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压抑的喘息过后,他回过头,将墨蓝放平,轻柔地为她盖上被子,而后单腿曲起,轻靠在一侧低头凝视着她。
那一刻,无人知晓他在想些什么,谪仙一般的面容仿若隔了云端变得如梦似幻起来,只有那双雾气缭绕的深眸却似浓墨化了开,流淌着清泉一般的玲珑色彩,仿佛酝酿了醉人的花蜜,将时间最美好的时光都沉淀在那里,静谧,安宁。
清晨,东方的天际现出第一缕悠然的白光,司云音披着一身清辉,自里屋踏了出来。
在门外守了一夜的泷泽看见他苍白的面色,立马近身上前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无碍。”司云音略一抬手,清冷的眉宇间有着遮掩不住的倦怠困乏之色。
泷泽心知,王爷为了救治王妃,定然是彻夜未眠且消耗了不少的内力,这对他本就孱弱的身子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如今,最后一颗回天丹也已经没了,王爷的身体再经不起任何损耗了。
思及此,他的脸上不由地染上了浓重的担忧:“王爷,回天丹是唯一能压制您体内毒素的药物了,没了它,若是日后您再毒发,那……”
泷泽没再说下去,但紧皱的眉头已然泄露了心底的焦灼。
当年,尚无人能知王爷是身中“雪殇”之毒,他们遍寻名医未果,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五颗回天丹。回天丹不仅是疗伤圣药,更重要的是,它对王爷的身体能起到缓和的作用。这几年,也正是靠着这几颗丹药,才一直压制着王爷身上的毒,若非如此,王爷的身子只怕根本不能延续至今日。
可现下,仅剩的一颗回天丹被王爷给了王妃,而王爷身上的雪殇之毒已是深入奇经八脉,倘若再次毒发,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回天丹也只是能暂时性地压制雪殇,为本王拖延些时日罢了。”司云音淡淡地开口,波澜不惊的面上并无过多的情绪,“如若不是沧海碧珠和赤血泉水,有或没有这一颗回天丹,对本王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泷泽用力一握拳,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异常执着坚定。
对!沧海碧珠和赤血泉水!只有这两样东西才是唯一的希望,他一定要尽快为王爷寻到它们!
“泷泽,可知如今谁人手中拥有冰肌扶玉膏?”司云音突然开口问了句。
泷泽略一思索,而后回道:“据属下所知,如今六王府和丞相府中各有一盒。”
“派人隐匿身份去六王府求取。”司云音当机立断地选择了下手目标,“如若求而不得,那就不必客气,直接动手抢夺。无论用什么办法,本王一定要得到冰肌扶玉膏。”
他的六弟司云昭向来与他不对盘,倘若他让人亮明身份上门求取,必然会遭到拒绝。所以他这才让人用假身份去找司云昭。条件能谈得拢自是最好,若是谈不拢,他就唯有先礼后兵,直接动手抢了。
而不论软硬手段,司云昭这个空有狠戾阴柔的个性,却无半点大智大勇的六弟,对付起来,明显要比顾北漠这个老谋深算的丞相要容易的多,他的心机城府拿顾北漠差的太远!
这也正是,司云音之所以要选择六王府下手,而非丞相府的原因。
泷泽心下了然,王爷要冰肌扶玉膏,想必也是为了王妃,当即一颔首,沉声回道:“属下明白了。”
司云音点点头,面容中透着点点疲惫。
泷泽见状,不由地开口劝道:“王爷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属下在这里守着。”
“也好。”司云音轻叹一声。他损耗过甚,确实需要去调理一下内息,“让那个小丫鬟进去守着,王妃若是醒了,马上来告知于本王。”
惊梦而醒
司云音吩咐完,听得泷泽恭敬地应了一声后,便悠然转身,踏着透凉的晨风离开,往书房而去。
雪白的背影飘渺似仙,清贵绝尘,仿佛不属于人间的一道色彩,下一瞬,便要羽化而去。
泷泽静立在原地目送那抹白影远去,清冽的双眸中一片沉然。
世人愚昧,流言可悲。
都说珉王爷体弱多病,不久于世,无能无势,冷情孤僻。可谁又能知,他不过是冷眼旁观,放之任之,从来都懒得,亦不屑为自己辩解一句。
在泷泽心目中,王爷永远都是高贵如天神一般的存在,他只是,从未将骨子里那份睥睨众生的气息在外显露过半分。
然而这一次,王爷是真的动了怒,想要对烈家堡下手了。不然,他不会无所顾忌地在花街那种耳目混杂的地方一举灭了烈家堡那么多人。而王爷这次带的影卫实力如此强悍,只怕,他想要警告的,不只是一个烈家堡而已。
王爷,是要警告所有暗中窥伺的人,他身边的人,不是那么好动的!
