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导听丽仙语带娇嗔,心中一动。却碍于陆机先入为主,不能夺人之爱,就将丽仙轻轻推向陆机,一手却是悄悄地拂了一下丽仙不盈一握的腰肢。
王敦分明看见,却只做不见。却向丽仙道:“还没见辛老板呢。”
丽仙忙忙向王敦施了一礼,“姨娘俗事太多,只好屈了三位大人让小女子陪着了。”
“说哪里的话,丽仙姑娘可是辛夷坞的头号人物。我也只是白问一句罢了。”
“那就请吧。”丽仙引着王敦等进到铁划门中。见一切都已妥当,丽仙又道:“铁划门的游戏我本不该管的,可是辛老板再四说了,定要让三位大人玩得开心。丽仙粗拙,只准备了投壶、射覆两种游戏,不知可合三位大人的意?”
“本来说是要拂棋的,既然丽仙姑娘已经安排妥帖,我们不从,可就大大违心了。”陆机抢先说道。
王敦和王导相视一笑:“我们早有耳闻陆大人最爱投壶,那我们先投壶,再射覆!”
陆机正巴不得有人说这么一声,忙从侍婢手中拿过箭矢,道:“赌东道么?”
“自然。”王敦素来不把钱财放在心上,也任凭陆机开口。
“每人是十支箭,投入壶中多的胜,最少的可是要罚的。”
“如何罚呢?”
“第一就是输家喝三杯烈酒,投得中游的便是喝一杯烈酒,而赢家是醇酒一杯。第二,输家放下六十六两银子在这里,取六六大顺之意,也作为射覆的底金。若赢了一局,就是给六两银子。你们看怎么样呢?”
“嗯,赏罚得当。那你就是见证!”王导笑着也拿过十支箭。
只见这三人屡投不中,虽见到箭进壶,听得“啵”地一声,仍是弹了出来。三人均是不解,心中甚是不甘,又投了两支,可是还是弹了出来。
王敦拧着眉道:“难道丽仙姑娘在壶中放了小豆?”
“这又有什么稀奇了?能使投入壶中的箭矢回到你手中那才叫高明!”丽仙一笑嫣然,从侍婢手中抽出一支箭矢向那壶远远地投去。只听“啵”地一声,那箭矢弹出,扬起七尺多高。丽仙向前几步,就将箭稳稳地接在手中了。
陆机不禁鼓掌喝彩道:“都说我们公子大人会玩,哪料到我们的师父竟在这里呢!”
丽仙拽着帕子指着王敦、王导笑道:“你就罢了,难道驸马爷也要拜我做师父?你这话岔了,还不羞死我?”
王导忙道:“此话也不差的,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丽仙姑娘也算得上是个好老师。”
王敦也道:“学生们但听老师指教,这个如何玩才好?到时候我们出去了也好唬唬别人!”
丽仙清咳一声,“哪是唬别人,是糊弄别人吧。到时候遇上个真龙活佛又要来怪我学艺不精了……”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丽仙姑娘就是不肯教也就罢了,偏偏来搪塞我们。罢了,我们哪能为难一个姑娘家?玩别的吧。”
“什么姑娘家?当时可是有人说丽仙姑娘当得中书令的!”陆机微微笑道。
“哦?是哪位青目……说来听听。”王敦道。
“许是颙王爷的大将张方……听说近日回京了。”陆机说道,“此人可是厉害!”
“哈哈,陆大人说的是,他也是厉害得紧。”王敦笑着又将箭矢往壶中投去。
“那日,并不是张将军说的,真真见笑,竟传来传去传出这样的话来了。须知三人成虎事多有,若被一些不明白的人听去了,可让丽仙怎么处呢?”丽仙一改笑容,满面愁云,陆机见了不免又搂住她柔声劝慰。
王导道:“丽仙姑娘何必忧心,我们明白就好,自然也没有那等糊涂之人和姑娘过不去的。和姑娘过不去,岂不是和洛阳千千万万的王孙少爷过不去了?”
