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里果然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苏翔来之前,同事就提醒他,东德村的食物最好不要碰,不干净。于是苏翔在箱子里自备了干粮和水。这些食物足够支撑个两三天,两三天破获一起农村的案子,应该是足够了。
小武带苏翔去大奔停放的现场。小武还有个司机,司机年纪三十左右,标志就是一个大秃头,脸上总是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一路上,小武坐在苏翔旁边唠叨。他说,为了保护现场,当地村民的机动车走到那路口,一律都下田行驶。谁也不允许靠近大奔。而且村子里唯一的警察鲁新时时刻刻都守候在大奔旁边。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迷雾(2)
可以看得出来,小武对这个案子很重视。毕竟村子里的收入都是靠矿井和化工厂维持着。而这两者都归矿老板所有。所以矿老板要是真的没了,财神爷也就没了。留下一堆挖出来的土石和生产出来堆积成山的塑料袋都不知道要运到哪去。
小武到的时候,警方的技术人员正在摘取大奔上的指纹。村子里的警察鲁新坐在挺远的一块石头上抽烟,看见苏翔以后,小跑着过来,打了下招呼。
苏翔围着大奔转了一圈。大奔的门开着,款式很老,那年代的车还没有自动中控锁,得由司机手动按下按钮,四个门才会锁死。矿老板恐怕从来没有想过,这小村子里会有人劫持他。苏翔来之前,查看了东德村的治安记录。这么多年来,一件刑事案件都没有。这记录有点好得出奇。当然,也许记录被作假了。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遇见。当官的为了维护政绩,在档案上做点手脚,这种事情时有发生。
从现场的情况推论来看,大晚上,矿老板开着车,突然看见面前有个人,于是急刹车,这点从刹车印就能看出来。接着,凶手打开了驾驶室的门。又或者,矿老板自己打开的车门,凶手他认识,所以他没太在意。矿老板刚从车里下来,凶手突然掏出把刀,砍了矿老板。这刀砍得不深,但是把刀拔出来的时候,血液喷了出来。至于那硕大的手印,是破案的关键。
“那手印是老王的。”小武很扫兴的说。
老王被带到了治安所。他回忆,那晚他喝醉了。晃晃悠悠地走着,看到大棺材,不,大奔驰,他琢磨,这车停在这干吗啊,要是明早大雾里,运矿石的大卡车开过来,还不给撞烂了。是不是司机喝醉了?于是他凑过去看看,发现车门敞着,这时候天太黑了,他没注意到地上的鲜血,他脚滑了一下,一巴掌就摁在了座位上,从手掌上传过来的湿漉漉的感觉立刻让他身体里的酒精随着冷汗都排出去了,他闻见了很腥很腥的血味,于是他狂奔着想去村子里叫人。这时候他差点被小武给撞着。
苏翔奇怪小武大晚上神出鬼没干嘛呢。小武陈述,大半夜的,他找他儿子呢。他睡了一半了,发现儿子没了。儿子有梦游症,总是夜里自己溜出去。当父亲的自然担心哪,睡也睡不着了,开车出去找儿子。结果儿子大早上起来,自己回家了。他经常这样大半夜的找儿子,这个全村人都能证明。然后他找着找着,遇见了披头散发的狂奔的老王,他以为是见鬼了,差点把自己给吓死。
苏翔仔细的盯着小武和老王,眼神里充满了狐疑,这俩人都没有充足证据证明自己昨晚上到底干嘛了。一个大晚上的在大街上睡觉,一个大晚上一个人找儿子。这俩解释都有点牵强。两个人又都认识矿老板,所以都不能完全摆脱嫌疑。
苏翔让他们俩回家耐心等着,谁也不能离开这村子。
老王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走了。小武临走,一步三回头,欲说还休的样子。
苏翔说:“有啥说啥呗。”
小武嘬了下舌头说:“就我这损样,你看我能干得了那事吗?”
