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骨在哪里?带我过去看看!”
李儒打断小统领的话,也不想再多听他那啰啰嗦嗦的回答,不容拒绝地令道。
小统领即使再蠢钝,此时也听出李儒话语中的不耐来,不敢再多言,应诺一声,带着李儒,往一旁行去。
放置永安宫大火死者尸骨的地方,是一处临时搭起来的硕大营帐,李儒只是远远地这么一看,立即在心里默估出来,这处营帐,当有百来步长,数十步宽。
刚刚走近,一股混杂着肉香味的焦臭味就扑鼻而来,李儒骤不及防,全身一僵,心头烦闷涌起,肚子里立时有些翻江倒海,差点就将此前享用过的美酒佳肴,尽数喷吐出来。
他反应也不慢,屏住呼吸,举手掩住口鼻的同时,以比平素快捷数倍的身手,往后跳蹿开来,直到再也憋不住气,方才放下手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幸好这里已闻不到刚才那股气味,不然,以李儒这种状态,只怕会当场将隔夜饭都给呕个干干净净。
小统领脸色立时“唰”的变得惨白,心中的不安,可想而知,他在心里不住自责:“怎么就没想到呢,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确实是没想到,带着李儒往这边走时,他陪着万分小心,可就是忘了,这位先生,看起来身板也不错,只比典型的西凉大汉要瘦弱些,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弱书生,初次来此地时,除了那些整曰价与尸首打交道的仵作,每个人都干呕不已,更别说这位文弱先生了。
足足愣了好半响,小统领才醒觉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儒身前,面带恐惶,连连以手掌自抠脸面,颤声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致令冲撞到了先生……”
李儒此时已自觉大有好转,肚子里已不再翻江倒海,不耐烦地摆摆手,紧皱眉头,道:“谁负责此事,去唤来!”
小统领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小快步奔进大帐,片刻工夫,即带着一人,快步出来。
李儒也不跟他们客气,直截了当地将方才的问题问出,小统领身后那名仵作上前一步,双手叉前,恭敬答道:“那处偏殿共清理出尸骨十七具,从骨架上分辨,男六具,女五具,余下六具,损伤太重,无法分辨。”
仵作的这个回答,令李儒心里的不安稍稍减淡了些,他记得很清楚,昨夜与并州牧吕布自偏殿退出来时,吕布的亲兵禀报过,内侍七人,宫女八人,尽数被斩杀,如再加上太后和弘农王,刚刚好是十七具尸骨。
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追问道:“尸骨上,可有刀伤痕迹?”
仵作不假思索地答道:“有,十二具尸骨有刀伤痕迹,多在颈骨处。”
李儒沉吟片刻,自觉在这方面,他是比不过眼前的这位仵作的,再怎么细问下去,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临转身之际,他再问一句:“从尸骨上,可能分辨出太后和弘农王?”
仵作大愣,支支吾吾半响,就是答不上来。
李儒心下恍然,情知是怎么回事,想来即使以太后和弘农王身份之尊崇,遭此火劫后,也就只剩下尸骨一具,与其他身份卑贱者一样,并无什么分别。
正因此,眼前的仵作才这么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他回答“是”吧,摆明了就是欺瞒,回答“否”吧,摆明就是对太后和弘农王大不敬。
沉吟之际,李儒心头一亮,挤出一丝笑意,点头道:“嗯,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最好能辨认出太后和弘农王来,不然……”
这句话威胁味道十足,但听在仵作耳里,却无异于是在提醒他,所谓不管用什么法子,重点是辨认出太后和弘农王的尸骨来,至于真的是不是,那只有老天知道了。
仵作也是属于上不了台面的胥吏,都是些歼猾老练之人,他方才只是没想到李儒会如此问,骤不及防之下,一时失神,所以才支支吾吾不可答而已。
当下连连点头哈腰,应诺下来,直到李儒转身,带着小统领往他处去了,他才松了一口大气,自觉额头上出了一头冷汗,伸手一摸,才醒觉那里什么都没有。
李儒带着小统领,再一次回到偏殿,围着那堆烧得焦黑的废墟,足足绕了两三圈,方才问道:“此处清理出来的各色物品呢?”
小统领大惊,可很快就镇定下来,答道:“也俱都收拢在一起。”
“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这一次倒没走多远,可是当李儒真个见到这些个物事时,不由大失所望。
所有的物品,也有专人在清理辨认,为的,当然也是辨认太后和弘农王出来,对太后和弘农王佩戴的玉佩、玉玦等物,李儒只是看过一眼,便放在一边,独独对融成一坨的金质疙瘩,颇有些兴趣,指问道:“这个是?”
