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时局
夜色寂寥,长殿戚戚。
紫宸殿外,瘦弱而又倔强的身影跪立着,不远处,众多的内侍宫女皆是满目慌张与担忧,但却无一人敢上前说话。
“求父王开恩。”
赵元佐俯身叩首,语中哀求着道,自从听到八妹等人被抓进牢狱之后,他便来此请求赵光义开恩。
这一跪,便已经是一日。
即便是早朝,他也未曾离去。
可是殿中的那位大宋天子竟是没了声音,连紫宸殿都没有踏出一步,甚至将早朝都给取消了。
这对父子,一个跪在殿外,苦苦哀求;一个在殿内,默不作声,而其余之人,有谁能在这大宋朝最为显耀的二人之间插上话来?
“求父王开恩……”
又一遍的叩首哀求,赵元佐目光涣散,脸色忧伤憔悴的让人心疼,不远处,一道矮小的身形越过越过宫女太监,小跑着上前。
却是穿着月白金丝蛟龙服的赵恒。
只见他冲上前去,身后的伺候的掌宫太监想要阻拦,被那赵元僖给止住了,“且由他去吧。”
这般说来,本就内心惶惶不安的太监当即不再上前,只是伸着手臂,张着口低声喃语着,不知是在祈祷还是说这恕罪之言。
听得这些话儿,赵元僖眯着眼,圆胖的脸上看不出欢喜之色,只是嘴角微微扬起,粗短的手缩在衣袖中,握紧成拳。
“太子哥哥。”
赵恒冲到赵元佐的身前,伸出小手拉住他的衣袖,想要将他给扶起,可是后者却摇了摇头,继而又是俯身叩首。
见赵元佐这般,那赵恒也是急了,看了看灯火幽暗的紫宸殿,又是甩了甩衣袖,跪在了赵元佐的身旁。
许久,只见的王继恩面带不忍的走了出来,看着赵元佐兄弟二人,请叹了口气,“太子殿下,韩王,无需这般,切莫为了琐碎之事惹恼了官家才是。”
说完这句话,一甩手中的拂尘,“官家口谕!”
周围之人闻言无不跪伏在地,王继恩的尖锐声音则是再起,“官家有旨,所有人等一律回宫,不得有误,违者送入宗亲府!”
宗亲府。
听得这几个字,赵恒脸色惨白,那些太监宫女则是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赵元佐却依旧在那里未动。
“太子哥哥,我们还是先行离去,再做商议可好?”
赵恒拉扯着赵元佐的衣袖,好一会,后者终于慢慢起了身来,跪得时辰久了,身体竟有些摇晃,差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当心,太子哥哥!”
在一旁的赵恒赶紧扶住了他,好生劝慰着,才拉着赵元佐慢慢的往着临华宫走去,身后的宫女太监自然是各自相随,大气不敢出。
而那赵元僖则是短粗的眉头微蹙,盯着他二人,不知在想着何事,好一会,才收回了目光,对着王继恩笑着道,“父皇劳累,还望公公多多费心。”
王继恩则是微微颔首,轻声应道,“郡王也无需挂心了,早日回府歇息吧。”
赵元僖笑着点了点头离去,望着他的背影,王继恩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继而叹了口气,又是回紫宸殿内候着。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赵光义看着桌案前的一张宣纸,最终双眼精光闪过,一丝狠厉之气迸了出来。
果然,他没死。
昨夜听汴梁城中起那谣言,赵光义便开始料想杨延昭没有死,当真是个心头大患,否则怎又让那些书生说出遗照之事。
当年那一幕,赵光义仍是记忆犹新,兄弟二人之间恩仇情怨,时常深夜入梦来,而他只能藏在心里,不能与外人说道。
脚步传来细微的声音,赵光义抬起头,看着弯腰进来的王继恩,终于,轻咳了一声,“当年,是不是真的有遗照存世?”
低着头的王继恩身子一颤,这两日,听得那谣言,他也是惊慌的很,似乎,当初确实听闻此事,只是后来没了踪影,后来就忘了过去。
如今,再听赵光义提及,当即吓得魂不守舍,头又低了几分,“回官家,此事小人却未有所听闻,当初先帝驾崩,小人便照着先帝的旨意,去请了官家前来。”
这番话,说得王继恩说得很是小心,那一夜,风雪之中,他不过是在先帝寝宫外遇见了神色慌张的赵光义。
有些话,是说不得的,只需稍微提及便可。
高台之上,赵光义沉声不语,那沉重的呼吸声刺的王继恩冷汗直流。
“将卫庄招来。”
道完这一句,他闭目靠在了龙椅之上,王继恩则是领命,再次躬身小心谨慎的退了出去。
亲王府,书房密室之内,赵廷美眼中一丝惊喜闪过,对着立在不远处的向敏中问道,“常之,你是说杨璟有这个意思?”
