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开科取士,又能影响到他们多少?
如此,开兴年伊始的科举便又开始了,各州府但凡有举人身份之人皆可赴京参加六月的恩科。
“如此,大宋江山又多新锐之士,乃是我大宋之福,可喜可贺啊!”
见无人反对,赵德昭也因这自己想出这主张而沾沾自喜,欢喜之下,望向面带笑意的赵德芳,“这恩科之士,便交由给惠王操办,文武侯协助,此事关系我江山社稷,你二人可不得有误。”
听得这话,一直低首闭目养神的杨延昭微微的抬了抬头,恰好看到身前卢多逊等人回首望来的目光。
似乎带着意味深长之味。
这眼光,杨延昭明白,他得为进京而来的惠王增添名望,扬名与士林之中,虽有不情愿,但也无法选择。
“臣谨遵官家旨意。”
俯身行礼,杨璟低声道了一句。
之后,自然是君臣同乐的场面,散了早朝,杨延昭正欲离去,却听得后面有人唤他,回过首,便见赵德芳更从远处快步走来。
“见过王爷。”
止住脚步,杨延昭弯身行了一礼,那赵德芳则是疾步上前,搀扶住了他,“延昭怎是这番多礼了,本王能有今日,还是多亏有延昭相助,细细想来,延昭还真是官家与本王的福星啊!”
感慨着,赵德芳不由得想起当年小巷中与杨延昭的初识,那时候,若不是对方的出手相救,岂能有他的活命在?
而今日能衣锦还京,这其中的缘由,赵德芳也听说了几分,自是知晓杨延昭的功劳,只是这几天在京师琐事较多,或者就是杨延昭家中丧事没了,不能上朝,因而未能与他好生的叙上一叙。
今天早朝见到杨延昭,赵德芳当然要唤住他,说上些话,也好增进些情谊。
“延昭,本王回京这些时日,倒也没有抽出空来去你府上,确实有所不周,排风的事情本王也听说了,巾帼英雄,少年英杰,只是可惜了……”
听赵德芳说及排风,杨延昭不禁面色有些动容,心里再生凄楚,后者或许也是察觉到了,忙笑着将话给岔了开,“官家此次开恩科,而本王却惶恐而不能胜任,一切还需依仗延昭,望你能多多帮衬才是。”
话语越发的温和,却是让人觉得越发的疏远,这莫非就是在其位,而做其人?
究其到底,杨延昭不喜欢这样的赵德芳,若是可以选择,他倒是愿意与当年那个拿着纸扇,爱笑的落难皇子相交。
至少那样可以交心。
暗自感慨了少许,杨延昭面露出笑意,连连摇头道,“王爷说得是哪里话,杨璟何德何能,受官家恩泽,得王爷信任,自当是竭尽所能,助王爷将恩科一事办好,以兴我大宋社稷。”
“有延昭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以你在士林中的声望,想来不久便能引来无数的才俊。”
赵德芳笑眯着眼,说出的话却是让杨延昭胆战心惊,此刻他二人仍在紫宸殿外,离早朝之地不过数丈之远,左右四下也皆是有着内侍宫卫,这句话岂不是要让他杨延昭坐上莫须有的罪名?
惊怕之下,杨延昭忙弯身行礼,“王爷使不得,切莫这般说,杨璟哪里担得起,官家招贤纳士,王爷运筹帷幄,必定能揽尽有学之人,日后也是一段佳话。”
听得这话,赵德芳又是笑了,“延昭,你总是这番的谦逊,这确实让人佩服的紧。”
既然不是坦诚相对,二人之间的谈话自然说不到深处,又是轮到了几句对恩科的安排打算之后,便各自离去了。
与赵德芳分别之后,杨延昭往着宫中北地走去,那里是偏殿旧阁,赵元佐身受重伤,不能去往别处,但临华宫又是皇储所待宫殿,因而赵德昭便让人将他送到了那里,派着两眼聋耳花的老御医守着,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好在柴清云心中有着不忍,带着罗氏女每日进宫,替赵元佐查看伤势,换些汤药,否则,这苦命的皇家遗脉便是要命丧深宫旧院了。
‘风清殿’,矮小的殿阁如名字那般,清冷的很,殿外也有着几个禁军侍卫,不过是看管赵元佐兄弟二人。
杨延昭时常来,再加之如今身份显贵,这些兵卒自是不敢阻拦,待他进了宫殿,便闻得一股刺鼻而来的药草味儿。
“侯爷。”
正在殿前小院内煮着汤药的夏雨慌忙着要行礼,却被他给伸手止住了,后者面容憔悴,双眼泛红,几欲要流出泪来。
宫中做下人的,都是跟着主子一荣俱荣,如今赵元佐失势,他这贴身伺候的太监也是随之一落千丈。
人走茶凉,世态炎凉的之景,唯独只有杨延昭仍与他们亲近,因而夏雨心里感激,自是泪水难忍。
“公公无须这般,靖南王他可好些?”
