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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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冲- 第3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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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乱世用才,治世用德。天下将定,丞相将老,将军以外戚之重,眼看着就要独掌天宪,如果再和这些士大夫不相往来,如何能治天下?”司马懿郑重的说道,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好象是说曹丕应该储备人才为将来做准备,其实是提醒曹丕,你如果不和士大夫相往来,以外戚之重独掌大权的可就不是你曹丕了。

曹丕有些着急,司马懿说的这些他都知道,问题是你得说些有用的办法,让那些士大夫为我所用才行啊,光说这些空洞的道理有什么用,我说要用君子,他们就能信吗?

“将军,我来之前,听长文说过,他说初平以来,天下板荡,民不聊生,背井离乡者甚众,古之乡评荐人之法,现在已经难以推行,所以人才无由得进,才让奸险之人充塞官途。如今要想大治,需得一好法子,挑选民间重德之人为官,逐渐淘汰那些品行不端之徒,使高德之人皆为重臣,如此法一立,则天下何愁不安,将军何愁无人?”

“这是什么法?”曹丕有些莫名其妙,听起来好象不错,可是究竟是什么法子,陈群来信也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

“长文说,这是从军中的九品之法沿袭而来。”司马懿卖了个关子,不说了:“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虽然觉得妙,却说不清楚,将军如欲知道详情,当详询长文,他必然会说得比我更透彻。”

“九品之法?”曹丕略微明白了一些。曹操当年为了选拔人才,曾在军中实行过一个九品之汉,由名重有声望的人把各种人按才能和德行成为九等,写成品状备录在案,这样一有空缺的时候只要去查一下品状,很快就能选到合适的人,用起来倒是蛮便利的。听司马懿这个意思,好象是陈群将这个办法细化了,要推广到其他的官员选用上去。不过,这个跟这些士大夫有什么关系呢?

“长文此法,重在中正的选用,中正必由贵重有望之人,由他们选出的人品行才有保证,那些小人自然进路无门了,这也符合古礼之贤贤的准则,将军如果能行此法,则何愁有德之人不望风而至?”司马懿抬了抬眼皮,静静的看着曹丕的脸。曹丕沉吟着,半天没有说话。这个法子听起来不错,给了这些士家进身之阶,只要有了一个领头的,后面就会源源不断的跟来,只是这个领头的从何而起呢?

“仲达,这个法子是好,可是要行起来,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是不是有些远水解不了近渴了?”曹丕有些迟疑的问道。

“将军,不远。”司马懿笑了笑:“将军要立此法,当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可是只要将军向丞相府请立此法,士大夫必然能知道将军的重德之心,他们也就能知道将军的心意了,自然不会再推三阻四。懿不才,愿与叔业共行此事,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如此甚好。”曹丕笑着说道:“既然仲达有心,你现在又辞了仓舒那边的差事,就到我这小小的镇东将军府中做个长史,如何?”

司马懿大喜过望,镇东将军府的长史可是个显赫的位置,比原来那个带两千人的校尉好多了,如果要征辽东,那指挥的人马可就是几万精兵了。他连忙拜倒:“敢不从命。”

司马懿做了镇东将军府的长史,很快就行动起来,他一方面替曹丕写了奏表报到丞相府和朝庭,请立九品选人之法,广招贤才,一面以曹丕代言人的身份,和鲍勋一起走访了几个大族。他的身份和鲍勋又不相同,鲍家不过是地方豪强,虽然鲍勋的祖父鲍丹也曾以儒雅显而官至少府侍中,但是鲍家的儒学背景并不深厚,而且鲍信最大的官不过是个济北相,而他司马家就不一样了,从高祖父司马钧任征西将军开始,司马家就世为两千石,他的父亲司马防曾官至京兆尹,家学深厚,与众多世家大族的关系都很好。有他出面,再加上他鼓吹的那个九品之法,那些世家大族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好处,爽快的答应了镇东将军府的征辟,一时之间,镇东将军府名士云集。

这些还都是次要的,更让曹丕兴奋的是,丞相府的那帮官员听说了曹丕请立九品官人法之后,好多人向他表露了善意,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主持丞相府选官的崔琰和毛玠。

崔琰和司马懿的兄长司马朗关系很不错,如今听说司马懿在镇东将军府任长史,而上表请立的九品官人法和他的选人思路又很相符,立刻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在他的推荐下,一批冀州人陆续进入了镇东将军府,而毛玠自己就是陈留平丘人,对大批陈留人进入镇东将军府,也给予了不少支持,有了他们两个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本来空荡荡的镇东将军府就有些人满为患。

