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她又不由地回过来看了看司云音。
她以前怎么就会觉得司云音是面瘫呢?今天见了夜翎,她才知道“面瘫”这两个字是多么的博大精深,所以这会儿看着司云音,才发现他是多么一个鲜活的人,越看越觉得顺眼无比,亲切无比。
司云音看出她眼中疑似“欣慰”的神色,只极浅地勾了勾唇:“你这会儿气色不太好,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的事,交给本王处理就好。”
说罢,他也不等墨蓝有所反应,便淡然地开口唤了一声——
“暗香。”
话音刚落,一道纤细的身影便落在了庭院里。
“王爷。”
“送你们主子回屋休息。”
“是。”
司云音这一开口,直接让墨蓝连拒绝抗议的机会都没有,他这么强势地就作主下决定倒是极其罕见。
墨蓝想了想,觉得他这么做必然是有他的用意,所以也极为难得地没有开口反驳,只顺从地点了点头,便准备随着暗香往回走。
走了几步,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冲着司云音眨了眨眼,叮嘱了一句:“王爷,太子殿下难得来烈云一趟,你可一定要好生招待他才行。”
她这话的潜藏意义分明就是——王爷,夜翎这小子难得自己主动送上门,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趁早地把沧海碧珠弄到手啊!
司云音略一眯眼,瞬间就领悟了她话里的意思,于是唇角扬起,眸光流转。
“王妃放心,本王明白。”
墨蓝眼中精光一闪,同样回以高深莫测的一笑,随即转身离去。
一旁的夜翎眸中墨色氤氲,冷漠异常。
司云轻的面上却是闪过一丝复杂与疑惑。
他记得不久之前五弟与书墨蓝的关系还是不冷不热,这才多久,两人就已经相处得如此融洽了吗?本来他还对五弟入朝的原因有些怀疑,可如今一见,却好似真的一般。
众人各怀心思,却听得司云逸那不依不饶的声音嚷嚷了开。
“五嫂,你别走啊,我可是专程来看你的!”老八眼见着墨蓝的身影拐过回廊,立马就急了。
本来他听说五嫂遇刺,心里紧张得不行,这会儿看她似乎没什么大碍,才稍稍放心了。可她居然不跟他多聊会儿就闪人,太不够意思了吧!他才不要跟他两个哥哥还有这个什么夜翎太子在一起呢,想想就很无趣!还是去找五嫂玩好了!
老八这么想着,自然也就准备这么干,当即就准备拔腿跟上去。
可谁知才迈开步子,后衣领就被人给拎住了,老八愤然地转过头,看见司云音正目光清冷地睨着他,顿时脸就垮了下来。
“五哥,你干嘛拦着我呀,我要去找五嫂……”
可怜的老八敢怒不敢言,只可怜巴巴地嘀咕着,可越到后面,声音越小。没办法,他一见自家五哥那对幽深冷然的雾眸,他就发颤,他就蔫儿了。
司云音没有说话,松开手后,依旧是一副清冷的神情,盯得老八迈不开腿儿。
司云轻见状轻笑了一声,随即上前安慰道:“行了,八弟。你五嫂的闺房,岂是你一个男子随便能进的?还是让你五嫂好好休息吧,日后等她大好了,你再来看她便可。”
司云逸撇撇嘴,虽是不服气,却也无奈,谁叫他那么怕他五哥,没办法,只能嘟着嘴在一旁生着闷气。
见他消停了,司云音这才转过身,清冷的目光落在神色莫辨的夜翎身上。
“太子何以会来本王的府上?”
“寻人。”夜翎沉声回道,略一背手,华贵天成。
司云音神色淡淡:“那不知太子要寻的人可曾寻到?”
夜翎同样面色无波:“寻是寻到,不过可惜,他一见本宫便逃脱了。”
司云音自是知道他要寻的是谁,只淡然开口道:“既然如此,太子不如在府上多留几日,寻人的事,本王愿尽绵薄之力。”
“如此便多谢珉王爷了。”夜翎应声道,墨玉一般的眸子流淌着谁也看不懂的情绪,“有王爷与王妃相助,必然事半功倍。那本宫便叨扰几日,在贵府守株待兔了。”
“太子严重。”
对于夜翎话中特意提及书墨蓝,司云音只清冷以对,雾气缭绕的眸子似有流光闪过,越发显得飘渺不定,无法捉摸。
知己知彼
墨蓝回到屋里,百无聊赖地晃悠了几下,正寻思着要不要滚回被窝里再补眠一番,却一不小心瞥见铜镜中自己黄花菜一般的面庞,眼角不由地抽了抽。
“暗香。”她转过头唤了一声随她一同进来的暗香,眼中有着深深的受挫,“我今日就一直是以这种形象见人的吗?”
