柩簟
诸葛亮一下子觉得危机四伏,法正到了舞阳,也就是说马谡已经败了,而且败得很惨,要不然马谡不会到现在也没有消息给他送过来。一想到连打了几个胜仗的马谡忽然惨败,他实在有些接受不了。一来是转折得太快,二来是他无法向刘备交待。刘备可是提醒过他马谡这个人不切实用的,自己却违背了刘备的意思,而且前一段时间还有些小得意的向刘备报功,没想到马谡转眼之间就一败涂地,连人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这不是他让一下子陷入了困境吗,要是主公问起马谡来,他应当如何回答?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刘备的命令到了,要求他派舞阳的屯田兵送粮食去牂柯,接应他撤兵。
诸葛亮苦笑不已,马谡已经败了,屯田兵正在和法正交战,怎么可能抽得出人手。可他没法说,他上一次刚刚报了马谡大胜的消息的,现在紧跟着就说马谡败了,实在没法解释。
可没法解释也得解释,诸葛亮只得硬着头皮写了回信,又抽出一部分人手送了一批粮去牂柯。他特地让领兵的将领张著向南先行一段时间,等会合了关羽之后再进入牂柯郡,以免这批粮食反过来便宜了那个雍辏А
然后他急书廖立,大意是零陵也发生战事了,一时抽不出人手。不过你也不要紧张,他们只有七千人,纵使得到益阳的粮食也支撑不了多久,我已经通知临沅的张飞和向朗,他们很快就会回援,你只要在临湘守几天,他们就会赶到城下,黄忠和张郃面对两倍的兵力,他们不敢坚持多久的,最多困守益阳,你只要小心防守,别被人打了突袭,临湘是不会有事的。
跟着他又派费袆赶往庐陵面见孙权,孙权前些天派人来和他要江夏,话里隐隐透出如果不给他江夏,他就站在旁边看热闹的意思。诸葛亮哭笑不得,觉得孙权这个时候的做法实在有些不知所谓,他们两弱抗一强,就应该通力合作才对,怎么能这个时候谈条件呢,我们倒了,你又能好到哪儿去?他压根儿就不提给不给江夏的事,让费袆去提醒提醒孙权,我们两家有婚姻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败了,你也跑不了。
安排完了这一切,诸葛亮留下蒋琬镇守零陵,他亲自赶到了舞阳,安排人手阻击法正,力图先解决了远道而来的法正部,然后再接应刘备回到武陵。至于北面,他相信以张飞和向朗的兵力,解决黄忠和张郃应该没有问题,毕竟他们的兵力大占优势,而张飞又是一员久经沙场的猛将。他相信张飞会做出最正确的反应,也许他的信到达廖立手中的时候,张飞已经重新夺回益阳了。
张飞离益阳二十里。
一个斥侯单腿跪在他的马前,气喘吁吁的回道:“将军,曹军分兵了,黄忠守益阳城,张郃带着人出城向东了。”
张飞皱起了眉头:“向东?”
“将军,张郃会不会是去打向将军了?”副将张达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是向将军手下有万人,就算他留下一些人守罗县,他的人也在七八千之数,人数还是要比张郃多,张郃岂不是自找死路?”
张飞哼了一声,白了张达一眼:“你懂什么,张俊乂用兵多年,十五年前他就是袁绍手下的名将,到曹操手下之后一直跟着张文远混,没捞着立大功的机会,这次岂会放过。他虽然只有五千人,但这五千人都是北军,又跟着他多年,使用起来如臂使手,哪是向巨达手下那些兵可比。他用兵机巧百出,随机应变,而向巨达却小心谨慎,稳重有余,机灵不足,到时候十有八九要被他给打得团团转。他善攻,对付向巨达正是合适,黄汉升善打硬仗,正是守城的好人选,他们的分兵颇有章法,岂是你们这些无能之辈所能体会的。”
张飞说着,有些不满的用马鞭敲着手掌,抬起头看着东方沉思不语。张达等人见他正在思考,不敢插嘴,只得静静的在一旁呆着。张飞忽然笑道:“张俊乂自诩一代名将,这次却有些托大了,白白送我老张一个大功劳。走,绕过益阳,我们也去凤凰湖。”
张达有些不解:“将军不去益阳?”
