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领一听,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不由齐齐松了口气,重又露出轻松的笑容。
朱棣把马鞭轻松地向前一指,说道:“继续前进,等那李九江到了,俺就打得他倾尽九江之水,也难洗战败之辱!”
待到晚间,燕王北返的大军择地扎下营寨之后,燕王朱棣马上屏退帐中左右,对帐外侍卫沉声吩咐道:“速带杨旭来见本王。”
夏浔正带着人巡视军营,查看军容军纪,忽听燕王传见,连忙舍了风纪兵赶往中军大营,夏浔唱名报进,进入中军大帐之后,不由得便是一怔,大帐中除了燕王朱棣据案而坐,竟是再无一人。
案前燃着烛火,映亮了朱棣的半边面孔,微微的风带得烛光摇曳不已,朱棣的神色便也显得阴晴不定起来,看见夏浔进来,不等他上前施礼,朱棣便沉声道:“文轩,勿须多礼了,来,近前坐下!”
夏浔一怔,应道:“是!”看看只有朱棣桌前有一把椅子,夏浔便走过去欠身坐了。
朱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道:“今日邱福传来消息,朝廷五十万大军顷刻北上,诸将个个脸上变色,心中惶恐不安,本王遍观诸将,唯你一人坦然自若,这是为什么?”
夏浔这才明白他单独召见自己的原因,不由笑道:“众人之前,殿下不是已经说明了其中缘由么?”
朱棣正色道:“那不过是俺为了安抚军心所发的言语罢了。朝廷五十万大军呐,俺朱棣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五万之众,如何能与之匹敌?骤闻消息,众将莫不失色,唯有文轩镇定自若,想来文轩早已是成竹在胸了。本王如今是危如累卵,文轩有何妙计,还请为本王指点迷津!”
说着,朱棣竟闪身离开帅位,向夏浔长长一揖,然后直起腰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夏浔,那张大胡子脸满是期盼,夏浔……傻了!
夏浔大刀金刀、四平八稳地端坐在椅子上,双目炯炯,闪烁着无穷的智慧之光,那安详的神态,仿佛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恍惚间,在他脑后似乎正有一圈圈柔和的佛光正荡漾开来。
以上,是朱老四此刻望着夏浔时的感觉。
其实呢,所谓的四平八稳、大刀金刀,实际上是夏浔已被惊得呆了,坐在椅子上忘了站起来。
所谓双目炯炯,闪烁着无穷的智慧之光,则是因为夏浔已两眼发直,根本无法移动眼珠了。
而那安详如观世音菩萨的表情……去他个蛋的,哥只是五官呆滞,满脸茫然好不好?
夏浔是真的呆住了,心中只道:“我有个屁的成竹在胸啊四哥!我还不是因为早就知道你朱四哥是小强命,怎么打都打不死,所以才从容自若的吗?你怎么倒求教于我了,我……我既非大将之才,又无军师之能,我哪有好办法教你呀,早知道会这样,我当时笑什么呀我,这大尾巴鹰充的,你去问道衍、问张玉,你……你去问算命的都成,你问我,我问谁呀?”
“文轩,有何想法,但请直言……”朱棣柔声鼓励着。
夏浔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且慢、且慢,难道……历史上本来就是我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我……我真的想得出办法?”
格叽格叽格叽格叽格叽~~~格叽,聪明~~伶、俐!
夏浔很想蘸点唾沫,在脑袋上画两个圈,妙计!我有什么妙计?开动脑筋啊……
第295章 援兵何在!
夏浔紧张地思索起来,眼前这个人不是朱允炆那种天真的孩子,方孝孺给朱允炆画了一张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复周礼、复井田的美丽蓝图,炆哥就飘飘欲仙了,可棣哥不同,他很精明,故弄玄虚是唬弄不了他的,而朱棣现在面临十倍之敌,要采用什么样的战略才是正确的呢?
夏浔慢慢理着思路,缓缓说道:“北平,乃殿下根基所在,断不容有失,否则根基尽去、军心尽失,殿下之败,便也不可避免了!”
朱棣重重地一点头,说道:“不错,问题就在这里,北平无论如何,务须坚守,然则本王若苦守北平,败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夏浔颔首道:“不错,兵力实在是太悬殊了,朝廷五十万大军,就算是用人命往上填,也能堆出一条直接走上北平城墙的康庄大道,殿下若是一味死守北平,这座城早晚成为殿下的囚笼。”
朱棣拳掌相交,“啪”地一声响,咬着牙道:“北平不能不守,苦守又必失败,文轩,你有什么妙计么?”
夏浔道:“要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北平必须死守,但殿下不能守在城中。”
朱棣一怔,思索片刻,试探着说道:“文轩的意思是,派人死守北平,本王率军游动于外,牵制敌军?这个……以俺手中的兵力……若再分兵,恐怕……”
夏浔正色道:“我知道,如此一来,北平城中兵马更少,所承受的压力是何等巨大,那将是一场苦战,一场苦不堪言的战争,但是……必须如此,殿下的主力军队绝不能守在北平城中,等着李九江一点点地把它消耗掉。守城将会很艰难,但是这份重担,殿下必须交出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殿下,没有万灵丹,也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万全之计!”
