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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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冲- 第3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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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天下,他们没有如高祖皇帝之愿成为刘家的柱石,却成为了刘家的江山的不稳定因素,这大概是高祖皇帝所意想不到的。”

“直到孝武皇帝施行推恩令,同姓之间的威胁才算是削弱了。可是这并不代表刘家就能坐稳江山,同姓是没能力了,可是昭宣中兴过去才几十年,大汉的权柄又落入了外戚之手,并最终导致了新莽的篡政。”荀彧长叹了一口气,“封建不行,不封建又不行,到底要怎样才能长治久安呢?天下不安的根源又在哪里呢?”

“那父亲以为在哪里?”荀恽跟着问了一句。

“在皇权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荀彧摇着头说道:“超过了天子所能掌控的范围。”

“皇权?”荀恽有些不解。

“是啊,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都是一家一姓的,可以操纵天下人的生死,这么大的诱惑,如何能让人不心动,不为之铤而走险?”荀彧反问道,眼中熠熠生辉:“孝武之前,丞相尚能坐而论道,面折天子,天子还不能为所欲为,尚有人不顾同姓之谊,起兵谋反,只为了那个权位。孝武之后为了加重皇权,独尊儒术,重内朝而抑外朝,丞相从此沦落为摆设,天子之威,更是重于以前,天下大事裁于一人之口,天下财富聚于一姓之囊,手握生杀大权,却无须为任何过错承担责任,天灾人祸,罢三公而免,象孝武皇帝那样下一道罪已诏还算有些诚意,其后的所谓自罪不过是些虚文罢了。这种不要负任何责任的权势,又如何能让人不动心?”

“可是,父亲不还是心有朝庭,奋不顾身吗?”荀恽有些不赞同的说道。

荀彧苦笑了一声:“这要归功于光武皇帝砥励名节,才造就了我大汉有那么多的仁人志士,为大义奋不顾身。但是光武皇帝引谶纬入经,却又埋下了野心家们待机而动的理由。天下唯有德者居之,有德者又怎么可能全部生在皇家呢?这个说法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另外,这也是五德之说带来的后患,当初光武皇帝用五德之说稳住了汉家的根基,同样也埋下了隐患,这些年来,到处出现黄龙之说,不就是要应那句火生土的五德之说吗?”

“难道,五德之说不对?”荀恽沉吟着。

“当然不对,那些不过是浮于表面的生搬硬套,远不是改朝换代的根本原因。”荀彧笑道:“根本原因是皇家占据了天下太多的财富和权势,超过了他们的能力所应得的,引得无数人眼红,要来争夺,而历代天子,除了开国君主和少数雄才大略如孝武皇帝、知民间疾苦如孝宣皇帝那样的,大部分都是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不知道天下大势,他们如何有能力来驾驭群臣?自然是要么倚仗外戚,要么听命宦官,最后把天下搞得民不聊生,烽烟四起。本来有能力治理天下的人却没有展现自己才华的职位,造福于天下,他们的能干什么呢?只有利用‘天下唯有德者居之’这个理由,起来反对天子,用武力来夺取本属于他们的权位,除非天子自觉德能不足,愿意禅让于比自己更有德的人,可是,哪个天子愿意这么干呢?家天下,和德贤治天下,其间的转换,只有通过流血,流大量的血,才能进行,这就是矛盾所在。”

“照你这么说,这皇家才是混乱的根子?”荀恽压低了声音,迟疑的说道。

“不错,皇家是根子,所以换个姓来做皇帝,也不过是在老路上再走一遍罢了。”荀彧点点头,郑重的说道:“而这个代价就是,天下大乱,百姓辗转沟壑,生不如死。胜利者今天夺了别人的江山,迟早也会被人夺了江山,今天欺负了别人的孤儿寡母,迟早自己家的孤儿寡母也会被人欺负。”

“那……怎么办?”荀恽一时有些糊涂了,既然说皇权不好,又不换姓,那还能怎么办?

“既然皇权太诱人是天下大乱的原因之一,何以不把皇权变得不那么诱人?”荀彧呵呵一笑,得意的看了一眼荀恽,荀恽茫然的摇了摇头,还是没搞明白。他想了想,忽然低声惊叫道:“仓舒请天子行黄老之道,虚其心,实其腹,是不是有驾空天子的意思在其中?”

