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那我们的对话,他岂不是都听见了?
我有一刻感到很羞耻,但是转念一想,今天一次性让他看见所有的不堪也甚好,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买不到包,我明天就卷铺盖回去了。
我微垂眼睑,也不知道我的眼泪从何而来。到底是因为顾岑光的离开,还是江海洋的出现?
我只知道,它现在停不下来了。
我发誓我绝不是穷摇式的主儿,但是我现在想尽办法也没法停下来了,看着江海洋手忙脚乱的样子,我自觉老脸也没处搁了,可是我却很欣然他还会慌张于我的眼泪。
等我停止流泪,已是一小时以后。科学证明,流眼泪超过5分钟是对身体有害的,我今天居然对我的身体施加了12次毒手,实在是有够罪恶。
哭过以后,我倍觉神清气爽,但是我没有表现出来,坐在江海洋的身边我觉得全身的气力都集中在脑子,一旦我松懈,我的大脑会不受控制。我害怕我会乱说话。
“今天碰见你,以为你过得很好。”江海洋手肘撑在栏杆上,眼睛眺望着远方。
我沉默,转过视线去看洒满缤纷霓虹灯和银色月光的海面,海水像起了褶子一般,一波波的荡漾。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江海洋,他遇见我的时候,我穿着老板提供的名牌“工作服”在象征着“奢侈”的爱马仕里,任谁看见我,都以为我是发迹了或者两眼放光嫁的好了。
但是事实上,我仅仅只是一个连证件都还不齐全的皮包公司的销售员,按老板的话说,就是“鼻子眼儿里有几分可塑的贵气”,才被派去买样品而已。
而我的老板,一个一直自认为是杜拉斯笔下情人化身的中年谢底男人,此刻大概正在香港的某一处旅馆和他的小小香港情人温存。
这次要买的包24号早上空运过来为了庆祝平安夜才零卖的限量版,老板为了带他的小情人过平安夜不得不把我派去买包,多出一份差旅费。而我没有完成任务,还多花了很多钱。想到这里,我不禁更加郁闷。再加上江海洋那样的话,我本能地辩驳:
“不是只有有钱才是过的好。”
我扯了扯自己的廉价外套,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江海洋,我讨厌他用同情的眼神看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海洋看我有几分生气的样子,连忙慌张地解释:“我碰见你以为你过得很好,我很欣慰,可是刚才……”他骤然顿住,怔怔望着我:“公主,我很心疼你过的糟。”
我一愣。
很久没有人叫过我“公主”,我几乎要忘记我还有过那样单纯而耀眼的时候。从小到大不管去哪里,总有人称赞我漂亮,不是单纯的恭维,我确实有被人称赞漂亮的资本,从小学到大学,我一直被孩子们评为校花,正因为被这样捧着,才被嫉妒的女生取外号为“公主”,影射“公主病”。但是男生们却觉得不以为然,觉得“公主”这个词甚好,于是我的外号便这样流传下来。
从前有人喊我“公主”,是觉得我不好亲近太过孤傲,而现在,我还有资本让人喊“公主”么?
我故作轻松地说:“我不做‘公主’很多年了,江海洋。”
江海洋没有理会我的话,他突然伸手靠近我的脸,我下意识地躲开。他见我躲开便也不再靠近:
“你的头发乱了。”他善意的提醒。
我伸手挼顺。手正触上额上那个隐藏在刘海里的疤痕,抬头望了一眼笑的很无害的江海洋。
心,突然痉挛地抽痛了一下。
“这么多年不见,你变的更漂亮了。”江海洋的口气很轻松,他的夸奖让人觉得很由衷。他突然一笑,我扭头看向他。
江海洋往后退了一步:“别这么看我,我会想亲你一下。”
我的心砰砰的直跳,脸瞬间蹿红,不好意思地看着江海洋。
江海洋见我有些含羞,眯起眼睛:“我开玩笑的。你看你,脸红了。”
逆着光,江海洋英俊的脸孔带着和煦的笑意,在维多利亚港的照明灯下盛放,温柔却不致柔弱。
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顾岑光,我知道当一个秀色可餐的男人放在我眼前我还开小差是有罪的,但是此刻,如果不让我缅怀一下我近四年的一段感情,我会被道德和舆论谴责死。
想想自从和我在一起,顾岑光从来没有真心的笑过。我开始认真的思索,我是不是真的拖累了他。
每每他要分手,总是指责我拖累他,我从来都是不以为然,但是此刻,我却突然有了几分歉疚的感觉。
我想起他曾经很认真的说:“爱情,就是个童话般的地狱。”
我当时还在想,这男人是窝在家里偶像剧看多了么?
