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云音扔掉手中的碎布,抬起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朝着墨蓝面上探去。却在几乎触及那苍白的皮肤时陡然一顿,继而又轻微地曲起,一双雾眸中闪过浅浅波光。
半晌,洁白无瑕的手指复又伸展开,轻轻地覆在了那紧蹙的眉宇间,温柔地摩挲着,一下,又一下,似要抚平其间的纠葛之色。
他想起这个女人平日里不是张牙舞爪就是嚣张狂妄的模样,难得如此安静的时候,竟是这般毫无生气地躺着,虚弱得如同幼子一般。
他皱了皱眉,忽然觉得很不喜她这副样子,反而心下莫名的一阵悸动,竟是有些怀念起她那明媚的笑意和张扬的个性了。
微弱的气息几乎快要无从寻觅,司云音伸手探上她的脉搏,目光一沉,忽然开口唤道:“泷泽。”
“属下在。”泷泽的声音立马响起。
“去书房,取回天丹来。”
泷泽一怔,回天丹?那可是……
“王爷……”略有些迟疑的声音又从外面传来。
司云音淡淡地打断他:“去取。”
泷泽顿住,想起墨蓝气若游丝的模样,心下虽不甘却也无奈。
也是,王妃没有丝毫内力在身,被那样重的一掌打中,定是伤及心脉了。若是没有回天丹护体,只怕就算是王爷拼尽全力,也无法保住她。
可是,回天丹就只剩下一颗了,若是下次王爷再毒发……
泷泽一抿唇,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复又沉淀下来,转身朝着书房而去。
罢了,这是王爷的决定,他,只能听从。
她没看见
不一会儿,泷泽便取了一只精致的木盒回来,恭敬地交到司云音手中后,冷峻的面上闪过一丝痛惜,随后又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司云音打开木盒,一只朱红色的圆丹静静地躺在里面,散发着淡淡药香。
两只莹白的手指轻巧地拈起那颗丹药,置于墨蓝幽闭的檀口中。然而回天丹入口,墨蓝却是虚弱得连吞咽的意识都没有了。
姣好的眉轻微地蹙起,司云音抿了抿唇,面上闪过一丝犹疑。
倏尔,他轻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弯腰俯身,一点一点地向床上的人靠近。
随着女子苍白虚弱的面容映射在双目中的倒影渐渐放大,白玉般的面庞忽地漫上淡淡的绯红之色,心跳却在此时猛然加速,那如幽潭一般的深眸中波光潋滟,流动着莫名的华光。
近在咫尺的距离,似乎有温热而稀薄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喷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面色越发的明媚,连耳尖都染上了那点点红晕。司云音只觉得这一段过程缓慢而漫长,周身的空气仿若都被抽尽,而他,已然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终而,深眸一闪,凉薄的唇瓣轻然触上了那苍白的双唇。
四唇相接的那一刻,仿佛有一声重重的叹息自鼻尖溢出,连带着整个灵魂都起了战栗。
司云音顿了片刻,眼中的流光不停闪动,璀璨夺目,美不胜收。随后,舌尖探出,轻巧地撬开墨蓝的贝齿,抵着她口中的回天丹,一点点地向檀口深处送去。
就在此刻,一声撞门的声音突然传来,伴随着几声凌乱的脚步和少女慌忙而迫切的话语。
“王爷,王爷!奴婢回来了!东西都,都,都……”
都准备好了……
慌乱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语胎死腹中,整个世界陷入死一般的静默。
筝儿僵愣在原地,双目瞪圆死盯着前方,面上是一片不敢置信的怔忪之色。
哦,天!她看到了什么!?
司云音幽深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舌尖用力一抵,完成最后一个动作后,起身回头,目光清冷地看向那惊慌失措的小丫头,周身散发着丝丝冷寒之气。
“王爷,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看见,真的,真的什么都没看见!”筝儿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开始为自己漂白,却换来了对面更为森冷的目光。
她狠狠一个哆嗦,果断闭嘴,然后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很是惊恐。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天!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在这个时候闯进来了!她是不是坏了王爷的好事?王爷是不是很不高兴?王爷一不高兴,会不会挖了她的眼睛?还是说,直接把她给砍了?
呜呜,她该怎么办?
“出去!”
