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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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 第4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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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三个大人物各有各的思量,那边五个小人物则是聚在一块,目光始终警惕着周围的情形,生怕遇到什么危险。被张越从孟家借调出来,然后就被打发到了黄村等候,他们原本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可是那天晚上被张越叫过去那么一嘱咐,他们立刻感到了重重的压力。这可是护送太子,平安抵达则是必然立功受赏,若是有闪失则是牵连全家!

“大哥,这样的事情,怎么就轮到了我们?”

断了左肘的凌雨闻声抬头,见包括发话的兄弟在内,其他人也都看着自己,他不禁露出了苦笑。他也想知道这事情怎么就落在了他们的头上——论家世,保定侯家虽说是顶尖勋贵,可比起沐徐两家还差了一些;论本事,那些个家丁看起来都不差,只要知道护送的是谁,必定人人效死;就是保定侯府,那会儿他虽夸口,可其他家丁里其实也有几个本事不差的。

凭什么是他们?

想归这么想,他却只能对众人说道:“事到如今别去想这么多,看公子的气度决不会有假,只要能平安抵达了京城,到时候咱们轻轻巧巧就能翻身……要不是当初我年轻气盛顶撞了老爷,也不会连累你们几个蹉跎了这么些年,这回好容易有这机会,该卖命时就卖命!”

话音刚落,坐在最旁边的一个汉子猛地蹦了起来,低声叫道:“快看,前头的吊桥那儿堵了好些船,仿佛是在盘查!”

他出声提醒的时候,袁方已经看到了那边的情况。他的目力极好,看清那吊桥前头仿佛有一艘船在轮番查验过往的一艘艘粮船商船座船,他便立刻上前请朱瞻基回船舱。到了里头,他原想照先前的说辞应对,可脑际忽地灵光一闪,便对朱瞻基说了另一番话,又对陈芜嘱咐了一大通。等到安排妥当,他才转身走到凌雨五人跟前,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旁的话我不多说,你们全都留在船舱里头,待会不管谁问话,你们全都按照之前那般应付就是。记着,你们是曾经跟过北征结果受伤退下来的硬汉子,该凶悍的时候凶悍,别丢了军中勇士的脸!不管出什么事,一切有我!”

被那双冷冽的眼睛一扫,凌雨竟是觉得后背心发凉,等到看袁方又回转身到了船头,他方才轻轻吁了一口气。这时候,他又听到耳边传来了一个弟兄的嘀咕声:“不愧是锦衣卫曾经的头子,那眼神好似刀子一样,真吓人!”

船上的人各自提防,很快,那艘沿途查验的船便从运河那一头驶了过来。而从袁方的方向,恰好能看到吊桥缓缓升起,挤在前头的十几条船很快开了过去。瞧见那艘船上赫然站着几个身穿深蓝色战袍的军士,袁方不禁心中一突。

两船靠近,立刻就有人架了船板,一个总旗打扮的军官带着两个军汉敏捷地从船板跳上了船。见着船老大满脸堆笑地拿着路引上前,他却只随便看了一眼,便指着那上头问道:“这上头一共是八个人,让他们全都出来让我瞅瞅!”

看到船老大一下子呆住了,袁方这才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恭谨有礼地打躬作揖道:“军爷来查,我家公子本该等在这儿的,可巧他前几天得了急病,如今是一步都出不了船舱,这会儿正躺在里头床上。其余几个都是我家公子雇的护卫,一个个死硬得很。军爷倘若方便的话,能否到船舱里头查验查验?”

那总旗听到急病两个字,眉头一皱就要发火,可听到最后一句并没有推托不见的意思,袁方又眼疾手快地塞上了几张新钞,他这才平和了脸色,随手把新钞笼在袖子里,矜持地点了点头。等到进了船舱,他眯了眯眼睛,这才熟悉了内外光线的变化。果然,他一眼就看到了一旁立得犹如标杆似的六个汉子,看到有的断肘,有的瞎眼,有的脸上一条可怖的长刀疤,不禁往后退了两步,等醒悟过来便立刻狠狠瞪着袁方。

“雇的护卫?这分明是和咱们一样吃军饭的!”

“军爷果然好眼力。”袁方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他们都是跟着先头太宗爷爷打过蒙古鞑子的,后来受了重伤,于是这才退出了军伍,让家中其他亲戚补了军职。只人不在军伍,他们这一手功夫却没撂下,所以我家主人才高价雇了他们,用了这个数!”

看到袁方比划了一个手势,那总旗将信将疑,仍是带着人上去查问了两句。见问不出更多疑点,他方才转到了床边,盯着床上那个一脸红疹子的青年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阵子,随即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扭头对袁方问道:“敢情这是发了疹子,这在船上还真是够麻烦的,只不过,主人发了这样的急病,你们还这么赶路?”

