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记忆- 第9部分

　　　　立政殿。

　　　　铜镜中有一抹丽色，里面的女人松松垮垮的穿着一袭广袖琉璃裙，长长的头发中夹杂着几缕白色，发根甚至有一大片都成了白色，女人很美，只是才二十岁的脸就如同四十岁一般带着歪歪扭扭的皱纹，肌肤也不再娇嫩，有些发黄干枯。

　　　　皇后常璎就这么怔怔的凝视着铜镜里的自己。

　　　　偌大的立政殿被深色的碎花帘子隔离开，一边是她的床榻她休息的地方，一边是梨花桌子圆椅，一排女婢正站在那里等着皇后随时的吩咐。可是里面一直安安静静。

　　　　一直到外面响起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常璎浑身一颤，条件反射般站起来拽进离自己最近的一层薄到有些透明的帘子。没过多久就看见外面的碎花帘子被掀起来，一抹黄色靠近过来。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躲开。

　　　　“常璎。”

　　　　她顿住，听见了那个日夜思念到心痛的声音。转身去看，那抹身影没有在靠近，坐在了外面的木桌前，自然的泡着茶水，不多久，一片雾气升起来。

　　　　常璎站在原地，痴痴的看着。她没忘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不再是当年那个刚入宫如同鲜花一般鲜活的少女，她现在是个被怪病缠身的恐怖老婆婆，这样的她，没资格也不想要易云柳见到。

　　　　易云柳在外面说道：“常璎，今天莫家人送来一个香囊，说是对你的病有好处，朕以派人送去检测，若真是那样，不多久便会有太医院的人送来。”

　　　　常璎心里一紧，话在嘴里翻来覆去说出口：“臣妾自知这种怪病无法治愈，只求皇上革去皇后名号将臣妾贬入冷宫。”

　　　　“我说过的，常璎。我不会的。”

　　　　一片沉寂，但是里面的人却悄悄的把手放在胸口的位置，静静的感受着哪里传出来清晰的跳动，这颗心，只为外面那个男人悸动。这样想着，不由的出声：“皇上可还在为莫家简家权衡着急？”

　　　　“恩。”低沉到消沉的声音传进常璎的耳朵，更是让她心疼。“朕失策了，没想到这一次的绕山之行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派去的细作全都死了，没有一点可靠的消息让朕权衡莫家和简家谁更能为朕打下江山。”说完，低低的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常璎被那声叹气揪了心，急着说，“皇上就放手去做吧，按照皇上与臣妾商量过的去做吧，臣妾和家父定会倾全部之力帮助皇上的。”

　　　　皇上刚走，就有太医院的人把香囊送了过来，常璎握着条纹华丽的香囊笑了。她确信，即使自己变成了这种样子，皇上也不会放弃她，毕竟易云柳是爱着她的，而且，她的身份和能力也是他不能轻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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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起
　　　　简明没想到自己这么简单就能回到简府了，他还以为皇上会有什么动作呢。

　　　　“香囊呢？”简明问。

　　　　“放心，送过去了。”莫泽川说，不以为然的嗤了声：“还以为皇上除了那两名细作外有多大的本事呢，结果不还是不了了之。”

　　　　“别放松警惕。”简明沉着嗓子说，易云柳既然可以在十六岁的时候从众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当上太子，顺利登上皇位，手段就不可能只是这么简单。

　　　　“看你紧张的。”莫泽川笑他。

　　　　“还有，香囊的事暂时别让你大哥知道。”莫遣出那个人一向心狠手辣阴阳怪气，他不想惹，也不想自己的计划出了个叫“莫泽川的大哥”的意外，这样他很难不去迁怒莫泽川。

　　　　“放心放心。”摆摆手，莫泽川看了一眼自家大哥，已经名人赶来马车，“好了，我先走了。”

　　　　简明回到简府的时候天全黑了，角落还有几只夜猫凄惨的叫唤，在这样的黑暗里，格外渗人。脚步在穿过一排长廊走过转角看见简府大门时顿住了，被月光照的有些暗淡的眸子一瞬间有了些光泽。

　　　　简府大门下的石阶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把头埋进臂弯里，紧紧的抱着自己，身子像是被月光包了起来，泛着柔柔的暖意。

　　　　简明觉得，就这样看着她，好像是有个人在专门等着自己回家一般的幸福。不过。。。眸子清冷下来。。。大半夜的还不进去简府，难道她不知道外面有多冷么？

　　　　这么想着，他的声音不由得冷了下来：“沈玉宁。”

　　　　小身影轻轻的颤抖了一下，慢慢抬起了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红彤彤的，无辜又茫然的望着简明，眼睛里还蓄着一层水雾。

　　　　简明的心顿时软了：“你怎么在外面。”