就在小丫头一阵天马行空的浮想联翩,几乎都要被自己的臆想给吓死的时候,一道冷然的声线略带不爽地响起。
嘎?
灰暗的想象被冷声打断,筝儿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没事了?
“是是是……”
反应过来后,她飞速地点着自己的小脑袋,如获大赦一般转身就朝着门口狂奔!
“等等!”
身后飘来的两个字眼让筝儿猛然一顿。此时,她一只脚跨出了门,另一只还停在半空,身形就被后面那冰冷的嗓音生生拉住。
筝儿耷拉着小脑袋,一脸苦相地转身回头。
难道说,王爷改变主意了,还是不打算放过她?
“王爷,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
所以您老就放过小的吧!
筝儿呜咽着,可怜兮兮地闷声开口。临死前好歹为自己辩解两句,没准儿王爷相信了,就放过她了?
司云音深吸了一口气,伸手轻抚了抚额角,忽然觉得有些头疼。闭了闭眼,他薄唇轻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是那么让人胆颤。
“东西放下,热水端进来,人,出去。”
筝儿这才明白,她的手中还捧着王爷让她准备的东西呢!
小丫头陡然松了一口气,真真吓死她了,还以为自己要小命不保了呢!目光在手中的物品上转了一圈,小丫头心中有一瞬间的思忖。
准备热水和纱布,一定是要给王妃清理伤口的了。
王妃身上那套衣袍已经是破旧不堪,还满是鲜血,那这套干净的衣物一定是要给她换上了的。
小丫头顿时了然,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
王爷似乎没有让她留下来伺候的意思?
那么,也就是说,王爷他要亲自给王妃……
啊!?
筝儿仿佛获知了一个惊天重大的秘密,并且这个秘密与自己的小命息息相关又叫她无法言喻,圆圆的小脸蛋顿时又变得惊愕无比又羞红不已。
虽然夫妻之间这种事情很是正常,可是王爷和王妃毕竟还没有……
她一直以为王爷那么清清冷冷的个性,是不会……
矮油,总之她什么都不知道!
动作迅猛地将手中的东西在桌上放好,又将热水盆在盆架上架好,筝儿语调极快地对着司云音丢下一句“奴婢在外面守着”,接着用比先前还要快的速度夺门而出!
司云音无言地望着她逃命的背影,不知该作何反应。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这个小丫鬟跟着书墨蓝这个张狂的女人,都变得有些不太正常了。
门外的泷泽看着筝儿从里屋疯狂地逃窜出来,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没看见,不知道”,面色通红,带着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表情,似有些惊恐,又似有些……
他的面上不由地泛起几丝狐疑。
这小丫头是怎么了?
检查伤势
泷泽奇怪地皱眉,这小丫头风风火火地跑出来,竟然连门都忘了关了。
难道是里屋发生了什么事?
正兀自疑惑着,又听得司云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泷泽——”
“属下在。”泷泽连忙应了一声。
“从此刻起,不经本王传唤,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司云音淡淡地开口,随后扬手一挥,大敞的两扇门被掌风合上。
泷泽轻声回了一句“是”,心中的疑虑却更盛了。
他怎么觉得王爷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奇怪呢?有一丝丝不自然,又似乎有一丝丝无奈,更好像有一丝丝……
幽怨?
嗯——
泷泽暗自点头,此事必有蹊跷!
墨蓝服下回天丹后,气息比起初时明显要强上许多。
然而如今虽是护住了心脉,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她浑身是血,必然是有许多伤在身。若不检查,他根本不知道她到底伤在何处,又伤得有多重。
那么,他真的要为她检查一番吗?
轻抚了抚额,司云音清浅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烦闷。
方才本想让那个小丫鬟来动手的,但想了想她那惊慌失措的模样,觉得倒还不如自己亲自来。可打算归打算,真要实施起来却是相当的难。
方才为墨蓝渡丹的时候,他已然是要下了极大的决心,结果却不巧被那个小丫鬟撞见,看她那表情就知道,想必是误会了什么,让他无奈不已。
此刻若是为墨蓝检查伤势,定然是要除去她的衣物,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心中烦闷,尴尬万分。
可问题是,现下除了自己,他谁也指望不了。
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揪着,他的神色很是挣扎。
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墨蓝,他从未与任何女子走近过,甚至是与他说过话的女子都是屈指可数。本以为会孑然走完这孤寂的一生,却不想,上天却安排了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女子到他的身边。
这个女子,是他的王妃……
可他们,又毕竟只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是一对从一开始,就打算只做陌路人的夫妻啊……
思及此,他的心底不知为何,竟泛起了点滴莫名的不适,沉闷而压抑。
陌路人吗?