丽仙“嗤”地一声笑道:“罢了,不知你们怎生得这么伶牙俐齿……”
不多时,便有丫鬟将盂拿来放在桌上,任他们又重新赌了东道开始射覆。
“禀主子,谢淑妃被赐死了。”听雪在密室中向辛夷暗暗说道。
“嗯,是了,多久前发生日食的,太子便被废了,现在谢淑妃被赐死也是应当的,天意如此,便有预警……现在天气冷得很,你在宫里,没什么要紧的就不要出来了。省的给人看见,来去寒气也重,保养好身子吧。六店之事,这两年来我也让别人替你照应些,免得你太过辛劳,凡事你小心便是了。”
“是,属下告退。”
辛夷垂头将挑丝梅花的大氅披了,走出密室,外面雪花像鹅毛似的,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辛夷并不觉寒冷,竟除掉手套去接住从天飘落的雪花,等着一点点的晶莹在手中融化成一颗亮闪闪的水珠。
“新年了,不论是朱门大户还是蓬门人家都是一家团圆……万般皆是命,比起无处安身的人我算是顶好的了吧……衣食无缺,每日里还时常有人逢迎着……那又怎么样呢?还是无家可归!”辛夷眼睛一酸,一滴泪落下,与手心中的雪水融合在了一起,冰凉中又有了些许温热。
“主子,外面凉,屋里笼好火盆了……”红蓼轻声道。
“有什么冷的……掠月门在常年严寒的地方都未曾怕过冷,我锦衣玉食,还怕这么一点子冷?”
“是,主子。有些是不该说的,忘记吧。”
“你拿了酒出来?”
“属下知道主子不肯回屋,拿了些暖好的酒给主子喝。”红蓼将银壶中的酒倾出半斝递给辛夷。
辛夷接过仰脖喝尽,看着灰蒙蒙的天,道:“我煮了一锅鸡丝粥,你喝了暖暖身子再出去。”辛夷附在红蓼耳边轻声道,“司马伦是个不中用的王爷,只是孙秀投靠了他,在一边给他出谋划策,心思很多,必定要好好提防。”
“好。”红蓼端着酒壶下去,“属下这就去准备。”
辛夷双手合十,喃喃祷祝:“希望红蓼此去平安。”
“姨娘,按您的吩咐,今儿晚上就不接客了。我们已经把门关了,门子说有一封信是给姨娘的,我们不敢耽搁,便送来了。”
“好,水仙门已经摆好宴席,你们去吧,到时候个个都有赏钱。”
“那主子呢?”
“今年我去寺里守岁,你们不必管我,初一到初五我是不会回的,你们都不用开门做生意,也不必去找我。若有事,只问丽仙便是。”
“是。”几个小幺子忙向辛夷道了谢,向水仙门去了。
辛夷回屋收拾了一番,熄了火盆,带了一箱银子便出了门。只看街上的行人两两三三,都行色匆匆地赶回家去。辛夷给自己下辖的西六店发了年例便自驾了车向东边白马寺行去。
早有禅师听知客禀报迎出寺门。
“阿弥陀佛,女施主,请——”
“正逢新年,来给寺里添些香油钱。”
“女施主许下心愿的海灯夙夜不灭,也是施主诚心所致。”
辛夷一笑,将僧众抬进禅房的大箱子掀开,合十祝道:“素银二百两,给众位师父裁补新僧袍,菩提明镜十面,给众位师父正衣冠,愿能积聚功德。”
“施主已然功德无量。”
“哦?何以见得?”
