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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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 第2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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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屋,杨延昭便看到了床榻上躺着的排风,当即心中猛然痛了起来,强压着泪水,轻轻的开口道。
  听得这话,那几个御医相互望了一眼,虽不知杨延昭的身份,但是能随意进入天子旧府的人又岂是寻常之辈,当即作了揖,往外走去,心里的重担也随着卸了大半。
  如今,他们也只能祈祷官家不会因此而生怒。
  屋中,杨延昭反手将门给关了上,蹒跚着上前,走到床边,看着双眼紧闭的排风,颤抖的伸出双手,在她惨白无血色的脸上抚摸着起来。
  一旁,八妹早已是泣不成声,伏在床前,拉着排风的手,口中念叨着两人的过往,说着二人约好的日后事情。
  这番的话,更让杨延昭心如刀割,压制的泪水夺眶而出,低低的出声,唤着排风的名字。
  良久,杨延昭抹去了泪水,将排风的衣衫整好,将床头的青鸾递给八妹,自己则是轻轻拥她入怀。
  这时,杨延昭才真正的发现,这平日里跟随左右,做着端茶倒水的小女孩儿是那般的轻,那般的单薄。
  当即,心中又是一番悔恨。
  或许是怕搁着了排风,将手臂往下低了低,杨延昭很是轻柔的道,“丫头儿,我带你回家去。”
  说罢,迈开步子往外走去,那一直候着的焦赞与孟良见杨延昭走了出来,忙胡乱的披上了那破损不堪的袍子,也顾不得伤口的疼痛,扎了两个结,便匆匆的跟在后面。
  白发随风飘动,怀中,女孩儿闭目沉睡,身边,低低抽泣声,泪雨如珠。
  这等场面,是何等的悲凉,恰逢盛事的王府却无人敢上前过问。
  只因这白发是官家最为恩宠之人,即便是王府老人,谁又敢保证在官家眼中,地位会高于他?
  更何况那两个凶神恶煞的随从,或许还未让官家知晓,便被二人给了结了,思前想后,却是皆是退避三舍,像是没有见到杨延昭等人一般。
  王府外,一辆马车静静的听着,待看到杨延昭出来,那守在马车前的小厮战战兢兢的上前,说这是彭雁安排好的,给他来代步用的。
  “谢了。”
  面无表情的杨延昭吐出这两个字,便登上了马车,“去泗州街,遇和巷。”
  孟良则是将巨斧扔在了车辕处,接过了小厮手中的马鞭,一拽缰绳,调动马头,这时才发现他并不知晓怎么去走,当即苦瓜着脸,正欲开口询问杨延昭时,却被焦赞拉住他伸向车帘的手。
  后者摇了摇头,继而又是唤住那还未离去的小厮,在他的引路下,马车哒哒的朝着城西而去。
  马车之上,杨延昭依旧怀中抱着排风,任由马车轻摇,而他却半点不动,低首望着嘴唇泛着紫色的排风,双眼紧闭的她亦如往常那般安静,安静的让杨延昭觉得如同曾经的过往一般。
  车在遇和巷前停了下来,那里满是焦急的何钰与张谦正匆忙的从巷子里走了出来,见到孟良一声惊呼,便是迎了上来。
  “孟兄弟,我兄长可在车中?”
  新帝登基,满城皆知,但是还未见到杨延昭,何钰、张谦二人坐立难安,特地回到小院中一探究竟,见家中无人,正欲往皇城去,打探写消息。
  孟良点了点头,可见他神色凝重,那何钰心中大惊,匆忙的爬上车去,还未掀开车帘,却见杨延昭探出了身子来。
  “兄长,你可安好……”
  可是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何钰看到了杨延昭怀中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排风,当即一个踉跄,差点跌落下车。
  所幸有身后的张谦扶了一把,但即便如此,腿上还是被着实狠狠的磕到了,顿时见殷红血迹渗了出来。
  可是何钰却丝毫不知,伸着圆胖的手,颤颤巍巍的往前伸去,想要抓住排风的衣角,“兄长,排风,这是,这是……”
  身后的张谦这时也是看的清楚了,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他与排风相识更在何钰之前,那时候,府州的小宅中,这个羞涩不多言的小女孩儿为了做出可口的菜肴,鼓足了勇气敲开了他家的门。
  从那以后,张谦便很是疼爱这年纪尚幼的女孩儿,甚至视其为亲生妹子,可是着实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等事情。
  “今夕,秋白,此处非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回去,让排风先回家。”
  杨延昭低低的道一句,抱着排风,一跃而下,如同落叶那般,悠然落地。
  这一幕,看在焦赞与孟良眼中,二人不由得惊奇万分,虽说是轻轻的一跃,但这平波不起风浪的风劲却是极为的了得。
  可这惊讶也只能藏在了心里,将马车丢到一边的客栈里,二人便追着杨延昭往那小院去了。
  小院的钥匙张谦一直留着,因而也是径直开了锁便进去了,大半载未回到这里,一切都没有多少变化。
  正如杨延昭在辽国时所绘的画那般,院中花草散着淡淡香气,古树越发的繁茂,枝叶之下,落着片片绿意。
  似乎真的一切如旧。
  只是可惜怀中的女孩儿再也不会醒来,院子里再也看不到那舞动着的青色鞭花。
  胸口郁结的很,杨延昭将排风放回她的屋子,小心的盖好被衾,看着八妹悲痛垂泪,咬了咬牙,往外走去。
  屋外,焦赞与孟良则是立马迎了过来。
  “二位哥哥,究竟是谁下的杀手?”
