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悠悠一段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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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夫人怀孕(一)
锦州,位于储心国的东南部,是全国的经济命脉所在,亦是离皇都陵安城最近的一座城池。与庄重端宁的陵安城不同的是,锦州更为繁华,是一个海纳百川的广博之地,汲各种精萃于一体,有着各样的风情。
锦州府尹莫大人莫知深的府上最近喜事不断,莫老夫人刚过了六十大寿,莫大人的第九房爱妾也已怀有八个月的身孕,下月就将临产了。
话说这子嗣问题颇让莫家头疼,莫大人已过而立之年,家中妻妾也已添置第九房,但至今膝下无子。前几房妻妾不是没有生育,就是孩子生下不多久就早殇了,现如今只有三个女儿。
那一日,柳色如烟,翠绿生碧,整整一个冬日所积郁的阴霾与厚重似都化作了春泥,被浸润至了这柔情之至的春风里。
莫知深的九房妻妾均悉数坐于亭中,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自然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她就是莫知深最心爱的九夫人。
坐在上首,着一身缎兰锦织春衫的是大夫人,她面色宁静,目光所及之处一派柔和。但是触及九夫人那隆起的大肚时,眉目间流露出的是一种羡慕,却也有抹不去的哀怨之意。毕竟底下坐着的一干女人都是自己丈夫的妾室,而她虽是正房却不过是个一无所出的女人。没有儿女为依靠,说到底终究是孤苦无依的。
最先开口的是三夫人,对着九夫人道:“妹妹这一胎定是个男孩!你们瞧她这肚子,尖尖的,腰身两边都没有任何改变,都聚拢在前,从身后看去亦根本看不出是个怀有身孕的人。妾身听说生男孩的就是此种身形。”
九夫人姓柳,名唤心若,刚过双十年华,在那个年代却也早已不是什么青春年少了,但是她精致如瓷的脸庞依旧处处透出无限的朝气。只见她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嘴角牵动处两个深陷的梨窝更是平添了一种甜美与妩媚,而一双乌黑的明眸澄清剔透,似能洞穿人心,盈盈波动间让人不觉看的沉醉其中。这样的女子,虽不至于绝色倾城,但看一眼也足以让人难以忘却了吧。
九夫人怀孕(二)
“妾身倒是听闻,一般胎儿长到七、八月间,从脉象便能诊出是男是女了。”说话的是六夫人,一年前,也是这个时候,她怀孕已七个月,保胎的大夫就诊出了她腹中的是女孩。但是老天不遂人愿,有一日她不慎摔倒,诺大的胎儿就此没了。想起那件事,六夫人眼眶一热,却不得不硬生生将眼泪给吞了回去。不过好在是个女孩,若那一胎是男孩,想必她是自尽的心都有了。
心若闻言,双手轻柔的抚上肚子,想起前两日吴大夫所说的话,“恭喜夫人,胎儿一切健康,且脉搏强而有力,想必夫人这一胎八成是个公子。”
看着九夫人若有所思的样子,再加之突然轻声抿嘴一笑,六夫人已猜到了五六分,“难道大夫已经有所证实了?”
众人皆转头看向九夫人心若,似要从她的神色中找到一丝答案。
大夫人问道:“妹妹莫要再卖关子了,大夫到底怎么说?”
“只是说八成是个男孩。”她低头轻言,柔柔的声音飘到各人的耳中。
“真是佛祖庇佑!大人和老夫人可知晓?”大夫人问道。
“大夫只是说八成是,一切还得等生出来才作数的。”心若羞涩道。
“哎呀,大夫都这么说了,想来定是个男孩。为你保胎的吴大夫,医术在锦州城里可是数一数二的。”
“就是,妹妹你也就别再多虑了,回头我们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大人和老夫人。”
“这回大人可总算是盼到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听大家这么一说,心若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不自觉的被幸福所淹没。能为大人诞下一儿半女是她最大的心愿,这无关争宠之说,只是因为爱他,所以想要为他传承血脉。
她抬头望向天边,明瞭寂静的空中信鸽成群飞过,展翅挥动的声响划破了刚才的无声。亭中其他女子还在说笑,但她已浑然忘我,只知道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不远处站着的一个老妇人似松了口气,若这一胎真是个男孩,那么这一世莫家的诅咒就可避免了。只是这生生世世的诅咒到何时才算休止?
求签(一)
两日后,心若在婢女银铃的陪同下正要前往“普渡寺”烧香祈福。临行前却被唤住了,“若儿,这一清早是要去哪里?”这浑厚的声音不是来自莫知深,还会是谁人呢?
“大人?”心若诧异却欣喜的转过头,“今日怎么还未去府衙?”正说着,一只手却已被他牵至掌中,暖意融融。
“还没告诉我这是要去哪里?”
