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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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 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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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平转首低声问了一句,身后的杨延昭沉思了片刻道,“去城北,那里杂乱,易于藏身。”
  稍后,便听得一声清响,小院的木门被关上,三道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快速的朝着城北疾行而去。
  待他们离去之后,一辆马车从家客栈内驶了出来,车很普通,寻常可见的双辕乌蓬车,驾车的青衣人双眼耷拉着,似乎已经忘记了他正在驾车,身子随着马车轻轻的摇晃着,每每险些从马车摔下来时,又奇迹般的坐稳了身形。
  车内,挂着几颗夜明的珠儿,清幽明亮的光芒将不算宽敞的车厢照的通透,一缕白雾升起,却是小炉上放着的茶水煮沸了。
  “大师说得对,这茶水还得小火泥炉,才能煮出扑鼻的香气啊。”
  一句低叹,赵廷美闭着双眼,似乎极其的享受这越发醇厚的香气,此番他身穿白色刺金边袍子,头上戴着镶着金玉珠宝的小冠,整个人看上去温雅贤和,却又雍容华贵,让人不敢有半分的冒犯之心。
  “阿弥陀佛,王爷,你今晚可算是大费周章了,如此,贫僧便先行回去了。”
  说话之人口气很平淡,平淡到有些清冷,这大宋位高权重的王爷,在他眼中宛若寻常,便同那一草一木一般,没有任何的超然之处。
  这傲慢乃至无礼的态度,赵廷美竟没有觉得恼怒,只因他穿着袈裟,头顶九颗香疤,却是汴梁城家喻户晓的,相国寺佛法高僧,悟则禅师。
  “大师劳累了,何不稍等片刻,也好见一见这杨璟。”
  那布满祥和的年轻脸庞露出了丝许不常见的笑意,继而低下头,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没有佛缘,贫僧自然没有相见的念头。”
  说罢,一阵风在车内凭空而起,赵廷美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眼望去,悟则已经不知去处,挂着的麻布车帘轻轻的摆动着,依稀可以听到远处传来微弱的念诵佛经之声。
  “人,太自以为是,也不是好事啊!”
  赵廷美将不断冒着白气的茶壶取下,在身前摆着的案几上取下一只杯盏,慢悠悠的倒满,继而轻声道了一句,“去寻杨璟。”
  驾车的青衣人不知在何时已经坐直了身子,目色呆滞,攥着缰绳的手发着白色,额头更有大颗的汗珠落下,听到这句话,这才回过神,一边用袖子擦了擦脸,一边驾着马车在黑幕中继续前行。
  待赵廷美悠闲的将壶中茶水喝去一半时,将车停在汴梁城北一条小巷口前的青衣人突然低首道,“王爷,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下,便见三道身影从巷子内疾行而来,速度之快,非一般人可比。
  来人,自然是杨延昭三人。
  或许是看到了挡在巷子口的马车,在前面领路的萧慕春放慢了步子,落后他少许的杨延昭当即折身,要往回退去。
  “杨璟,怎么见了本王便就走呢,真是可惜了本王在这等候许久,正想着与你一叙离别之情。”
  略带嬉笑的声音响起,有些耳熟,让杨延昭停下了身形,转过头,却见马车里探出一人来,竟是有些日子未曾相见的赵廷美。
  顿时心里大为惊讶,任凭杨延昭先前料到会暴露了行踪,但也没想到来人会是赵廷美来。
  对方轻装简行,想来是特意来寻他的。
  这番情形,杨延昭也是不好再继续弃而不顾的离去,低声与萧慕春、崔平嘱咐了两句,朝着马车走去。
  俯身一礼,轻声道,“见过王爷。”
  “呵呵,还是跟以前一般的多礼,你我之间也好些日子没见了,来,上车陪本王聊聊。”
  登上马车,在赵廷美的再三要求之下,杨延昭才坐了下来,坐在了先前悟则的位置,待他坐好后,马车又徐徐的行了起来,朝着偏僻之处而去。
  原地,翘首而望的崔平看着那渐渐消失的马车,不由得眉头皱起,“萧大哥,你说,教官会不会有危险?”