书家二姐妹,夜翎太子主仆,司家三兄弟……
想想这么多人都见识了她这副鬼样子,她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也再没了睡大觉的兴致。
对于忽然开始关心起自己形象的某女,暗香有些意外,她家主子不一直都是这样一个豪放不羁,不拘小节的人吗?
想了想,暗香略为委婉地开口道:“主子,这样看起来,别人才更相信你是受了伤的人。”
墨蓝脸色一黑。
本来对于她假受伤的事儿,今天那些人竟一个都没有怀疑,她还不由地有些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演技高超,把他们都给坑过去了,谁知道,原来是形象加分。
可是,她本意是想表现出西子捧心,黛玉葬花的憔悴美,而不是现在这副面色蜡黄,眼窝青黑的鬼样子啊!!
难怪夜翎身边的那个侍从一直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她,估计她这个烈云的珉王妃在别人心目中已经落得个不修边幅的“好”印象了。也真亏得夜翎道行颇深,居然能表现得这么淡漠。
如此说来,她这样算不算是有损皇家颜面,玷污国家形象?
暗香见她脸色不善,又接着开口宽慰道:“主子,你昨夜没休息好,今日脸色不好也是正常。况且,今日过府的人太多,你还没来得及梳洗,也是情有可原,所以,不必太在意的。”
暗香这番话本意是要安慰墨蓝一番,可谁知,话说完后,墨蓝的脸色明显更黑了。
靠之!
她怎么可以忘了,她到现在竟然还没有刷牙洗脸梳头发!
怎么自打来到这古代以后,她就变得越来越可耻了!平日在王府里,在司云音面前一副乱七八糟的模样也就算了,反正他是自己人,早都看习惯了。可如今,她形象全无地出现在那么多外人面前,这真的是太丢脸了!
墨蓝抹了一把虚空的眼泪花花,神情哀戚:“暗香,去……帮我准备梳洗的东西来……”
大恸之下,她竟没有意识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早已把某人归于自己人的行列了。
怀着悲愤的心情梳洗完,遣了暗香下去,墨蓝临窗而坐,随意地翻着手中让暗香寻来的书籍。在打了第十三个哈欠之后,耳旁传来一串轻微的脚步声。
墨蓝抬头,看到白衣出尘的司云音踏了进来。
见到她梳洗完毕的清爽模样,司云音眸色清浅,淡然开口:“梳洗过了?”
“嗯。”墨蓝恹恹地应了一声,而后又飞快地瞥他一眼,狐疑地问道,“我说,这不会是你让我回屋的原因吧?”
嫌她丢人?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墨蓝面色有些发臭。
司云音没有回话,只轻微地勾了勾唇角,凉薄的唇线染上一层魅惑的色调。目光略一偏转,落在她手中的书本上。
“怎么想起看律法之类的书籍了?”
“你在刑部任职,我自然要普及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墨蓝挑挑眉,而后略有些得意地点着手指,“有这么夫唱妇随的楷模王妃,你真该感到庆幸。”
“确实庆幸。”
司云音望着她,声线甘醇似朗月清风,深眸中雾气消散,漾起层层璀璨的流光。
墨蓝一愣,而后转移了视线掩饰自己的尴尬。
“对了,云逸他们走了?”她干咳了几声,开口问道。
司云音应了一声,知道她下面要问什么,于是率先开口告知:“夜翎太子暂居王府,我已安排他在听风阁住下。”
墨蓝了然地点点头,起身略一皱眉:“夜翎这个人不容易对付,他的心思太过深沉,叫人捉摸不透。”
“他若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便不会与奚幕风齐名于天下,更不会入主历国的东宫,成为太子。”
司云音淡淡地开口,虽是将夜翎定位在很高的高度,口气却是淡然无波,似乎,并未太过在意这个人。
“你对他了解多少?”