一旁的银铃道:“夫人要去‘普渡寺’。”
莫知深笑道:“你下月就要生产了,今日还要去寺里拜菩萨,菩萨知道你这般诚心,定是会保佑我们孩儿的。”
“所以若儿一定要赶早,虽烧不到头香,但越早就表示越有诚意。”
莫知深转念一动,“不如今日为夫陪你一起去,我们一家三口一起祈求菩萨保佑。”
心若对上莫知深的双眼,那里满是诚挚的深情,“大人,”她靠上他的肩头,感动于他那句“一家三口”。纵然府里还有另外八个女人,但莫知深待她是最好的。所以她从来都不介怀,她只知道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因为与她在一起时,他就是属于她的。
来到“普渡寺”正值辰时,寺庙门口已满是烧香拜佛的人了。原本“普渡寺”的香火就旺,今日更是人满为患,将寺里寺外都挤得满满当当。
“大人,九夫人,今日我们可真是来巧了,”银铃说道:“刚才奴婢听人说今日是十年难遇的灵觉方丈亲自解签之日,难怪香客们一个个都闻风而来了。”
“灵觉方丈可是从不轻易露面的,别说十年了,我这出生至今都未曾见过大师一面。这样难得的事情我们竟无心插柳的遇到了,看来我们的儿子真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啊。”
心若脸一红,“大人怎就知道定是个儿子?若是女儿就不好了吗?”
“吴大夫不也已经诊断出是个男孩儿了吗?”莫知深的脸色突然有点难堪,想起母亲的告诫,“第四个孩子若是女孩,那可是万万不能生下来的。”他的心里忍不住深深一颤,这便是他为什么至今只有三个女儿的真正原因,因为第四胎只能是男,若是女孩的话就算不能胎死腹中,也注定是早夭的命运。他当然知道这幕后黑手是谁人,但是他不曾问过母亲到底是何原因?
求签(二)
见莫知深有点不对劲,心若连忙问道:“大人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没,没什么,为夫陪你进去吧。”他一敛神色,不让自己再度失态。
心若也没有往深处想,便顾自踏入庙里。在朝众菩萨像一一拜去后,就在殿中央一尊送子观音像前叩头,随即摇动签罐。听得竹签落地的声响,一支签已经平躺于蒲团前。正要躬身去拾,却被莫知深一把拉住,他不忍见她这繁复的身子还要弯腰,“为夫替你去解签。”他朗朗一笑,拾起签已经朝殿外走去。
背对着心若离开,莫知深忍不住将所求得的签反转过来,看到细细的竹条上写着:“望穿秋水是伊人。”他禁不住皱起眉头,这算是什么签?
不远处,灵觉方丈端坐于一个静谧之地。阳光透过门窗的间隙照到屋内,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宁静与详和,而香烛的烟雾缭绕于四周,岔眼望去,灵觉方丈恍若一尊佛祖在前。
“方丈,”莫知深行礼。
“施主,老衲已等候多时了。”灵觉方丈笑笑,“老衲这就为施主解签。”
“有劳方丈。”莫知深恭敬的递上签。
对灵觉方丈而言,看不看签他都是知道结果的。“施主府上已有三位千金了,现如今又有一位夫人正有身孕。”
“正是。”莫知深心想,灵觉方丈果然是高人,虽遁入佛门却对尘世的一切都了然于胸。
灵觉方丈轻叹一口气,“老衲奉劝施主一句,此伊人是不得留,亦留不得。”
莫知深身形一僵,伊人不得留?“敢问方丈,这‘伊人’到底指的是谁?还望方丈指点一二。”
“就是施主夫人腹中的孩子。”
莫知深怔怔的看着灵觉方丈,久藏于心中的疑惑终于明朗起来,看来心若此胎怀的又是个女孩,难道这次的孩子还是生不下来?心中仿佛有一个巨大的裂口被生生撕开,眼看着妻妾一次次怀孕,却又一次次经历失去之痛,难道因为母亲说的第四胎只能是男孩吗?还是其中有什么他所不知的秘密呢?
化解之道(一)
“方丈,为何这孩子留不得?”莫知深强作镇定。
“施主实则想问的是,缘何莫家第四胎女孩留不得?”不等莫知深回答,灵觉方丈已顾自说了下去,“施主姓莫,年方三十,乃我锦州府尹大人。家中除有正室外,还纳有八房小妾,此次怀有身孕的便是施主的九夫人。”看着一脸诧异的莫知深,灵觉再度缓缓道:“施主不必奇怪,老衲之所以对施主有所了解,是因为与莫家颇有渊源。”回想起前尘往事,灵觉大师的脸上亦是凝重万分,“其实早在施主之前,令尊亦曾经找过老衲。不知施主可有想过,为何早先的莫家显赫无比,但后来却逐渐衰退了,到了施主这一代只是个小小的府尹而已呢?”
