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疾步离去的背影,莫离突感失落。明知他也无可奈何,但这份难以驱走的失落感还是深深包围着她。
“小姐,你还好吗?”墨香缓缓走过来,试图扶起她,“疼吗?”
莫离无语,这个傻丫头难不成以为她已经……,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样子,也难怪墨香会这般以为了。
见莫离不说话,墨香又道:“奴婢听说,第一次都会疼。”
莫离一股脑坐了起来,迅速的披上了外衫,“我没事。”
备礼(一)
墨香顺势朝榻上望去,那里干干净净,并无血迹,这才知道自己多虑了。
“这下放心了?”
墨香“嘻嘻”一笑,“奴婢去端点心给小姐吃,砚朱做了小姐爱吃的酒酿圆子。”
而冬雨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麻利的将稍有凌乱的软榻收拾的整整齐齐。
莫离拾起刚才看了一半的书卷,心境渐渐平息下来。心想,也许月满盈只是暂时胎位不正,太医医术高明,一定会化解的,所以萧风逸晚些时候就会过来的。
但是这一夜,萧风逸没有再过来。而“延禧宫”那里传来消息已是翌日晌午,月昭仪产下一皇子,母子平安。
只是莫离等了又等,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还是没有等到萧风逸的到来。
******
又是一日,由于宫中许久没有迎来小生命了,而且这次又是萧风逸的第一个孩子,且是个皇子,整个皇宫都沉浸在欢腾中。“延禧宫”更是人来人往,前来贺喜的、巴结的络绎不绝。
莫离虽不曾出门,但春雪和冬雨偶尔的谈话还是会传到她耳朵里,她当然能够想象“延禧宫”那边的情形。
“小姐,你不打算去向月昭仪贺喜吗?”墨香私下悄悄问莫离。
莫离道:“当然得去的,我已经让春雪去备贺礼了。”
她之所以到现在才去贺喜,就是为了避开和其他人冲撞在一起。怎样和那些莺莺燕燕相处,她至今还未做好准备。
“小姐准备了什么贺礼呢?”
“让工匠给大皇子打造了银制的长命锁和辟邪的小镯子。”
“没了?”墨香不禁提高了声线。
“嗯。”莫离看着墨香的样子,又问道:“怎么了?”
“奴婢觉得少了点,且不说数量,单是宫里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珍宝,银的东西也未免太寒碜了。”
此话倒是不假,但是连墨香都想得到的道理,她岂会不知?
就在这时,春雪和冬雨并肩走了过来。
“小姐,您要的东西奴婢都准备妥当了。”春雪递上托盘,让莫离过目。
莫离打开锦盒,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宫里的工匠师的确手艺高超,非民间可比,再简单不过的锁片和镯子,在他们的打造下就是显得精美又细致,再看那所雕刻的图案,就是知道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当然莫离亦注意到一边的冬雨也手持托盘,她不记得自己让她准备过什么,心里难免有疑。
看出了莫离的疑惑,冬雨立即道:“小姐备的礼不算丰厚,所以奴婢又让药膳房准备了一盅当归生化汤,给坐月子的人喝再合适不过。”
“冬雨想的甚是周到。”莫离夸讲道,笑容里尽是赞赏之色。
“谢小姐夸讲。小姐现在就过去吗?”
“对,你们二人辛苦了,由墨香伺候我更衣,陪我去就行了,你们下去吧。”
春雪和冬雨放下手中物便退下了。
二人走出后,莫离便让墨香将衣柜边放置的衣赏拿给她换上。就在墨香拿起衣服之际,却听得“咣当”一声,回头只见莫离不停的甩着手,而那盅给月昭仪准备的药汤已经翻了一地。
备礼(二)
“我的好小姐,手烫疼了没?”墨香赶紧跑过来。
而并未走远的春雪和冬雨也从门外跑了进来。
莫离边摇头,边看着地上的汤,心疼道:“我实在太大意了,手倒没事,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药汤,白白浪费了冬雨的一番心意。”
冬雨连忙摆手,“小姐哪儿的话,只要小姐没事就万事大吉了。”
半柱香后,一切都收整妥当了,莫离带着墨香便去往“延禧宫”。