小武个子不高,圆圆乎乎的,慈眉善目。一看就知,胆子小,人和善,热心肠,拿刀捅人这种事是做不出来的。犯罪心理学对犯罪者的外形有过勾画,胖胖乎乎的人,顶多就是干点小偷小摸,性骚扰一类的,再多呢,也就是金融诈骗,*弱女子一类的。胖子基本上都性格开朗一些,较为心慈手软。持刀行凶的犯罪者中,胖子的数量很少。况且杀完人以后到了杀人现场跟警察还能笑呵呵的,这得是什么样的心理素质,有这素质就不在村长的位置上干了。所以苏翔没太把小武列为嫌疑人。他拍了拍小武的肩膀:“你就放心吧,绝不冤枉好人。”
迷雾(3)
苏翔在随身携带的小本本里写下:
犯案的人,蓄谋已久,干脆利落,心肠狠毒。应该是坐过大牢的人。
苏翔从来不认为监狱是改造犯人的地方。当一堆人渣凑在了一起,就组建起了一个真正的原始的弱肉强食的世界。人类生存的本能会被激发出来。这时候你就会发现,道德和怜悯都是多余的,残忍是活下去的唯一手段。
小武走了以后。苏翔管鲁新要村子里的犯罪记录。这样可以缩小嫌疑犯的范围。
鲁新摇摇头,说犯罪记录上啥也没有。好几年了,没啥可记的。的确,为了招商引资,每个村子都恨不得把自己粉饰得跟个世外桃源似的。但东德村根本用不上粉饰。东德村多年来就没有过一起严重的打架事件。谁家丢个羊,丢只鸡,即便是在另一家人的牲口栏里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就完事了。这,民风极为淳朴。他们渴望的就是多一点地,多一点雨,每年的收成能好点。你说他们要真是弄到了一大笔钱,都不知道怎么花。而且村子里的人,本身就害怕有钱人,他们不敢偷矿老板的任何东西。你都不用把那大奔围起来,那大奔停在那,那村民自己就主动推着自行车下田,绕着大奔走。他们深怕自己不小心蹭花了大奔的油漆。他们就是这么谨小慎微地过日子的。
所以,鲁新得出结论,矿老板失踪了,肯定不是村里人干的。应该是外头来的人。城里人干的。
如果是城里人的犯罪可就麻烦了。
苏翔来的那座城市,他每次上街,都要带着他的枪。只有胸口处堵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才感觉到踏实。苏翔这些年来经手的案子,个个都是难缠的案子。城里人早就学精了,看了那么多电影,懂得作案的时候带鞋套,发套,口罩,杀完人销毁凶器,掩盖现场,转移尸体,甚至连碎尸的手段在自家厕所就完成了,都整完了还知道换个浴缸。有几个案子,即便找到了嫌疑人,可就是找不到可以定案的证据。而且无论怎么审判,嫌疑犯就是不交代,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凶手从你眼皮子底下溜走。这让苏翔感到很大的委屈。
两年前有个案子,几乎让苏翔崩溃。苏翔已经抓到了一名*杀害*的嫌疑犯。但就是找不到*的尸体和犯罪的凶器,这案子迟迟破不了。苏翔在嫌疑犯家里找到了很多嫌疑犯偷偷跟踪监视女孩,拍摄下来的的照片,种种心理测试都证明了嫌疑犯就是凶手。但嫌疑犯就是可以正大光明地逍遥法外。直到,苏铁采用了那种极端的方法……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被他所采用的那种残酷得不近人情的方法所带来的阴影笼罩着。两年过去了,他觉得他现在终于恢复正常了。
这回的大款失踪的案子,是上级亲自派给苏翔的。苏翔知道,这是上级给他面子。苏翔连续两年来,接手的案子都是特别难破的。到了岁数开始评职称了,手头得多些侦破的案子才好评。所以上级把农村的案子发给了他。
一般农村发生的命案都会很顺利就破案。农民毕竟还是比城里人朴实得多。一大半的杀人案件都是毒杀,使用的毒药无非就是灭鼠药这类最简单的东西,而且都无外乎家庭暴力等原因。老公死了,直接抓起来老婆或者情敌,审问审问就交代了。剩下的就都是冲动杀人。为了只羊,为了几块砖头归谁,俩人气急了抡起锄头,一个人敲死了另一个人,杀人者即便逃跑了也很容易被抓回来,没钱没势他能躲到哪里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迷雾(4)
但是今天这案子,犯罪现场干净利索,矿老板没了,凶器也没找到,还没有任何目击者,这会是个麻烦的案子,苏翔心里想。
大款失踪的案子,无非是两种结果,第一种是劫持人质,给矿老板家人打电话索要赎金。真要这样的话,破案的可能就大了很多。绑票的破案率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科技如此发达,只要露面就能逮你。最麻烦的是第二种,杀人藏尸。这地方荒郊野岭这么多,光是枯井就一大片的,藏个尸体那还不容易。如果这凶手心理素质脆弱一些,连夜逃跑了,村子里平白无故突然少了一个人,这还好,有了个嫌疑的对象。否则连个嫌疑的范围都划不出来。
暂且把它当做一个绑架案吧,这样还能看到点希望。苏翔去联系矿老板的亲人。
苏翔去村子里唯一的饭店兼旅馆的地方去见琳达。矿老板还有个老婆,早上才接到的电话,正在从城里往这边赶。而琳达就在当地的饭店里。
琳达昨晚上被矿老板安排,在饭店等他。结果父亲一夜未归。她以为父亲打了一晚上牌。的确,父亲经常通宵达旦的去赌场玩牌,所以她有点习惯了。她就懒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回乡间别墅了。那间别墅四周围也没个别的建筑,她总觉得黑漆漆挺害怕的。于是她就在旅馆找了间房间,自己洗洗睡了。可是早上醒来发现父亲还是没有回来,她心头有点不安。她发现村里人看她的目光有一点不一样了,他们似乎在交头接耳,她的不安越来越清晰。直到门口传来男人沉重的脚步声,琳达的心才踏实下来。但是开门的不是父亲,而是苏翔。
他们的脚步声如此之像。
苏翔让琳达时刻守候在手机旁边,如果是绑架人质的话,会有人打来电话。
琳达点点头,随着每一次脑袋的摆动,眼泪直接摔碎在地上。
苏翔递过去一块纸巾,放在屁股兜里的纸巾,有点潮湿还有点皱皱巴巴的,但这时候琳达不会在意这些。她需要依靠和安全感,他这么想。
苏翔沉默了很久,才张口问她:“你父亲昨天为什么从城里来这?”
