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朝着张谦挥了挥,后者却是毫无反应,无法,杨延昭只能上前,讪讪的笑了笑道,“碧月小娘子,这是秋白兄为你选得,他这人木愣了些,不知该如何与你开口,这不,就让我代劳了。”
玉镯,通体剔透,一抹墨绿如细雨江南,淡雅朦胧。
碧月没有立马伸手去接那玉镯,而是扭过头看着身旁的张谦,彷佛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后者头也越发的低了。
绝美的笑在嘴角边浮现,白皙纤细的玉手接过了墨绿镯,套在她那羊脂白玉般的手腕上,颇为欢喜的晃动了两下,墨绿在白玉间闪动,煞是美丽。
碧月低着首,稍后,轻声说道,“多谢公子。”
闻此言,张谦仍是不做声,那李至则是不放过好时机的打趣起来,而杨延昭也是随着笑出声来,唯独罗氏女秀美微蹙。
因为她听出了碧月话语中的‘公子’二字。
在印象中,碧月这‘公子’仅是对杨延昭一人的称呼,对于其他人,都是要加上姓氏,这点,从未改变过。
看着张谦略带羞意,却又隐约含着幸福之sè的笑脸,罗氏女心中竟生出了莫名的忧虑。
嬉笑之后,想到碧月明rì要回宋州,虽是挨着汴梁,但也得好几个时辰,舟马劳顿,遂众人便折身往回。
待走到一片缚彩楼欢门处,晚灯烛荧煌,耳中是嬉笑放浪之语,鼻前是阵阵浓香,抬起头,便见众多妖艳女子花枝招展,引着过往的风流浪子。
“这不是‘chūn满楼’么?”
抬着头,看到那匾额的八妹率先道了一句,话音落下,落后两步的碧月身子猛然一僵,莲步也迟疑了几分。
只是,没人看到这一幕,在八妹绘声绘sè的话语中,回味着去年的花魁比试,杨延昭也是饶有兴趣的往着‘chūn满楼’中看了几眼,不知为何,竟是想起了那rì与何钰一同进入到后院,听那花魁琼裳弹曲的情形。
此去一载,不知那个温柔而又倔强的小娘子如何了?
念头闪出,便被他给压下了,这青楼女子命运多舛,而他即便怜香惜玉,也是身处局内,帮不得所有的人,所能做的,不过也是暗自念叨几句,求得这些苦命的女子能少受尘世苦难。
翌rì,正午时分,碧月朝着巷口深望了几眼,终是未见那所期冀的身影,眼中藏着丝失落,踏上了崔平驾来的马车。
“月儿姐姐,有空记得来看我们。”
八妹摆着小拳头,语中带着不舍,一旁,从衙门告假的张谦面沉不语,使得张婶心急如焚,只得不断扯他的衣袖。
掀开车帘,碧月看着众人,露出个笑脸,“郡主姐姐,张婶,张公子,罗姐姐,鱼儿,排风,奴家这便离去了,rì后有暇时,再来相聚,或者,来宋州城,由奴家尽那地主之谊,来招待诸位。”
说罢,马车便要启程,那沉默的张谦终于他了几步上前,“碧月姑娘。”
他这一声唤,顿时将所有人的视线给吸引了来,可是支吾着许久,只是一甩衣袖道,“姑娘一路安顺。”
听得这句话,张婶满是怒其不争的愤慨,而碧月提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对着张谦微笑着颔首,“多谢张公子。”
道完,又是往巷口瞄了一眼,不见人影,放下车帘,轻叹了一声,“崔大哥,我们走吧。”
马鞭清脆,马蹄哒哒,正走出数十丈,却听得崔平一声惊呼,“教官!”
听得他这莫来由的一声,车厢中的碧月忙掀开了车帘,却见巷口一人快速走来,或许是太匆忙了,衣衫上的泥渍尘灰是那般的明显。
看到他,那本是有着失落的大眼顿时明亮开来。
与崔平点首示意,杨延昭走到车窗前,“还好赶上了,碧月小娘子,宋州的事情还要继续劳烦你了,待rì后寻到合适之人,便让小娘子好生歇息。”
“公子见外了,碧月能为公子分担烦忧,这心里,便已经很是满足了。”
这句话,让杨延昭心中翻出些异样,不经意间,他似乎又欠下了一段难以偿还的情份,只是,不知该何时才能偿还。
叹了口气,杨延昭柔声道,“小娘子,还望养好身子,切莫cāo劳过度。”
说着,转首吩咐崔平,“好生的照顾好碧月小娘子,若是发生了大事,立刻快马加鞭的通知与我。”
憨厚的笑着,崔平拍着胸脯应道,“教官放心,碧月姑娘这边,绝对是出不了差池的,否则不要教官惩罚,萧大哥他就要扒了我的皮。”
一句话,惹来碧月掩嘴而笑。
不舍中,马车再次往巷子外轻轻驶去,看着久久才放下车帘的碧月,远处的人群中,萧慕chūn竟是苦着脸,叹了口气。
见这般情形,一旁的祝力推了推他的胳膊,低声问道,“老萧,你这是怎么了?”