　　　　“简明。。。”沈玉宁低低的念着他的名字，有些撒娇的意味，“我好累哦。”

　　　　他走过去把地上的人抱进怀里，也许是在外面呆的太久，或者是在冰凉的石阶上坐了太久，她的身子有些僵硬，一点也不像平时那样的柔软。抱着一点都不舒服了，“以后不准再在外面呆那么久。”

　　　　沈玉宁在他温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点也没有心理障碍的抱住了他的脖子，好像并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于东有多亲密。“唔。。。可是我进不去啊，没人跟我开门呐。”

　　　　简明不再说话，他看见怀里的人眼睛都快粘起来了，又收紧手臂抱的紧了些。在她耳边轻声说：“睡吧。”

　　　　像是一句魔咒般的，让沈玉宁的心安顿下来，她知道，今晚一定能睡得很好。

　　　　“咳咳！”梁碧秋用袖子捂着嘴唇咳了两声，骂了声：“该死，怎么这么冷！”要不是半夜突然想要去茅房，她才不要出来受冻呢。凉凉的手不由得拉紧披在身上的衣服，想到此时还在外面被冷风吹的沈玉宁时，那张不怎么漂亮甚至普通到叫人把她丢到人群里都认不出的脸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

　　　　她往前走了两步突然看见一抹黑影，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仔细定睛一看，那暗红色的华丽条纹外罩包裹着的人，不是简明是谁？他的身子很消瘦，在漫天繁星繁星和月亮下面走着很有仙风道骨的感觉，像是要一直走到云端里。

　　　　梁碧秋站住脚，想叫住他，眼见的看见他好像抱着个什么，被他身子挡着的有一抹亮色，只看见长长的只有女人才会穿的裙角露了出来，还绣着两三朵牡丹花。她皱起了眉，快步跟过去，简明的脖子被一双手抱着，而那双手腕上戴着一个晶莹的玉镯。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沈玉宁的镯子，那是她还在梁家的时候就很宝贝着对镯子，旁人旁人碰都不得，可是，怎么只剩一个了？

　　　　梁碧秋恶狠狠的盯着他们。今天早上他明明听到他们俩说的话，简明说什么不回家，她才敢这么嚣张的把沈玉宁关在门外的，现在。。。反正是简灵儿下令关的门，不关她的事！

　　　　简明看都没看就在不远处的梁碧秋，直直的走过去。怀里的沈玉宁倒是像收到了什么牵引似的睁开了眼睛，从他的手臂和身子的缝隙处看见了披着衣服的梁碧秋，忍不住弯了弯眼睛，留给她一个温柔的笑容，不过在梁碧秋看来不管她笑的多好看，都像是在嘲讽她。

　　　　梁碧秋的表情更难看了。

　　　　“怎么了。”简明看见怀里很安分的人笑了。

　　　　沈玉宁的声音很动听，一点也不会叫人觉得腻：“某人的怨气太深，让我都忽略不掉呢。”

　　　　简明听得耳朵痒痒的，问他：“梁碧秋？”

　　　　“嗯。不过说起来，也都是简明太拈花惹草，弄得是个女孩子都像往简家扑，我压力很大。”

　　　　他黑了脸，那里有拈花惹草？他一直很操心家业虽然娶了几个媳妇但是根本没碰过他们的好么！他唯一比较亲近的女孩子就是怀里的你好么！

　　　　沈玉宁像是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小小的打了个哈欠，靠着简明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简明也沉默着，缓缓的，勾起了嘴唇。

　　　　总觉得，有她在，很温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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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
　　　　夜色，正浓。

　　　　简明把沈玉宁放在自己的床上，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这是第几次她睡在自己怀里，他也不像纠结，这样很温馨就对了，这是很久都不曾尝试过的。

　　　　他一点都不困，吹灭了桌子上的油灯，去了书房，里面藏着一个竹筒，竹筒外面被一层丝锦棉布包的结结实实。简明去拿那东西的时候面色很凝重，自从沈玉宁嫁进了简府，他都没有在动过这个东西。

　　　　打开锦布和竹筒，拿出里面一副画。

　　　　只是一副简简单单的雪山风景图，角落里著名一个“怜”字。他审视着这幅画，看得出来，画家对这种颜料的驾驭还很生涩，天边淡淡的云和雪山上的几根小草都画的不怎么写意，他却总觉得这幅画是个宝贝，这么多年来一直孤零零的躺在他的书房里。

　　　　他不知道这幅画的来历，虽然他曾用重金悬赏过，但始终无一人有音信。

　　　　就是这样一副神秘的画。

　　　　每次去看它，简明就觉得心里很沉重，脸他自己都清楚原因，也许是因为画面大部分都用了深色和灰色，所以看起来不生动很晦涩吧。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记忆曾有偏差，他完全记不起来以前发生过的一些东西，简泪珊和简灵儿跟他声色并茂的讲起过，但他总觉得是在听戏一般的听别人的故事，入不了感情。