莫知深回忆起族谱,上面的记载还让他记忆犹新,“不错,我莫家曾是个功绩显著的□□世家,文人武将倍出,尤其在太祖父这一辈更是风光无限,因为太祖父位极丞相,而那时景帝最宠爱的菡贵妃便是太祖父的第四个女儿。”
“当年的菡贵妃宠冠六宫,景帝对她的宠爱可谓是到了倾尽所有只为博她一笑的地步。见景帝为了一个女人如此煞费心神,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一日趁着景帝出宫祭祖,她便召来了菡贵妃,以惑乱后宫之名狠狠的教训了她一番,却不料使得菡贵妃意外滑胎。景帝回宫后大怒,当即废黜皇后不算,还赐其毒酒一杯。废皇后临死前便下了咒怨,以后莫家的第四个女儿永不得生于人世,若让她降世,便注定是惑乱君心、祸害朝廷的媚乱之人。之后没多久,菡贵妃也郁郁而亡。而废皇后的恶咒却使得朝中人心惶惶,莫家也因此不得不逐渐淡出朝堂。”
原来是这样可怕的一个诅咒困扰了莫家几世人,难怪莫家每一代到了第四个孩子便只能是儿子。在莫知深上面有一个兄长,两个姐姐,他是老四;而父亲这一辈亦是如此,现在想来连同祖父、曾祖父的第四个孩子的确都是男孩。由于这句阴毒诅咒,扼杀了多少腹中无辜的女胎?莫家又有多少人因为这个诅咒而手沾血腥,所杀的竟都是自己的嫡亲血脉。
化解之道(二)
一阵沉寂后,灵觉大师问向莫知深,“施主现在可想明白了为何留不得‘伊人’了吧?”便提笔在纸上写道:“惑君侧。”
望着纸上的这三个字,莫知深心里是一阵又一阵的悚然之意。惑君,对一个女子而言,恐怕没有再比这个更大的罪名了。半晌,他只觉得步子重的迈不开去,喉中似有异物梗塞,怎么都开不了口。
“方丈,可有化解之道?”
莫知深闻声猛地一惊,回头却见心若面色煞白的站在身后。想来刚才灵觉大师的一番话都被她听去了。
灵觉方丈看到莫知深身后站着的这名女子那显眼的大肚,便知晓那个留不得的“伊人”就在她的腹中。
“女施主只需记住,万物皆有因果,不得留亦留不得便是施主腹中胎儿的命数。若一味逆天而行,只怕她生下来也是个多舛之人,煞不了旁人就只能煞了自己,惑了君心亦是耽误了自己。所以,二位施主还是断了此孽才算为善。”
心若不可置信的摇头,满眶四溢的是如泉涌的热泪,她求助的望着莫知深,只见他亦是没了往日的沉着冷静,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灵觉叹息,无奈道:“二位施主请回吧。”
“方丈,”心若疾步上前,“小女子只是一介女流,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要保护自己的孩儿。也许对别人而言,她是孽障,但对妾身来说却是身上的一块肉啊!她还有一个月就要呱呱坠地了,在妾身身体里足足生存了八个月了,怎能轻易割舍?方丈乃出家人,早已看破俗世红尘,但今日却依旧不忘告诫大人和妾身,虽然刚才方丈所言是与莫家颇有渊源,当然小女子亦知晓,方丈也一定是不愿看到日后有蛊惑君心之事发生,不希望有无辜之人受到牵连,那么大师可曾想过,如若莫家下一胎还是女孩,下下胎还是女孩,是不是就要一直杀戮下去了?她们又何罪之有?”
心若随即跪于地上,膝盖与地面撞击时发出了“咚”的声响,但此刻再也没有比让她舍弃腹中的孩子更揪心的痛了。
化解之道(三)
“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方丈也不愿看到莫家生生世世被这诅咒所笼罩,小女子恳请方丈指点一条明路,只要腹中的孩子能平安来到人世,心若愿意折寿二十年。”说完重重的朝地上磕头。
莫知深欲拉她起来,心若却不依,他痛苦道:“你这是何苦呢?”
心若转头看着莫知深道:“大人又何尝不是生活在痛苦之中?凡事都有起因,但也必有终止的一日,这个咒怨若不打破,莫家还有多少女子要深受其害?”说着,面对灵觉方丈又是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眼看光洁细嫩的额上已沁出了血印,她却还是没有停下的迹象。
灵觉终于不忍,“女施主莫要再为难老衲了。这孩子若生下来也是个命运多舛之人。”
“大师不答应,心若就不起来。心若只知道,既怀了她,就要给她一次生的权利。她是命途多舛也好,日后伤人伤己也罢,我都作不了主,只是不愿让她还未出世就因为一个诅咒而断了性命。”
看着心若这般义无反顾,身边的莫知深心里也被深深触动了,亦朝灵觉方丈下跪,“请方丈看在与我莫家颇有渊源的份上,给我们怀揣一颗父母心的可怜人指点迷途。”说罢也随着心若一同朝灵觉方丈磕起头来。连同身边的婢女银铃也急忙跪下。
灵觉见势,颓然道:“罢了,罢了,女施主方才道,这个诅咒若不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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