张飞笑着横了他一眼,用马鞭指着远去只是一个黑点的益阳城:“笨蛋,我去益阳有什么用?七千人攻击两千人的城,就算能拿下,也损失不小。万一攻城不下,张俊乂击破向巨达之后再回军攻击我军,我军岂有幸免之理。不过他们想得也太如意了一点,我会那么傻的去攻城吗?我不攻城,我去凤凰湖,和向巨达合力先击杀了张俊乂,到时候看他黄汉升的两千人能守益阳几时。”
张达一听,眼前一亮:“将军妙计,这样一来,我军兵力过万,合击张俊乂易如反掌吧,黄汉升只有两千人守城,没有了张俊乂,他根本守不住城,说不定还会被我军吞掉,将军,你这招避实就虚用得妙啊。”
“少来这一套。”张飞笑着骂道:“你给我带一千人在后面留意益阳,不仅要防着黄汉升出城拼命,还要防着西面的曹军,我离开了临沅,他们随时可能过江袭击临沅,你可给我小心看着,如果被人钻了空子,丢了临沅,可别怪我扒了你这个竖子的狗皮。”
第二十八节 张合
益阳城东五十里,烂泥湖畔。
向朗驻马湖边的小山坡上,手搭凉棚,看着晚霞辉映之下的半片红光的湖面,嘴角带着微笑。
“父亲,既要救援益阳,为何在此停滞不前?”向朗的长子向条有些不解的问道。他和向朗温和的性格不同,略微带了些急燥。向朗本来打算赶往临湘支援廖立而不是立刻去救益阳,他就有些不解,现在向朗回军攻击益阳了,却在渡过了湘水之后缓兵不前,三天才走了五六十里路,天色还没有晚,他就早早的让人在烂泥湖边扎下了营,不免让向条觉得不可思议。
“文豹,你这脾气怎么还是改不了?”向朗有些不快的扭过头看着向条:“你怎么就不跟巨违(向宠)学学,多读点书,养养性子?”
向条有些不快的偏过头看着湖面闪耀的金光,沉默不语。父亲喜欢从弟向宠,一直喜欢拿向宠的标准来要求他,这让他心里很是不爽。这次父亲又留下向宠和他弟弟向充带着水师防备江北的益州水师,而不是交给他,这分明就是看不上他。
向朗见儿子不高兴,叹了口气,不想再说他了。他自己也觉得有些遗憾,为什么自己的儿子总不如侄子。他把向条带在身边,就是想有机会多指点他一下,没想到两人一开口就僵了。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缓和了口气说道:“文豹,你说我们这八千大军,如果去攻城,有多少胜算?”
向条见父亲口气如此温和,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不如向宠稳重这也是事实,总跟父亲较劲也没什么用,他想了想说道:“我军虽然有八千,但新兵不少,再者益阳城虽然不大,但他们有七千人马,就是野战也能占上风,守城更是没有问题了。我们如果攻城,基本没有什么胜算。”
向朗看着儿子思索的神情,满意的点点头:“那你说我们急冲冲赶到益阳城下又有什么用?他们据城而守,益阳有足够的粮食让他们安心的守城,而我们在城外,却需要从罗县和临湘调动粮食,路途要远得多,在城外还要随时防备他们出城偷袭,如何能安心的对阵?不管从哪方面说,我们都处于劣势啊。既然明知是劣势,那为什么还要赶到益阳去?”
向条一愣,他想了想有些明白了:“父亲的目的不是益阳?”
向朗笑了:“益阳是要夺回来的,但是却不是强攻。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战之,我军虽然有八千人,实力却不能和对方相敌,战都不行,又怎么能奢望围城呢?所以我们不能围城。”他抬起手中的马鞭指了指波光粼粼的湖面:“我缓步而行,一来可以节省我军的体力,二来是可以引得曹军出城,赶到这里来和我野战。地点是我选的,时机也是我选的,他们又要留下人守城,兵力又分开了,对我来说,这第三个目的又可以达到了。”
向条恍然大悟,心悦诚服的赞道:“父亲高明,这些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如果曹军要赶来我军作战,他们凭城而守的优势就没有了,而且还要留下人守城,这样一来他们兵力的优势也没了,而我们的劣势却转化成优势。高明,太高明了。”
向朗看着他微笑不语,等着向条再说下去,向条见了,挠了挠头又说道:“如果曹军不分兵,而是在益阳坐等我军兵临城下,到时候张将军的人马也该到了,我们合兵一处,有一万五千多人。益阳城的粮食他们也该消耗得差不多了,我们不打他,他也输定了。出城也是输,不出城出是输,与其到时候陷入绝境,还不如趁着我军没有合围,先击破我军,再回军与张将军交战。父亲,是这样吧?”
向朗满意的笑了,拍了拍向条的肩膀:“文豹,你最近长进不小,如果一直能象今天这样多动动脑子,为父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向条不好意思的笑了,低着头说道:“多谢父亲指点,是儿子愚笨,不能理解父亲的苦心。”
向朗哈哈一笑,没有接他的话,又指着营盘说道:“那你再说说,我为什么要将大营扎在这里。”
向条抬眼看了一眼山脚下的营盘,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这里是烂泥湖和凤凰湖之间的通道,三面临水,只有南面可以出入。我军驻扎在这里,不仅可以用水方便,还可以无后顾之忧,就算曹军从南面杀来,我军也可以及早发现,不会让曹军有可趁之机。如果他们要强攻,以弱势兵力强攻,而我军可以凭借营盘据守,他们自然不占优势,我军以逸待劳,可击而走之。如此扎营,万无一失。”
“孺子可教。”向朗微笑着点点头:“斥侯来报,张俊乂已经带着五千人马出了城,向这里来了。张俊乂当年是袁本初手下的四大名将之一,用兵机巧多变,不知他面对着我军这种阵形,又当如何多变?”
