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来到大街上,在雾中判断方向,寻找着通向治安亭的道路。黑色的奔驰还停留在原来的位置,就像是一座严肃的雕塑。琳达走近奔驰的时候,似乎看到了坐在后排座位上的那个老头,他已经坐在那里很久很久了,注视着这一切。
琳达继续走着。老者的目光停留在她后背上,让她步履沉重。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异类(5)
治安亭的旧锁几乎稍微咣当几下就开了。似乎从来没有人考虑过这里要安置一道锁,用它来锁住什么。或者说这锁仅仅是为了防止风把门吹开而设置的。
琳达走进治安亭,站在了破栅栏前。李拐子低着头,在地上玩扑克,似乎在算命,当他把派的一角掀起,露出Q的时候,他抬起头。琳达特意走到他面前,停住脚,用皮鞋在地上蹭出声音,吸引李拐子的注意。而他只是突兀地看着墙壁,仿佛前边什么人也没有。
“你为什么被关在监狱里?”琳达的话语中永远带着一股琢磨不定的俏皮的感觉。
“我见过你,你的照片,你爸爸在下赌注的时候,会摸一下你的照片,他说这样会带来好运气。”李拐子答非所问,他要操纵这场对话的主题和方向。
琳达看出了李拐子的气势,她停顿了一下说:“我知道谁是凶手。”
李拐子猛地抬起了头,盯着琳达,眼睛里重新又布满了血丝。
苏翔再次来李拐子家,屋子里空空的,圆桌旁只坐了李拐子的老婆,*的身体显示着她的妩媚和她的历史。鲁新已经把李拐子的儿子安排在了苏翔住的旅馆隔壁,这是唯一保护证人的方法。他把小孩从屋子里带走的时候,那个女人使劲地抓着小孩的另一只胳膊,她嘴里咬着牙,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听不清楚,但那肯定与诅咒有关。
苏翔坐在女人对面,他想唬住女人:“李拐子已经交代了犯罪经过,你还有什么说的。”
女人看着地面,咬牙切齿的说:“警察没一个好东西。”
苏翔挠挠头,硬着头皮继续说:“李拐子已经认罪了,矿老板就是他害的。你要是知道什么,都说出来,能够帮助我们破案,兴许还能减少一点李拐子的罪。如果你知道却不说,那可是帮凶,那也是犯罪。天网恢恢……”
“警察没一个好东西。”女人又继续念叨了一句。
鲁新看苏翔每次提问题都拿个小本记着,于是自己也掏出个小本,他要表现出认真学习前辈的态度,所以无论谁说了什么话,他都给记下来。当他第二次记到“警察没一个好东西”的时候,手中的笔有点颤悠,他看苏翔。苏翔似乎很尴尬,他改了改口问:“你眼里,李拐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但李拐子是个好人。”
“我听说,李拐子一直给村子里一个劳模付医药费。这事你知道吧?”
李拐子老婆低着头不语。苏翔蹲下来,这样可以稍微仰头看清楚她的表情。
“我想见见那个扳道岔的劳模。”
“你见他有什么用处?”
“我也想被感动一下,让我相信,李拐子是个好人。”
李拐子老婆的脸上,闪现了一丝不安。
琳达嘴角泛起不易察觉的微笑,她继续说:“我知道凶手不是你,你是无辜的。”
李拐子也微笑,但那笑容里夹杂了很多复杂的成分。
琳达说:“那个警察是个变态,他为了掩盖他的无能,所以必须找出一个嫌疑人来关起来。但是,你怎么可能是个杀人凶手。你不可能杀人。”
李拐子顺着琳达的目光,看了眼自己向外弯曲的左腿。每迈一步,左脚都会传来一种酸疼的感觉。这种感觉从他生下来就一直伴随着他,以前是疼,现在好些了,只剩下麻木。
琳达从抽屉里找出了铁栅栏的锁。如果监狱着火了,犯人不能被烧死在铁栅栏里。所以监狱里肯定某处藏着一把钥匙,只是翻出这钥匙也太容易了。琳达都有点不敢相信。琳达把铁栅栏打开,然后退后了几步。 。 想看书来
异类(6)
李拐子凝视着琳达,几乎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他看出了小女孩对他的恐惧。“你想……”李拐子等着女孩的答案。
“你不该被关起来,所以我来放了你。”
“你想制造我越狱的假象。”李拐子闷头继续玩着手里的牌。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在你眼里,我就是凶手。你想把我放了,然后跟踪我,这样就能知道我把你爸爸藏在哪了。”李拐子把手里的牌胡乱扔到地上,“这是你的计划还是那个城里来的警察的计划?”