“军爷您说得容易,家里老大人严厉得很,公子要怠慢了正事,回去少不得一顿好打。”

袁方一面说一面小心掏出帕子在床上那人的额头上擦了擦,眼角余光瞥见那总旗旁边的某个军士在床上那人脸上反反复复仔细瞧看,继而便摇了摇头。看到这一幕,他不禁松了一口气,谁知下一刻,那总旗竟是伸手从床边上拿起了那把折扇,展开来很是端详了一番。

“这扇面倒是画得不错!”眯着眼睛看了老半晌,那总旗随手把扇子合了往袖子里一收,皮笑肉不笑地说,“究竟是做买卖的商人,这湘妃竹剡溪纸面的扇子价钱不小,也就是你们置办得起。咱上头的千户大人好风雅,此回做寿我正愁没东西可送,这把扇子倒是正好。凭着这份大礼,兴许你们能顺利过了天津那一关。要知道,这会儿那儿已经完全封了运河查验,没个关系,就是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过去!”

看到那总旗自说自话取了扇子,袁方心头大惊,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来。然而,更要紧的却是那紧跟着的一番话。得知天津那边竟然是封了运河查验,他也不敢再提扇子的事,于是陪着笑脸把人往外送,又拐弯抹角地打探天津的情形。

“谁知道呢,之前永乐爷爷驾崩的时候,天津也这么干过,如今说不定又是什么事……咳,上头的勾当,咱们怎么弄得清楚,就是我这几个人,也是千户大人派出来的,说是严防有贼人在运河上作乱!”

说着说着,那总旗就将身边两个军士支使了开去,让他们到船尾等地查探查探,自个则是在船舱口站住了。见身边没自己人时,他这才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掏出了扇子:“这把扇子少说也得值上上百贯新钞,你家公子就真舍得让我拿走?”

袁方原就想怎么把朱瞻基这心爱的东西拿回来,此时听到这话知道并非无望,连忙满脸堆笑地说:“军爷这是什么话,不就是一把扇子么?您喜欢尽管拿去,就算是咱们一点心意。”

“我这个大老粗要是送一把扇子上去给千户大人,人家必然还得疑这东西怎么来的!”他一面说一面把扇子粗鲁地塞到了袁方手中,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睛说,“你可明白?”

无可奈何地把扇子揣进怀里,袁方便苦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略有些心痛地送了上去,这才看到那总旗用力按了按,紧跟着就露出了满意的笑脸。

有了这份厚重的馈赠,那总旗的脸色就好看了许多,等到离船而去的时候,他便低声说道:“既然你家公子病成这模样,过了前头在安陵下船,赶紧找个大夫。天津那边没有半个月决计过不去,横竖都是耽误,你家主人也没办法。”

千恩万谢送走了人,袁方便吩咐船老大加紧快行,然后方才回到了舱里。看到床上躺着的陈芜已经坐了起来,他也来不及搭理他,径直走到正摩挲着脸上那道“刀疤”的朱瞻基面前,深深躬身道:“殿下恕罪,刚刚若不是出此下策,恐怕也蒙混不过去。”

“今次亏得有你!谁能想到,其中竟然有人认得我!”听说了前头运河还设了不少关卡,朱瞻基先是长长吁了一口气,脸上随即就是阴霾密布,“照这样看,天津那边决不止是听京师之命行事,恐怕也有人收了别人的好处,指不定还给了什么承诺,这才在这边的运河设了这么多关卡。”

双手呈上了那把折扇,袁方便开口说道:“天津三卫扼运河水道和陆路官道,既然那里情形不明,不如到了安陵改换陆路。咱们不走静海天津卫,改走涿州!等下了船,我就打发人飞马回京城报信,也好让京师有个准备,早早派人迎接。”

“好!”朱瞻基随手把那把扇子一推,二话不说点了点头,“接下来这一路仍是你安排,这把扇子便赐给你了。等平安回京之后,我亲笔为你题了这扇面!”

第六百九十章 不甘心!

得到南京以及沿途传来的消息之后,汉王府上下立刻紧锣密鼓地动作,把山东官道沿线的所有巡检司都组织了起来严密筛查,就是为了能截住太子朱瞻基。所以,王斌此前对枚青事前的未雨绸缪还佩服得紧。毕竟,他并没有想到,那些只管辖着区区几十名弓兵役民,不过从九品的巡检司巡检,在这种紧要关口竟然这么有用。

因此,越是相信这样的布置,他此刻越是觉得不可思议,呆了一呆之后就对着那亲兵气急败坏地低声斥道:“德州到京城两条路,一是从德州到静海天津,然后到京城;二是从德州到涿州再到京城,可不管哪条路都得经过德州!这一路巡检司盘查得那么严密,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过去!就算他绕道走河南,河南那边也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了!再说了,左都御史刘观走的便是运河水路,要是那位主儿走水路,先走一步的他不会没察觉到!”

