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尘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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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看尘起时-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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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我也算过来人嘛。”

“……可是我听说公子小时候根本是混世魔王啊?不然也不会被涟叔追杀那么多年!”

萧泽摊摊手,起身走到床边。

“所谓言传身教,你也不想想你天天跟小萧聊的都是些什么话题!”

“我那是希望他不要因为自己是小孩子,就可以无心伤人,同时也是从小培养理性思维习惯。”

“哪哪哪,所以说,这不是效果出来了嘛。”

“可我没想剥夺他的童真童趣呀!”

“我瞧他倒是乐在其中,因此,你这做娘的也别再疑神疑鬼了。好了,早点去休息吧。哦,你要真想给小萧找些童真童趣的话,明天就带小萧跟他们一起去放风筝好了,我看他上次倒是在院子里瞧了半天人家放的风筝。”

“风筝?”

兰尘敲敲脑袋,那东西对小孩子的吸引力好像确实是蛮大的。不过她不会做,也不会放,明天就算真带小萧出去,弄成她们母子呆站在旁边看别人玩得欢,那就太伤自尊了!

看着兰尘带上房门出去,萧泽好笑地摇摇头。当初把兰萧硬交给她抚养的时候,还真没想到会这么有效果。虽然,兰尘离“慈爱”二字着实差得远。

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还会说:江山信美,终非吾土,问何日是归年?

其实他早已明白,她对那故土没那么执着,没那么思念。但这样的话,她执着的“归年”,又是指向哪里?

清园四年的平淡日月缓缓流过,萧泽依然无解。

“——风筝?”

染儿坐在床边,一边轻轻拍着被吵醒了的女儿的背哄她继续睡觉,一边示意兰尘自己找椅子坐下。

“我倒是会做,不过明天就要用的话,那还是我直接做好吧。你帮忙打个下手,设计个花样,也算尽了这份心了,省得今儿一晚都被搅得睡不成觉。”

“好吧,那也行。”

兰尘从善如流,她对自己的双手自然是最了解的,不会非要逞强。染儿见女儿又睡安稳了,便掖好被子,放下纱帐,拉着兰尘来到外间。

“想好要做个什么样儿的风筝?最常见的就是老鹰、蝴蝶、蜻蜓之类的了,不过有个儿大个儿小,花纹精不精致的差别。”

染儿问着,同时命人去准备竹片、刀、纸、绳类的东西。兰尘想了想,道。

“要大的,最好是你能做到的最大的那种。花纹么?我再想想吧。”

“那你可要赶快啊。”

“嗯,我知道。”

东西很快准备好了,染儿灵巧地削着竹片,兰尘对着白纸冥思苦想。因为希望那个过于早熟的儿子能拿着风筝露出孩童该有的灿烂,兰尘不停地选择、否定、选择、否定,直到染儿把可以先做的工序全部做完了,她才下了决定。

“染儿,我来描述,你帮我画吧。这样的,一只眼睛……”

在废了无数张草稿之后,兰尘对最后的成品终于满意了,她左看右看,颇为怀念地笑道。

“对,就是这样,真可爱!哈,染儿,你的手果然很巧!”

“……兰尘,你真的要做个这样儿的给小萧?”

染儿嘴角微微抽动,看到兰尘兴奋地连连点头,她知道自己必得做一回帮凶了。抚了抚额角,染儿喃喃道。

“小萧啊,千万不要迁怒要染阿姨身上来啊!”

这江南三月,草长莺飞,杂花生树,正是到郊外放风筝、踏青的好时节。

兰萧到底还只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娃儿,平素的早熟表现不过是跟着大人们学的,爱玩终究是孩子的天性。见向来温然的母亲一早起来就兴致勃勃地非要带他跟表公子、表小姐他们去放风筝,还抱出个小圆桌般大,封得严严实实的纸袋,说是昨晚连夜给他做的一个独一无二的大风筝,兰萧的心也跟着雀跃起来。

他们骑上马,跟在流云谷的马车后面,再加上一帮门中年纪稍大的小孩们。大伙儿热热闹闹地出了萧门,直往郊外奔去。

风筝一个个飞起来了,有漂亮华美的,也有那等孩子们自己糊的,虽简单粗糙,却别有童趣。其中就数流云谷拿出的三只风筝最精致,在满天华彩中,一只雄鹰、一只蝴蝶、一只美人,生性风雅的流云谷谷主的丹青随春风直上云霄,让来踏青的人们皆叹赏不已。

眼见别人家的风筝都飞起来了,兰尘也赶紧拆开纸袋。兰萧期待地过来帮母亲的忙,不过,当纸袋全部拆完后,看着自家风筝,兰萧傻眼了。

“来,小萧,你刚都看了别人是怎么放的了,现在来试试我们的吧。”

兰尘把风筝塞到儿子手中,已经感受到旁人视线的兰萧小手直抖。感觉到儿子的异常,兰尘对上兰萧发直的两眼,再看看四周,笑道。

“呵呵呵,怎么样?小萧没见过这样的风筝吧?是不是很可爱?”

“……”

“哈哈,可爱吧可爱吧?娘当初可是抱起那个玩偶就亲了的哦!快,小萧,我们赶紧把它放起来!”

