可惜还有两件事萦绕心头。
一件是小还,一件是梅子。
小还还在陆听兰手里,安林明里暗里一直打听着,陆听兰最近虽然很少再打骂她,但好像把她贬成了粗使宫女,每日负责清洗便壶倒夜香。
而梅子,陆蓁则让恩归一直注意着。当初,她是在浣衣局救下的梅子,但据恩归回来说,浣衣局并没有一个叫梅子的宫女,倒不知是因为时候未到,还是现在的情况又与前世发生了改变。
不过,跟梅子比起来,还是小还这边比较要紧。
中秋节当日,赵文烨照例让人一大早送来了月饼,陆蓁看着白玉盘中的金黄香甜,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恩归,安林,带上这盘月饼,陪我去趟永宁宫。”
恩归和安林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狐疑和不安。陆蓁自进宫来,就从没去过永宁宫。再加上,众人几乎默认了她就是容浣的人,此时突然造访南岚,一定事出有因。
不过,安林很快就明白了陆蓁的意图,与恩归耳语了几句,两人齐齐提起心来。
到了永宁宫,却没想到南岚意料之外的不在屋内,陆蓁询问了永宁宫的小宫女几句,才得知是赵文烨叫靳得良将人接走了。此时午时已过,中秋宴想必已经结束了,此时叫南岚去,估计是又要让她给那位狼王展示拿手绝活了。
又不是耍把式卖艺。
陆蓁暗自腹诽了一句,本来准备带着人和月饼离开,但她本来是为小还的事而来,总觉得就这么走了,有些不甘心。而陆听兰又只是个听命于南岚的奴才,南岚不在,她就是去找陆听兰也起不到什么实际作用。
正犹豫间,安林突然轻声啊了一声。陆蓁顺着他的目光扭头一看,远远行来一抹淡黄,竟是赵文烨的玉辇。
送人回来了是么。
她就站在原地,不躲不闪,看着那轿子越走越近,直到停在了她几步之远。
“给皇上和惠妃娘娘请安。”
在这里碰到赵文烨,她并不意外。但对方好像在看到她的那一瞬,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妹妹怎么会在这儿?”南岚没有赵文烨掩饰的好,她的脸上,写满了讶然和疑惑,甚至还有几分不满。
“臣妾是特意来给惠妃娘娘送月饼的。”陆蓁示意恩归,恩归便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南岚身边的宫女。
惠妃见状,夸了她一句有心,陆蓁微笑低头,道了告辞。
她不知道赵文烨此时会是什么神情,因为从他同南岚下轿,两人对视那眼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过他的脸,直到最后转身离开。
“娘娘,皇上看着您呢……”恩归偷偷拽了拽陆蓁的衣袖,低声道。
“嗯,走快些。”
……
回到蕴华宫的陆蓁,听着恩归与她详细的说,赵文烨从看到她后的神态变化,虽然夸张,但却活灵活现。
皇上脸都黑了——
这是恩归描述时,反复提及的一句。
陆蓁虽然不觉得赵文烨真的会介意她的出现,但恩归的话,倒给了他一个提醒。
小还,其实不必她亲自去要的。与其让南岚为难她半天,还不如换成赵文烨。反正都哄骗,相比从来没有交过手的南岚,对赵文烨她反倒要更得心应手一些。
毕竟,他最近对她,是真的抱着一丝愧疚和补偿的。
“恩归,帮我找把琴来。”
恩归听了一怔,“琴?娘娘要弹琴?”
真是怪了,琴棋书画中,陆蓁最不喜欢的就是琴,技艺也最生疏。有段时间跟着陆陵的师父一起学剑,手上还磨起了小泡,根本碰不了琴。后来辞退了老师,琴艺也就彻底荒废了。
“怎么,嫌弃我?”恩归一霎的反应说明的一切。
不过不要紧,反正她又不是弹来给人欣赏的。不好听不要紧,要的就是凄凄呜呜,断断续续。
恩归答应着去了,她则回到桌前写了一张粉笺,还在上面画了一朵红色的芍药,吩咐安林偷偷送去了宣政殿。
恩归比安林先回来,她找了一把新琴,二十四弦皆是紧紧蹦蹦,陆蓁信手扫了几遍,调了坏音,又紧几根了弦,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独坐屋中,陆蓁一曲妆台秋思还没弹完时,安林也回来,但神情却有些低沉。
“怎么了?”陆蓁主动问。
安林摇了摇头,回道:“笺子送进去了,皇上也传了话给奴才,说……今日佳节,让娘娘不要胡念乱想。”
胡思乱想……陆蓁念着最后四个字,嘴边却微微勾起一个若有所思的微笑。
那张粉笺,她写了八个字,又或者说是一句词。反正赵文烨今日跟那位狼王也作了不少诗对,她就当凑个热闹。不过那句词却不完整——
桥边红药,知为谁生。
少了三个字。三字同音,皆可为念。
“无妨,只要他看到就够了。”对比安林的失落,陆蓁的神情倒是淡然的多。“对了,今晚的晚饭咱们到院子里去吃,你去吩咐厨房多做些下酒菜。”
安林眼睛一瞪,“下酒菜,娘娘要喝酒?!”