“你总算明白一点了。”荀彧满意的点点头:“不过这仅仅是一个方面。”

“哦?”荀恽来了兴趣,紧跟着问道。

“皇权只是一个方面。”荀彧笑道:“另一个方面就世家,皇权以一姓垄断权力,世家以学术垄断权力,其本质是一样的。天下如何能安定,如何能繁荣?当然是真正的人才、智者来治国,周为什么让位于六国?六国如何败给秦?都是后者能利用到更多的人才所致。夫子说有教无类,任何人只要自行束脩就可以读书,就可以入仕,相对于商周的世家九卿不问才德,唯家世为尊的任才方法来说,我大汉的选官制度已经畅通了许多,只要是有才的人,只要你读过书,都有机会为国效力。可是独尊儒术之后,经学立于官,本来宽敞的仕途被家法、师法挤得日见逼仄,普通人家一是读不起书,二是读了书,你没有有权势的师门也无法立足,而那些权贵的子孙,却能凭借着家门一步高升,并且凭着门生的枷锁,将无数的人捆在自己的身上,师法重于国法,师门大于官门,这就是袁绍、袁术这样的人敢生妄念的根基。”

“仓舒搞印刷术,搞印书坊,就是为了打破经学世家对仕途的垄断?”

“庶乎近矣。”荀彧呵呵的笑起来,对瞪大了眼睛的荀恽说道:“其实这对儒家来说,也是好事,任何一种再好的学术,一旦因为利益的关系而固步自封,他离死亡也就不远了。那些儒生为了保住权势,不敢越雷池一步,不敢改师门一字,只敢在老师划过的圈子里转,为一字一句的微言大义动辄数十万言,却把圣人的原话抛之脑后,更龌龊的是断章取义,篡改经典以合已意,这样做学问,焉能不越做越死?夫子说‘五百年而大道废’,大概说的正是这个意思吧。”

荀恽没有时间听荀彧感慨学术,他越想越后怕,如果真如荀彧所说,曹冲为了打破皇权太重带来的不良后果,在几年前就通过刘先向天子进言行黄老之道,为了打破经学世家对学术的垄断,八年前开始搞印刷术、开书院的话,那也太可怕了。他那时才十三岁,还只是一个丞相府的孩子,所有的名声不过是个神童而已,他怎么会想得这么远?神童也不能神到这个地步。

荀恽倒吸了口凉气,毛骨悚然。

“要是他明天来找父亲,就是要父亲劝天子让步,真正实行黄老之道,恐怕……天子真的不会同意。”荀恽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天子的事情不难,难的是丞相的事情。”荀彧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仓舒手中有半壁江山,雄兵十几万,怕的不是天子,而是丞相,丞相一句话,他手中的实力就会化为乌有。所以要说服不是天子,而是丞相,我要让丞相有信心才行。”

荀恽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荀彧,他忽然之间发现,荀彧真的变了,他变得跟仓舒一样,不再把天子看成一个不可侵犯的神圣存在,而只是一个随进可以更换的官员,就象他们手下的掾属一样。他欲言又止,没有再说下去,但心里却慢慢的放松下来。既然荀家和曹冲是一条心,那就不用担心什么了,曹冲有足够的实力,荀家有足够的名声,他们联手,天下有多少不能搞定的事?

“这么说来,我真有可能外出带兵了?”荀恽有些兴奋起来。

荀彧点点头:“是的,你要去带兵,不仅你要去带兵,你几个弟弟也要跟着入仕。”他顿了顿说道:“一方面你们入仕、掌兵可以帮仓舒掌控大势,另一方面,也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防止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掌权,必要的时候,总是实力说话的。”

“那荆州、益州的学子,能挡得住那些世家的攻击吗?”荀恽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又不是辩论学术,有什么挡不住的。”荀彧笑笑,“官员主要比的是政绩,是对民生的改善,而不是他学问有多好。孔文举学问好,可是他把北海治理得怎么样?他啊,要是迟生十几年,倒是能做个大儒,在襄阳学院、长安学院做个博古通今的学者。至于做官吗,他就差得远了。”

荀彧顿了顿又说道:“世家再强,他们想要进入荆益,就要接受荆益的规矩,没有政绩,他们就不能升迁,想要凭着一点名声做官,在别的地方也许行,在仓舒的治下,是万万不能的。你知道吧,去年上计结束之后,南阳太守诸葛孔明的政绩又是荆州第一,他已经是连续两年第一,如果今年又是第一,升迁是意料之中的事,而他的那个兄长,闻名江东的诸葛子瑜连着三年殿后,已经降为县令了。倒是那个步子山,做了两年县令,政绩不错,明年如果还是这么好的话,稳稳当当的会升任太守。嘿嘿,荆益交扬四州的升迁都要张榜公示到各乡,还有张永年安排的查访、杨公威带头的审计,想要玩虚的以求升迁,恐怕会声败名裂的。”

荀彧想了想说道:“襄阳学院每年招收那么多贫穷人家的子弟入学,还派出那么多学成的学子到县乡亭聚教书,这些读过书、能识字的贫家子弟以后都有机会做官,只要他们够聪明,就能凭借着仓舒建立的这个新政体系参与到治国中来,纵使这些人暂时还不能做到三公九卿,但他们有希望,他们能一代代的改善自己的处境是。他们本来无力读书,读书也无法作官,而这一切都是仓舒给他们的,他们岂能不感激仓舒?除此之外,仓舒把军中每年退役的军官派到各县乡亭任武职,数量也不少,这些人做过仓舒的兵,分享了仓舒的荣耀,他们对仓舒的感激比起那些学子来更甚一筹。他们遍布各地,将仓舒的名声传遍每一个百姓的耳中,虽然平时看不出来,可是一旦发生战事,他们就是仓舒随时可以召集起来的大军。”

