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山顶秋夕住处，门前站了秋宏师兄，秋宏是我唯一觉得对我不差的人，一方面是来苍穹派的的时候他对我的开导，另一方面则是他的表情，时刻的微笑与礼貌与秋夕形成鲜明的反比。
“小师弟来了，进去吧，师傅在里面等你。”秋宏师兄看见我，点了点头笑着说。
我也抱以微笑，“谢秋宏师兄。”
进到屋里，秋夕坐在蒲团上，睁开眼看着我。在他面前，我的笑容显露不出，却没有了以往恨不得生食其肉的仇恨表情。
“不错，八个月的时间，心绪凝而不散，已经做到波澜不惊的地步，看来，时间是够的。”
我没有说话，转身静静坐在另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蒲团上。
秋夕也不在意，挥手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拇指大小的淡红色丹药，丹药很香，有股说不出来的气味。
“这是启灵丹，此丹不比寻常，乃是为师亲自炼制，药性强于普通丹药十倍，却并不暴戾，助你一举突破启灵。”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我师傅。”
秋夕神色不见变化，也不知其心里是怒还是平静。这便是老奸巨猾之辈，喜怒不形于表。
“灵境有三，一为启灵，二为灵动，三为灵丹。启灵者，修道之始，纳灵气于体，淬炼自身，延年益寿，挥手间，可飞沙走石；灵动者，灵气成液，灵力绵绵不绝，力战而不衰，可使地动山摇；灵丹者，气已成丹，丹不碎，则力之不绝，丹碎重修。成灵丹者，日可不食，灵丹自运，无须吐纳也在时刻修炼。其实，这只是我们为了实力划分而自行划分的三个境界而已，没有深究的必要。”
“老夫成灵丹之境已有一百六十年余，入不得天境，已然生机绝灭，让你传承老夫之道，也算吾道不绝，死而无憾。”
秋夕叹了口气，有些遗憾，“老夫虽有秋轩秋宏两个弟子，天资均为不俗，但奈何两者都不适合我的道，且秋轩心中有放不下的情，秋宏则太过注重于心计，跟了我十年，也难以改变。”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之所以选你，并非是我一个人的专横霸道，而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天意？”我嗤笑一声，“以前我还信，现在么。。。。。。”摇摇头，我没再说话。
“哼，竖子无知！”秋夕低哼一声。
“周围我已经布下阵法，没有人可以打扰你启灵，且有我守护，整个苍穹派，无人可敢来滋事！”
秋夕说话间，周身流露一股霸气，有些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我看了他一眼，将瓶中的启灵丹倒出，看了片刻，一口吞下。
丹药刚入嘴，立刻化作药汁，竟不是顺着喉咙入腹，而是直上脑中，霎时间，我只感觉整个脑袋有种极为清凉之感，此感觉之强烈，让我有种想要仰天大吼的冲动。
坐下蒲团也在这时忽的化作飞灰，却并非消散，而是化作一团雾气，从我鼻中进入。我看得真切，这雾气之中，竟带着一丝淡黄！这时灵气，而且还是不知道多么浓郁的灵气！
启灵启灵，就是要通过大量的灵气来改变自身体质，达到可以容纳和吸收灵气的标准，这只是开启修仙道途的一个过程。
如此大量的灵气钻入我脑中，几乎将我脑袋充爆。我强忍着痛苦，倒并非是我想忍，而是脑中生疼，偏生清凉异常，让我极为清醒，不得不忍下去。
那灵气从我脑中渐渐扩散，如同我汗水一般，渐渐弥漫全身，这感觉，仿佛全身都在被一股气流撕扯，尤其是腹内，阵阵绞痛，我再也无法忍住，仰天嘶吼一声，倒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忍住！此过程虽然痛苦，却极为透彻，你若成就启灵，定将成为同阶翘楚！”
我耳中虽然听闻，却依旧忍受不住，痛苦充斥着我的神经，真有种一死了之的想法。
好在这痛苦没有持续多久，便开始渐渐消散，虽然还是极为明显，但相比之前，已然好了太多。
我通红着双眼，口鼻眼耳都有鲜血流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感觉无比疲惫。
秋夕在我面前死死盯着我，生怕我出现意外，不知是关心他的道统，还是别的什么，不过他的目光，让我想起一种极为嗜血的动物，狼！
痛苦渐渐从我体内消散，我几欲瘫倒之际，忽的从体内爆出一股气浪。
“啊！”
我衣衫尽碎，那气浪将整个木屋震得剧烈摇晃，可能是阵法的依持，居然没有坍塌，而且屋内回声飘荡，竟是没能传出去！
