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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将军对法家又有何观感?”诸葛亮收起了笑容,严肃的问道。
“秦以法强国,也以法亡国。”曹冲很谨慎的说道,他对诸子百家的东西略微了解一些,但了解得实在有限之极,仅仅是一些皮毛而已,上次和刘先秉烛夜谈,他就发现自己对黄老之术知道得过于肤浅,这次为了要和诸葛亮谈法家,他事先请教过荀悦和王朗,算是有点底,但毕竟只是临时补的课,要想在这位卧龙先生面前说法家,他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但要因为秦的亡而否定法家,显然有些失于偏颇。书生论事,喜欢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甚是不妥。秦虽以法亡,但是如果无法,他又如何能横扫六国,一统天下?”
“呵呵呵……”诸葛亮笑了起来,:“将军说得有理,关于法家,世人大多只是人云亦云,并无什么太多的真知灼见。唯有汉初,儒术尚未独尊之时,有贾长沙之论颇为精当……”
诸葛亮和曹冲在竹林里叙说法家学理的时候,荀文倩和黄月英在屋里也越聊越欢,蔡玑、蔡璇反倒插不上话了,只得在一旁听着。刘琮在旁边看黄月英拿出来的一些模型,一看到诸葛均笑嘻嘻的走进来,便招手笑道:“子平,这些便是你做的么?”
诸葛均连忙走了看了一眼笑道:“这几件最粗劣的便是我做的,嫂嫂如何也拿出来了,被仲玉这样的大家看到,我以后如何还敢再动手。”
刘琮笑道:“子平,莫要自谦了,我看你的水准不亚于我襄阳书院的工学毕业生。怎么样,别在这山里呆着了,跟我去襄阳找点事做,过了年有好些作坊又要招人,凭你的本事,去做个领事是没有问题的。”他打量了一下诸葛均,又说道:“不过你的学问这么好,做个领事实在可惜了,还是跟着表姊到书院里去教书吧,你的口才好,一定会讲得比我精彩,这样也好让仓舒免了我的教席这头疼的差事。”
“仲玉,你何不让他跟着你?”黄月英笑道:“子平虽然看了不少书,经验却是不足,跟着你在作坊里做一段时间,长进岂不是更快一点?”
刘琮呵呵一笑:“我是无所谓,反正也是经常见面的,表姊如果愿意让他去帮我,我倒是求之不得呢。对了,子平,孔明兄长和将军谈得怎么样?”
诸葛均笑道:“相谈甚欢,我刚刚又去了一趟,听他们正谈到商君的法家学术呢。”
“是吗?”刘琮有些奇怪,又有些放松的看了一眼正露出笑容的黄月英:“这么说,他愿意出山了?”
诸葛均没有说话,他也不好说诸葛亮其实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不仅让荀文倩等人听见不妥,就是刘琮听了,也是不妥的。他正要想着怎么说才好,一个侍女匆匆的走了进来,也许是跑得急了,脸蛋有些潮红,一看到黄月英,她就急急的说道:“夫人,不好了,先生和将军大人吵起来了?”
黄月英吃了一惊,就连旁边的蔡玑姊妹也有些吃惊,刘琮更是脸色一变,正要出去看看,荀文倩笑道:“莫慌,仓舒和人说事,常有大声的,许是两人意见不投,有些争论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们去了反而不妥,让他们辩一阵子自然好了。”
她说着,对黄月英笑了笑说道:“我家夫君常说,理不辩不明,他们能吵起来,正说明大家没有藏着掖着,正是说得好的表现。不知他们都说些什么?”
她前面的话是对着黄月英说的,后面的话却是对着那个侍女说的。那侍女眨着眼睛想了想说道:“我好象听见将军说什么法家过于严苛,于百姓不利什么的,先生却说百姓愚昧,正当严法拘束,方可循规蹈矩什么的。”
蔡玑一听,掩着嘴笑了起来:“夫君一定又会说表姊夫不通人道了,是也不是?”