朱棣低头沉思片刻,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几下,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夏浔,说道:“那么,本王驰军于外,该做些什么?该在北平失守之前……做些甚么?”
夏浔道:“尽可能地消灭朝廷大军的外围部队,剪除他的羽翼,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朱棣目光闪动,隐隐地明白了什么,问道:“拖延时间……难道会有援兵么?”
“有!咱们有三大援军!”
夏浔习惯性地竖起一指,幸好胖子麟不在这里,不然不晓得又要想到什么腌臜画面了。
“第一个强大的援军,是天时!”
朱棣已然会意,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不错,朝廷五十万大军,多是南兵,不耐北方严寒的,可李九江出兵时不知是信心太大,以为北平旦夕之间便可拿下,还是缺少在北方冬季做战的经验,没带太多冬衣,帐篷更是南军惯用的单薄的行军帐篷,一俟冰天雪地、寒风刺骨,战力将大打折扣。”
夏浔道:“咱们第二个强大的援军,便是南军自己了!”
朱棣奇道:“此话怎讲?”
夏浔道:“五十万大军,做战时固然骇人,可是这只庞然大物人吃马喂,得需要多少供给?他们战线绵长,而北方地理,殿下的兵马却远比他们熟悉,只要派兵切断他们的补给运输线,到时候他们既无粮草,又无御寒衣袍,那将不战而溃了。”
朱棣连连点头,夏浔又道:“若是李景隆分兵追击殿下,哪怕是分兵,仍远远较殿下势大,殿下不可硬攻,南军入马,北军多马,殿下当发挥北军长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以游击战术拖垮敌人,大步进退,诱敌深入,集中兵力,各个击破,运动战中消灭敌军!”
这种战术不是那位伟人的发明,却是在他手中系统地整理归纳出来的,将古今游击战、运动战的精髓发扬光大的。这种战术,倒正适宜朱棣眼下的情形。
朱棣自从坐镇北平,但凡征讨漠北,兵力上面还从来没有出现在现在这样捉襟见肘的局面,因此在他一贯的战斗思维中,很难一下子跳出多年形成的战斗经验的禁锢,不过他的对手,那些漠北部族正是游击战、运动战的高手,朱棣虽屡屡取胜,却很难把这些敌人消灭干净,此刻易地而处,再去理解这些战略战术,实比常人更容易融会贯通。
所以他只闭目思索片刻,便已领悟了这运动战、游击战之精髓,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游击战、运动战之精髓虽是夏浔告诉他的,他的理解领悟还要远在夏浔之上,不禁放声大笑道:“文轩足智多谋,实乃国之干城,有此良策,李九江五十万大军亦不足惧了。”
夏浔正色道:“殿下大意不得,我们这么做,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北平必须坚守、且必须守住!如果北平有失,万事休提!”
朱棣神色凝重,缓缓点头道:“是啊!北平……必须守住!那么……第三支援军又是甚么?”
夏浔道:“敌军毕竟有五十万之众,十倍于我,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算北平守得住,殿下也拖到了寒冬季节,自己的兵力也几乎消耗怠尽了,那时候李九江缺衣少粮,如欲退兵,殿下还有余力发动反攻、扩大战果么?如若不能,让南军从容撤退,我们虽然打赢了这一仗,却并未伤及敌军元气,待到明春李九江卷土重来,殿下如之奈何?所以,这第三支援军,就是真正的援军了,咱们还需要一支能征善战的精兵!”
朱棣目光炯炯地问道:“兵从何来?”
“宁王!”
朱棣苦笑摇头道:“十七弟么,不可能的!文轩啊,俺也不瞒你,起兵靖难之初,本王就写了一封秘信,历数朝廷不公不义,将我兄弟诸王的窘困情形倾诉于他,盼他出兵相助的,奈何,这封信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音。”
夏浔心道:“原来燕王也曾想过联手这位近在咫尺的兄弟。”夏浔便道:“宁王没有胆量站出来与殿下一同靖难,咱们借他的兵,为诸王抱不平,宁王总该答应吧?”
朱棣失笑道:“文轩怎么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来,十七弟若是借兵与俺,那不也成了朝廷反叛么?他要是能借兵,就能主动起兵响应。”
夏浔笑了笑道:“殿下,这借有文借、亦有武借,可以商量着借,也可以强借,并不一定要宁王心甘情愿吧?”
朱棣一惊,一双眼睛倏然变得黑亮,他紧紧盯住夏浔,仔细看了半晌,见夏浔不像是在开玩笑,才讶然道:“文轩倒真生了一副好胆。现在朝廷大军压境,本王已是自顾不暇,十七弟不来找俺麻烦,本王就要谢天谢地了,还能主动招惹于他?若再把这头猛虎招来,本王的处境岂不是雪上加霜?”