思及此,泷泽忽然很想知道,倘若这天下人知道了王爷真正的实力,不知会呈现出何种可笑的面目,是畏惧,亦或是嫉恨?
他,很好奇。
而身体里不停流窜的血液,亦因着这份好奇变得沸腾起来,叫嚣着,期待着,那个一身清冷的白衣男子傲视苍穹,艳惊天下的那一刻!
泷泽只觉得,自己的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可名状且无与伦比的豪迈与骄傲。
他转头望向那两扇紧闭的木门,眼中是澎湃的浪潮。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子啊。
王爷他,只怕是真的对王妃……
泷泽忽地一勾唇,脑海中,女子那张狂不羁的身影却愈发清晰明朗了起来。
其实,他们的王妃又何尝不是一个颠覆传说,震惊世人的存在呢?她与王爷,有诸多相似之处,还真是要命的相配呢……
外面发生的一切,墨蓝自是一无所知。
她浑浑噩噩地躺了许久,蹙起的秀眉一刻都未曾舒展,面色亦是不安宁,昏睡中,她做了许多奇怪的梦。
梦里,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心口的位置。
而不远处,习风和墨紫背对着她站立,似全然不知她的存在。她很想喊他们,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双脚也好似在原地生了根,动弹不得。
下一瞬,一颗子弹自枪口飞射而出,正中她的心口。身子陡然一轻,她被这巨大的冲力震得往后倒飞而去,汩汩的鲜血流出,她却没有一丝痛感。
忽然,一双白净的手将她接入,揽入一方冰冷的怀抱,淡淡的雪莲香继而悄然沁入鼻腔。
就在这时,习风和墨紫却微笑着转过身来,冲着她轻轻挥了挥手。习风俊朗的面容上带着温和而又释然的笑意,然后浅浅地张了张唇,没有声音传递,可墨蓝却看清了他的口型。
他说——
“再见,阿蓝……”
墨蓝心口一窒,猛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恐慌。
为什么要再见!不,她不要跟他们说再见!
她仓皇地伸出手,却在一瞬间,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紧紧握住。那只手,带着熟悉的线条,却不是想象中那般寒凉,反而有着丝丝温热。
她一转头,撞进一双清冷无波的幽深雾眸里,期间缭绕的点点星光让她莫名地安定下来。
倏尔,那仙人般的面容之上忽然勾起一抹明媚的笑意,顷刻间,山岚散尽,冰雪消融,整个世界为之黯然。周围的一切都似乎变得空白,独余那怀中的一方天地。
她一怔,霎时,流泪满面。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凝聚了满腔,墨蓝刚欲抬手拭泪,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却生生拉扯着她,紧锁着眉头,眼帘轻轻地颤动,而后,略带迷蒙地睁开。
一睁眼,便看到一张放大的圆脸在瞪眼死盯着她。
“王妃,您终于醒了!”筝儿一见她醒来,黑亮的大眼中立马迸出惊喜雀跃的光芒。
“嗯……”墨蓝闭了闭眼,声线中带着几分虚弱,她在筝儿的搀扶下坐起身,浑身是如同碾压一般的疼痛,“我睡了多久?”
她问完,用未受伤的左手轻抚了抚脸颊,触到一股冰凉的湿意,不由地有几分懊恼——真是丢人,做了个这么奇怪的梦,竟然还真的哭了。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快一整天了。”筝儿细心地拿了软垫放在她身后让她靠着,而后咬着嘴唇,泪眼汪汪地望着她,“王妃,伤口很疼吧?”
墨蓝一愣,有些哑然失笑。敢情这小丫头定是以为她是疼得哭鼻子了。
“唔,是很疼。”她撇撇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过,相较而言,肚子好像更饿一点。”
一整天就这么晕着,滴水未进,她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筝儿一听,猛地起身道:“啊!差点忘了,王爷怕您醒来会觉得饿,早就命厨房做了汤了,我现在就去热了给您端过来?”
王爷?
墨蓝略为一怔,他竟然会这么细心?
想起昨天司云音赶到之后,她就十分不给力地晕菜了,以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清楚。凌七那小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事,司云音是何时派了暗卫跟着她的?而他,又怎么会这么及时地赶来救场?