靖南王,是赵德昭接受了杨延昭的建议,将赵元佐派遣为福建路节度使,并封他为靖南王,而赵恒则是广平郡王。
二人都是做了徒有虚名的王爷。
“先前罗姑娘与郡主来过了,王爷的伤势渐好,罗姑娘说了,说不定这两三日便能醒来。”
“这便好。”
点了点头,杨延昭往殿内走去,前殿,两个白发老御医正坐在矮凳上,洒着漏尽屋中的阳光,头点地的打着盹,即便是他走进去,也未能察觉。
这般的老态龙钟。
暗自叹了口气,杨延昭又往殿内走去,守在床榻上的赵恒听到动响,回过头,见是他来了,红肿的双眼中露出一丝的明亮。
“杨师。”
语中满是憔悴之色,与他的尚幼的年岁不相符合,这几日,赵恒也彻底明白了发生了何事,如今的他只剩下在床榻昏迷不醒的赵元佐,还有给他最大依靠的杨延昭了。
很显然,他还不知道杨延昭跟宫变之间的干系。
若是可以,倒是希望他永远可以不知道。
杨延昭心中默默想着,走上前,查看了一番赵元佐的伤势,发现的气息脉象较前日更加平稳,当即明白先前夏雨所说没错,要不了几日,便能醒来了。
又是与赵恒叮嘱了几句,杨延昭这才离去,赵氏兄弟的是非,他本不想过问,只是人总有跨不去的要害软肋,他杨延昭便是最不能撇去那真心相对的情谊。
当初,这二人贵为皇子,为他那般的奔走,甚至险遭牢狱之苦,如今,落难成刀下之人,他又岂能坐视不理?
这纷乱的朝堂,当真是惹人恼的很,只是他如今已是局中人,想要离开,又怎那般的简单?
如今,身为大宋最为年轻的侯爷,可是居高位者自有其忧,杨延昭没发行事皆是思虑再三,不敢有所差错,以免落了把柄口舌与别人。
当真是慌的很。
苦闷之下,杨延昭上了宫外的马车,在那等候的萧慕春放下帘布,拉着缰绳,便要往侯府赶去。
马车内,杨延昭掀开窗帘,看着远处街道别,那青衫持书笑脸而谈的少年郎,不由得颇为羡慕的叹了口气。
“当真是少年好时节啊!”
听得这声叹,正欲挥鞭的萧慕春只觉得满是疼惜,手停在半空中,抬首望去,那读书人也是弱冠之年,当比杨延昭见长。
公子这是心里藏着苦啊!
细细想来,这些年所发生的事情,无不是生死攸关,险些将性命给丢了,若不是这番,公子也当如这些读书人,整日里把酒言欢,笑谈风月,那是何等的快活?
如今,官是越做越大了,却再无了往日的欢笑颜色,这是悲还是喜,萧慕春当真分不清楚。
唉……
哀叹着,萧慕春手中的鞭子怎么也落不下去了,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
“萧大哥,去‘崇文馆’。”
良久,杨延昭道了这么一句,萧慕春迟疑了片刻,嗡声应了一句,挥着马鞭往着那天下读书人的圣地而去。
第三百七十章 寇平仲
‘崇文馆’外,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这书院虽建成不过一载,却早已名声在外,成为读书人的心中不可亵渎的存在。
而一手打造它的人,却在这一年里数次经历生死,这才有机会立在此处,想到这,不仅是杨延昭,就连驾车的萧慕春也唏嘘万分。
因赵光义体恤天下读书人,因而‘崇文馆’对身有功名的人开放,而此刻春闱不过结束月余,无论是题名还是落榜之人,或因等候吏部派遣,或是路途遥远,皆还未散去,因而‘崇文馆’便成了个好去处。
换了放在马车上的便服,杨延昭下了车,想来是白发的缘由,惹来了不少的目光,只是识得他的人不多,再加之花甲之年未中科举者屡不鲜见,倒也是见怪不怪,遂也未对杨延昭太多的关心,仍是三五成群的说着话儿。
从他们之间走过,大抵也听得所谈之事,想不到消息竟是传的这般快,官家早朝刚提及开恩科,此刻便已经在读书人中传了开来。
跨过石阶,进了馆内,四月春芳季节,花草繁茂,草坪之上,不少人席地而坐,手持经卷,摇头而读,依然惬意。
喷泉边上,初来之人正在叹为观止,看着这巧夺天工之物,而一旁的旧人儿则是摸不着门边的说着喷泉构造,胡乱编诌一段,也让不明真理之人听得连连赞服。
对此,杨延昭只是摇首一笑,心里也莫名的轻松了不少,似乎,许久没有这番感觉了。
沿着阁楼边上盘旋楼梯往上,看着各个藏书阁中有着众多埋首苦读之人,他便又是一笑离去了。
这场面,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曾出现过,如今看来,让他有种久违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
正走着,却听耳边传来低声细语,“我们得将这好消息告知于平仲兄,这样,他才会不必这番着了魔一般的在馆中研读经卷。”
“就是啊,凭借着平仲兄的才学,金榜题名理当不是难事才是。”
说话间,便见几个布衣学子匆匆走去,想来是要将听来的开恩科一事告诉于他人。
只是这平仲不知是谁,像是极有学识之人。
正当杨延昭想跟着前去一瞧究竟时,耳边传来一声低喝,“你这厮,好生不懂规矩,立在着门口作甚!”