墨蓝望了他一眼,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对于夜翎,他们了解的有力信息越多,谋取沧海碧珠的可能性才越大。
“并不多。我只知道,五年前,他不过是一个无人照佛的冷宫皇子,在宫中受尽排挤。然而只用了三年的时间,他便入主东宫,成为历国人人敬畏的冷面太子,并且……”司云音略一顿,接触到墨蓝疑惑的目光,才继续说了下去。
“如今,他虽名义上仍是太子,历国的朝政却早已尽数在他的掌控之中。现在的历国皇帝不过是形同虚设,只要夜翎想,他随时都可以继承大统。”
对于夜翎的事情,司云音知道的也只这么多。他以前生无可恋,对于皇家争斗天下纷争更是毫无兴趣,所以所知道的,也大都为各国皇室所知。
墨蓝张了张唇,无法形容心头的惊诧。
三年。
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夜翎便从一个举步维艰的皇子一跃成为大权在握的太子,这期间的艰辛可想而知!
若非有过人的才能和非常的手段,他如何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而这三年,也必然是一路腥风血雨,步步杀机。
想着夜翎那张高贵如神却冰冷异常的面庞,墨蓝忽然之间有些懂他。
想必从前忍辱负重,此后一路踏着尸体和鲜血登到顶峰,早已是看尽生死,尝遍冷暖,所以才练就了今日的冷漠入骨,无懈可击吧?
这么想着,她不由地又看了几眼面前这个眉目清冷的男人,忽然间心脏犹如针刺一般,瑟缩了一下。
虽与夜翎的境况并不十分相同,但亦有诸多相似之处。
只是夜翎从前受尽屈辱,如今掌控全局,许是为了他自己。
而司云音从前甘愿沉寂,如今锋芒展露,却是……
为了她……
有何冤仇
清冽双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水光,分明夹杂着点滴心疼的意味,而这一切,未能逃过司云音的眼睛。
继而,白玉般的面上仿若山岚尽散,露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意。
“我与他不一样。”他轻轻地开口,仿佛是在安慰眼前的人。
墨蓝略为一顿,而后微微地收敛了眸光。
刚才出于那番想法下,如此强烈的心绪反应近乎是下意识的,这让她有些茫然与疑惑——她这是怎么了?
司云音见她不说话,也只眸光清浅地看着她,仿佛想要透过那一层表皮,直直地看进她的心里。
忽地,墨蓝抬起头,却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自称本王了?”
司云音看她片刻,缓缓开口:“日后在你面前,只有司云音,没有珉王爷。”
“你这样还真是让人不太习惯……”
墨蓝偏过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而后又干咳两声,故作正经道:“既然我们对夜翎这个人不太了解,那看来目前就只能从南潇这边下手了。”
司云音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墨蓝奇怪地挑挑眉,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这小子看起来似乎对这个决定不太感冒的样子?
转念又一想,兴许他早已派人去调查夜翎了也说不定?
墨蓝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却完全没想料到,她家别扭的相公早已将南潇视为心目中的头号情敌,所以对她将希望寄托于南潇身上,岂止是不感冒,简直就是十分之不爽!
下一刻,司云音忽然脸色微变,开口道:“我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先离开了。”
说完,竟是不待墨蓝说些什么,就径直转身离去。
墨蓝望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有些无语地撇了撇嘴,什么事儿这么重要,居然让他急成这样?
然而,墨蓝看不到的是,那抹白色身影自踏出她的房门伊始,便一路加快了脚步,直至出了翦月阁的院门,终究忍不住身形一晃,只手抵在了那面青墙之上。
一方白绢自月白的袖尾中滑出,掩在薄唇之上,下一刻,一串剧烈而又压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响起,生生撕扯着人心。
原本苍白的面色因着破碎的咳嗽不觉沾染了几分绛红,而那素白的绢帛之上,分明有朵朵红梅悄然绽放,鲜艳而又妖娆。
渐渐的,要命的咳嗽声慢慢消散,独余沉重而无力的喘息。
他缓缓地移开白绢,手掌摊开,深重的眸光隔着雾气,略显涣散地落在那大片殷红之上。那血色花朵,在阳光的笼罩下,越发显得触目惊心,妖冶异常!
苍白的手指猛地收紧,将染血的白绢狠狠地包裹。
忽然想起那日与南潇的对话,心底陡生一股惊寒与恐慌。
若是真的撑不过年关,那,该怎么办……
他不怕死,只是不甘心老天在让他看清自己的心后,只留给他这么短暂的时间。
只是怕还未等到那个人的答案,便已永远失去了知晓的资格。
只是怕……死了以后,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