兰萧一向是个孝顺的孩子,不过再怎么孝顺,年幼的他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着这支风筝去放,可是兰尘的兴致已经高昂得不行了。

风筝终于姗姗地飞了起来,那么大的一只,在空中极是醒目,尤其那图案。是鸟的形状,不过头部没有绘上花纹,两翼的地方画了两个肉团团的翅膀,而在中间那片鸟腹上,则画着一张巨大的笑脸——黑白分明的左眼闪亮闪亮地大睁着,右眼眨得很是俏皮,大概是笑得太开心了,红红的舌头还吐了出来,分明就是在朝仰着头大吃一惊的人们做鬼脸。

惊诧过后,人们指着这只特立独行的风筝捧腹大笑,赞它可爱的人倒是占了多数,许多小孩更是艳羡地看着站在兰尘身边的兰萧。

兰尘有点得意,虽然这风筝不是她做的,这图案也不是她创造出来的,不过风筝是在她们母子手上放出来的,单这点,也就够了。

“怎么样,小萧?喜欢吗?明天我们再出来放好不好?娘再给你做一个更好玩的!绝对前无古人!哈哈哈哈!”

风筝飞得越来越高了,它是那么的大,那么的线条简单、色彩分明,不止这里的人们,连远处城中的人们也看到了。南陵城的街道上,顿时站满了仰着头张大嘴巴的人们。

“……那是,谁整出来的玩意儿啊?”

一句说到大伙儿心坎上的话打破了瞬间的肃静,在满院哄笑中,萧泽探头望去,又顺着众人的焦点抬头,顿时哑然失笑。他想起了那年冬天威风凛凛地站在随风小筑大门屋顶上的某只“招财猫”,那时,也是这么轰动。

——呃,小萧那孩子,年纪虽小,个性却颇为沉稳,且对历史英雄故事极感兴趣,这样的风筝,恐怕……

“小萧,希望你别怪我提议让她带你去放风筝喔!”

萧泽的心声兰萧自然没听到,站在笑得格外开心的兰尘身边,总是一幅小大人模样的萧门小一辈的模范人物,这会儿的表情十足十就是一沮丧至极的五岁孩子。这个,也算是遂了兰尘的愿了吧。

只是兴奋中的她,根本没听见儿子闷闷的嘀咕。

“明天,我绝对不出来!”

从那一天起,兰萧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投入到练功读书中去,倒不是这孩子真要发奋,而是为了能最好地逃开兰尘类似的“关爱”,以及年龄相近的男孩子们对那只轰动性风筝的嘲笑。

人多嘴便杂,兰萧在萧门里的身份是特殊的,大人们或不敢在他面前说些什么,但小孩子出口便无顾忌。而且因为对萧泽的崇拜,这些孩子们对能亲密接触到萧泽的兰萧生出了人本能的羡慕与嫉妒;再加上各家爹娘每每拿兰萧来跟他们比,自然不会让他们对兰萧生出好感了。平时,也就免不了言语上的欺辱。

孩子的话无心,但无心的话一样伤人,甚至更伤人。

兰尘深知这一点,这也造成了她的矛盾。她希望兰萧能更像他那个年纪的孩子一些,可以更那些孩子们快乐地玩闹,但是她又害怕兰萧会被伤害。若是别的孩子,也许可以从父母兄弟姐妹那里得到安慰,可是她,她正是最早告诉兰萧她并非她亲生母亲的那个人。她的安慰,细究起来,似乎连她自己都觉得不真实。

兰萧终究还是被围住了,个子本就小的他,在这一群高大的孩子们中间,那倔强地昂首挺胸的小大人模样愈发显得他幼小。兰尘所有的心疼都被勾起,也不管自己是否会有欺负小孩的嫌疑了,她冷着脸站到回廊台阶上。

“谁说我家兰萧是没人要的孩子?”

正得意着的孩子们顿时缩起了身体想溜,兰尘喝道。

“都给我站住!记好了,我家兰萧啊,是仙鹤送到我怀里的孩子,别人求还求不来呢!至于你们,都给我回去问问你们的爹娘,问你们是打哪儿来的!”

孩子们“呼啦”一下作鸟兽散,兰尘上前抱住兰萧小小的终究是忍不住颤抖的身体,叹口气。

因为他的难过而更加难过,抚养小孩,真的很难啊!

牵着儿子的手回到清园,这一晚,兰尘硬是把儿子抱到自己床上讲故事、唱童谣,搂着儿子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这在兰萧的记忆里还是头一次,因为兰尘是不喜欢跟别人同寝的,自打染儿结婚后,兰萧就是独自睡在兰尘隔壁房间。

可怜兰萧独立惯了的一孩子,被母亲的反常及卷被子的不良睡眠习惯给弄得整晚没睡好。第二天顶着对熊猫眼出去,本来还担心又被人嘲笑,谁知那帮孩子一个个看见他就躲得老远,还一幅伤心样。

兰萧奇怪,兰尘可不奇怪。这时代绝不会普及性教育,所以父母在“孩子从哪儿来”这个问题上的搪塞答案,嘿,她小时候可常听到。

“我、我娘说我是捡来的,门口捡来的!”