  板着脸,很显然,萧慕春也是极为的担心,毕竟眼下杨延昭身上的罪名还没洗去,仍是人人痛恨的叛徒。
  可戏剧性的是这为了荣华富贵出卖朝廷叛徒连日来被大宋江山最为尊贵的兄弟二人召见,二人应该都是有求于他,只是前者为君王,即便求也是不容反抗的命令,至于后者的手段,萧慕春着实也猜不到了。
  “放心吧,教官能从上京城杀出来,还会怕这两人,我们还是去城门口,在那等教官汇合。”
  收回目光,将身上背的包裹紧了紧,萧慕春又继续往前行去,身后的崔平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快速的跟了上去。


 第三百四十三章 我若为王,决不负卿

  马车行的很慢,踩着青砖小道上的月华,如一片叶子在夜色的水波中轻轻浮动,漫无目的,在清净的地方走着。
  车上,赵廷美一边喝着剩下的壶中茶水,一边与杨延昭说着话来,大抵是他问那北伐云州城的事情,以及杨延昭在上京的经历,而后者则是有问必答,自然,其中不少事情被省去了。
  修为一事,自是要隐瞒的,如此,巫教与高怀亮也被隐去了。而陈末儿、琼娥等人杨延昭也只字未说,这些都是他不愿触动的伤心事,而且也没有必要提及出来。
  至于如何从上京城逃出来,这就是编瞎话了,说故事的本事杨延昭还是极为擅长的,但就是这些胡乱说的事情,也让赵廷美听得热血沸腾,拍手叫好。
  最起码,他明面上是这幅表情。
  喝了口茶水,赵廷美的面色上红色依旧未退,极为赞赏的看着杨延昭,“呵呵,当真是惊险啊,杨璟你如此忠勇,确实是我大宋之幸!”
  “王爷谬赞了,杨璟此刻不过是个罪人,眼下只能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闻言,赵廷美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脸上的笑意凝结,双眼中精光闪过,盯着杨延昭,那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他给看穿。
  察觉到这丝异样,杨延昭心提了起来,这是要说正事了。
  先前的谈笑不过是个开场白,他再怎么不禁人世,也明白堂堂的一个王爷怎会大半夜不在王府欢度良宵,避过无数的眼目,只是来说几句闲话,扯几句家常?
  果不其然,短暂的沉寂之后,赵廷美道出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有功便是有功,你对我大宋的忠心谁都不能抹去,倘若为我大宋杀敌保民的忠义之士都要被诬陷为叛国,那这天还有明净之处么?这样的朝廷还有何用?”
  说到这,赵廷美停了下来,瞳孔猛张,脸也不自觉的往前凑了几分,杨延昭甚至可以感觉到那迎面而来呼吸出来的热气。
  杨延昭明白话里的意思,也晓得为何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因为赵廷美在等他的反应。
  宫里,富丽辉煌,却是那最肮脏的地方儿,骄奢淫逸,父子相争,兄弟相残,不过是为了那几丈高台,与一把镶金的椅子。
  这些事情,杨延昭早就看了个透,所以赵廷美本该大逆不道的话,在他的耳中,倒也不足为奇,所以,脸上哪里会有震惊之色。
  甚至连半点异样都没有,这倒是让赵廷美暗自咋舌了,先前准备的那些说辞也没了用武之地,只得又是盯着杨延昭看了好一会。
  可在他的脸上依旧是看不到常人该有的惊恐之色,赵廷美不禁收回了目光,也暗自下定了决心,要将杨延昭收入麾下。
  这世上,能有几人如此的这番的胆识过人,对他表露出来的夺权没有丝毫的恐慌,单凭这份镇定,足以胜过千万人。
  望着亦如先前平静的杨延昭,赵廷美深吸了口气,将他心里的躁动、不安以及欢喜等复杂情绪给压制了下来,努力的想要平静的继续说道。
  “他能给的,本王也可以给你,他给不了的,本王照样可以给你。”
  很显然,赵廷美的努力没有奏效,话语中带着止不住的颤抖,但在这时,谁又会在意这些,说完,他又是盯着杨延昭看去。
  自知不能再沉默下去,杨延昭抬起了低着的头,此时,他再不有所表示,车外的那个青衣人必定要出手了。
  那才是杨延昭真正的忌惮之处。
  可是宫廷争夺之事,绝非他所想触碰的,如今之计,唯有装疯卖傻,走一步是一步。
  “王爷,您为皇亲贵胄,自然是能给杨璟很多平日里得不到的好玩意儿,这份厚爱,当真是折杀了小人了。”
  听得这话,赵廷美面色上闪过一丝的阴冷,他明白杨延昭懂得他的意思,而眼下不过说着推托之词罢了。
  “杨璟,你想着想这几年来他待你如何?收复刘汉,你是功不可没,可惜半分的赏赐都没有;中了状元,却让你去一毛不拔的闽南之地;之后又是缺银子让你建书院;再到如今,杀敌有功的忠臣变成了朝廷的叛徒,或许这些你都能忍了,但是他要将金花郡主下嫁给党项李氏,这你还能忍?”
  虽然是压低着声音,赵廷美仍是说得悲愤异常,似乎这些不公平之事都加在了他的身上,心中藏着的不满无处可宣泄。
  而杨延昭这时也才发现,好像真的经历过这么多悲催事,哪里的活最难办,最危险便派他前去,待到事后,便被忘记的干干净净,甚至还有着兔死狗烹的结局。
  可他还是不能应允了赵廷美,因为跟着他谋反,只会死得更快。
  记忆中赵廷美便是被赵光义给整的连爵位都丢了,发配远地,不得踏入汴梁城半步。
  这些年,虽然赵廷美韬光养晦,藏了不少的实力,或许更是搭上了其他的势力,但要与赵光义叫板,仍没有赢得机会。
  同样明知会死,但与云州城舍生就义相比,这件事,杨延昭绝对不会挺身向前。
  见他又不吭声,赵廷美倒是有些心急了,又是出声道,“还有何好犹豫的,倘若我为王,决不负卿,必定封你为相,到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是更好?”