“嗯。”陆蓁很是理所当然的看着他,“过节呢,如何能没有酒。怎么,你这么怕,难道是个不能喝的?”
安林知道陆蓁是在故意激他,但却顾不得张嘴反驳,只回头看着恩归,一脸不可置信的确认。
“放心,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你小还姐在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喝过一次。”
恩归本意是劝他安心,谁知不小心提到了小还,倒让陆蓁和安林皆是神色一黯。
怕,就怕这物是人非。陆蓁摇了摇头,让两人各自去准备了,右手抚过琴弦,重新弹起了那首断到一半的妆台秋思。
晚饭时候,陆蓁遣散了众人去各自寻乐,只留了恩归和安林。三个人在院中摆了一桌子菜,恩归和安林站在一边陪着陆蓁,一面赏月,一面饮酒,有说有笑。
一时聊起了各自的家乡,陆蓁这才知道,原来安林也是梅州人,而且和小还母亲的村子离的很近。两个人之所以相熟,也是因为同乡,宫中生存不易,所以相互照料着。
“奴才听小还姐说,娘娘也是梅州人。”
陆蓁点头,“祖籍梅州,不过我也没有回去过,只是听母亲提起过几句,是个好山好水,民风淳朴的地方。”
“嗯,娘娘说得对。奴才就是从那儿来的,除了人穷一些,其他的都挺好。”安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似乎觉得那个穷字有些贬低了家乡。“小还姐一直说想回去,但奴才总劝她,如果真的放还出宫,还是留在盛京的好。这里繁华热闹,也容易嫁个好人家。”
三句离不开小还。
陆蓁抿唇微莞,独自饮了一杯酒。
“娘娘今夜有风,酒又凉,还是少喝一些的好。”恩归适时劝说一句。
陆蓁似笑非笑,眸子中晃着盈盈水光,斜着头一直睇着恩归,这边手又端着酒壶,故意又填满了一杯。
“娘娘……”恩归无奈,陆蓁一喝酒,就喜欢拗着性子来。
陆蓁看她这幅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起身将手中酒杯送给了安林,就端起恩归的酒杯放到她手中,握着两人的手互相一碰,白瓷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愿此生长团圆,少别离。”陆蓁笑靥如花,看着二人,“饮尽此杯!”
二人无奈,只好听她的摆布,将杯中酒仰头喝了。一时院中清风微动,蟋蟀鸣啼,头上明月如玉盘,四下静逸,竟真有了几丝佳节的味道。
突然,暗处传来一人轻轻击掌,“说得好!”
第9章 。9
恩归和安林瞬间跪了下去,连手中的酒杯都来不及放。但陆蓁却好像喝醉了一般,笑嘻嘻的直接走了过去,伸手牵住对方的手,将人拉了过来。看的一旁的安义也是目瞪口呆。
“来迟了,罚酒三杯。”
陆蓁拿的是自己的杯子。她给他添酒,也给自己添酒,他喝一杯,她也跟着喝一杯。谁知陆蓁不只是故意,还是真晕了头,三杯饮尽,竟还要给他斟第四杯。
“蓁蓁。”他笑着皱眉。
陆蓁不解,还以为他是在推却,一时放下酒壶,半嘟着唇,有些不满,“不想喝就算了……”
说着就要转身,可惜脚力浮软,眼看就要栽倒,还好赵文烨眼疾手快将人捞了回来。右手扶着她的腰,左手还是端起了她刚刚替他斟的酒,抬手喝了。
放下酒杯,见陆蓁伏在他肩上发愣,便知她是醉了,一时挥手遣开了身边的其他人,扶着她就要进屋。
“别——”
陆蓁突然拒绝,伸手微微推他。
“怎么了?”他低头询问。
陆蓁瞪着眼睛,迷迷蒙蒙的看着天上的月亮,“还有一个人没来呢。”
月亮旁边有云在动,赵文烨知道她是糊涂了,忍俊不禁道:“太晚了,那人要卧床休息,就不来了。”
“为什么……”陆蓁问的很是认真。
“因为该休息了。”
“但她答应会回来的。”
“可能,今晚太晚了,她明晚才来。”
赵文烨不知为何,耐心出奇的好。但陆蓁似乎没听到一般,还在执著于他那句“不来了”,嘴里一直碎碎念着:“为什么,她答应过的。”
“蓁蓁。”
“嗯。”陆蓁听到自己的名,低下头,有些无辜的看着他,“是因为我对她发脾气了么?”