那侍女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将军说先生的想法不近人道,先生这才跟他吵了起来的。”
蔡玑得意的笑道:“我猜啊,夫君又得说他那一套以民为本的孟子学说了,这一个假儒,一个真法,估计还得有一阵子吵吵呢。”
“假儒?”黄月英有些诧异。
荀文倩连忙笑着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夫君最近忙于打仗,经学上没有下什么功夫,他又不喜治春秋诸经,反倒喜欢看些孟子的书,对孟子的民为重的说法很是信奉,只是章句不精,所以小玉儿说他是假儒。”
蔡玑上前拉着黄月英的手笑道:“表姊,要说别的,我家夫君和表姊夫可能不太相像,这读书不循章句,观其大略,倒似一个先生教出来的。”
黄月英一听,也不禁笑了。她让诸葛均再去看看,不大一会儿,诸葛均笑着回来了:“夫人说得有理,将军和兄长已经不吵了,不过两人又算上帐了,取了纸笔,在那里算帐呢。”
蔡玑苦了脸,撅着嘴说道:“这下子有得算了,夫君说得兴起总要算个半天的,这午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上,我可饿得不行了。”
荀文倩和黄月英相视一笑,黄月英拉着蔡玑向后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打趣道:“小玉儿,我看你可发福了不少,是不是……”
第三节 欲擒
建安二十年,春三月,邺城南的官道上杨柳依依,两列盔明思甲亮的骑士挺立在矫健如龙的马上,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十几辆马车哼着欢快的小曲在平整的官道缓缓而行。
曹冲和庞统抱膝对坐,靠着摇晃的车壁,轻声说笑着。
“公子,前面有个长亭,要不要休息一下。”典满在车壁上轻轻的叩了两下,问道。
“不用了。”曹冲一边说着,一边撩开车壁上的小窗,典满那满是汗水的黑脸映入他的眼帘,曹冲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传令,在前面休息半个时辰,大家喝点水。”
“诺!”典满应道,随即安排下去,被暮春的阳光照得全身是汗的虎士们一听,越发的精神了,背挺得更直了,行进的速度也突然加快了许多。
“公子,这里离邺城还有三十里,我们走得又这么慢,不能休息时间太长,要不然会延误入城的。”庞统提醒道,“是不是派人先通知一下城门司马,到相府报备一下?”
“不用。”曹冲摇摇头说道:“丞相在玄武池,我们直接去玄武池见他,今天不去邺城。”
庞统笑了,玄武池离这里不过二十里,以现在的速度日落之前赶到没有问题,难怪曹冲这么有把握。曹丞相现在倒会享受,现在才是暮春,还没有到酷热的时候,居然已经搬到玄武池去办公了,如果不是庞统知道他的耳目远及江南,真会以为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在安享晚年了。
“丞相大人想看看孙子,只怕已经等不及了吧。”庞统打趣道。
“可不是,虽说要我等到虎子周岁之后再把他带回来,可是每次来信总要拐弯抹角的问上两句,我索性把他带回来让他看看了。”曹冲笑道:“这次回邺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去,所以让母亲她们也一起带回来了,让她们一起在邺城多住些时候。士元,你说我还会回到襄阳去吗?”
庞统笑道:“这可很难说,江南的战事已经结束,将军无须急着回荆州,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有了孔明在府中,想来将军也是可以放心的。”
曹冲笑了,笑了很得意。诸葛亮在和他长谈了一天一夜之后,欣然出山,担任了镇南将军府的长史,主掌政务,与主管军事的军司马法正,主管谋议的从事吏庞统,正式组成了他的三驾马车。如今他正带着将军府的属吏,在张松的配合下对荆益交扬四州的政务进行整顿,重点收拾那些贪心不足的大族,协助刘巴将新政推广到四州去。他在很短的时间内拟定出了一整套针对那些大族的办法,曹冲看了之后大呼满意,请刘巴和荀彧等人一起来参详之后都十分赞同,就连老谋深算的荀彧都对这个不过三十出头的年轻人频频颌首。
“孔明与你并称卧龙凤雏,有他在府中执事,我当然放心。”曹冲笑道:“不过,我也看得出来,他的志向可不是一个长史可以满足的,我打算等他手头的这件事完了,就让他到南阳郡去做太守,陈叔至治军不错,治理政务却不是很顺手,还是把他抽出来治军的好。”
庞统呵呵的笑了,点头附合:“南阳是帝乡,如今虽然没有光武皇帝时的皇亲国戚多,可是大族还是不少,素称难管,让孔明去倒是正合适,看看他推崇的法家能不能奏效。”
曹冲笑道:“正是此意。”
两人说着,前面的长亭到了,车队缓缓停下,曹冲下了车,赶到环夫人车前扶着环夫人下车,随即将女儿抱下车来,然后才接过大双手中的儿子,一手牵着大双下了车。环夫人很满意的看着儿子,在媳妇们的簇拥下进了长亭,亭长早就得到了通知,指挥着仆役们迎了上来,跪地磕头,讨喜的话说了一堆。
“都起来吧。”环夫人乐呵呵的:“打赏。”
蔡玑应了一声,自有人拿着钱袋上前,在每个人手中撒了一些五铢钱,亭长和仆役们千恩万谢,引着众人进门坐下,环夫人自有蔡玑带着的好酒,亭长上了一些乡野小菜,然后就退了下去,忙着给其他人准备饮水、吃食。
环夫人尝了两口野菜做成的小菜,赞不绝口,她环视了一圈围在身边的众人,将妞儿拉到身边,挟起一点送到妞儿的口中,妞儿一边嚼着,一边口齿不清的说道:“谢谢奶奶!”