向敏中的脸色依旧白的让人心里发慌,
轻咳了几声,他深吸了几口气,“臣若是猜测的不错,他是想要救回狱中的亲眷。”
听后,赵廷美沉思不语,密室中顿时变得寂静开来,突然间,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在密室中踱着步子。
来回走了好多圈,赵廷美停下了步子,“常之,依你来看,这事可真?”
又是问了一句来,丝毫没有察觉先前已经问过了此事,只是这番问却有着别样的用意,向敏中这聪慧之人也是知晓的。
眉目翘了翘,向敏中弯身微微作礼,“王爷,他既然这么说,自是手中有着依仗,很有可能是王爷之前说过的遗照。”
“老臣也是这般觉得。”
坐在一侧的卢多逊捋着胡须,慢慢点首应道。
其余几人衣袍各不一,有文亦有武,皆是附声赞同。
遗照?
闻言,赵廷美瞳孔猛张,心跳也快了几分,遗照的存在也是数年前从宫中一老太监口中得知,后来几经寻找,皆是徒劳无功。
再后来,佛宗猜测在柴清云处,于是才有了曾经相国寺刺杀以及种种的杀手,只是依旧毫无收获。
病急乱投医,上次,赵廷美才在马车中用诏书试探杨延昭,并没有发现异常,密谋之下,正欲死造出遗照来,如今还没出手,却听得杨璟前来说此事,当真是瞌睡便有人送枕头来。
顿时,赵廷美心跳快速的跳动了起来,喘气也剧烈了几分。
难不成事情已经成熟了?
心里悸动不安,再次勃然而出,赵廷美努力的压抑着那欢喜,扭过头对着众人道,“诸位大人,眼下可有良计?”
这些人都是心腹,跟随赵廷美多年,早已经暗知他心中夙愿,虽说是为了此事谋划多年,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突然就这样来临,不由得懵了下来。
“咳咳……”
还是坐在首位的卢多逊轻咳声,开了口来,“常之,杨璟可是说了何时将诏书给拿出啦?”
向敏中摇了摇头,“遗照事关重大,怕是不会轻易出现。”
“如此,你又怎知晓他所说的不过是莫须有之言,若是……”
“绝不会有此事!”
一向温文尔雅的向敏中突然提高了声调,罕见的打断了别人的话来,白色的脸上生出潮红之色,剧烈的咳嗽之下,胸口起伏着,消瘦的身体不断颤抖着。
而被他打断之人则是略显尴尬的闭上了嘴,眼中虽有恨意,奈何对方是王爷所器重的心腹,只得将愤恨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向敏中略显歉意的与他做了礼,而那赵廷美则是说了几句打圆场的话来。
“好了,都是自己人,无需心存怨恨与不满之意,常之,你继续说你的想法。”
向敏中深叹了口气,并没有说出那长篇大论来,只是淡淡的道了句,“因为他重情义,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亲眷赴死,为此,甚至可以颠覆了天下……”
朱雀大街,赵府,灯火较往常相比,暗淡了不少,或许说自从赵太保被贬之后重新入朝后赵府便不再有曾经的辉煌通明。
书房中,赵普正与他得意的门生上官云手谈着,棋局上,厮杀正是激烈时,二人招招露出杀机,倒是一时难得分出胜负来。
良久,只见上官云举起欲攻入赵普大营时,却听得耳边一阵轻笑,再回首仔细看了看,不由得讪讪的丢下了棋子。
“恩师,您棋艺高超,开白不敌。”
笑着拿起一边汗巾擦了擦手,赵普笑着道,“开白自谦了,你的棋艺精进的厉害,再过些时日怕是为师也不是你的对手。”
笑着端了杯茶水递上前,上官云低声道,“恩师说笑了,开白哪有那等本事。”
赵普也是笑了,抿了几口茶水,盯着那棋局又是看了好几久,才悠然开口道,“杀机,往往是藏在最不提防之处,这次,帝都风云不知会何时突起?”
说罢,伸出手来,将棋子移动,吃了上官云的大龙。
“开白,去准备一番,随时听老夫的吩咐行事。”
话语说的很是郑重,上官云闻言忙点首应下,转身往外走去。
出来赵府,抬首看了看汴梁城万里的万里晴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的感慨来,不知这次,又会生出多少的变故来?