现在想想,该是多么绝望,他才会说出这样不符合他身份的话。
我叹了一口气。
江海洋大概是被我这声叹息吸引了注意力,他很认真地问:“你很爱他么?”
我愣了一下,从没想过会有人问我爱不爱顾岑光,想了想后答:“也许。”
“你该是很爱他的。”江海洋收敛笑意,有些落寞地说:“我第一次看见你哭,为男人。”
我没有说话。
江海洋,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地方,我曾经撕心裂肺的哭过。
为了一个美丽的误会,为了一次遗憾的错过,
为了一个,爱着的男人。
那个男人,他有个充满了水的名字。
他叫——江海洋。
江海洋之于我,是初恋,是我的刻苦铭心,但是我之于江海洋,大概只是高中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冲动过就忘了。毕竟,我们从来没有真正的在一起过。
时光荏苒,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现在的他该是过的很好。
“你的女朋友呢?”我想起在爱马仕和他在一起很是亲昵的女孩,便状似很无意地问了一句。
“女朋友?”江海洋很是诧异地反问了一句,片刻反应过来:“那是家里人给我安排的一个女孩,家里环境还不错,我妈很喜欢。”
我点点头,由衷地说:“你们很相配。”
江海洋嘴角荡起微微的弧度,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的视线投向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他是在看对岸,亦或天际,他的神色很淡漠,过了许久,他才礼貌地说:“谢谢。”说完又转过头来问我:“为什么过的不好还要去爱马仕?我印象中的于季礼不是个虚荣的女孩。”
我不想和他讨论这样让我有些尴尬的话题,便答:“工作需要。”我甩下这四个字,也没有多解释。江海洋没有再追问。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天,临分别他突然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我答:“还玩几天吧。”
江海洋笑了笑,找我要了电话,我把旅馆的号码留给了他。
只是我没有告诉他,明天,我就将坐船离开。
“Merry Christmas!”在分别的最后,他灿笑着留下美好的祝愿。我由衷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背对背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在我走出7步以后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1999年到2006年,七年的时间,我发现我竟然还在爱他。
江海洋,我是不是太过死心眼?
有那么一刻,我很想冲上去拥抱住他的背影。
可是我没有,我只是在心底悄悄地对他挥手:
“The same to you,江海洋!”
第一章
我妈总是说:女人一辈子一定要存钱,只有钱才是永不变心的主。
从前她老念叨我存不住钱,将来注定要吃苦。
我不以为然。
当我从ATM机上得知我的存款为0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对我变心了。还真给她老人家一语成箴。她的女儿我这下真的要苦死了!
是不是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总是容易想起自己最亲的人呢?我取出最后五百块钱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了我娘那张沧桑的老脸。嘴角不禁一抽,自嘲地笑了。
我还想什么呢?是我自己伤透了她老人家的心,还有什么资格在这叫苦?当初话说的多满?
叶爱红!我饿死了也不会回来,我会叫你们后悔这么对待我!
那会儿还要多叛逆,给大学退学了,还闹到警察局。我妈气疯了一直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是个东西,不知羞耻,骚货一个,祖上没积好德!
一贯乖巧的我也受不住她这么没有底限的谩骂。一摔门就走了。
这一走,就是近四年的时间。
现在想来,我妈那也是恨铁不成钢。如果是我的孩子,我指不定就几嘴巴子抡过去了。
所以说,人啊,只有经历点什么,才懂得学乖。
不久前,在纸醉金迷连空气中都飘着钱味儿的香港,我那个谈了近四年的男朋友把我甩了。甩就甩了吧,问题是,我为了他,把我存来结婚的两万块钱也花的差不多了。
香港空气中的钱味,是不是也有亿分之几几几是我的血汗钱散发出来的呢?
得,全香港都闻着我钱里的臭汗味儿,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只是,人倒霉起来,那就是喝凉水都塞牙缝,我揣着我那仅剩的五百元钱蹦跶着还没走多远就乐极生悲了,人民广场上那天使脸孔的孩童,就这么无情的骗取我的同情心,又绝情的偷走了我仅剩的身家。
我沮丧的回厂里,老板正好午饭回来,见我在,立马亲热地喊我的名字,我顷刻毛骨悚然起来,后背冒了一兜子的冷汗。
要知道,打从香港回来,他就没给过我好脸子看过,不是黑着一张脸嚷着要扣我工资,就是绿着一张脸叫我把鸵鸟皮吃了。
哎,谁让我害他丢了生意呢,所以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他难受就让他骂呗,好几百万的单子,在我手上出了岔子,任谁是老板也该把我给炒了。但是我们这位文艺地要命的老板一贯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主。知道我没买到包的时候就是劈头盖脸地痛骂了我一顿,倒也没说要开除我的话。
咱们厂子里第一次接那么大的生意,老板自我安慰的话那就是:“得得,老天让咱做不成,有多大菩萨安多大庙,这笔买卖就黄了吧!”