“慈悲心,菩提心,般若心,都是禅心。女施主三心俱在,实不虚假。”
“大师也打诳语。”辛夷微微笑道,“恳请禅师吩咐寺众,若五日内有人要来找寻弟子,告诉来人弟子在禅房修心,即便是十万火急之事,都是不见的,留下书信,我五日后自会处理。”
“老衲自然吩咐明白。”
“弟子这就走了。”辛夷抬脚就要迈出禅房。
“哎——施主这是要去哪里?”禅师忙伸臂挡住。
“自然是有去处,五日之内必然回来就是。”
“老衲若与那人说施主在禅房修心,岂不是打诳语?施主又难为老衲了。”
“那禅师刚才已经答应了弟子要吩咐下去的……”
“老衲只是说吩咐明白,施主自然也要给老衲一个明白。”
辛夷将箱中菩提明镜拿出来,放在禅师手中,问道:“这是谁的明镜?”
“自然是老衲的。”
“如果说是禅师的镜子,那刚才又为何在弟子手上呢?要说这是弟子的镜子,那又为何现在分明在大师的手中呢?”
禅师一怔,一时默然不语。手中的佛珠亦是微微晃动起来。
辛夷淡然笑道:“我相即人相,人相即我相,佛堂无佛,禅房无我。”
禅师愕然失色:“施主已得禅意……老衲自愧不如!”
“弟子饶舌而已。”辛夷粲然一笑,低眉合十,“那弟子就当禅师应允了。”
禅师亦大笑着放下手中的佛珠供在桌上,占了一偈走出禅房:“法身之理,犹若太虚,用心即是,非关身相。”偈毕,禅师郑重地将禅房的门锁上,吩咐下去,“若有人来找女施主,就说女施主参禅已深,五日内若有要事,留下书信便可。”
辛夷此时正快马朝着祁连山驰去。虽是冬天,滴水成冰,但夜以兼程已让坐骑大汗淋漓。辛夷忽觉坐骑足力渐弱,立刻飞身下马,换了身后的枣红马又奔驰起来。直到三匹换乘的骏马都口吐白沫才找客栈歇脚。打尖过后,将干粮带足,又另买了三匹好马,再往祁连山驰骋。祁连山上一片雪白,仿若如絮的雪花成百年来覆盖在山头,从未消融过半点。直到近山,才听闻消融的雪水“叮叮咚咚”地从山上蜿蜒而下,碰到了山岩,跳了几下才能再向山下流淌。白杨树就这么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没有一片叶子,就这么萧瑟着。
“琬琰!”辛夷定了定神,欢快地跳下马来。在山涧前凿冰取水之人忙放下凿子,更是欣喜不已。
“属下见过主子!”琬琰又跪了下去。
辛夷忙扶住她,眼见她身上木兰青的皮袄破旧不堪,忙一手解下自己的挑丝梅花大氅裹在她身上,自己只穿了一件箭袖出锋短衫,在这琉璃世界里愈发觉得单薄。寒风吹来,辛夷忽觉身上忽然冷了下来,寒气侵体。辛夷已经两日未眠,心知此行亦不可停留太久,遂系好马,向琬琰笑道:“快领我再去见见碧琳和赤瑕吧,数年不见,不知可好?”
“是。”琬琰眼圈一红,忙去山涧前取了水瓮和凿子,一手扶住辛夷,往祁连山深处一个隐蔽的山洞里走去。山洞口覆满了干草和枯槁的藤蔓,辛夷伸手去扶岩石时也必要当心着不被洞前藤蔓上的尖刺刺到。
进到洞中初时十分狭窄,岩壁的一边有稀稀落落的黄绿色苔藓,愈行到岩洞深处,光线愈是昏暗。到一个陡坡之时,琬琰将水瓮挂在手臂上,掏出火石,从陡坡下一个小穴里拿了一碗油灯打着了,又扶着辛夷向里面走去。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才豁然开朗。目力所及之处是一片长宽都近十丈的平地,有一条没有水的小沟将那块平地一分为二,只有两座小竹桥连接。仰头望去,所有的光线都从那一条细长的裂缝中斜斜地照射进来。琬琰曾说过,这是两座山峰间的裂缝,唤作“一线天”。琬琰忽长忽短地击掌三下,便听到周围传来几声呼啸应和,不多时,两个女子身系着藤蔓飘荡而下。一人着月牙琢花棉裙,手持一对月牙刀,猿臂细腰,双目泠然,向着琬琰道,“赤瑕见过副门主。”;又有一人身穿翠蓝散花棉衣,手持一条镶满倒刺的长鞭,背上还有两枝三尺长的判官笔。身形极瘦,像是一株细柳,面呈菜色,张口便道:“碧琳见过副门主。”
琬琰放下水瓮吹灭了油灯道:“门主到了,快来拜见!”