还有,烈家堡的那帮人,贺林……
想到这里,她的眸子里飞速地闪过一丝幽暗。敢把她伤成这样,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等她好了,一定要想个办法灭了这个狗东西!
此时墨蓝全然不知,她口中的那个狗东西早已被她无敌的相公挥一挥衣袖,不费吹灰之力地就给废了。
而不久之后,当她磨刀霍霍冲向烈家堡,意欲为自己报当日之仇的时候,她那无敌的相公却再次挥一挥衣袖,霸气侧漏地将整个烈家堡都给灭了。于是乎,她手持大刀,颇为清幽地瞥了他一眼,一脸哀怨地叹道:“亲爱的王爷,事儿都被你给办完了,那我该干些啥?”
某男缓缓伸手,神色淡然:“乖,快到怀里来。”
某女顿时将手中大刀甩出老远,饿虎扑食一般猛扑了上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故意躲他
墨蓝心思快速流转,却没有立刻让筝儿去热汤。
她无声打量了一圈这间布置得清雅简洁的房间,虽然心中已是有了答案,却还是开口询问道:“这是哪?”
“这里是王爷的房间啊。”筝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回答得很是理所当然。
果然!墨蓝点点头,又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他人呢?”
“泷侍卫说,王爷昨天为了给您疗伤,整晚都没有睡觉,想来,现在应该还在休息吧。”筝儿偏了偏小脑袋,很是认真地猜测着,随后又飞快地加了一句,“不过王爷吩咐过,您一醒,就马上让人通知他。王妃,王爷他,很关心您呢……”
筝儿眨眨眼睛,显得很是高兴。王爷明明就是很紧张王妃的嘛,而且,昨天他还……
想起昨天被自己不小心撞到的一幕,筝儿就不禁觉得一阵脸红心跳。虽然说当时确实是把她给惊呆了,但事后想起来,却觉得那个画面真的是好美呢……
墨蓝颇有些讶异,因而没有注意到小丫头扭扭捏捏的样子。她想的是,司云音竟然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一整夜?心中顿时有种莫名的感觉,与之前梦中的感觉,如此相似。
她低头扫了一眼自己浑身上下被处理得一干二净的伤痕,忽然略一蹙眉,低声问道:“我身上的伤,是谁给包扎的?”
“当然是王爷啊。”小丫头脱口而出,有些不明所以。
墨蓝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那我身上的污血,是谁给清洗干净的?”
“当然,当然也是王爷啊。”小丫头低了低头,忽然变得有些羞涩,几朵红霞悄然爬上了脸庞。
墨蓝闻言,眉宇之间已经是打了好几个结:“那么,我的衣服,是谁给换的?”
“那个,衣服……当然,当然还是王爷了……”小丫头闷着小脑袋,略有些结结巴巴地说着,眼神闪烁,面红耳赤,声音也是越来越低,。
矮油,真是的,王妃问这么清楚做什么,她都觉得不好意思死了。
墨蓝忽然沉默了。
伤是他给处理的,身上的污血也是他给清洗的,就连衣服都是他给换上的。种种的种种,也就是说……
她非但被他看了个精光,还间接地被他摸了个大半!?
意识到这一点,墨蓝只觉得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她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筝儿抬头看着墨蓝瞬间沉下去的脸色,不禁觉得几分奇怪,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王妃,您已经醒来的事,要去告诉王爷吗?”
“不许去!”墨蓝立马喝止。
开玩笑,居然在她啥都不知道的时候发生这种事,真是太郁闷了。这事儿她不知道还好,可问题是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这时候跟他见面,岂不是要尴尬死!?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气恼地看向筝儿,作咬牙切齿状:“为什么会是司云音这小子给我换的衣服,你跑到哪里去了!”
“啊?”筝儿可怜巴巴地嘟着嘴,很是委屈的样子,“我本来是有这么打算来着,可是,王爷直接让我出去了……”
墨蓝烦闷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也不是你的错。”
唉,她跟筝儿较什么劲啊,明知道这个小丫头在司云音面前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估计被那小子扫一眼,就忙不迭地想着要逃命了,又哪里还会记得她家主子还在那半死不活地躺着呢!
可墨蓝不知道的是,小丫头憋屈之下,并未将当时的情况讲得十分清楚。否则,若是让她知晓,自己与司云音已然相当于是打过波儿的人了,非得要当场呕出一口老血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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