虽说没追究什么,但是一直还是对我存着怨气呢。弄得我好一阵子都噤若寒蝉。
后来,我总算是明白了他对我和颜悦色的原因。
原来,他被他婆娘拾掇来让我和他那三角嘴大豁子侄子相亲。
早上九点
我准时到了约定的咖啡厅,一推门就听见一阵清脆的风铃声,闻声而来的还有一身制服的娇嗲小姐,一看我的模样,瞬间脸色大变,颐指气使地说:
“来修水管的吧?”
她打量了我一番,鄙夷道地低声嘟囔:“怎么弄了个女人来?”旋即白了我一眼:
“刚才在电话里不是说了让你走偏门了吗?怎么还是走大门了?”她指了指吧台后面的那扇门:“喏,从那个门穿到后面去,你跟他们说来修水管,他们会有人带去的。”
说完便转身准备去招呼别的顾客。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深卡其色的一套不怎么吸水的帆布工作服,脚上穿着一双完全不着调的运动鞋,手上还十分糟糕的戴着一双棉线手套,除了手腕处,几乎都占满了染料和皮脂的油腻,几乎看不出来本色。倒不是我故意穿的糟来见我老板娘的大侄子,而是我实在没多少耐性久待,所以也不想换来换去麻烦了。
我发誓我真的不想再多麻烦这个变色龙般的服务小姐,可是我着实放眼望了半天也没找到我老板娘那极品的大侄子,所以只得求助她了。
当服务小姐一脸嫌弃地将我带到那极品大侄子面前时,她的所有鄙夷、不屑都化为乌有,她双眼直直地盯着我老板娘那极品大侄子一直持续呼啸着风的嘴,半晌过后才一脸敬佩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为国捐躯的烈士。
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对她妩媚一笑,转而坐下。
我没有看menu,只点了一杯卡布基诺。卡布基诺比较甜,别的都苦兮兮的实在不是我的菜。
自顾自地脱下脏脏的手套,放在桌边,手套深深的颜色伏在洁净的米色桌布上让人有一种罪过的亵渎感,我本想收起,但是想想这里物价这么高,偶尔洗洗桌布也是应该,便没有多余的动作。
咖啡厅的气氛恰到好处,不远处的钢琴声此起彼伏,很是悦耳,桌边是整片的落地窗,素色的窗帘将整个氛围营造得暧昧流转,我的视线一直透过玻璃窗望着外面,细数着路过的车辆和人群,无心和眼前的人多作交流。
实在不是我眼光高,而是我实在无法忍受他边说话边唾沫横飞的模样,我一看他,就忍不住盯着他无法闭合却还固执噏动的嘴看,一看我就忍不住想笑,我想笑我又得憋笑,我憋笑我就内伤,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
“嘿嘿,于小姐,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我久仰你花名很久了!”
我耳边传来那端愉悦异常的声音,我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和我老板一个样,一整个半文盲范儿。出于礼貌,我扭过头对他笑了笑:
“你好。”
我目光停在他身上的两秒钟内,他的唾液又运动了一番,直直落在他眼前的桌布上,我赶紧扭过头去,为了安全,我决定再不扭回来了。
看我冷淡的摸样,他也丝毫不在意,一直自顾自讲的开心极了,从他家祖宗十八代讲到他未来60年的规划,真真是一刻未休,我觉着他这慷慨激昂的说话劲头完全可以去竞选美国总统。
大概是看我一直没反应,他有些意犹未尽,但是还是停下了自己的话茬:
“于小姐对我的家庭不感兴趣么?”
显然啊!!我真想疯狂的点头,但是还是忍住了,我礼貌地一笑,讷讷地说:
“我不是很善与人相处。”
一见我并没有“不感兴趣”,他马上回归兴奋:“来日方长嘛,没关系。”
见他又有继续讲下去的势头,我不禁懊悔,我就该说不感兴趣的,跟这样的人,不能客套啊,客套他都会当真!要不是老板答应让我预支薪水,抽死我我也不会来!
大概是终于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他停止了家族介绍,开始将话题转移到我的身上。
“于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