琳达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矿上有人闹*,父亲塞给了一个人一些钱,接着那些矿工们就听话了。因为现在是暑假,父亲走哪都带着她。父亲认为这样可以保护她。琳达想到这,眼角重新填上了泪。她站起身,奔去厕所,打开了水龙头。
琳达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眼袋红肿,表情呆滞,嘴唇还在微微的颤抖。这是个失去了父亲的孩子,迷茫和害怕。苏翔想,再没有什么表情比这表情更让人感到心酸和可怜的了。琳达洁白的皮肤,此时更显得有点苍白,就像是在水里浸泡的宣纸。
苏翔尽力不去看她的眼睛,如果看了的话,就会止不住地跟她一样难受。苏翔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琳达沉默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情绪。她开口问:“是不是四十八小时内接不到绑匪打来的电话,我爸就不是被绑票,而是已经被人杀害了?”
苏翔皱了下眉头,不得不承认现在这拨孩子看警匪片看多了什么都知道。他点点头,还想说点别的,但是没好张嘴。
琳达扑烁的大眼睛似乎留意到了苏翔的欲言又止,她继续问:“我爸是不是已经被人杀害了?”
她问得如此的焦急,就像是已经接近了问题的答案。苏翔心底里已经有了答案。自打他见到琳达开始,这种犹豫就已经接近于真实。十分之九的可能,矿老板已经死了。如果绑匪想绑架勒索赎金的话,那也应该是绑架小女孩,管她大款老爸要钱。而绑架一个大男人,费力不说,向他女儿要赎金,他女儿哪能那么快凑来钱,她肯定要去借助大人,没准还跑去跟好几个人说,这一来二去麻烦就多了很多。
但是苏翔看着琳达,他没有张开嘴。他不能够熄灭这小女孩最后的一点希望。于是他选择摇了摇头,他用坚定的语气跟琳达说,“我会把你父亲找回来的。”
琳达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励,她微微抿嘴笑了。那漂亮的嘴唇,那可爱的眼睛,她就像是个天使。苏翔心里想,可是,他欺骗了一名天使……
天使和恶魔之间的区别,只在于天使的翅膀是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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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偶(1)
临近中午,苏翔一个人去李拐子家做调查。琳达透露,父亲昨晚去了李拐子开的赌场。赌场一般是犯罪的滋生地。苏翔有种直觉,凶手就在赌徒之中。
李拐子家修得富丽堂皇,颇有农村土大款的风格,一排垃圾音响功放占据了整个一面墙。这个小院子提供典当,债务,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所以院子里经常停着谁家的自行车,谁家的电视机。这些东西堆成了一座小山,使得李拐子家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废品收购站。李拐子家的赌场甚至远近闻名,经常邻村的赌徒们也聚集于此。
李拐子的老婆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大胸大屁股腰却挺细,穿件敞开到胸口的紧身衣。她看见帅小伙苏翔,拉着他就往屋子里拽,一把摁到麻将桌前就准备码长城。得知苏翔的身份以后,她小吃了一惊,忙把李拐子叫出来。看来家里还是李拐子做主,尽管他残废了一条腿。李拐子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他见到苏翔并不紧张,坐下来第一句话是:“昨晚,我们算是倒了大霉了。”
昨晚,矿老板手气格外的好。当然,这好,都是喂出来的。李拐子最善用的手段就是要矿老板觉得自己今天运气好,赢了一笔又一笔,玩舒坦了,玩得胆大了,头顶*有点陶醉了,收网,开始越赌越大,最后让矿老板把赚来的钱统统都丢进去。矿老板琢磨半天,这一天,不过就是输了最后几场。是自己一时手气太背了,下次还能再赚回来。所以每次矿老板都是这样输光了,隔几日再重来的。可是昨天晚上,矿老板带了一个手提箱来。他伸手进去够,看都没看,就从里头取出了一沓子钱。都是百元的大钞,掷地有声。李拐子琢磨,那么一大箱子,里头得装着多么多的一笔钱哪。今儿,钓就钓条大鱼。于是李拐子就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