抬起头,却见迎面走来一绿袍馆役,而杨延昭此刻恰好立在门口处,不过一丈宽的门口足以让熟人并行,而他偏偏是停在了那里,很是不满的呵斥了开来。
听闻这句话,杨延昭的眉头皱了起来,身后的萧慕春则是一个箭步上前,将他给提了起来。
“大胆……”
“把他嘴堵上!”
那馆役还未说出话来,便被萧慕春的大手给捂住了,只能吱呀着舞着手脚,只是声响已经传来,自然是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这些馆役平日里作威作福,虽不敢欺凌读书人,但是气焰极高,尽显刁难,让人好生的受气,因而见有人出手惩治,他们倒也乐得瞧见。
只是对方毕竟是在朝廷当差,这番动静马上就得惊动了馆中的守卫,这白发之人怕是要少不了一顿无妄之灾了。
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些读书人透过纸窗,有些同情的看着背朝他们的杨延昭。
不多时,便听着响声传来,很快,一列甲士涌了过来,似乎许久没有见到生事之人,个个摩拳擦掌,扬刀竖矛,想要好生的凑凑热闹,也好好杀杀这些只会动嘴皮子,整日里清高傲气的读书人威风。
“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这等地方胡闹!”
一声低喝,中气十足,使得窥望的书生纷纷低首,带头的小校不由得心中一阵暗爽,终日里在这书呆子中,早就憋得慌了,可是朝廷重视这里,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的窝在此处。
因而今日听得这等事,还不马上来了兴致,将手中玩着的撒子扔到一边,提着佩剑便来了。
“就是他们!”
那馆役被萧慕春扔到一边,见到有人来了,顿时指着他与杨延昭叫嚣着。
闻此言,那校尉想要上前,却见萧慕春犹如铁塔一般,浑身杀气凌然,当即明白是碰到了硬茬子,不由得吞了吞吐沫,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来。
京城之地,藏龙卧虎,大富大贵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眼前这人定是杀过不少人。
“发生了何事?”
就在这时,一绯色袍子的老者从远处走来,他是身边跟着几个年轻的后生,显然是他们不忍看到杨延昭被欺负,将这‘崇文馆’说得上话的人给请来了。
遇到这些事情,着实不是他杨延昭所希望见到的,将这宁和的氛围给毁去了,有些厌恶的瞪了那开始变得耀武扬威的馆役,“你不用来此处了。”
道完这句便要径直的离去,那馆役愣了片刻,却是突然笑了起来,“你这白发翁,以为自己是何人,竟然这般的张狂,我乃是九品……”
“侯爷,见过侯爷!”
下面的话他倒是说不下去,因为前来的编撰可是比他级别大了多,更为重要的是他称那白发人为侯爷。
大宋朝,只有一人能有这等称号。
文武侯,未同副相的小杨大人。
那馆役脸色惨白一片,瘫坐在地,领兵而来的校尉则是庆幸没有生事,赶忙与杨延昭行礼,并呼着手下之人将那馆役给拖了出去。
这时,杨延昭也认出了唤他的来人,不正是他在翰林院时,在藏书阁的老编撰,拍卖会之时还曾二十两三文卖了那失传‘尚书’誊抄本与他。
“老大人,近来可好?”
遇见熟人,杨延昭自然不能一走了之,走上前与他熟络的说起话来,吓得那老编撰连连弯身,好在一阵劝后,才少了拘谨之色。
二人往着屋外廊道走去,而杨延昭的身份已是传开,无数的读书人涌了出来,想要一睹他的容貌。
毕竟,在世人眼中,他已经成了了不得的传说。
既然这般,他是免不了要说上几句话来,无非是感谢官家圣明,朝廷取贤纳士,恩科在即,尔等多多努力。
虽说是不见亮点的话语,但在杨延昭口来说来,便觉得有一番其他风味,一时间,更显平易近人,也使得众多书生心潮澎湃,欲要再一展抱负,夺那恩科鳌头。
好一会,才散了去,杨延昭恰又见到先前说话的那几个人,满脸的踌躇满志的豪情,不由得想起他们先前所说之人,不由得低声与身边的老编撰问道,“老大人,你可知道谁唤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