“那算什么!我更惨,呜呜呜,我娘说我是她在山上挖何首乌的时候从地里刨出来的。”

“哇啊啊啊,我爹娘都说我是从臭水沟里长出来的……”

听完萧泽如此转述,兰尘朝儿子得意地耸耸肩,第二天,兰萧的生理知识启蒙正式开始。

“别害怕哦,小萧,这是我们人的骨骼图,就像房屋的架子一样,是它撑起了我们这么大的个子……”

懵懵懂懂地听着所谓人体结构,兰萧在心底直叹气。

“娘啊,请您不要一边讲,一边怕得不敢碰到那张骷髅图好吗?”

唉——

年方五岁,兰萧已经定下了自己长远的人生目标,将来一定要学很多很多本领,要练出很高很高的武功,并且赚很多很多的钱,就像少主那样。这样啊,他的娘,才不会总拿他当小孩来哄了!

在过去的这五年里,整个昭国最感春风得意的莫属弘光帝。

外,西梁连遇两年旱情,原本慢慢充实起来的国力锐减,当年东静王直捣国都的余威尚在,西梁终不敢南下。而北燕太子与四皇子未灭的纷争随着大皇子燕南倒向老四而风云四起,双方无暇南顾。至于东月么,临海水师实力与日俱增,东月窥探过几次后,就再不敢伸手了,如此一来,昭国整个北方边境得以安享百年来难得的平静。

内,当年苏家交上来的盐业更带来巨额财富,令弘光帝的国库迅速充盈起来。商人富甲天下之说的由来,弘光帝如今明白了。在命密卫打探了国中富商的财产后,弘光帝命人重制了税率。

招兵买马是需要钱的,所以不能让朝臣或民间势力有富可敌国的可能,而且圣人有云:饱暖思yin欲,因此更要节制百姓。而课以重税——就是光明正大地从百姓手中搬走家产的途径。

弘光帝的国库就这样迅速膨胀了起来。这几年的风调雨顺,让他的新税率暂时还没在民间引起不满;至于商人们,本着民不与官斗的古训,和对比东西公路上诸国动乱带给商旅的噩梦,还能安享富足的他们,眼下是顺从了。

边关无战事,手中握有天下财富,弘光帝自然敢动兵部。

他首先派密卫潜入军中,就像当初对付沈燏属下将领一样,或诱惑或反间或抓住把柄加以威胁,让兵部尚书任宏、威远将军冯常翼所代表的任家与冯家百年凝固的派系松动。但不同的是,沈燏与他同母所出,又常在边关,除军队外,朝中势力薄弱,他可以加以贬斥或于各部驻军间调动。这两家则不行,六大世家绝不只是族众庞大而已,当初收拾齐国公顾家,他就花了许多功夫防范及善后,且对顾家极为仁慈,还是招来余下四家警戒,所以他不能明动,只能一步一步地瓦解。从封赏的差别,到联姻,到神鬼无知的暗杀,同时大举提拔自己的心腹,以及任用任、冯和从属于其派系的家族中不得意的子孙,弘光帝用尽一切手段。

弘光十一年,夏末,辉煌百年的世族宁远侯任家、威远将军冯家,在血烟中终于零落成泥。

弘光帝用了最狠的一招,他令密卫用冯家长孙的命挑起两家族间的争斗,又刻意拖着不予裁决。期间,密卫继续挑拨,双方不断有子嗣丧生,血腥味让这百年贵族优雅下的武将血性喷薄而出,两边的子弟公然对决。最终在弘光帝召六弟宁王回京为其母妃冯太妃庆贺生辰时,民间不断传言宁王回京乃是为助冯家对付宁远侯任家的,而宁王近京城后遭遇刺客一事,竟流传为任家欲先下手为强。

至此,早已察觉不对而约束族人行事的任宏知大势将去。外孙苏寄宁送来的消息更是让他明白,“宁远侯”三字是任家绞命的索,而所谓冯家不过是绳索中的一股罢了。

断股求生,待时而动。

苏寄宁送来了某人的手书,任宏独自在书房里坐了一夜,第二天,一封宁远侯自责教养失当,致子嗣举止失礼,请带不肖儿孙告老还乡的奏折送入宫中。但还不等弘光帝批下圣意来,隔日深夜,刺客潜入冯府中,大肆屠戮。

待御林军控制住局面的时候,赫赫一个威远将军府,已变成罗刹地狱。冯家上上下下计有主仆百余口丧命于毒药、刀剑和火焰之下,余者或伤或残,冯氏嫡亲无人幸免,一地污浊的鲜血就这么映在踉踉跄跄赶来的冯太妃眼前。

听闻此消息,任宏猛地站起来,那神情,似乎伸手要将那来禀报的下属拖到跟前来,但宛如钉入地板的双脚让他一步也动不了。摇晃几下,任宏跌坐到椅子上,神情木然。良久,他凄然长叹一声。

“天要我亡,是天要我亡啊——”

第三天,已被御林军团团围住两日的宁远侯府,等来了弘光帝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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