“回禀先生,这是金酒壶,宫中甚多此物,那边几个,就是金酒樽。”
李儒随手拿起,左看右看,可任凭他如何翻看,就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颓然放下,随口问道:“此种金酒壶,可有何特别之处?”
“禀先生,这种金酒壶,乃宫中打造,外表看起来无异,内里实则分为两半,可盛放两种不同的美酒,通过拧动壶盖,可以分别倒出。”
“嗯?!”
李儒心头一跳,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向答话之人,心里在不住盘思。
如若果真如此,岂非说明,昨夜太后和弘农王所饮的酒,就可能并不是投放了毒药的毒酒?
再往下深想一层,他才醒觉,投放毒药时,是吕布派亲兵所为,避开了众人,也就是说,如果那个亲兵没有把毒药投放进去,他也并不知道。
想到这里,李儒心里的不安再次升腾起来,忙又在小统领的带领下,回到方才放置尸骨之处,唤来方才的仵作,挥手令小统领走开,低沉着嗓音,问道:“偏殿尸首中,可有尸骨有中毒迹象?”
仵作此时不敢隐瞒,连忙答道:“有,一男一女!”
李儒双眉紧皱,都快要挤到一块儿去了,沉吟好半响,方在仵作的惊疑不安中,阴沉着脸,道:“中毒的,是否就是太后和弘农王?”
这一次,仵作学精了,自李儒口气中,听出些许肯定来,念头一转,点头很肯定地答道:“是!”
果然,他见李儒面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立时在心里知道,他这个回答,赌对了。
“滋事重大,切莫跟外人说,昨夜出入偏殿,护卫太后和弘农王的,正是征北将军吕布,要是他知道……”
李儒深谙说话神神秘秘的把戏,话说一半,就此打住,同时拿眼不住打量着眼前的仵作,神色间,似是在看着一个死人一样。
仵作自是大吃一惊,连声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他的吃惊,并非是假装,而是从内到外,真真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今趟差事,会是个肥差事,那里知道,竟然是这么个动辄要人命的差事,早知如此,他有的是法子推托不来的。
尸骨涉及到太后和弘农王,而中毒,竟然又牵涉到那位传说杀人如麻的征北将军吕布,这,这叫人如何安生。
当他在惊恐之余,见到李儒对他神秘一笑,才转身离去时,不由大愣,按捺不住地在心里暗自猜测:“他这是什么意思……”
任凭这位仵作如何人老成精,如何歼猾老练,他都猜不到此刻李儒心中所想,在原地愣了好半响,他心中的惊恐,才渐渐平息下来,转身往营帐内走去时,下定了决心,今趟这事,对谁都不能说,哪怕城西的那个老相好,也不能透露分毫。
一直忙碌到戌时,仵作方才忙完,与其他人一起,被一群凶悍的兵卒护送着,回到城西的衙门。众人纷纷作别散去,仵作想了半响,没有选择回家,而是来到他的老相好那里,准备好好地歇息一晚,收拾一下心情。
灌下几大碗温得滚烫的醇酒,就着酒意与老相好折腾好半响,仵作才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只是他却不知道,他想要严密把守的秘密,却在睡梦中,泄露了个干干净净。
睡梦中,他喃喃自语,虽然听起来甚是含糊,可还是能够自行拼补起来:“太后,弘农王,中毒!”
此后的三天,仵作一如既往地入城出城,直至将永安宫里的尸骨尽数清理完毕,这事才算是了结,至于此后的事宜,就不是他的事了。
可当他回到家里,听到妻室跟他唠唠叨叨时提到的一个传言时,不由恐惧得全身发冷,不住颤抖起来。
这个传言很简单,简单到就只有一句话,可这句话里蕴含的意思,却是让人稍微想一想,就头晕目眩,依稀看到勾魂索命的小鬼,正在那里向传、听此传言的所有人招手狞笑。
这个传言就是:“征北将军吕布毒杀太后弘农王!”(未完待续。)
133 洛阳的大事。吕布毒杀太后
征北将军吕布毒杀太后弘农王!