一声长吼持续数息，那气浪猛地缩回我体内，我感觉五脏六腑猛地一压，喷出一大口鲜血，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渐渐没了知觉。。。。。。
第十七章 杀心起，不灭
“原来，这就是你心中的希望，这就是你心中的执着啊！”
我猛然一怔，不是！一定不是！千万不是！
缓缓回头，冷漠的面孔，冰冷的目光，我瞳孔一缩，映照在我眼中的，是一个我厌恶却也恐惧的人，秋夕！
我不愿试炼中的情景再次发生，这不是假的，我不能忍受我的亲人在我面前死去！
“秋夕，放过他们，我做你弟子，传承你的衣钵，从此以后，我绝不离开苍穹派，我发誓！”
秋夕瞥了眼惊恐万状的我，那种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小丑，一条狗。。。。。。我突然意识到，我是不是高看自己，他或许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需要我，也许在他眼中，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能够传承他衣钵的工具，而这个工具，并非唯一，我只是稍好一点点而已。
我害怕那一幕发生，咬着牙，稍稍退后，离开他的视线之后，我猛然向前冲，我要回到村子，不能救他们，我就和他们一起死！
可，我真的高看了自己，未等我冲出两丈，我便觉得周身陷入泥沼，举步维艰。秋夕看了我一眼，带着嘲讽，接着我看见他双手结了一个印，天空便出现一个倒扣碗状的结界，缓缓下沉，将整个村子笼罩在内。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许多人，掌门，灵玄，还有诸多不认识的师兄长老，一个个冷漠的眼神看着我，看着村子。
秋夕缓缓转头，看着我，右手一挥，整个村子便燃起熊熊大火。
“这，就和试炼时候一样了。”
秋夕笑了，笑得很残忍，很疯狂。
我紧咬着牙，怒睁的双目已经流出丝丝鲜血，体内灵力拼命流转，我伸出的手，缓缓握紧。
“啊！”
我全身灵力一震，“轰”的一声，秋夕所下的禁锢竟被我震散，我可以动了！但我体内灵力瞬间枯竭，嘴角流出鲜血，眼神已经有些飘忽，所受内伤已是不轻，腰带和头发的束带也被我震断，衣衫凌乱，此刻的样子，可以说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我没有去顾及，也不会去顾及，我踉跄着向前跑去，不在意周围他们看我的眼神，如同看一只畜生。可我还没跑出两步，秋夕一挥手，我前面瞬间多了一堵无形的壁障。
我撞在上面，喷出一口鲜血，我哭喊着，用头撞这壁障，头发散乱，满脸血污，看着烈焰如死神一样收割着生命，包括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我的父母……
村里的人全身是火，河就在村边，他们冲过来撞在结界上，惨叫着不顾一切拼命撞，河水就在面前，我就在他们面前。。。。。。越来越多的人满身是火跑过来，有小胖，有小雨，有爹，有怀着我弟弟的娘。。。。。。爹娘痛苦地看着我，死死地盯着我，是我带给他们烈焰，是我带给他们痛苦，是我带给他们死亡！
我睁大了通红的双眼，紧咬着牙渗出血来，一下一下用头撞着。秋夕见我已然没有丝毫气力，便撤了禁制，只是眼里的冷光，依旧没有一丝情感。
我艰难地爬过去，无力地用手捶打，用头撞着结界，可我满脸是血，那结界却纹丝不动，我绝望了，我放弃了，我转身拼命爬，跪倒在秋夕的脚下，用尽最后力气发出一丝声音，苦苦哀求他们。
“救他们，我愿终身为奴！”
看着秋夕冷漠的表情，我绝望地摇了摇头，转身抓住掌门和灵玄的衣角，哀求他们出手相救，他们不理我，只是冷冷看着我，我像个疯子一样到处爬，爬到他们脚下，磕头乞求，放弃了尊严放弃了人格，只求他们出手救救村里的人，可他们冷漠甚至嫌恶的表情，让我觉得心底发寒，我倒在地上，看着烈焰带走一个个生命，仿佛我的生命，也被带走了。。。。。。火很快便烧完了，除了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发出撕扯般的喘气声的我，便再也没有一丝生命的痕迹。
脸上的汗水混合着血水，流进我的眼里，流进我的嘴里，我双手指甲已经破损不堪，我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抠进地里拉着我的身子艰难地爬向村子。
结界已经撤了，看着一片焦黑的平安村，我捧起一把灰，傻傻的笑了，我抬起头，仰天大笑，本来是想哭的，但眼泪，已经不知道可以为谁流。。。。。。你们是仙？
你们是人？
你们是妖！
你们是魔！
你们连畜生都不如！
我张富贵，此生定要杀光你们！
我心中嘶吼，发下了此生第一个毒誓！