环夫人大乐,她将妞儿搂入怀中,满意的看着媳妇们笑道:“你们看,你们看,妞儿多有礼貌。”
“那是母亲教得好。”曹冲凑趣的说道,又看了一眼眉开眼笑的孙尚香。孙尚香是甩手掌柜的,生了女儿断了乳之后就跑到战场上去打仗了,把孩子扔给荀文倩她们,打完仗回来妞儿都想不起来她是谁了,偏她还没心没肺得觉得这样才好,省得缠着她让她玩得不痛快。用她的话说,反正妾的儿女都要叫正妻亲妈的,身为正妻的荀文倩既然要做亲妈,那当然得负起亲妈的责任来。
“仓舒。”环夫人一手搂着妞儿,一手用筷子蘸了酒让妞儿尝,逗得妞儿直摇头,一边笑道:“我跟着你父亲也去过一些地方,可是从来只有站在一旁侍候的份,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能被这么多人侍候着,有儿子,有媳妇,有孙女,有孙子,我知足啦,这样的日子不用多,再享十年,我就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母亲,好好的,你这是说什么话来。”蔡玑娇笑着凑到跟前:“你才一个孙儿、一个孙女,这哪儿够呢,再过些日子,你还有更多孙儿、孙女呢,只怕你抱不过来。再说了,弟弟们一个还没结亲,一个还没成年……”
“可不是,小玉儿已经显了怀了,看她这样子,只怕是个小子呢。”孙尚香嘎嘎的大笑道:“姊姊只怕是赶不上她了,至于两个弟弟,更是望尘莫及。”
“就你多嘴。”蔡玑羞红了脸,咄了孙尚香一口,小心的在环夫人身边坐好,小意的侍候着。‘w…r…w…h…u。c…o…m‘
“不急不急,只要有了就好。”环夫人眼睛都细了,可是目光却依然灵动,在蔡玑和荀文倩两个微隆的腹部扫来扫去,又对曹冲说道:“你也别光顾着笑,小双可还没怀上呢。”正在和小双眉来眼去的曹冲一听,尴尬不已,又说了两句闲话连忙退了出来,留下满脸通红的小双被那几个女人们审问。
正在亭外坐着和曹据等人闲聊的庞统一见曹冲笑嘻嘻的退了出来,连忙站起身笑道:“将军怎么不在里面陪着老夫人开心,出来作甚。”
“嘻嘻,她们一帮女人说得开心,我在里面反而不方便,再说脂粉气也太重,我被薰得有些难受,所以出来透透气。”他看了一眼曹据,目光落在了他的腰间,脸上的笑容忽然淡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威严:“子定,你这刀从哪儿来的?”
正开心的曹据一听他问起刀,脸色一变,有些尴尬的说道:“我……我看着这刀喜欢,向子满要……借了一口。”
“你要了有什么用?要上阵厮杀吗?”曹冲的脸色有些不善:“这些刀都是有定额的,你取了,就会有人没有。虎士们担负着护卫重任,手中怎么能没有刀?不是跟你说了吗,等下批刀来就给你配上,这几个月都等不及了?”
曹冲亲卫营虎士用的都是由汉中浦元打造的神刀,这些刀很锋利,但成本也高,除了各军的校尉以上军职能够佩用之外,只有典满的二百虎士营是全员配备的,就连铁甲军都做不到人手一口。曹据很喜欢,一心想拥有一口以便回到邺城后显摆显摆,就私自找典满借了一口,没想到被曹冲看到了,一点面子也不留的就给批了一顿。
“去还了。”曹冲沉着脸喝道。
“诺。”曹据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一路小跑的走了。
庞统一直看着他们兄弟俩说话,见曹据走远了这才笑道:“将军,他毕竟是你的亲兄弟,借一口刀无非是想回到邺城时抖抖威风,长长面子,也犯不着这么较劲吧?”
曹冲摇了摇头,有些不快的说道:“子定别的还好,就是有些虚荣,没有元明(秦朗)实在,你看元明到了军中,和那些士卒打成一片,一丝出格的事也没有。偏偏子定在军中就不时的摆点架子,要搞点出格的事来。他是我的亲兄弟不假,可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敲打敲打他,免得他得意忘形。”
庞统见他说得严肃,没有再说什么,停了片刻,他若有所思的问道:“将军,这次回邺城,你可还有一个兄弟要应对,不知将军可有定计?”
曹冲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转过身,看着邺城的方向,沉默半晌:“士元,过一会儿上了车再说吧。”
“诺。”庞统面色严肃的点点头。这一路上走来,他虽然和曹冲说了不少事,但曹冲一直没有提起怎么应付曹丕的事。去年冬天曹丕写信给曹冲,说了天子要以他的功劳封曹操为王的事情,庞统就看出了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要从暗地里摆到明面上来了,而曹冲虽然也跟他说过三言两语,但一直没有安排一个时间和他好好的谈一次,作为专管参谋议事,特别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