“不是。”赵文烨有些无奈。
“那就是她生我的气了,她气我撒谎了……”陆蓁开始执拗起来,根本听不到赵文烨的话,只顾着自己絮叨,“……我跟她说,陆姐姐也是很好的人,让她不要回来,好好照顾陆姐姐,但其实是骗她的。我不喜欢陆才人,也不喜欢她去照顾她——”
伸手攥住身前人的衣襟,陆蓁的声音开始带了激动,眼眶也有些微微泛红,“我不想骗她,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去求惠妃姐姐开恩,可她忙着跟皇上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蓁蓁。”赵文烨皱眉,哭笑不得。
她在胡说什么。
果然,是因为看到了他和惠妃同乘,才心里不快么。
所以,那个时候她故意躲开他的视线,除了行礼之外,就几乎把他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是因为在吃惠妃的醋?
唇角不觉得一弯。
不得不说,陆蓁这种别扭的性子,除非是在这种时候,不然想要听她一句真心话,简直比登天还难。而且平素,就算她说了,自己也不一定敢信,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家伙不知在算计着什么呢。
不过,喜悦之外,赵文烨还是有一点十分不解——
“蓁蓁,你说的到底是谁?”
她?陆蓁口中的那个她,跟惠妃有关,和陆听兰也有关……到底是谁,他怎么从来没有注意过,陆蓁身边还有这么一位让她挂心的人呢。
“她?”陆蓁愣了愣,努力聚起涣散的眼神,看着赵文烨道:“她,就是她了。有一个人坏人,把她赶走了……坏人,坏心肠!欺负我,还欺负我身边的人!”
赵文烨动了动唇,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虽然他不知道陆蓁说的她是何方神圣,但她口口声声指责坏心肠的这个人,该不会是……
“坏人……”陆蓁这边因为看不清,所以凑的越来越近。渐渐地,连彼此的呼吸都相互交织起来,带着浓郁醉人的酒香。
“蓁蓁,你是醉了,还是醒着?”赵文烨被她这一折腾,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但今天她特意送来的那张粉笺,又表明着,她是故意要让他过来的。
所以这一出,她是有心,还是无意……
赵文烨想分辨,但却有些来不及。因为那人已经彻底贴了过来,身子夜越来越沉。可能是困极了,小脸埋在他颈间,一直不停的蹭,想要找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就这么直接窝在他怀里睡过去。
“蓁蓁,朕还有话要跟你说呢。”他轻叹了一声,语气中带了一丝遗憾。但还是宠溺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将人打横抱起进了屋,缓缓放到了床上。
但却没有直接离开。
他坐在她床边,伸手去抚她有些散乱的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声音喃喃:“真的睡着了么?”
没有回答,只有缓缓起伏的气息。
“蓁蓁,有一些人在朕面前醉倒过,也像你一样,说了一大堆奇奇怪怪,但仔细一听,却都有迹可循的话。但朕从来不曾理睬过一句……因为,她们是在装醉,故意骗朕。”
陆蓁双眼紧闭,睡的很熟,唯有一双唇因为喝了酒而热的微张,唇色比起平时多加了一层桃粉,带着潋滟的水泽。
低下头去,轻轻吮上了那双唇,深深浅浅,少了几分平时的缠绵热烈,却多了几分温情,平抚着连赵文烨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不安感。
“蓁蓁……别骗朕,否则……”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甚至,连思维也停在了那转折的那一刻。是的,他不愿想下去,也许是因为他确信不会出现否则的那一刻,也许,是因为那个后果,他与对方都已心知肚明。
……
陆蓁是睡到日近午时才缓缓醒来的。
没有宿醉之后的头疼,是恩归服侍她喝醒酒茶时最庆幸的一件事。
“皇上一直等娘娘睡熟了之后才走的。”不免又谈起昨晚的事。
陆蓁嗯了一声,顺势揉了揉酸痛的额角。
“对了,那琴娘娘想要放到哪儿?”昨天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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