  也不作细讲,焦赞径直开口道,“是广平郡王赵元僖。”
  既然是他!
  杨延昭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那个见过几次面,满是忠厚老实模样的赵元僖。
  “公子,此人武功甚高,就是他,两招伤了排风,手下更是有一批实力不亚于我等的死士。昨夜我等被救了下来,到王府后,大哥与四弟便出去寻赵元僖的踪迹,此刻也不知在何处。”
  孟良嗡声道了一句,将赵元僖的事情给说了出来,也将萧慕春与崔平的不在去意道出。
  听罢,杨延昭双眼满是杀机,嘴角边生出冷笑之意,“任他是何方神圣,这笔血债,我杨璟必定让他偿还!”
  声音冷冽,满是杀机,让人胆寒万分。
  道完这句,杨延昭唤出了何钰,让他将手中的所有伙计停下手中的买卖,全城去搜查赵元僖的踪迹,毕竟这大宋郡王,京城之中的人还是认识的,而且从昨夜起,城门便大关,赵元僖肯定还未出城。
  一直到了日落之时,院外才有动静传来,屋中的杨延昭小心的放下排风那冰冷的手,只身往外走去。
  屋子中,八妹与闻讯而来的张婶、碧月仍是低低抽泣,满是让人心疼的落着泪花。
  “公子。”
  却是萧慕春与崔平,二人此刻身上狼狈不堪,双目也是红肿的吓人,眉宇间很是疲惫。
  见到杨延昭,他们立马走了上前,脸上生出愧疚之色,“公子,属下等无能……”
  “莫说这些话了,萧大哥,崔兄弟,可是有那赵元僖的下落?”
  点了点头,眼中冒出凶光,萧慕春低声道,“属下与四弟探寻了一夜,终于在城北的一条巷子里发现了他,为了不打草惊蛇,便匆匆回来与公子禀报。”
  正说完,便见何钰匆匆跑了进来,手中罕见的拿着一柄长剑,“兄长,我找到那杀害排风的赵元僖了!”
  或许是因为跑动牵扯到了腿上的伤口,略显臃肿的身体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却又很快的爬了起来,手中长剑拔开,咬牙切齿的道,“待我杀了那个畜生!”
  回过首,杨延昭望了眼哭声传来的屋子,双拳紧握,低沉着道,“他的命,今日我便取了!”
  冰寒之意,恰是那冷窖,萧慕春等人只觉得周身寒凉的厉害。


 第三百六十七章 长鞭染血

  夜色初起,华灯以上,这一日,满城风雨,无非是论着新帝登基之事,一番遮遮掩掩的说道之后,大抵也是从茶肆酒楼中各回各家去了。
  朝廷的事,对他们来说,也只有无事话几句闲聊,升斗小民,柴米油盐,这些不变,日子照旧过下去,江山谁主沉浮,又有何种干系?
  灯火之下,沈伦正品着香气萦绕的茶水,一边,蒲安礼却是坐立难安,好一会的瞪目之后,便见吕蒙正匆匆的走了进来。
  伸手打断后者的行礼,蒲安礼抢声道,“圣功,可是有了什么消息?”
  吕蒙正抬首看了眼仍是悠然吃茶的沈伦,继而开口道,“弟子打探到赵元僖的下落了,只是此刻杨璟也已经带人前去了。”
  听得这句话,蒲安礼立刻出声道,“师兄,这还得了,若是让那杨璟抢了先,赵元僖可就非死不可了。”
  “怎么,安礼师弟,你这是要去救他?”
