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要有!我不能拥有的别人也别想要!
佩佩发现了自己的幼稚,但已经骑虎难下。
从小她就被培养成那种听话的孩子,以满足母亲愿望为最高追求,可是追求了一生,她发现这是多么可怕的任务,她不想像父亲一样死得那么悲惨那么没有价值。可是她像父亲一样充满幻想的把双喜迎进了门,现在,怎么办呢?
佩佩开始不断的噩梦,梦里总是梦见60多年前那个帅气的男人,那个沉浸于追求梦想而决心反抗宿命的男人。
可是,他的这笔孽债要我来还!
母亲的脾气越来越大,除了玉儿更加疏远她外,关于佩佩的风言风语也从平日里一起打球一起散步的老头老太太那里渐渐的传到了双喜耳朵里,于是只要佩佩在家,就总有老太太摔摔打打唉声叹气的声音,佩佩不敢招惹她,一个不留神,双喜就会骂她不要脸,丢了她的人。佩佩试图找那些妈妈青年时期的玩伴,退休了之后,很多人都回到了北京颐养天年。
刚来北京的时候双喜曾经欢欢喜喜的邀请他们来家里吃饭,骄傲的向他们展示她所拥有的一切。可现在,听说佩佩搬了他们来做救兵,双喜索性把自己锁在屋里,对门外的佩佩喊道:叫他们走,我不见他们,我丢不起这个人!
佩佩欲哭无泪,吃苦可以,没有尊严的日子她也能忍,可是连自己最后的阵地、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家也容不下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过下去。她只希望这一切能赶紧结束,或许这就叫家庭暴力吧,可是说出去谁信呢?尤其是像自己这样的名声不好的女人。
一个更大的危机在等着她,佩佩没有想到一切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
坚忍了几个月之后的一天,佩佩突然在录影棚接到了幼儿园的电话,老师问:你是冒小玉的姐姐?今天放学没人来接她,你能不能赶紧来,老师要下班了。
佩佩赶紧让助理先赶去学校,她要赶紧完成手头的工作,希望不要让自己的家丑暴露在外人面前。
深夜,她从肯德基里接到玉儿的时候,很会来事的小助理说,早知道这么晚,我就给你把小妹妹送家里去了。
佩佩心里说,快别这么说,我那个家也是你能去的?
真的,这个家总是给她意外,带着玉儿回来时已是深夜。双喜不在,也没留下只言片语,只是母亲屋里一片狼藉,床上还扔着个行李袋,佩佩打开衣橱——显然母亲是搬走了,可是搬到哪里去了呢? 佩佩到处打电话,听说双喜不见了,亲戚也罢、朋友也罢都很吃惊。这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了,不是过得很好的吗?
从门外看,似乎每家都过的很好,可是,门里却是无法对外人说,也无从说起的一地鸡毛。
两天之后,佩佩知道了母亲的行踪,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母亲租了间平房。还告诉她的朋友们,不许佩佩来看她!
佩佩知道,这是母亲说给她听的,双喜希望佩佩能向每次被她赶走之后,过几天又夹着尾巴回来,求她原谅,然后她最终取得战斗的胜利。这是在这个家里屡试不爽的战术。可佩佩这一次不打算再向母亲低头,因为母亲要夺走的不仅是玉儿这个人,还是玉儿这个小小生命与生俱来的情感,像是母亲与父亲几十年来的“战争”,争的无非就是孩子们跟他比跟她亲而已。争到最后,双喜掌握了一切,却永远也比不过冒盛在孩子们心里的地位。
这是她恨他的理由。即便他死了,她依然恨。
佩佩知道,她这辈子是无法改变母亲了,无法改变她心里的恨。
父亲死后,佩佩曾想跟双喜聊聊自己那个不太熟悉的姥爷。从很早很早的时候佩佩就已经认定自己这辈子只能生活在这个自己没见过几面的老英雄的阴影下。
那时,双喜第一次告诉佩佩,不许提他!是他害了我,害我一辈子这么苦!