……
张郃此时正坐在凤凰湖西五里的小山坡上,听着斥侯的回报。他面色如常,不动声色,一点着急的样子也没有。长子张雄、中郎将杜宇、乔越站在他的身后,安静的听着斥侯的报告。
听完了斥侯的回报,张雄有些为难的拧着眉头,咂着嘴说道:“父亲,向巨达将大营扎在了两湖之间的山坡上,三面临水,居高临下,八千人抱成一团,看样子是防着我军偷袭他们了。”
张郃无所谓的笑了笑,伸出手指头以勾了勾,杜宇连忙掏出地图,铺到他面前的草地上。杜宇字子玄,中等身材,长相俊秀,性格也比较沉稳,在张郃后下近五年了,一直没出过什么差错,很得张郃的信任。张郃看着他摆好了地图,笑着问道:“子玄,你说说看,我们刚如何攻击?”
杜宇听了,白净的脸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头看着张郃:“将军,我怎么能说得好,还是将军吩咐吧,将军经验丰富,我们跟在将军后面学着就是了。”
张郃笑了,回过头对身材高大,一脸彪悍的乔越说道:“子远,你说说看?”
乔越一愣,咧着大嘴嘎嘎的笑了,露出一口难得的白牙:“将军,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让我上阵杀敌,我眉头都不皱一下,这行军打仗的安排,我可就不懂了,你还是问少将军吧,他最得你的真传,实在不行问子玄也行,问我可就问错人了。”
张郃抬手给了乔越一马鞭,笑骂道:“你这个竖子,一天到晚心思就在那些营妓身上,问你点正事就推得一干二净。这为将的怎么能只顾埋头厮杀?要是这样的话,镇南将军怎么会在襄阳、成都的书院里亲自给军侯、校尉们授课?你跟着子玄学学,用点心思在正事上,不要总在女人肚皮上厮混,要不然你这中郎将就算做到顶了,以后只能看着子玄做将军,听他的命令。”
乔越有些尴尬的笑了,他走到地图旁蹲下身子,看了地图半天,还是挠着头说道:“这个地形,还真是没什么机会,如果一定要我说的话,只有强攻这一条路了。不过他们有营寨可以凭借,我们的损失不小。”
杜宇托着下巴,手臂撑在膝盖上,摇了摇头:“不妥,我军虽然战斗力强,但以五千人攻八千人,纵使胜了也是惨胜,后面的仗就没法打了。以目前的形势看,还是等他们离开这里,明天在行军途中和他们野战比较好。”
张郃微微颌首,他又看了一眼张雄,张雄正要说话,却看到西面一匹快马飞驰而来,他停住了,指着前方对张郃说道:“父亲,恐怕形势有变,不容易我们如此稳妥的打算了。”
张郃也看到了那个斥侯,他眯起了眼睛,手抚胡须,眼中一丝忧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放松下来。
斥侯飞马到了山坡前,飞身下马,顺势向前冲了几步,正巧赶到张郃面前翻身拜倒,声音快速却“将军,张飞七千大军绕过益阳,直奔我们这里来了,已经过了资水,离我们七十里。”
“知道了,下去吃点东西,再探。”张郃摆摆手,让斥侯离开,回过头再看张雄等三人,见他们都有些变了脸色,张雄一脸的惊讶,杜宇站起了身,手托着下巴,微微皱着眉头,正在沉思,乔越却是勃然大怒,手握刀环大声说道:“将军,张翼德这是想和向巨达一起围杀我们啊。请将军下令,我去拦住他,看看这个万人敌是不是也和关云长一样徒有虚名。”
杜宇扑哧一声笑了,抬手给了乔越一巴掌:“你以为你是黄将军啊,张翼德这个万人敌岂是你能对付的,别说大话了,还是安心听将军怎么说吧。”
张郃没有说话,他盯着地图看了半天,这才看着三人问道:“你们说说,应该怎么办?”
张雄看了看张郃,又看了看杜宇,杜宇又蹲下身子,在地图上用手指量了量,点了点益阳,又点了点凤凰湖,然后又张开手量了一下临湘的距离,想了想说道:“将军,张翼德既然过了资水,以斥侯的速度来看,他今天应该在兰水的北岸兰溪镇扎营,留我军不到五十里,如果让他明天再赶上来,这一万五千大军对付我们五千人,胜算极大。他这么一搞,我军很是被动,如今之计,要么在他们回围之前连夜退回益阳,要么在张翼德到达之前先击败向巨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