看着我如废物般躺在地上，秋夕冷漠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周围人也一同离开，带着嗤笑和不屑。
“再给你一次机会，若完成，我让你传承我之道，以后，你会有机会杀了我为他们报仇。”
我麻木的双眼颤动一下，确实，我要报仇，我要杀光他们！唯一的办法，学他的功法，杀了他！
手中的柳叶不知哪儿去了，可能是我把它丢了，或是有意，或是无意，选择把过去丢了，把回忆丢了。。。。。。被人带着回到了十三峰，吃了秋夕派人送来的疗伤丹药后，再次进入了山洞，不过不知为何，不是之前我进入的一个，或许，这次的试炼，和上次是完全不一样的形式。
好似走了很久，很久，山洞里的黑暗不能激起我心中点滴波澜，心都已经死了，还会感到害怕么！
此刻我出现的地方，还是那条路，还是那个村子，我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心中如刀绞一般疼痛。
“秋夕！我要杀了你！”
我看了眼宁静祥和的村子，这是第三次出现在我眼前了，是要斩破幻想，斩断情缘么！可我已经分不清谁是真，谁是假！
在我迷蒙之际，我听见脚下有窸窣声响，缓缓低头，看见脚下土地慢慢涌起，形成一个比我高上一头的人形模样的东西，递给我一把长刀，看了我一眼，便如泥人般碎裂开来。
我拿起刀，刀很重，看起来也很锋利。我食指往刀刃上一抹，有血，也疼，可当我望气术看去时，食指上却没有伤口。
这是假的，是幻境！
我闭上眼，提了刀，慢慢走进了村子。。。。。。当我走出山洞时，全身浴血，发梢上时而还在滴落血珠，仿佛我心中在滴血，我伸出舌头尝了尝嘴角的鲜血，有点儿腥，有点儿咸。这血，有我亲人的，也有我的。
我忘不了我举刀准备砍下去时，村里人的表情，王婶是恐惧的，先生是坦然而又解脱的，杜叔是拼命挣扎的，爹是遗憾的，娘，娘看着我，有一股愕然和害怕，但最后一瞬间却是带着微笑和温柔的。。。。。。村子里没有小雨和小宝，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没有想太多，能够少杀一人，或许对我来说，是少有的奢侈了。
回到住所，阿虎被我的样子吓坏了，赶紧给我打水洗了个澡。我坐在浴桶里，无神地拿着抹布在身上胡乱擦拭，我能洗掉身上的血迹，可洗不掉身上的罪恶！就算那是幻境，就算那是虚假！我身上的伤会痊愈，可我心里的伤呢！
洗过澡，阿虎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没有说，我不敢开口告诉他，也不愿告诉他，一个人愣愣坐在山坡上，坐了很久，很久。
阿虎见我不吃不喝，终日坐在那儿，三魂丢了七魄般，终于忍不住，狠着面孔，上来便将我按在地上，拿起水果便往我嘴里塞。我也不反抗，只是咳嗽着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发生了什么你说啊！你这样算什么！想死就从这跳下去，折磨自己很有意义是吗！”
阿虎怒斥着我，见我没反应，“啪啪”给了我几巴掌。
不疼，完全没感觉！我抬头看着阿虎，良久，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抱住阿虎肩膀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只是慢慢地便睡了过去。
梦里，我又看到了我爹娘，他们满身是火，冷漠着烧焦的面庞，指着我嘿嘿冷笑，周围还有小胖，先生。。。。。。“怎么啦？做噩梦了吗？”阿虎把我摇醒，一脸焦急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将恐惧压在心底，“有吃的吗？我饿。”
阿虎笑了，笑得很开心，立刻转身拿出一大堆水果。
“慢点吃，别噎着。”
等我吃饱了，阿虎才告诉我，昨晚便有人告诉我让我去山顶秋夕长老住处一下。听闻秋夕这个名字，我咬紧了牙，眼里满是怒火。
阿虎见我满脸恨意，似乎猜到了什么，抓住我肩膀，“富贵儿，忍，忍下去，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你会实现你的目标的！”
我抬起头，看着阿虎，沙哑着声音问道：“若我有一天要杀了秋夕，覆灭苍穹派，你，你会帮我吗？”
阿虎愣了，看着他讶然惊慌的表情，我心中有些失望，虽然在意料之中，但依旧忍不住地失望，轻轻扶开他的手，起身往山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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