浓眉拧成了倒八字,萧慕chūn摇了摇硕大的脑袋,压着嗓子应道,“这世上果真‘情’字最为恼人,不知以后,该如何来收场才好。”
祝力瞪了他一眼,有些不满的道,“你这大老粗,干嘛变得文绉绉的,说个明白的理成不成,别将兄弟我的脑子弄迷糊了。”
抬首向天,萧慕chūn满是胡须的脸上生出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继而又是叹气的摇了摇头,转身往着院子里走去,留下祝力很是不解的望向四周其他毒蝎成员,发现后者也是不知其所云的神sè,这才理直气壮了几分,对着萧慕chūn的背影打了几个哆嗦,“这老萧,难不成脑袋被门缝夹到了,竟是这般的酸人。”
第二百四十四章千古骂名我一人背
碧月离去之后,张谦的神sè多了丝恍惚,显然,他已经情根深种,看在眼中,杨延昭不免心头沉了几分。
只是三馆的事情让他忙的焦头烂额,一时间,也抽不出身来搭桥牵线,做那派送一世姻缘的月老。
两个月过去,那户部拨下来的十万两已经所剩不多,若不将那些珍卷给卖出去,下面可就没有银子来周转了。
心中满是焦急,杨延昭今rì没有去三馆修建的场所,带着同样告假的张谦与李至,走进了汴梁城最为繁华的东角楼街巷。
四周,人声鼎沸,往来客商络绎不绝,止步看着眼前的‘迎宾楼’,雕甍画栋,峻桷层榱,覆以琉璃瓦,曲尺楹楼,朱栏彩槛,单从这外貌来看,说它是为汴梁最有档次的酒楼,也不为过。
所拍卖的都是举世罕见的珍卷,能买得起的,也必定是附庸风雅,极为好面子的权臣富贾,因而这地点当然是要选最贵的,最气派的,否则,怎能映衬出所卖的书卷分量?。。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这‘迎宾楼’是聚宝阁的买卖,哪怕杨延昭故意隐瞒自己与聚宝阁的往来,但难免会留有痕迹,所以,偶尔亲近下聚宝阁的生意,做出若即若离的模样,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迎宾楼’掌柜三十出头,正直壮年,能在汴梁城中掌管如此奢华的酒楼,并做的风生水起,除了是杜泉的心腹之外,其自身的手段也是不容他人小觑。
酒楼内,布置的丝毫不亚于外面所见之景,繁花祥云随处可见,花屏烟幕,银箸玉盏比比皆是,并有柔雅之曲顺着花香传来。
踏过攀云附花的红木梯,杨延昭径直的上了二楼,在楼道的最左侧,是间较大的雅间,当初设计来,就是为了方便纨绔阔少寻欢作乐,屋子留的颇大,约莫着十丈见方,有它做拍卖场所,再合适不过了。
刚走到雅间的门口,那一穿身紫花云锦长袍的掌柜已经笑吟吟的走了过来,对手作揖道,“小的见过几位大人。”
‘迎宾楼’处在汴梁最为繁华的闹市,每rì所来非富即贵,能让掌柜的亲自前来作揖问好,很显然,对杨延昭这种六七品这些在京城中随处可见的小吏来说,绝对是罕见之事。
先前,张谦和李至二人寻找拍卖场所时,便是连这掌柜的面都未曾见着,因而见杨延昭将他们带到‘迎宾楼’,这二人心里早已是大为吃惊。
此刻,且不论在‘迎宾楼’内订到了房间,单凭掌柜的如此热情,张谦与李至心里又大为震惊了一把,下意识间纷纷扭过头,盯着杨延昭望了起来。
见着情形,杨延昭笑着与那掌柜做了寒暄,也未解释聚宝阁的事情,他二人知晓何钰的存在,所以,也不难想清楚其中的缘由。
进了那雅间,煞是宽敞,掌柜也照着吩咐,将桌椅给重新布置了一番,一张梨花檀木案摆在上首,下面则是五十张红木椅与茶案。
也就是说,这拍卖会,只能有五十个人,物以稀为贵,饥饿营销杨延昭还是懂的,拍卖书卷的消息早在两个月前就散出去了,虽骂声和指责声不断,但闻风而起的买主也不在少数。
所以五十人的限制,反而越发的提高了买主的身价,在这面子便是一切的时代,这般做,无疑是让他们在面子上得道了极大的满足。
在雅间中转了几圈,杨延昭心里大为的欢喜,似乎可以看到明rì里滚滚而来的银子,一解裤腰带早就勒紧的困窘局面。
更为重要的是,明天还是他反击的大好机会,这些天,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有愤慨的读书人整rì里捶胸顿足,叫骂声漫天飞舞,矛头直指而来。
所以,得好好演一出能让众人挥泪的戏文来,否则,失了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那三馆即便修建成了,也是事倍功半,白白丢失了一个扬名的好时机,还要背得个万世的骂名。
翌rì,卯时欠一刻,杨延昭的马车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缓缓的驶向‘迎宾楼’,还未到达,便已经有不下百人聚在那里,长衫,布巾幞头,皆是文人士子。
“狗官来了!”