　　　　第二天一大早，沈玉宁起来跑到书房算账去了，简明找不到她去书房的时候就见她一手翻着账薄，一手灵活的在算盘上噼里啪啦的算着，很是认真的样子。

　　　　简明觉得有趣，就没出声，倚在门边看了会才出声叫她：“沈玉宁，累不累。”

　　　　沈玉宁抬头看向他，微微笑着，眼眉都弯了，“这累不到我。这几天我都没在家，所以要赶快算算呐，简明起这么早？”

　　　　“比起我们在绕山上，是早了点。”简明好心情的笑了笑，真是想起来就很想笑，他们有了共同回忆，像出游般的。

　　　　“好了。”她大笔一挥，写下一串数字，冲着简明笑开，“简明，我们这个月赚到了耶！”

　　　　他走过去，拿起账薄看起来，漫不经心的说：“听说你接下了落玉坊？”

　　　　“嗯，我一定会比简泪珊做得漂亮！”沈玉宁摩拳擦掌。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蔫了下来，可怜兮兮的说：“简明，我还是想每天就在家里种种花养养鱼什么的，顺便再看着点明明。。。对了，我都没有去它呢。”

　　　　简明一口应下来：“一会吃完饭我们去看看它。”

　　　　“好。可是简明今天不用进宫么？”

　　　　“我门都去绕山那么远的地方了，皇上还能不给我休息的时间。”简明放下账薄，他粗略的算了一下，沈玉宁算的很对，每一步都很细心，在有些地方还用红笔标出来了些。

　　　　沈玉宁看着他的表情：“因为是你的家，过意我想好好经营呢。”

　　　　“走吧，去吃饭。”他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心里满满的都是她填满的感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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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契
　　　　饭桌上，简明和沈玉宁坐在上座，简泪珊和简灵儿坐在两边，梁碧秋坐在沈玉宁的对面，还有各自的贴身女婢，都站在自己主子身后，恭恭敬敬。一片安然和谐，实际却汹涌澎湃。

　　　　简泪珊简灵儿这一对做样子的好姐妹自上次吵架后，谁都没有再和对方说一句话，连她们身后的环儿蓝烟以及春雨都快成对立的了，恨不得见面的时候往对方脸上吐口水泼脏水。梁碧秋闷头吃饭，她有些拉拢简泪珊的意思，毕竟她看得出谁是为虎作伥谁是真有本事，简灵儿看出来了，自然只能跟简明接近，她才不要做被孤立的那个人。至于沈玉宁跟梁碧秋。。。

　　　　一双筷子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夹起一块肉，划破沉默和凝重的气氛，放进梁碧秋手下的碗里，抬头看，沈玉宁仍戴着面纱，却看得出来她的一张盈盈笑脸。“多吃点，我的恩人。”

　　　　梁碧秋浑身一冷，莫名的觉得她话里有话，又不敢多说什么。

　　　　简灵儿嗤笑一声，不屑梁碧秋的胆小，又对沈玉宁的虚情假意翻了个白眼。这一声嗤笑倒是让简明抬了抬头，他还没说什么，简灵儿就冷笑着说：“有些人还真会装呐，呵呵，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还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在简府也不觉得丢人么？”

　　　　沈玉宁把视线挪到简灵儿身上，眼眸一瞬间暗了下来，眉毛分明是弯的眼底却一片冷意，“你指的是，昨天你指示她们两人给我脸色，吩咐下人把我关在简府门外后今天又坐在这里跟我吃饭的你么？”

　　　　简灵儿一颤，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似的可怕。

　　　　简泪珊正想说些什么，简明开口沉声说：“简灵儿简泪珊你们两个禁足三天，给我好好想想身为简家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都是大户人家生长出来的小姐，一举一动怎么都跟市井小民一样。”沈玉宁接着说，“我看不如请先生来教教他们什么是礼仪，毕竟他们代表的可是别人觊觎着的简府。”

　　　　简明想了一下，叫来安羽：“你去请来两个先生。”

　　　　“哥……”简灵儿的气焰一点也不嚣张了。

　　　　“是。”安羽颔首。

　　　　这一对一唱一和，看起来就像是老夫老妻一样的默契。

　　　　“去翠竹苑。”简明向沈玉宁伸手。

　　　　她把自己的手放上去，微笑：“好啊。”

　　　　桌子前的三个人表情各异的盯着他们的背影。

　　　　两人在翠竹苑待了一会，简明躺在吊床上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和竹林里香甜的竹子味道，沈玉宁喂了明明写吃的，在竹林里逛了会来到简明身边：“你看明明多亲近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