“可那是锦衣卫内线送来的消息,不会有假!那边还捎话说,太子就是把张越当替死鬼来着,哪怕扣下了他,到时候朝廷哪里会管他的死活,反倒是咱们得罪了英国公!”

听到锦衣卫内线这几个字,王斌顿时哑口无言,可听到后一句替死鬼和得罪英国公,他不禁恍然大悟,顿时恼火地冷哼一声,极其不甘心。见张越抱手而立,他好容易方才挤出了一丝笑容:“看来今次小张大人是不会上王府做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只不过,我倒是有一句话想要奉劝,你张家已经是这般权势赫赫,你哪怕是忠心耿耿,功劳越大,上头越是疑忌,到头来别辛辛苦苦却是一场空!我言尽于此,你就好好斟酌吧。”

撂下这话,他便高声喝道:“留下东西,咱们打道回府!”

不过是须臾之间,这群黑衣骑兵就留下几箱东西,旋即犹如潮水一般退得干干净净。这下子,刚刚还全神皆备的家丁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彭十三一拍马股上得前来,见张越仍是若有所思地望着那边,便嘿嘿笑道:“怎么,少爷被他那番话说动了?”

“我哪里就这么不中用!”张越哂然一笑,随即头也不回地说,“为人处事,知足者常乐。他又不知道我的打算,拿这种劝庸人的法子劝我,又怎么入得了我的耳朵?时候不早了,你去把人都整备一下,赶紧出发!”

“咱们走天津,还是走涿州?”

“走涿州。”

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张越算了算一来一回的时间,料想朱瞻基应该已经和京城来迎的大队人马会合了。走天津比走涿州距离短得多,但老谋深算的袁方既然为朱瞻基选择了后一条道,恐怕是已经发现了某些端倪,比如说,天津三卫中有军官和汉王勾连。

不单单是天津三卫,恐怕那号称十余万的京卫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约为汉王羽翼。不满一年便连丧两位皇帝,朝堂民间无数人都会心怀恐慌。既然已经露出了动荡不安的苗头,正需要快刀斩乱麻将其压下去。只希望汉王这回能光棍一些,不要拖泥带水。

正如张越所料,当他抵达保定府时,前头就已经传来消息,道是夏原吉奉遗诏于良乡迎接,皇太子已经受大行皇帝遗诏,正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朱高炽留下遗诏驾崩,张皇后虽说心中悲恸,但乾清宫仍是饮食如常仪,丝毫没有露出任何天子驾崩的端倪。深宫内务有朱宁料理,她也无心去考虑嫔妃那儿如何,只把一切心思都投在了政务事宜上。朱高炽临终前吩咐太子未归前由她处分朝政,但她更关切的却是北直隶和山东河南接壤处是否太平,太子是否能平安回来。一直等接到朱瞻基派人送来的信,又让锦衣卫护送夏原吉到良乡,她提着的心思这才完全放下,也总算有了余暇注意其他的事。

此时此刻,她面前的大案上便摆着几本薄薄的奏折——一是自黄福归来之后,交南便又恢复了动荡不安的局势,屡有土人暴乱,官兵屡剿仍是不尽;二是塞外蒙古诸部鏖战不休,先是瓦剌三部混战连场,再是阿鲁台残军想要渔翁得利,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之后,竟是四部同诣大明使节要求主持评理;三是广西大藤峡蛮贼叛乱,当地布政使向朝廷请兵请援。倘若说前两桩还不必朝廷额外用兵,那么第三桩却是一定得派兵的。

可是,须知眼下朝廷最重要的用兵之地却是另一个——汉藩不平,天下难宁!想到这里,她便嘱咐将这些军务下五府合议。

三桩军务都是兵部上奏,同时本就抄送了五军都督府。前些日子五府上下全都在忙着梳理京营京卫事宜,谁都没顾得上外头的事,这会儿聚在一块看到这些,脾气最直爽的柳升不禁眉头大皱,没好气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见包括张辅在内,谁都不吭一声,他不禁恼火地站起身来:“咱们都是战场上打滚出来的汉子,别学那些黏糊糊的文官!这几天来,我就不信大伙儿这家里没有说客上门!我是把人都直接打出去了,什么名将勇将,那位二十年不上战场,还能剩下几成功夫,有什么好怕的!就是因为各位这种不明不白的态度,皇上才会偏信那些文官,把咱们撇在一边!”

别人都只是把事情放在心里,柳升这么一嚷嚷出来,包括张辅在内的每一个人都尴尬不已。宁阳侯陈懋见张辅不言声,只好站起来打圆场,于是,众人草草商量了一下这三桩,最后便得出了大概的方略:交阯那边请老尚书黄福回去安抚;塞外则是等朝使回来再说;至于广西大藤峡诸蛮,那是从洪武朝开始就没消停下来的地方,由先头曾经镇守过贵州的镇远侯顾兴祖带兵前去剿灭,那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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