  这许诺当真是诱人的很,宰相之位,是多少入朝为官人的毕生追求,而即便是杨延昭,这生怕也难以达到。
  但这得需要有命去享受才是。
  “王爷,杨璟只是个贪图小乐子的寻常百姓,这相位岂敢有染指之心,更何况小人也担当不起……”
  “不,你有才华,有胆识,朝野上下,能与你相提并论的又能有几人?所以,杨璟你可以,而且本王还需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不知王爷所说何物?”
  “诏书,我太祖皇兄驾崩前留下的锦帛诏书。”
  闻言,杨延昭暗自吃惊,这锦帛诏书赵光义都不曾知晓,这赵廷美又是从何得知的?
  看来他身后也有着不简单的人物。
  不过这种事关大局的东西杨延昭怎会随便拿出来,吃惊的低呼一声,眼中露出不解之色,看向赵廷美,“王爷,你是说先帝临终前留下过诏书?”
  这模样,恰到好处的将他的心中所想给掩饰了过去,那赵廷美在杨延昭身上看不出端倪,遂点了点头道,“不错,皇兄留下过传位诏书,而他登基之后却未拿出来过,所以,也不用本王多说,他这皇位来之不正。如今本王找到诏书,秉承皇兄的遗愿,也当是匡扶了朝纲,振兴我大宋江山。”
  人,总是为了自己的贪婪寻找出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借口,披上正义的外衣,赵廷美自然也不例外,此刻脸上也满是正义凛然。
  “王爷,这事小人从未有所耳闻,但是听王爷这般说,想来其中有着惊天的秘密,这已不是杨璟所能妄言的。”
  杨延昭轻轻道了一句,就算是将诏书之事也揭了过去,见赵廷美要出声,他又道,“至于王爷的美意,杨璟甚感惶恐,士为知己者死,只是眼下家小的性命不得不顾,还请王爷恕罪。更何况,此去,能否活下来也是未知,倘若杨璟丢了命,岂不是要坏了王爷的大事。”
  闻言,赵廷美沉默了,马车里弥撒开一抹浓重的寂静,耳边,车轮压过砖石粼粼作响,也不知那青衣人车行到了哪里,这一路走来,倒是未曾瞧见巡夜的兵卒。
  “他让你去何处?”
  半晌,赵廷美打破了沉寂,听后,杨延昭摇了摇头,“杨璟倒不是怕自己因泄露机密丢了命,只是怕会让心中挂念之人陷入险境,所以还请王爷再次宽恕了杨璟。”
  “罢了,此事倒也不是你的错,本王府上倒也有些好手,不如让他们与你同行。”
  “万万使不得王爷,若是这番,岂不是连累了王爷!”
  听了这句话,赵廷美只有打消了念头,二人又是在马车中静坐着,马车轻行,过了好几个弯儿,也许是碰到了硌出来的砖石儿,车身轻轻的晃悠了一下。
  “王爷,小人得告辞了,眼下杨璟是不得让人瞧见,王爷也自然不能在外逗留多时,否则,怕是要遭人非议。”
  就这样耗着,也不是回事,因而杨延昭出声道别起来,赵廷美让人驾车专走僻静之地,心中自是有着顾忌,因而他在外也不可能待得久,更不能让人知道二人见了面。
  “杨璟,你当真不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这时,赵廷美也不再说那些兜圈子的话,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又问了一遭。
  他的话音落下,行的很慢的马车停了下来。
  杨延昭脸上生出凝重之色,因为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层薄薄的车帘外,一道杀机将他给锁定了。
  手心,冷汗浮出。
  “王爷你是要听杨璟的真话么?”
  别无他法,只能一搏。
  “讲。”
  “此刻不宜行事,王爷还需沉下性子,待那天时地利人和之时。”
  “何事才适宜?”
  “短则六七载,多则十载,则事半功倍。”
  说着,对赵廷美行了一礼,杨延昭躬身下了马车,车外,青衣人低首拽住缰绳,像是寻常的车夫。
  可正是他,让杨延昭心里大为惧怕。
  一个御气的高手,若是修为尚在定是不怕,可如今,对方一根手指头便能捏死他了。
  故作镇定的走着,待到数十丈外,见身后没有反应,杨延昭这才松了口气,背后早已经湿了一片。
  拐进前方的小巷,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杨延昭连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平复了下来,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声道,“这赵氏兄弟当真是惹不起,全都是掉脑袋的事情。”
  只是有些事还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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