有了那些大族的支持,曹丕备战辽东的计划进展得更顺利了,九月底,一切事务相继完成,曹丕向丞相府请拨粮草,并请调冀州曹仁部、涿郡太守赵云、护乌桓校尉牵招及渔阳太守等部兵马一起出征。曹丕并不指望丞相府能够全部答应他的条件,他手中有夏侯惇所部近七万人马,有臧霸等部两万水军,只要有足够的粮秣军械,他相信自己就能平定辽东。他信心十足,甚至在丞相府的答复到之前,他已经让臧霸带着水军先行出发,从东莱郡出海,直击辽东郡沓氏城,吸引公孙康的注意力。只等秋收一完成,哪怕丞相府不给他另外调用粮食,只让他使用青徐等地的物资,他也可以完成这项功业。

九月末,在路上蹓跶了一个多月的吴质听说了曹丕即将大举征辽东的事,快马加鞭赶到了陈留,曹丕一看大喜,他正在想着吴质呢,吴质就来了。他连忙让人把吴质请进去,一见到吴质曹丕吃了一惊,吴质不仅气色很不好——这可以理解,刚被罢免兵权,气色不可能好得起来——而且脸色也不好,一看到曹丕,他只是拱了拱手,却没有欣喜的表情,不免让曹丕百思不得其解。

“季重,为何如此?”曹丕笑着说道:“我正差一员重将呢,你怎么现在才来,而且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还耿耿于怀?别想了,不就五千人吗,到了我这里,让你带一万都不是问题。”

“将军……”吴质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嗫嚅的说道:“听闻将军欲立九品之法,不知质当为……几品?”

曹丕一愣,随即笑了,他看着吴质那副惴惴不安的样子,越想越觉得好笑,抑制不住的放声大笑起来。吴质是济阴人,他家不是世族,而是寒门,他才学通博,却又不甘心做个农夫,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争取进入上流社会,从来不与乡里人来往。他套上了曹丕,但是乡里人却不给他面子,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人称道,就连他交好的董昭都有些看不上他,不愿意为他品题。现在曹丕欲行九品官人之法,以他吴质的名声,别说高品级是不可能的,只怕能不能入品都是个大问题,这么一来,他岂不是跟着曹丕白混了这么多年,最后却一无所有?如果真是这样,他辛辛苦苦的跑到陈留来干什么?还不如留在关中,和朱铄一样改投曹冲门下呢。

现在见到曹丕发笑,吴质心里患得患失的心思更重,他的额头冒出汗,在满面灰尘的脸上蜿蜒而下,流出一条湿湿的沟,宛如一条蚯蚓,看起来狼狈之极。

“季重。”曹丕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吴质身侧,沉声说道:“季重,你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了?这品藻人物虽然权在中正,可是最后决定权还是在我的手中啊,如果大功得成,你何忧富贵?你济阴吴家,又怎么可能还是单家?再说了,这不是刚刚请立吗,且不论丞相府能不能应允,就算要施行,也要几年的适应期,有这几年的时间,你还不能逞你的青云之志吗?”

吴质一怔,立刻明白了曹丕的意思,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只要曹丕保住了权位,他吴质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这是曹丕给他的承诺啊。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如何立功,如何能帮曹丕保住他的继承权。他连忙转过身子,拜服在曹丕的面前,头几乎磕到了曹丕的丝履上,他抽咽着说道:“质一时糊涂,想错了心思,还请公子恕罪。”

曹丕听他不称自己将军,而是称自己公子,心头一热,他弯下腰,拍了拍吴质的肩,叹了一口气说道:“季重,你我相知多年,如何一时乱了阵脚。你啊,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啊。”

“属下知错了,属下知错了。”吴质喜极而泣。

“起来,我们还有大事要办。”曹丕双手扶起吴质来,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季重,时间不多了,机会……也不多了。”

第五节 添丁

吴质感激莫名,他在地上又磕了两个头才重新坐起身来。曹丕让人拿来了水,让吴质洗干净脸上的灰尘,又让他吃了点东西垫饥。吴质连连致谢,也不推辞,就当着曹丕的面吃了一些。看着吴质狼吞虎咽的吃东西,曹丕心情很不错,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也喝了两杯,对于司马懿和吴质两个人,他更喜欢面对吴质,不仅是因为吴质对他忠心耿耿,帮他出了好多主意,更重要的是对于司马懿这个世家子弟来说,吴质是个没有前途的单家子,他只有紧跟着自己才有出路,而且他的家世没有可称道的地方,曹丕虽然在那些世家大族面前没什么可说的,在他面前却有足够的心理优势,能够体会到更多的尊严。

吴质匆匆的填饱了肚子,抹了抹嘴,一仰脖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咽下嘴里的食物,然后拱拱手对曹丕说道:“谢公子赐食。质有一言,请公子参详。”