为了当年的一句承诺,恩师还要吃多少的苦头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风雨前夕
太平兴国五年,阳春四月,恰也是多时之春。
前有状元公变节,再有书生谋反,扰乱朝纲,大宋天子,龙颜大怒朝野上下为之惊恐,而较两者利害干系,显然后者更犯圣威。
数十个读书人皆被关进了死牢,而与其相关的上到爹娘,教学夫子,下到孩童,无一幸免,全被抓进了开封府大牢内。
不知何时,汴梁城内变得风起云涌,暗流如潮,更有甚者隐约间察觉出了刀光剑影之象,不由得退而保全身,不与事事。
可就在这时,秦王赵廷美却突然上奏朝廷,求官家网开一面,这反常之举,群臣哗然,天子亦震怒。
可是秦王却丝毫不以为,大殿之上,不仅为关入死牢的书生辩解,更是石破惊天的要为先前的叛变大宋的杨延昭平反。
铿锵之言,字字犹如斧钺,砸在了宽阔高殿之内,也砸的所有人心惊胆寒。
天子拂袖离去,群臣面面相觑,可是秦王却寸步不让,移步跟在了赵光义身后,跪在了紫宸殿外。
这一日,依旧是殿外跪着一人,殿内坐着一人,只是殿外之人换成了秦王赵廷美,而殿内之人则是没有寂静无声,不断的砸着物件儿,发出剧烈的响声。
候在殿外的王继恩缩成了一团,眼睛瞄了瞄殿内,又看了看跪在白玉阶上的赵廷美,不由得摇了摇头,心中暗叹最近是怎么了,都兴上跪谏了,太子殿下年幼不懂事也就罢了,这秦王怎么会如此的糊涂?
天子一怒,可是血流成河啊!
心惊怕的揪在一起,王继恩又往着殿前的柱子前退去,想要躲在那里,避开争斗的漩涡,免得那招来无端祸事。
一直到了入夜时分,秦王才起身离去,王继恩这才敢松了口气,身后的衣衫早已经湿了一片,只是紫宸殿内满是寂静,让他慌得不敢往里走去。
最终,王继恩壮着胆子,想要进去一探究竟时,却见一道身影由远及近,白衣白发,见到此人,当即停下了步子,而后者则是微微颔首,也不待他通报,径直的进了紫宸殿去。
殿内杯盏碎了一地,错金镶银的油灯散落四处,唯有高台之上,几盏仍在散着微弱橘黄的灯光来。
“可有什么消息?”
高台之上,威严的声音冰冷,板着个脸,很显然,有着不可抑制的怒火。
闻言,卫庄弯身行了一礼,“却是未曾瞧见,汴梁城中,可藏身之处众多,‘流沙’所善之处并非寻人踪迹,还请官家饶恕。”
“哼!”
赵光亮一声冷哼,可卫庄脸色依旧,立在那边,无惊也无怕。
“罢了,这件事我会让‘罗网’去查,这两日,你需给我盯住秦王。”
今日所发生之事,赵光义很是不解,一向低调潜行的秦王竟然这般与他作对,这架势,大有取而代之。
倘若不是时机未到,又怎会容你这般放肆。
眼中一丝杀机迸发而出,或许是察觉到了卫庄还未离去,赵光义轻咳了一声,挥手让他退去,稍后又是道,“燕王那边也好生的盯着,不可有差错。”
待卫庄离去之后,赵光义双手握拳,狠狠的砸在了龙椅扶手之上,脸因愤怒而扭曲,双眼怒瞪,几欲喷出火来。
叛臣逆子,罪当诛杀,既然你不出来,那朕便将你揪出来!
咬牙切齿的道出这么一句来,赵光义唤进了忐忑不安的王继恩,沉声说道,“传朕口谕,马步司速速缉拿妖言惑众之辈,待三日后午时三刻,一并斩了去!”
心猛然一惊,王继恩不由得想起了白天那场景,不由得心里一阵后怕,看来官家是真的动怒了,这次,即便是秦王,也要遭得大难了。
汴梁城又要乱了。
暗自感叹着,王继恩领命躬身退了出去,又是快马加鞭的将圣谕传了出去,这般,寂静的夜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王爷今日不应那般去做。”
密室内,卢多逊摇首说道着,为那些书生说情,此事非同小可,还需商议才是,赵廷美竟然在朝会上那般去说,更是跪在紫宸殿外逼迫官家,这岂不是将先前的努力给付之东流了?
怎会做出这般无脑之事?
一旁,向敏中低首不言,平心而论,他也不赞成赵廷美白日里所为,虽说那样可以收买天下读书人,但何尝不是置身于险境之中。
王爷还是太心急了。
不知为何,向敏中突然觉得赵廷美没了当初的那般睿智与城府,这些天来,似乎变了个人,隐忍了数年,竟不断的被扰乱心境。
只可惜已经到了一条船上,否则,他铁定会早早收拾行囊,一走了之,也省得遭受灭顶之灾。
“卢大人说得是,本王最近也不知怎的,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来,惹出了这些事情来,后来想想,也是吓得一身冷汗。”
闻得此言,赵廷美满是担忧的说着,见无人应声,不由得起身作礼,“是本王拖累了大家,不过此事已经发生,宫中那位性子想来诸位都是知晓的,还望各位大人能不计前嫌,继续助本王成就大业。”
以金贵之躯,说出这番赔罪之言,在座的,何人还欲计较?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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