“见过门主!”赤瑕和碧琳忙收起兵器,齐齐跪下。辛夷抢上几步,亦跪下道:“这几年,是我难为你们了!”说着,解下身后系着的一个包袱道,“这是三件棉衣,这里常年严寒,我知道珠玉不足为贵,这棉衣贴身最是紧要……”
“赤瑕、碧琳谢主子!”
琬琰走过来扶起赤瑕、碧琳,强笑道:“主子难得能来一趟,你们这般跪着,岂不是让主子不安了?快起来吧,我去备下些吃的,你们就和主子说说话吧。”
赤瑕和碧琳答应了起身,让辛夷在石凳上坐了。只听赤瑕长啸一声,两只雪鹰侧身从一线天间飞来落在石桌上。辛夷一声喝彩:“多俊的雪鹰啊!”
赤瑕和碧琳抚摸着它们油亮的毛,眉间终于有了一丝神采:“这是伴了我们三人近四年的雪鹰。它目光敏锐,对猎物也是手到擒来。我们现在若有一人出山,便放出一只雪鹰让它与我们传递消息。雪鹰躲避追踪也是好手,所以即使有对头追踪我们进祁连山脉,都会迷失路径,要么被我们杀死,要么就在雪山冻饿而亡。”
辛夷叹息了一声,“大恩不言谢,你们用性命为我办事,若有一天,用得着辛夷,辛夷定赴汤蹈火,若违此言,有若此桌!”
辛夷一掌拍下,石桌边角的岩石纷纷碎裂落下,石桌中间也凹陷下去半寸。两只雪鹰感受到震动,展开翅膀挥了挥,尖啸一声,两双利爪在岩石上不安地扒拉着。
赤瑕和碧琳见辛夷如此功力,心下也着实钦佩。当下便放飞双鹰,向辛夷俯首道:“门主内功精湛,赤瑕、碧琳心悦诚服,愿为门主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辛夷道:“你们偶尔去洛阳办事,也不能进辛夷坞坐坐,真是委屈你们。只愿你们能有一日功成身退,也不枉大家提心吊胆过了这么半世人生!”
这时,琬琰端了两碗菜出来,向赤瑕和碧琳道:“你们去端饭吧。”
赤瑕和碧琳忙答应了朝着岩洞深处的厨房走去。
琬琰见她们走了,见辛夷忽然陷入沉思,便向辛夷道:“主子是否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我观察到洛阳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近年来各有胜负,想请你出山,以美人计取得一两个手握兵权的将军的信任,到时候使上屋抽梯之计,让那将军进退不得,而你得到兵权,可将军兵调度,我乘势可再用计,再借其他之力,成就大事。”
“好,等主子走了,我收拾停当,再安排碧琳和赤瑕接下来的掠月大计……”
“嗯。“掠月之计”接下来的名单,我会另派人传送给你。”
琬琰见赤瑕和碧琳端着四个饭碗,四个空碗过来,忙站起来去接。
辛夷拿起水瓮朝四个空碗里每个碗都倾倒了大半碗雪水,以水代酒,都喝干了。
那两个菜碗中分明只是盐腌的牛肉和一大碗干炒咸菜而已,想必这是她们这里最好的食物了。琬琰等三人吃得津津有味,辛夷也入乡随俗,将碗中粗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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