曹丕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有话直说。

吴质搓了搓手,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我觉得辽东虽然要打,但是将军不必亲临。”

“为何?”曹丕愣了一下,反问道。

“公孙康不过倚仗着辽东地远,中原不安无睱远顾,他才能偷安一时。他能占据辽东,并不是他有什么本事,抑或是公孙家有什么要基。如今有前将军领大军出征,还有臧霸等人率水师为辅,水陆并进,攻克辽东实在是小事一件,所要考虑的不过是所用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吴质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将嵌在牙缝里的一块肉屑舔下来,嚼了两下,咽进肚子里,又接着说道:“辽东离邺城近三千里,万一邺城有事,将军能赶得回来吗?丞相大人到现在也没有立王太子,也没有立夫人为王后,其意在车骑将军明已。所疑虑者,不过是他身体尚可,再者尊兄过世以后,将军就是嫡长子,他不得不顾忌着众臣的意思罢了。因而他只有待车骑将军立大功,建威名,以取其水到渠成之意。”

吴质直截了当的说穿了曹家的现状,没有一点拐弯抹角,直接说曹操的意思不在曹丕,曹丕的脸色一下子有些难看,不过他也知道吴质这么说,而没有和他说虚话,正是他忠心的表现,他想了好一会,点了点头,喃喃的说道:“我岂有不知之理,勉力征辽东,也就是想立点功劳。我虽然无德无能,可是我毕竟嫡长子,又无过失,他要废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吴质点点头,正色说道:“将军想得是对,将军是嫡长子,没有犯过错,声誉也一直不错。如果没有明显的过失,丞相大人要废长立幼,确实有承受很大的压力。可是将军想过没有,丞相大人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他有可能还能活到八九十岁的高寿,也有可能就在……”吴质犹豫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曹丕的脸色,曹丕一点也没有意思到吴质在说曹操可能早死是个不敬的话题,还在出神的想着心思,脸上有一丝愤怒,还有一丝凶狠。

见吴质说了一半停住了,曹丕有些不解的催促道:“说啊,怎么说了一半就停了。”

吴质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如果将军远在辽东,而丞相大人一时有所不测,那么他就可以明正言顺的以将军不在身边为由,而将大位传给车骑将军。到时候众人就算有什么意见,也群龙无首,将军将如何对付?”

曹丕犹豫了一会,有些不自信的说道:“丞相大人的身体还好得很,应该不会吧。”

“如果丞相大人意在将军,这种事自然不会发生。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丞相大人意在车骑将军,他不会不利用这个机会,再说了,他就算没有事,会不会装出突发急病,先立车骑将军为太子?名份一定,将军就算从辽东赶回来,木已成舟,将军又能如何?以车骑将军之能,再有丞相坐镇,何事不能成?”

曹丕的脸白了,吴质果然是个玩阴谋的高手,一下子就想到了这种有些流氓却极其有效的招数。要说按老曹的性格,他如果想在不引起大纷争的情况下把王位传给曹冲,还真有可能玩出装病立太子这一招。这么说,辽东真的不能去了?

“兖豫青徐诸州在丞相府的掾属确实多,他们能因为九品官人法而偏向将军,不可否认,确实有可能,可是将军觉得他们会在将军不在的情况与丞相大人力争吗?”吴质跟着又追问了一句。

曹丕没有回答,这个答案很显然,如果他不在邺城,那些人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跟曹操硬顶,让他们在旁边叫两声壮壮声势可以,让他们冲到最前线去,希望等于没有。

“仓舒……不也是在关中吗?”曹丕还有些犹豫。

“关中离这里不过千里,而且全是坦途,将军以为,一旦有事,将军能赶在车骑将军前面回来吗?”吴质摇了摇头,很郑重的问道。他顿了一顿,又说道:“关中无事,车骑将军逍遥自在,每日之事,不过到四处转转,他随时可能带着亲卫骑赶回邺城,最多三五天时间,他到达邺城的时候,只怕将军消息还没有接到。而将军正在前线厮杀,就算接到了消息,也不可能放下大军立刻赶回邺城,如果不幸而言中,那么就算将军荡平了辽东,又有何用?”

曹丕沉寂不语,吴质说的这些话提醒了他,再大的功劳又有什么用,荡平辽东难道还比平定西凉的功劳更大吗,他在战功上反正已经不是曹冲的对手,还有没有必要再冒这个险?他在关中打过仗,知道嘴上说说战略是一回事,可是真正打起来又是一回事,为什么曹冲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从来不上第一线,他那么好的身手,却没亲手杀过一个人,为什么?还不是知道战阵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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