“你为什么要害我爸爸。”琳达努力克制住害怕和愤怒。
“看来是你的计划。不过,我可以保证,那真的不是我干的。”
“你知道是谁干的?你看见了,你到了现场,你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你为什么不说是谁?”
李拐子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回想起昨天晚上,他骑着摩托,跟着矿老板,他看见黑暗中闪出了一个人影。他看清了那个人的脸,但是,他不能说他是谁。
说了,会遭报应的。
苏翔从李拐子家里出来,他只是说说,他这么忙,他才不会去县里的医院去看那个光荣受伤的扳岔工。他提到扳岔工,只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李拐子果然是个很深的人,深得如同一潭死水。什么东西掉进去,都只会慢慢的潜下去,外表看起来,顶多只是一阵微风吹拂过。
这是他在这桩调查案中唯一的一点兴奋的理由。他见到了同类。
同事打来了电话。他们已经查到了矿老板昨晚的通话记录。最后一个打进来的电话,那号码是个没有用身份证登记的号码,而且这个号码只跟大款的手机有过联系。而现在,这个号码已经停机了。很明显,这号码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矿老板昨晚上,很偶然的,带了一箱子钱。而且,群众反映,矿老板是接到电话以后,打牌打到一半匆匆离去的。很有可能,他拎着这么一箱子钱,要去见谁。要去谈买卖?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在这黑灯瞎火的时候,那肯定是见不得人的地下分赃。而且凶手肯定是他认识的人,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矿老板不会大晚上单枪匹马的去见他。从城里来村子的国道上安装有摄像头,凡是跟矿老板生意上有往来的人的车都查一查,可能会留下什么线索。
敢于开矿的人,黑道白道肯定都有点关系。想害他的也不是那么一两个。而且想害他的人肯定都埋的深着呢。真要是他生意上有什么仇人,派个杀手昨天潜入村子里了,今早上肯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可是,这又不像是一个专业杀手干的。这村子太小了,来任何一个陌生人都会引起众人的注意。而专业杀手总是提前几天就踩点,就摸清楚埋哪的。他总不能杀完人后现找地方。所以专业杀手一般会选择在城里作案。那种地方人多,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没有谁会注意。而大老远的跑农村来杀人,这是给自己找麻烦。
苏翔最头疼的是,目前还不知道凶手行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苏翔和鲁新在回治安亭的路上,见到老村长,老村长用贼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我知道谁是凶手。”老村长率先张口说。
鲁新心里头特坎特不安,他深怕老村长会突然冒出来那句,“你会毁掉这个村子”,老村长疯言疯语的,村子里的人都习惯了,可是这话再把苏翔给吓着。
苏翔停住脚步,侧耳聆听。鲁新总觉得苏翔的脑子同时在处理好几件事情,对,他的确是在微微低头,伸出耳朵,但这并不代表他在全神贯注听你的说话,他也许只是在观察他的皮鞋和裤子有没有粘上泥点。 。 想看书来
异类(7)
“是老王”,老村长继续说,“是他干的。”
“你有证据吗?”苏翔果然在盯着自己的裤子,他掸了下裤腿。
“有。”老村长很坚定,“证据都在木偶里。”
“什么意思?”苏翔完全一头雾水。鲁新想抓着他赶快走,老村长不干,他执意要说完。
“他挖出了木偶,诅咒接着就降临到了这村子。”
老村长神神道道地把老王背着木偶来见他,以及他如何劝勉老王埋了它,但是老王就是不听他的,甚至连他自己晚上上山去荒庙里磕头的事情都说了。他还说,昨晚上,那偃师,也就是那荒庙里供奉的塑像的主人,显灵了,不但眼皮动了一下,而且还说了话。
“那偃师没有透露,这大款到底是谁抓走的吗?”苏翔不屑于继续听下去,所以他打岔地问了一句。
“偃师只说了一个字,‘滚’。”
苏翔心里默念了同一个字。
老村长走后,鲁新跟苏翔解释,老村长下台的时候,受了点刺激,突然所有的权利都没有了,土皇帝头顶上的光环没有了,人多少都会这样失落。总喜欢讲些耸人听闻的话,把所有人都围绕在自己身边,这样才能找回点昔日一呼百应的感觉。这都可以理解。老村长还预言过世界末日,但是大家都当他发疯,没有人信他。苏翔默默的看着老村长远去的身影,没有发表评论。
老村长走起路来非常铿锵有力,脚步稳扎,就像是身上背负着使命。他嘴里持续地念叨着那一个字“滚”。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保持着和他的距离,那躲闪的目光里饱含着一种畏惧和懦弱。