路上,墨香不禁皱眉道:“小姐只带了这份礼物,奴婢真担心小姐被人说怠慢了月昭仪和大皇子。原本还熬制的那盅汤,现在也打翻了,越发显得小姐不够诚心了。”
莫离笑笑,“别人要怎么想,我也没办法。就算我今日备了一份超级大礼,别人要说三道四,还是照样要说的。”
其实她送这份礼也是有道理的,以她目前的身份而言,确实颇为尴尬。送礼太轻,会被人说不够诚心,但是送的太贵重,一定又有人说她是恃宠炫耀。总之若是有心诋毁,就不怕找不到说辞。
所以她没有给月满盈准备什么,而只给大皇子准备了礼物,“长命锁”代表她希望大皇子能够健康长寿,小镯子能辟邪,就算这两样东西不算贵重,但是懂她的人便能体会到她的一番心意,因为对一个母亲而言,最大的心愿无非就是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只要月昭仪是个正常母亲,她应该就不会责怪莫离的这份礼物的。再者,东西是银制的,银子遇毒便发黑,所以她根本不用担心送出去的礼物会被动手脚。
而那盅汤,她有意要打翻的。原因很简单,在宫里送东西绝不能送吃的,一旦有人要下毒,那岂不是自寻死路?届时就算你有千张嘴,万个人证,也难逃嫌疑。
她从小就以男子的身份被养大,本无多少心计,身边也没有人教她如何争宠夺爱,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但是她一直寄养于王府,免不了多了一份小心与谨慎。但是最为重要的是,她一直谨记兰太后对她说过的一句话,“要有大智慧。”所以她不得不对每一件事都保持警惕,而保证自己的安全便是所谓“大智慧”的重中之首。
“延禧宫”前,一个面熟的奴婢见到莫离便快步出来相迎,“莫姑娘。”
莫离看了看这张颇为熟悉的脸,就知道这一定是从尚京王府带来的婢女。
“奴婢莲荷,莫姑娘是贵人,一定早已不记得奴婢了。”
莫离却报之一笑,“怎会,莲荷姑娘是月昭仪的贴身婢女嘛,在王府时,我们就常有照面。”
莲荷稍有一怔,没想到莫离的记性这般好。
“昭仪和大皇子都好吗?”莫离问道,同时也注意到整个“延禧宫”很是清静,应该并无其他来访者。心里暗想,不出她所料,几天来该来的人都来过了,她可以不用担心碰到什么人。
“母子平安,多谢莫姑娘关心。”莲荷说着,已经将莫离领进了殿堂。
目睹不属于她的幸福
莫离环顾殿内,这是个典型的后宫妃嫔的寝宫,富丽又柔美,就象月满盈本人那样温顺婉约。
一路走去,有股淡淡的清香萦绕鼻尖,莫离问道:“这是什么香味?不像花香,更不是熏香,好生特别。”
莲荷笑道:“这是母乳的香味。皇上体恤昭仪,又对大皇子喜欢的紧,光是奶娘就安排了十来个。”
“哦,”莫离轻声应道,心里却仿佛被一根尖锐之物隐隐的刺痛着。
莲荷又道:“姑娘来的正是时候,昭仪和大皇子才睡醒。”
说着,莫离已然能听到婴儿的哼哼声和旁人的逗弄声,只是其中一个声音甚是耳熟,莫离的心弦悠悠颤抖着。
“还有谁在?”
“哦,忘记告诉姑娘了,皇上也刚来,皇上每日都要来好几回呢!”说着,莲荷便对莫离道:“姑娘请进吧。”
一听萧风逸也在,莫离的脚步突然止住,站在门外一时难以动作。
见莫离有点发呆,莲荷又轻声唤道:“莫姑娘?”
莫离回过神,“你去忙吧。”
莲荷悻悻点头,便走了。
莫离又对身后的墨香道:“你在外面候着吧。”同时拿过了她手中的锦盒。
厢房内幔纱轻飘,男子正怀抱婴儿,轻轻吻上了他粉嫩的脸颊,婴儿随即发出“呼呼”声,小手在空中挥动,萧风逸握住小手又亲了一口。他虽然侧着身,但从莫离那个角度望去,还是恰好能见到他脸上的神情,充满喜悦又慈爱的神情。
那是他的孩子,却不是她的。
莫离终于感到一种灼心的疼痛,不断撕扯着她。她试着举步前行,却是徒劳,脚在地上就象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动。
“皇上,您抱了好一会儿了,也累了,还是臣妾来抱吧。”月满盈从萧风逸手里接过孩子。她神色温柔,经过生产,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母性,使得她看上去更为动人,就象一只丰润的水蜜桃,岂是青涩的果实能比?
看着怀里的孩子,月满盈又娇嗔道:“皇上,昨夜母后来看皇儿,她说皇儿长得跟皇上小时候一模一样,皇上,您觉得呢?”