夏浔眉头一皱,心道:“看来燕王对向宁王借兵根本不抱希望啊,难道宁王这兵,是我给他借回来的?”
夏浔思索片刻,说道:“殿下曾写信给宁王,宁王虽未应允,却也未见他将信示之于朝廷,宁王态度如此暧昧,未必就不可说服,皇上削藩,削的又不只殿下一人,诸王兄弟,囚的囚、禁的禁,宁王心中便无怨尤么?”
朱棣苦笑道:“怎么可能心无怨尤?诸王之中,虽说以俺朱棣声名最盛,实是因为俺年岁最长,现为诸王之首,又多次与漠北元人余孽作战,名声响亮的缘故。其实要说真正手握重兵的,俺倒远不及这个十七弟了。十七弟的藩国在大宁(今属内蒙古赤峰市宁城县),古会州地,东连辽左,西接宣府,乃兵家重镇,带甲八万,革车六千,诸王之中,堪称翘楚。
不过,正因如此,他也是深受皇上猜忌的,去年朝廷下旨削诸王兵权时,十七弟的兵权也被迫交出去了,头几个月,皇上又下旨,把他的三护卫兵马也收了,上个月朝廷还下旨,要召他回京觐见,因为俺这里起了兵,一时顾不上他,此事这才罢了。”
夏浔听得怔住了:“宁王已被削了兵权,还和朱老四一样被削的干干净净?这和我的记忆不太一样啊,坏了,莫非我这只小蝴蝶的翅膀扇的动作太大了,历史已面目全非,那我还有什么优势可言?未来的一切,我岂不也是两眼一抹黑了。”
燕王朱棣接下来的一句话,又召回了夏浔的魂儿:“不过,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十七弟的藩国深入塞外,朝廷的控制力便不十分强大,尤其是十七弟麾下有蒙古三卫,那都是蒙元骑兵精锐,当初投奔了我大明皇朝的,十七弟对这些塞上汉子很好,同三卫首领相交莫逆,那些人,与其说是俺大明的兵,不如说是十七弟的私兵,如果十七弟说句话,他们还是肯听的。”
夏浔一听,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历史没有太走样,要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其实,这只是夏浔并不了解详细的历史而已,夏浔读书不求甚解,看到什么文章什么故事只是匆匆几眼扫过,大概有个印象,许多细节根本无从把握,在他的记忆中,就是燕王单骑入大宁,诳出宁王后以宁王为人质,将宁王的军队都裹挟回来。
所以在他的理解里,朝廷削藩,应该是没有动过宁王的,否则,燕王凭什么把宁王骗出来,就能收编他的数万兵马?其实,历史上此时的宁王,确实和被迫起兵前的燕王一样,被削成了光杆司令,所拥有的就只剩下一座王府了,连三护卫的兵马都被朝廷大将接管了。
夏浔喜道:“如此就好,朝廷把宁王的兵马削得精光,连王府三护卫都已调走,又下旨让他进京,可见心怀叵测,宁王心中岂无怨尤、岂无恐惧?卑职愿替殿下往大宁走一遭,若能成功说服宁王投奔殿下,则可说服宁王麾下各卫兵将一同投效,殿下必如虎添翼。”
夏浔刚刚向朱棣献上针对朝廷五十万大军的对策,朱棣把他当成了宝贝,哪舍得让他冒险,闻言不禁动容道:“十七弟肯不肯与俺一同起兵,尚在两可之间,若要探他心意,也不必文轩亲自前去冒险。若是十七弟不肯相容,岂不害了你的性命,不如,本王再修书一封,劝服于他吧。”
夏浔摇头道:“若只一封书信往来,恐难借得宁王精兵,卑职此去,可以见机行事,探他心意,若有可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宁王与殿下同病相怜的,未必就不能遂了殿下心意,若只书信一封、遣一小吏,实难奏效。殿下关爱之心,卑职是铭感于内,但是要助殿下成就大业,这大宁,卑职一定要走上一遭!”
朱棣犹豫道:“这个……十七弟若想向朝廷示忠,只一言便可决你生死,文轩……”
夏浔决然道:“如今形势,何处不凶险?是殿下的军营之中,还是北平城里?若想长太平,现在就必须得冒险,只求殿下赐一信物,杨旭愿为殿下,闯一闯宁王的龙潭虎穴!”
“好,好好……”
朱棣喜怒形于色,是个容易感情冲动的人,眼见夏浔为了自己,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感动的眼圈都红了,可惜自己现在朝不保夕,许人家什么功名前程都是虚的,这封官许愿的话便说不出来。又想起自己三女儿已经十岁,再过两年也到了宜嫁的年龄,若是让他做了自己女婿也算是一门实在亲戚,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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