既然是从偃师的嘴里说出来的,既然他言之凿凿的听进了耳朵里去,这个字就必然代表着什么深刻的含义或者启发。也许对拯救村子有用。想到这,老村长抬头望了眼天空,久未退去的大雾,把天空和地面联系在了一起。在老村长眼里,这场莫名的大雾,就是一切灾难的开始。能拯救村子的只有自己了。他想到这,加快了点脚步。尤其是在他见到苏翔以后,那个人就如同他在梦里见到的那个人。那个魁梧的身影,紧握着一把火炬,火光闪耀在他黝黑的富有棱角的脸庞上,不时地擦亮他眼角露出的邪恶。
老王跟着看矿的人,走向矿场旁边的小木屋,每一步他都感觉软绵绵的。凌晨,他才回到了矿上。进了睡觉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床上。褥子上都是灰尘和肮脏的手印,他想伸手掀开被子的时候,停顿了下。他觉得自己的手更脏。
刚刚用矿上接出来的水管里混浊不清的水清洗了血迹,但很显然,那些血迹留在了他的指缝之间,就像是烙进了皮肤的纹路里。似乎还可以从空气中闻到那种蔓延开来的腥臊味。
老王突然想起来,他在滑倒,手印重重地拍在血迹上的一刻,他似乎,借着一点月光,看到后排座椅上,那一双呆滞的,沉闷的,严肃的目光。那里有个人,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端正的坐姿象征着他过去的地位,他微微张开的下巴,似乎暗示着,他想说却没有说出的那些话。
幸好他已经死了,死人不需要费力,堵住他的嘴。
苏翔坐在小黑屋里,矿老板上次坐的位置,他从桌子上随便拿起一个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老王认出来,那是矿老板昨天用过的打火机。打火机在昏暗的灯光下发出幽蓝色的光。
“昨天,早上起来,你说你看见了死去的矿友?”苏翔轻松的语气,他面带微笑,试图让老王卸下防备。
异类(8)
老王点头,不敢注视那张脸上的微笑。
“你这么说,是为了拿到那笔钱?”
“我真看见了。他们就站在那,有说有笑的,跟活了一样。”
“有其他人说过类似的话吗?有没有人也这么做过,煽动大家不要下矿,然后矿老板过来拿钱消灾。”
“我也没想到,矿老板会给钱。”
“没有想过?那你想象中的矿老板应该怎么做?”
“我也没主意。我只是,看见了他们。然后我不敢下井,我跟我兄弟说了这事,劝他也不要下井。他又跟他的兄弟说,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都不敢下井。”老王有些焦急地解释。
“因为你,矿老板赶来了,平常他不来矿上的。结果他来了以后,就出事了。而你又是第一个出现在事发现场的人。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苏翔只是随便地脱口而出,但老王的头埋得更低。苏翔意识到,老王听进去了,现在内心正在煎熬着。这只是个善良的老百姓,深怕自己的一点点失误而导致别人的不幸。
老王嘟囔了一声:“我终于想明白了。”
苏翔掸掉烟灰,聚精会神地听着老王到底会说出点什么来。
老王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怪的光芒:“我想明白了,为啥大白天的我活见鬼了,我看见了那些死去的哥们们,是他们回来找矿老板索命来了。”
索个屁,索也是索钱来了。就连黄泉路上也需要拿钱打发那些小鬼。苏翔就知道,他从老王这里问不出来什么东西。可是,他不得不来这里进行这场审讯。现在的他就像是无头的苍蝇,找不到线索,所以随便乱撞。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会更感到烦闷。
我为什么会接这个案子,苏翔心里纳闷。
“你知道,当我挖出那个木偶,我以为,我挖出了一个孩子。我还听见了他跟我说话,他说……你愿意为了那么那么多的钱,杀人吗?我真的听到了这句话,我那时候就觉得奇怪。老村长说得对,这是个被诅咒的木偶……”
苏翔把烟屁股在木头桌子上碾碎。他沉默地在屋子里踱步,皮鞋蹭得噔噔响。他不想听老王继续唠叨下去。一个木偶,能代表什么。难道因为老王挖出了木偶而去定他的罪?现在能断定的是,老王,肯定不是凶手。从现场的脚印来看,凶手非常冷静,目的明确,下手狠毒。他绝不会惊慌失措到手上沾着血,然后一巴掌糊在玻璃上。老王是个容易激动的人,这种人的行凶现场一般都是脚印指纹铺天盖地。可偏偏所有的事情又的确与他牵连在一起。最烦人的就是那个木偶,老村长一直刻意强调的,那个所谓的带着诅咒的木偶……
“那木偶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鲁新蹲在治安亭里,蹲在桌子下边。苏翔嘱咐他不要站起来,以免别人从亭子外头看见他,这样会打草惊蛇。鲁新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