萧风逸低头细细看了看,“朕倒是觉得还是像你居多,尤其是一双眼睛,很是神似。”
月满盈低头一笑,再度吻上孩子的耳际,“皇儿,你要快快长大,要长成像你父皇这般英明神武,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着,她身子一斜,整个人便柔若无骨的靠在了萧风逸的怀里。
莫离呆呆的望着这一幕,刚才心口的灼痛已变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漂浮不定的感觉,仿佛灵魂离开了躯体,痛与不痛已不自知。而眼前这不属于她的幸福,就象洪水猛兽般朝她□□,渐渐地,她的呼吸变得困难,离窒息仅一步之遥。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这间屋子的,只是将锦盒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角便赶紧离开。她知道自己已再无逗留下去的勇气了。
心痛的滋味(一)
眼见门口那抹倩影黯然消失,月满盈的嘴角扬起了耐人寻味的笑容。即便被萧风逸不动声色的推开,她还是笑的灿烂又明媚。
见莫离这么快就出来了,墨香很是奇怪,刚想开口问什么,却发现莫离脸色难看的厉害,她便识趣的立即缄口不语,只是静静地跟在莫离身后。
离开“延禧宫”,刚才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稍有好转,莫离扶着墙大口喘着气。
墨香惊慌道:“小姐,你怎么了?”
莫离轻轻挣开她的手,“别管我,你先回去,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她一步一步朝前走去,但是走往何处却方向感全无,只是想离“延禧宫”越远越好,再不离开的话,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婴儿香都能让她溺毙。
******
池中的鱼儿自由穿行,或三五成群,或成双结对,池塘边垂柳拂动,这是宫中一处不知名的角落,有着难得的清净。
莫离无心看眼前的景致,满脑子是萧风逸抱着大皇子的情景。他看大皇子时那慈爱柔和的目光,他抱着他时的那番小心与疼爱,还有月满盈靠在他怀中的其乐融融,都一一交错出现在脑海里。
原来萧风逸这几日没有来看她,并不是因为国事繁忙。她苦苦笑了笑,竟然在别的女子的寝宫才得以见到他,而见到的又是他与别人的情真意浓。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一心一意的爱了,却唯有与等待和寂寞相伴。
她不是无知又天真的女子,相反,她对今后留在宫里所要面对的一切都经过深思熟虑。她知道他将会有很多女人,他也会有很多孩子,但是她还是选择相信他对她是长情的,因为他看着她长大,因为他们曾患难与共。
但是就在刚才,她不得不承认,她受不了了,她被彻底击垮了,被父慈子孝,被美妾相依的场面击的遍体鳞伤,原来她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突然眼眶一湿,泪早已留了满面。哭到伤心处,抽泣的声音也不再轻微,开始变得肆无忌惮。
这时,一块雪白的帕子递到了她面前,莫离一抬头,怀汐正伸着手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怀汐?”她慌乱的接过帕子,把脸上的眼里鼻涕迅速抹净。
“从没见过你哭,而且还那么伤心。就算二哥不辞而别,你也从未在别人面前流过泪。”怀汐看着莫离,眼里尽是疼惜。
“这下可糟了,被你逮到把柄了,将来又免不了被你一番嘲弄。”莫离勉强笑笑,带着浓浓的鼻音,又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墨香来找我的,她担心你有事。”
“那丫头真多事。”莫离说着就转过身,“现在你看到了,我没事,你可以走了,我也要回去了。”她怕怀汐问她哭的原因,所以便急着要离开。
她经过怀汐身边,却不料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臂。怀汐略显生气的将她拉回自己的身边,“莫离,到底怎么了?”
心痛的滋味(二)
莫离故作镇定,“没事,就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会哭成这样?这么多年了,你的脾气我还能不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怀汐顿了顿,“是不是因为月昭仪生了大皇子,你一时受不了皇上对你的冷落?”
莫离恶狠狠的看了怀汐一眼,他总是这样,不给她留有任何余地。
怀汐接着道:“莫离,这才刚开始,皇上会不断的充实后宫,到时会有更多的皇子和公主,难道你就一直哭吗?”
最为脆弱的一面被揭示了出来,莫离感到无地自容,她用力的甩开怀汐的大掌,“你少自作聪明,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到底是什么样的?莫离,别再自欺欺人了,你自己也明白,你不是能为笼中鸟的人,皇上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怎会甘心?”
“收起你的说教吧,怀汐,我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不用你指手画脚。”莫离一把推开怀汐,大步离开。
怀汐一脸受伤,忍不住对着越走越远的背影道:“算我多管闲事,你是不是又要去别院找二哥了呢?可是二哥已经有鸿雁了。”
莫离闻之,脚步稍有停滞,随之便是飞也似的跑了起来,泪水再一次顺势淌下。
怀汐站在原地,双拳紧握,半晌,用力的砸向旁边的一棵树干,懊恼道:“方怀汐,你这个笨蛋,只会惹她生气。”
片刻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谁也没发现一个人影从池塘的假山后面颤栗的走了出来。原本无神的双目,在听到怀汐口中“二哥”两个字后,变得清明闪亮。
玉婉捂着嘴巴,不可置信的重复着怀汐最后那句话,“什么叫去别院找二哥?难道世清在宫里?”
想明白了后,玉婉爆出一阵大笑。是的,她想明白了,时至今日,她才终于知道世清三番两次拒绝她的原因,这会不会太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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