  放下杯盏,沈伦轻声道了一句,话语显得很是随意,聊聊几字,却也表明了他的态度,至少吕蒙正是听得明白了。
  只是蒲安礼仍觉得不死心,又是问道,“师兄,今日的情形你也见到了,那赵德昭登基,你我兄弟二人可是出了大力气,到最后来,却让那姓杨的小子得了大功劳,即便是赵普老儿都是风光远胜你我,我宗门日后在朝廷岂不是要势微?倘若是将这赵元僖暗中留下,或许还有着大用处。”
  这倒是个不错的盘算,吕蒙正心中暗道了一句,只是沈伦却没有应声,许久才轻声道,“安礼师弟,你这心中满是功名利禄,可怎番才好?赵元僖心机甚重,还是不加理会才好,否则养虎为患,岂不是自毁我宗门多年来的努力?这等事还是不要插手了,万千双眼睛正盯着,还是随他去吧,是生是死都是他的命缘,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将圣功提拔成执宰,力压那杨璟,而不是给赵氏江山带来动荡。”
  这番说来,蒲安礼不再发话了,只得低头称是,毕竟二人混迹官场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宗门。
  另一边,赵府之内,自从散了超后,大宋的宰相赵普便悠然的在府中,并未出去,更是让老管家将登门造访的人给一一回绝。
  此刻,他正一边听着府中乐师弹奏曲子,一边提笔在书案上写着,笔墨生花,镌刻在小小的奏折之上,却倒是写着请辞的话来。
  一侧,立着的上官云丝毫不敢多言,只是趁着赵普酒水喝完,拿起酒壶给他满上,纵使耳边音乐之声糜糜,也不能扫去他心中的不安与感慨。
  目光朝外看去,恰好见一个灰袍人到了门口,正张望着,见到他,上官云明白是有消息了,忙悄悄往外走去。
  待上官云再回来时,赵普笔下的奏折也写好了,放下笔,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继而摇晃着脑袋,端起酒杯,抿着酒水,“怎么,开白,有事情?”
  “恩师,找到赵元僖了。”
  似乎并未惊讶,赵普仍是吃着就,手轻轻的在半空中晃着,“知道了,杨璟那小子肯定也找到了。”
  “可是,恩师,便由他这番去?”
  很是惬意的放下酒杯,赵普将桌上奏折合上,递到上官云的手中,“开白,老夫已经不算是朝中人,也无需再理会这些事情了,你也无需费心了,这件事,若是没有人在留些血,宫中的那位怕也是不安心啊。”
  道完这句,他又是举杯听起丝竹之声,留上官云看着手中的奏折,不知该如何才好,唯有轻叹了口气。
  皇城之内,灯火齐耀,赵光义兄弟二人的后事皆以王爷的礼节,因而宫中倒也未挂上服丧之物。
  这些,是彭雁自作主张之举,当然赵德昭是知晓的,或许是后来觉得有些不妥,才在赵光义寝宫内添了白绫与香烛,也让一代帝王死的不是很凄楚。
  此刻,赵德昭正在紫宸殿,与入了宫的潘影说着感慨的话来,后者眉宇间虽有喜色,但双目中却是疲惫之色,似乎这多少人可望而不可求的母仪天下并未让她容颜盛开。
  “怎么了,榛儿,你是有不适之处?”
  将白皙柔软的手从赵德昭手中抽出,潘影摇了摇头,“今日之事来得太过突然,臣妾却无心理准备,便觉得有些劳累。”
  闻言,赵德昭点了点,“倒是朕疏忽了,我这就派人送榛儿你回宫去。”
  说话间,便见彭雁在殿门出探出了身子来,似乎有事要禀报,赵德昭见后,忙将他召入内。
  “你这憨货,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这般鬼鬼祟祟的。”
  彭雁卑躬屈膝的陪笑道,“官家恕罪,只是刚才宫外来报,说是发现了那逆贼赵元僖了。”
  如今赵元佐昏迷不醒,赵恒年岁尚幼,而且两人都已被杨延昭一句话给解了围,唯独这赵元僖还下落不明。
  正是他杀了排风,赵德昭也是未曾想到那小侍女竟然是杨延昭的至关重要之人。
  更有甚者,他被打压多年,心中的怨气怎能那般轻易散去,不杀赵元佐与赵恒,一时找不到下手的理由,二来可以留下英明。
  如今听到寻出了那赵元僖踪迹,当年双目猛睁,一道杀气从他眼中迸了出来,一边的潘影顿时觉得心中一寒。
  “杀了他。”
  这股杀气,着实让潘影心惊了,美目望向赵德昭,似乎这一刻,他变得很是陌生。
  那彭雁更是低着头,双股战战发抖,“官家,那侯爷已经过去了。”
  闻言,赵德昭胸中的怒焰卸去不少,点首应声道,“杨璟恨他入骨,这事确实还是由他来做何事,只是赵元僖的身份较为特殊,你去开封府传朕口谕,让他们机灵点,元芳还未到汴梁,得将残局收拾的干净些,别给元芳为难。”
  “奴才领旨。”
  这一切,杨延昭自是毫不知情,此刻,他正坐在马车之上,不出声,只是抚摸着那青鸾鞭。
  长鞭依旧,只是再也见不着那沉默不多言的女孩儿了。
  车内,何钰紧紧的抓着长剑,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也拿出了一个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柴刀,而孟良、焦赞与排风相识不久,但皆是沉着脸,用还能动的臂膀提着各自的兵器。
  马车行得很快,甚至有些颠簸,可是无人在理会这个,皆是沉默不语,眼中凶光毕现。
  “吁……”
  行了好一会,马车停了下来,不待驾车的萧慕春与崔平发话,杨延昭率先出了马车,脚尖点地,便飘然离去。
  “你们就不用来了。”
  一句话在想要紧跟上前的何钰等人耳边响起,他们之中,仍有想要上前的,却被张谦给拉了住。
  “便遂延昭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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