随着一声带着满腔怒火的呼喊之声,那群人飞快的动了起来,挡在了马车之前,看着拔出刀来的禁军,脸上满是慷慨赴死的大义凛然。
“狗官,出来,圣贤之卷,乃是传世立命之源,岂能这般,随随便便就卖了,沾染上那令人厌恶的铜臭味!”
“你不配做官,也不配做个读书人!”
“滚出来!”
……
谩骂声此起彼伏,禁军带队的校尉不由得转首朝着身后的马车望去,那里,驾车的壮汉已经面sè涨的通红,手紧紧的拽着缰绳,只是他驾驶的马车中未有动响声。
是要驱赶了这些读书人了么?
这让他很是为难,宫中的旨意是保证拍卖的正常进行,但眼前的这些读书人中,不乏在朝中为官之人,若是全都得罪,rì后怎还能过得安生?
正当这校尉心中暗自挣扎时,身前满是激昂的读书人却是停了下来,转过首,见杨延昭已经从马车上走了下,顿时,他只觉得心中一紧,忙挥手让几名兵卒上前护卫。
果不其然,短暂的失声之后,人群再起浪cháo,纷纷朝着下车的杨延昭怒吼起来,更有甚者,竟拿出了准备好的果菜砸了起来。
“啪!”
杨延昭只觉得脸上一片粘稠,顺带着丝许的腥味,用手摸了摸,竟是生鸡蛋。
“大胆!”
身边萧慕chūn一声怒吼,如同凭空里想起的炸雷,须发皆张,杀气迸发,如同一座杀神,瞪着那些闹事之人,挥着硕大的拳头,便要往前冲去。
这番生猛的模样,莫说那些整rì里说着之乎者也,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即便是持着刀枪的禁军也给吓得愣住了。
“萧大哥!”
杨延昭低唤了一声,本已经冲出去数步的萧慕chūn猛然将身子停了下来,回过头,见他微微的摇着头,只得将握紧的拳头放下,满是憋屈的退到一侧。
取出怀里的手绢,将脸上的鸡蛋清给抹去,有些恶心,但此刻,却只能面不改sè,甚至还要露出个笑脸来。
扫过那些不支声,但满是鄙夷与愤怒的读书人,其中,竟然还有翰林院藏书阁的那位老编撰,此刻,他发白的须发皆在颤抖着,看着杨延昭,没了往rì里的敬重和欢喜,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恨意。
明白这老编撰对那些书的感情,杨延昭也是懂的那恨意有多深。
不去看他,将那手绢折了折,丢到一边,大步向前去,但不知为何,杨延昭往前走了几步,那些读书人中竟有人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先前你们骂我、恨我、怨我,杨璟都可以当做未有听闻,故意将它不放在心上,可是眼下你们依旧凌辱,诅咒,甚至丢污秽之物,却是让我心中很是悲凄。”
未给那些面sè不服之人说话机会,杨延昭指着身后的几辆马车,继续带着凄楚笑意道,“你们说的不错,那些书,都是圣贤之言,名家之理,乃是我辈读书人不可多得的珍世奇宝,可是,你们可知官家为何要卖了它们!”
“还不算为了赚那几个银子!”
一青sè长衫,面带不屑的士子出声囔道,他这话一出口,还未来得及享受身边同伴赞赏,便觉得一道凌厉的目光已经投了来。
抬起头,那本是文弱的翰林院侍讲已经面若冰霜,隐约间,竟有摄人心魂的冰冷寒意。
“你是说官家贪图那几两纹银,还是说我大宋朝廷缺那些银两!”
这呵斥声,如同一柄利刃,直插他的心房,细细想来想,顿时脸sè发白,额头上细汗生出,他刚才所言,不正是犯了杀头之罪么?
收回含着杀意的目光,杨延昭也不去管那爱出风头的青衫之人,正sè沉声道,“刚才,你们也说了,圣贤之道是要传世立命的,而这些书卷,都是失传多年的孤本所副本,尔等可知官家为何要这般做?”
无人出声,似乎一时间,也或许是没人敢肆意出言,来妄自揣测圣意。
“实话与你们说来,拍卖这些书卷,正是官家体恤我等读书人的开恩所为,yù让失传多年的经学要义重新为众人所熟悉。
至于卖银子,对,那是低俗的事情,尔等作为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高雅志士不屑为之,但要为江山社稷谋虑的官家怎能不呕心沥血的想着将一两银子掰开了来花,奉命修建三馆的杨璟怎能不殚心竭虑的想着一文钱买来百样事物?
换句俗话来讲,没钱,啥都办不成,也将不会有崭新问世的三馆,也不会有我辈读书人心中的朝圣之处!
官家答应过杨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