这个传言,最开始是出现在南宫朱雀门阙上,每个字足有数尺见方,字写得剑拔弩张的,很有气势,配以犹如鲜血般的大红色,更倍添肃杀之意。
南宫朱雀门,作为南宫的南大门,与洛阳城南城的平城门相通,可直达南城外的明堂和灵台,因历代天子常常自此门出入宫城,故而朱雀门在整个洛阳城内,最为尊贵,建筑也格外巍峨壮观,朱雀门阙,远在五十里外的偃师,都能遥相眺望,宛如与天相接。
至于是谁将这行字写朱雀门阙上,又是如何写上去的,没有人关心,所有人都只注意到这个传言,虽然这行字不久就被官府衙役抹掉,可传言很快就传遍整个洛阳。
传言刚起时,吕布正带着貂婵,在司徒府做客,当时就从司徒王允那里获知此事,当时他和司徒王允的反应,是对此相视一笑。
自此后,他就一直呆在城东的大营里,没有再出门,对此传言,乃至朱雀门阙上的鲜红大字是谁所写之事,他都只是保持关注,但对外,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这个事情,他根本就没必要去做出什么解释,更无须去做出什么反应,如若真做了,反而会被人以为是做贼心虚,而保持沉默,反而是最好的应对。
而对这个结果,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李儒所谓的毒计,早就被他这个具有先知优势的穿越者所洞察,并将计就计地布下一个局,成功地营救出何太后和弘农王,如今,对李儒的这般后手,暗地里,他反而觉得很有些得意。
因为这件事上,李儒欺他是个粗鄙武人,明火执仗地来算计他,却被他反过来狠狠地算计了一把,这个成就,对于吕布来说,可是值得大大得意一番的大事。
中军大帐内,即使时隔了足足三天,吕布想起此事,还是不由得一个人在那里乐呵呵地直笑。
“主公,主公~”
帐外传来宋宪一迭连声地叫唤,得到吕布的传唤后,他一把掀开帐帘,挟裹着一阵风,卷将进来,还没看清吕布身在何处,就在大帐内单膝着地,嚷道:“主公,主公,大事不好了,大营外,聚集了很多太学士子,正在那里鼓噪,说什么……”
“鼓噪着要我就太后和弘农王之死给个说法?”
宋宪丝毫没有因为话被吕布打断而有所不满,连连点头,答道:“主公慧眼如炬,他们,他们的确是如此鼓噪。”
吕布淡然一笑,仍旧自顾自地在那里踱步,似是眼前这事,压根就不被他放在心上,踱上几步后,他才似是突然想起此事来,问道:“有多少人?”
宋宪心里汗意大盛,仓促之下,他才知道,入帐禀报犯了个大忌,没有将人数信息及时禀报。
虽然他目前甚得主公吕布的器重,可是作为一名武将,犯下这等白痴级的错误,实在不应该,羞愧难当下,宋宪老脸涨得通红,低头禀道:“一百二十余人,属下情急下,禀报失误,请主公责罚!”
吕布直直地瞪着宋宪半响,沉声道:“嗯,知道错了,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犯,你就自己去领上五记鞭罚吧。”
宋宪大凛,忙连声谢过。
五记鞭罚,可不是个轻巧的事,宋宪自己也处罚过兵卒,一般也都是三鞭的责罚,一旦上到五鞭,就说明事情比较严重了。
鞭罚,是吕布在军中推行的责罚,比起军棍来,可是要来得更加疼痛些,更加让人难以忍受些。
不过其实对那些骄兵悍卒来说,身体上的疼痛,倒还好忍受,最难忍受的,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施刑。当受责罚兵卒双手被绳索绑住,拉扯在两根木柱上,扒开上衣,露出脊背,听到身后传来长鞭被甩得劈啪作响时,心里都会莫名其妙地变得慌乱起来。
这比趴在地上,屁股被棍子打得啪啪直响,还要来得难以忍受,而每一鞭及身,那一定是皮开肉绽,毫无花假可言。
宋宪起身,站立一旁,心里悄悄地松上一口气,同时暗下决心,今后可不能再犯下这也的低级错误了。
就在这时,听到主公吕布的吩咐:“点上五百兵卒,步行,人人手持艹练用的木刀,身着皮甲,聚集好后,再来禀报!”
宋宪愕然,不知吕布何意,待见到吕布威严的目光看过来,连忙应诺一声,转身就走。
转身之际,他不由得再次暗骂自己一声,怎么这么快的工夫,他就忘了主公吕布的曰常训斥,所谓军令,理解要立即执行,不理解的也要立即执行!
方才他却在这里愕然呆立,反应太慢,动作太慢,真该死!
宋宪一边在心里反省,一边疾步奔出,片刻之后,营外就传来宋宪的大吼:“前锋营立即集结,步行,拿木刀,着皮甲,快,快,快!”
顷刻之间,数声大吼复述着宋宪的命令,然后,一阵阵杂乱地脚步声,就远远地传来。
只不过盏茶工夫,宋宪就再次入帐,他也身着皮甲,手持木刀,单膝着地,朗声禀道:“报,前锋营锐卒五百,已聚结完毕!”
“好,备马,拿我的方天画戟来!”
这一次,无需宋宪出去再传令,方才他就已经令吕布的亲兵,提前做好了一应准备。
吕布出得帐来,他依旧身着宽松的常服,连皮甲都没着,在宋宪和数名亲兵的簇拥下,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单手接过方天画戟,看着眼前肃然而立的整整五百锐卒,满意地点点头,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