哭毕,双喜做了件让佩佩瞠目结舌的事,在客厅的中央、在冒盛的遗像前,双喜亲手点燃了父亲的遗物——连同那一本有着副总理照片的相册一起烧了,就在佩佩和玉儿眼前、在客厅的中央。
浓烟弥漫之中,三个女人都流了泪,佩佩不知道自己是被熏的还是给吓的。
而在她离开双喜的家独自踏上北漂之路的时候,双喜又一次在客厅的中央,烧掉了关于冒盛的所有一切……
除了那团在客厅燃烧的火焰之外,在外人眼里,双喜基本上是个正常的老太太。但她烧了一切,因为生无可恋。这是人世最大的痛苦,这是双喜的母亲倾尽一生,为双喜换来的所谓的幸福。
佩佩这次没有去找母亲认错。
她决心顺其自然忘了这段纠结的关系,她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这是要付出代价的,佩佩知道。
归零
母亲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而佩佩的主题词,是“被战斗”。
现在,佩佩可以享受自己一直追求的生活——有事业,还有一个在家里等着自己的人。这一切让佩佩充满了干劲,脸上洋溢着少见的幸福,连化妆师都说,最近她看起来又变漂亮了,这个话,她在初恋的时候听过,那个时候在食堂吃饭,有好几个同学忍不住问她,最近整容去啦?怎么突然就变漂亮了?
哎,女人的美呀,真的要发自内心。
那个初恋的男人走了,带走了她的美丽,只留个她一个玉儿,而玉儿又给了她另一次美丽。为期三个月。
三个月后的一天,佩佩还没起床,电话尖锐的刺破了难得的美梦,梦里佩佩回到了美好的少女时代,一个英俊的男生正轻轻拂弄着她的手。
“佩佩!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孩子?你是不是在跟你妈闹别扭,把她从家里赶走了?”
佩佩有点懵,不知道这声声质问是在梦里,还是那个英俊的男生在梦里。 春姐没等她回话,扔下句“我马上就到”,就挂了电话。
还没洗完脸,门铃就响了,春姐的高跟鞋嘎的嘎的,像要踩在佩佩心上。
佩佩一咬牙一狠心梗着脖子说道:“爱怎样怎样吧,我为什么要说谎?我说谎又没有害别人,我自己的生活不想被人看见不行么?”
“好,就算你有个女儿没什么了不起,那么你为什么把你妈赶出门?你知不知道中国人重视孝道,不孝这个帽子扣在头上,你这辈子就别想翻身了!”
是啊,这个事佩佩再无可说,因为她知道没人相信,没有人愿意相信。
为了害怕戴上“不孝”的帽子,小静忍了三十年,如果她不把自己变成佩佩,怕是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走出对“不孝”二字的恐惧。直到她有勇气把自己变成佩佩,用自己所有的、所没有的一切来满足母亲,来弥补自己那个革命家姥爷不曾给以母亲的一切。但是她无能为力。
她知道,母亲得不到的,她也别想得到。谁让自己身上流着她的血呢?看着身边让她眼花缭乱的生活,那些光彩、那些快乐都与她无关。那些无处宣泄的愤怒是她生来就要背负的责任。
母亲再未等来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不孝”的女儿。
春姐摔门而去之后,佩佩整理出自己的全部财产和合同,该赔的赔,赔不起的,就欠着慢慢还吧。
生活里那些可怕的事,往往都是自己吓唬自己,一旦真的发生的时候,早已经没有恐惧只剩下平静了。 佩佩甚至微微的笑了,这33年大概浓缩了一个普通人99年的经历吧,自己经历过,演绎过的人生,跌宕起伏,此时的她用那句广告词即可概括:30岁的外表,90岁的心脏。
她只想结束,让所有的辉煌、荣耀和辉煌、荣耀背后所付出的尊严与屈辱都远远的走吧,我经历过就已经足够。
她不想去看新闻,母亲以前去她单位闹过,去爸爸单位闹过,也去哥哥单位闹过,现在简单了,不用再找单位,随便找个几个记者就足够毁掉一切。
我所知道的结局就是佩佩从此消失了,没做任何解释,带着一身的债和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永远的离开了聚光灯的照耀。
双喜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家,那个曾和冒盛一起的家,鼎盛时,也曾一家8口围坐在一起,一边咋咋呼呼听不清楚电视里的人在说什么,一边推杯换盏,品尝着冒盛几十年来练就的厨艺……而如今,墙壁黑了,还留着孙辈的涂鸦,繁华和热闹都已经远去,双喜深深的陷在沙发里——母亲走了、父亲走了、丈夫走了、孩子们也走了,这些她曾经爱过恨过的人都走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爱她。
而她忘了,从小就没有人教她什么叫“爱”。那种神秘的珍贵的东西到底在哪?每次她得到又扔掉,因为她根本不相信这样轻易得来的东西居然叫“爱”。
每个人心里一亩田,用它来种什么?如果你想为人父母,请一定要想好,因为,只能种一次。
这一颗种子种下去,你不能反悔,你要相信,它会在这世上疯长100年。 txt小说上传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