“所以我说,仓舒的根基在底层。”

第二十六节 草案

清晨的阳光照在人脸上没有太多的暖意,只是那一抹明亮让人觉得特别的舒服,冰凉而湿润的空气紧贴着皮肤,让人迅速的从刚睡醒的慵懒中精神一振,曹冲平伸着双臂,由着脸上还留着嫣红的小双帮他穿好衣服,扣上军中刚出的新式板带,这才揽过小双,在她娇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说道:“快回床上去,别着凉了。”

小双娇羞的将曹冲推出了门。曹冲站在廊下做了个扩胸运动,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在嘴边形成一团白雾,缭绕不去。

李维和文钦一左一右,捧着刀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曹冲,收拾整齐的大汉第一女都尉孙尚香同学扶刀而立,自我感觉良好,不过在曹冲的眼里看来,这样子太象电影里的日本军官了。

对了,辽东已经平定了,高句骊、倭国也该提上议事日程了。曹冲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练完了拳脚,太阳已经爬上了东墙的那棵桂树,曹冲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瞟了一眼曹操的院子,往常那个院子里都能听到谈笑声,这个时候应该是曹操起来练完五禽戏和宠姬们说笑的时候,不过今天却是一片安静,安静得曹冲的心里一阵不安。

难道老曹同志昨天想了一夜?

曹冲嘴里含了一口漱口的青盐水,有些出神。孙尚香觉得有些奇怪,顺着他的眼光向隔壁看了一眼,正看到媚猪儿如春风摆柳般的走来。孙尚香回头看了一眼曹冲,眉毛一挑:“原来你在看她啊?”

“嗯?”曹冲莫名其妙的看了柳眉倒竖的孙尚香一眼,再回头看看快走到跟前的媚猪儿,这才回过神来,差点将一口青盐水咽下去,他扭头扑的一声吐出青盐水,接过侍女手中的毛巾抹了一下嘴笑道:“老虎,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起这样的八卦了?”

孙尚香哼了一声,扭过头没有理他,却偷偷的咧着嘴笑了。曹冲没有看到,媚姬已经走到他的跟前,微笑着行了个礼:“王爷请公子过去一趟。”

“喏。”曹冲不敢怠慢,连忙恭声应了,跟着媚姬去了隔壁院子。院子里安静得很,宋姬捧着茶杯、毛巾站在一旁,曹操穿着一身合体的白色武士服,正在庭中舒展自如的练习着曹冲冥思苦想起来的二十四式太极,曹冲想得就不够全面,又经邓展改造过了,说起来已经是面目全非了,不过他讲过圆转如意、用意不用力的原则,邓展却是贯彻得很彻底,曹操把握得也很不错,看起来倒有七八分太极的韵味。曹冲得意的看着曹操,看着他缓慢的收式,静静的站在那里,白衣飘飘,自有三分飘逸,额头上冒出微微的热气,脸色红润,神采非凡。

“好——”曹冲轻轻的拍了两下手掌,笑容满面的迎上前去,从宋姬手中接过毛巾给老曹擦汗,讨好的笑道:“父亲当真是达到了圆融无碍的境界,可喜可贺。”

他现在身高已经有七尺五寸,虽然不算魁梧,但站在身材不高的曹操面前,却足足高出一个头,曹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一手夺过毛巾自己擦着一边说道:“巧言令色鲜矣仁,看你这一副讨好的样子,就没有一副仁者风范。”

曹冲嘿嘿一笑,依然跟在老曹身后,陪着笑说道:“父亲教训得对,我过些天也向子桓请教几式君子剑去,看看能不能把君子气度给练出来。”

“屁!”曹操脱口而出,大步上了台阶,把自己扔进那个躺椅中去,看了一眼曹冲还没来得及换掉的武士服,笑道:“昨晚睡得可好?”

“好啊。”曹冲应道:“睡得香极了,连梦都没做一个。”

曹操接过宋姬端过来的参茶呷了一口,叹了口气笑骂道:“你这个竖子倒睡得安稳,恁大的事情扔到老子这里,你去睡觉了。唉,老子我可是半夜没睡啊。”说着,从宋姬手里取过那本草案,扔到曹冲怀里:“拿去吧,我改了几个字,你再去拿给你岳父看看,让他斟酌斟酌。”

曹冲随手翻了一下,发现里面有些朱砂改过的字迹,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我陪着父亲一起用餐,然后去见岳父?”

“这样也好,把子桓、子建他们一起叫来,一起用餐吧。”曹操摆了摆手,吩咐人去安排,自己起身进屋去换衣服,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仓舒,那个‘四两拨千斤’前面还有一句是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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