他的目光悠然落在女子苍白的面上,沉静地凝视半晌,脑海中闪现的却是自遇见她之后的每一个鲜活的画面。果真是如那日泷泽在书房中所说,每一件,他似乎都记得特别清楚。
倏尔,波光粼粼的星眸中忽然沉淀出一抹浓烈的墨色,嘴角复又勾起一抹淡而锁心的笑意——
且不论上天是否总爱叫人事与愿违,但这陌路人,只怕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做不到的了……
月白的袖尾滑过,修长的手指带着微微的颤抖,触上女子白色长袍上的束带。
司云音神色不改,手指继续游走,唯有闪烁流动的眸光泄露了心底最真实的情绪。
心口处,一个深色的掌印落在那里,让他的心猛然一揪,随即略偏转了视线,不敢再往那里瞧上半分。
女子细腻的肌肤白到近乎透明,没有半丝的血色。整个人瞧上去虚弱不已,仿佛梦幻泡影一般,一触即会消散。
然而,却是美得如此令人心疼。
眼中的流光荡开层层潋滟的涟漪,司云音的心擂鼓一般地跳动,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嗓子里蹦出来,而原本苍白的皮肤已经尽是染上了一层绯红。
他僵硬地伸出手,目光闪烁地为墨蓝检查伤势。而手指触上如丝绸一般幼滑的皮肤时,墨蓝却是重重地打了一个冷战。
司云音飞快地缩回手,看到墨蓝紧锁的眉头和微微发颤的身体时,忽然想起成婚那一日,当他执起她的手,她也是如现在这般,被他冰冷的手惹起了战栗。而后,他一松手,却又被她用力地反握住。
他的心,应该是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然掀起了波澜吧?
轻叹了一口气,将内力注入手掌,直至掌心传来阵阵温热的感觉,他才又开始为墨蓝检查伤势,而这一次,她果然再无半分不适。
司云音紧抿着双唇,眸中的墨色随着检查下来的结果愈发地变得深沉幽暗,隐有席卷了风暴之势。
除了心口那几乎致命的一掌,肩胛骨被震裂,手腕被折断,而浑身上下,亦是有不同程度的刀伤剑伤,简直触目惊心。
周身寒气蒸腾,绝美的面上更是冷凝一片,司云音觉得,此生他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心中的怒火到了爆发的顶点。
烈家堡……
既然如此,那么,也就没有继续在这世上存在的必要了!
下手目标
飞速地检查完后,他又细细地为墨蓝处理了伤口,接骨,清洗,上药,包扎,而后又为她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完成这一切后,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僵直的身躯一松,额角已是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一段过程于他来说,无疑是前所未有的煎熬。以这个女人爱惹事爱闯祸又爱受伤的秉性看来,他日后很有必要培养几个女暗卫了。
外伤均已处理完毕,只是那手腕,对方很明显是存了心要废掉,因此下手极重。就算他已经为她把骨接上,只怕日后也难以持重物了,除非……
他眼眸一眯,罢了,此事不急,现下还是先为她疗伤吧。
动作轻柔地将墨蓝扶起身,司云音一撩轻袍,在她身后盘腿坐下,双掌蓄力抵在她的手背,而后阖上眼帘,专注地输送着自己的内力。
夜沉如水,寂然无声。
待司云音收回双掌,已然是深夜时分。
墨蓝失了支撑的身子一瘫软,他连忙伸手接住。听得她愈发平稳的呼吸,他的面色终究平静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瞬,胸腔一股气血翻涌,一阵腥甜之气猛然叫嚣着要破喉而出!
司云音略一偏头,单手拍在床沿之上,幽暗的眸色一阵晃动,手指在雕花梨木上留下几条深深的抓痕,终究,将那股血气生生压制了下去。
一阵压抑的喘息过后,他回过头,将墨蓝放平,轻柔地为她盖上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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