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可外扬?”水仙笑了。
“水仙姑娘,你也别恼,你怎么对主子的法体,我们都见着了,你还是先回辛夷坞,我们再好商量。”
“不放心我?”水仙点头微笑,“不妨,让铁划门的管事跟着我,我定跑不了。我一个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你们赌场的管事们一个个都是好手!”
“求大人为辛夷坞做主!求大人为辛夷坞做主!”水仙和铁划门管事到了洛阳衙门的朝堂外,用大锤敲击着登闻鼓。有司闻声出衙道:“何人击鼓鸣冤?”
“辛夷坞中有一管事因言语不和,杀死另一管事,因主子谢世,只好先来求大人去做主。”
“待我录状上禀大人,再命仵作等人随你前去。”
“是,多谢大人。”水仙缓步上前款款一拜,将一块祖母绿塞到有司手中,轻声道,“这是我的意思,也和孙秀孙大人有些干系,请大人掂量些个。”
“在下理会得。”
“仵作来了!”
“仵作来做什么?”铜雀门的管事的正站在门口,拦住了水仙。
“验尸啊,玉仙姐姐被丽仙杀了,我去报了官。当时可是你们都同意了的!”水仙嚷道。
“是啊,正是要来和大人们陪个不是,玉仙姑娘并没有死啊!”
“什么?”水仙撇了一眼铁划门管事又看了一眼铜雀门的管事,“我亲眼看见,丽仙杀了玉仙!”
“不对,你和有司说,是丽仙带你去见着了玉仙的尸首,丽仙亲口说她杀了玉仙,你探手过去时,玉仙已经死亡。”仵作将批文交给铜雀门的管事看。
水仙猛然扯过仵作,轻喝道:“有司没和你说过,我是谁的人么?”
“说了,可上头大人还和我说,你忽然间话太多,忍了那么久,最后关头都没有按捺住,这对孙秀大人的前程十分不妙啊!”
水仙的身子晃了晃,惊倒:“你们……过河拆桥……”
“便是没过河,这桥岌岌可危,我们也不得不把它给拆了。”仵作笑道,“当然,我们也并非只为孙大人一人办事,有银子就好说话。但是行里早有规矩,有些人的银子该收,有些人的银子就不该收了。有司的大人托我把这块祖母绿还给您!”
水仙不肯去拿,仵作见她与他僵持,脸上的笑容也慢慢褪尽,祖母绿“啪”地一声落在地上,与青石板碰撞出十分悦耳的声响。
水仙后退着,不防后面有人托出她的脊背,“水仙姑娘,你踩到我了……”
“你?”
“辛夷坞的人都知道,做事七分满。你开始做得太好,过犹不及,之后便是一团糟,没有人可以救你。”铁划门的掌事的将她的手腕反拗住,交给衙差,“带她进去瞧瞧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巧的很,正好有个小丫头要来打扫房间,见玉仙姑娘在地上没气了,慌慌张张地去叫人,可是管事的都不在。正好天袖馆的老板娘送冬衣过来,便和那小丫头一起去看。几下里竟发现玉仙姑娘口鼻中竟塞了些许事物,拿出来细细比对过,原来是九真香和青玉香。”金弋门的掌事的道,“天袖姑娘不敢妄动,只打发小丫头立刻去请来了大夫。
那大夫拿着那两颗香料捻须道:“这两种香极其淡雅,但两者一结合便有物极必反之兆。不但此中剧毒,而且能使人在九柱香的时间内窒息而死。玉仙姑娘先前就已经昏厥,再加之这香料,于是便在六柱香的功夫后就再也人事不知。好在救得及时……现在玉仙姑娘神志不清,这两三个月中也是需要静养,才可复原十之七八,闲杂人等就不要叨扰了吧。”
仵作道:“噢?这其中的意思便是水仙姑娘蓄意杀害玉仙姑娘……”
“不是!我只是怕她没有死透,将玉仙弄昏之人正是丽仙!”
“你有何凭证?都是你一面之词!”丽仙道,“当日主子在白马寺之时,那香料可是你所调配?那香料虽与今时不同,但殊途同归,都是将嗅到你香料之人窒息晕厥,然后你好命人行事。”
“那只是你的猜测,缤儿纷儿都已死,你已无对证之人!”水仙强词辩说道,“那据我看来,主子还是你丽仙让人杀死的呢!”
“不管怎么样,水仙姑娘怕是先要去府衙的牢房里呆上几天,等着大人的审问了。现在还多说什么,自求多福才是紧要的……走吧!”衙役用锁链将水仙锁了,与那仵作一齐出了辛夷坞。
“孙大人,你可要吓死我,我还以为你真想让我死!”水仙呜呜咽咽,眼眶通红,“真怕是当初错信了大人,被大人哄骗过,就这么做了无头鬼!”
“怎么会?”孙秀捻了一片果脯,“我想想都后怕,辛姨娘真的没有死,我们差点中了她的计谋。你又如此声张开来,我如果不让那衙役把你带到狱中,你现在还会好端端地和我说话么?”
“没死?这怎么可能!我昨日还亲手开了她的棺材,亲眼见到棺材里的是她,面色焦黄,丝毫没有气息。”
“错了!辛姨娘在白马寺死后的第二天,张方大将军带兵去一处地方,正巧遇见了辛姨娘。辛姨娘若是真死了,张方难不成见到的是魂魄?”孙秀冷笑道,“辛姨娘果真有些手段,我心知丽仙对辛姨娘死心塌地,只好去收买玉仙,哪知道玉仙也是块嚼不动的骨头……只有你,哼哼……我怎么会舍得把你就这么丢弃……”
水仙恍然道:“难怪当日我们去白马寺做水陆道场时,玉仙说,那几个雕刻的佛像不是出自辛姨娘之手……我那日虽是疑心,但却没有深究,看来确实是我粗心了。”
“现在你在暗,辛姨娘怕是快要现身了。到时候,你在暗处,辛姨娘在明处,这样应付起来更容易些。”孙秀道,“辛姨娘这个女人,现在就算是赵王殿下也轻易动她不得,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洛阳城多少势力被她所控制。照今日看,怕是洛阳城最大的衣料铺子天袖馆的老板与辛姨娘的交情之深也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再者,你适才才说佛像之时,我倒想起了清荷坊的清荷姑娘。但凡不是宫里玉工能做的东西,清荷坊都能做的齐全,因而成为了洛阳金银玉器铺子的第一块招牌!这样的玉器老板也是她的属下,你想想辛夷坞的库中会有多少钱?虽说不比当时的石崇,却也与那老国舅王恺不相上下了吧?我猜想,清荷坊的金钱也是支撑辛夷坞的一个大梁柱……”
“大人的意思是不妨各个击破,将辛姨娘在洛阳可能存在的势力一一瓦解,到后来辛姨娘一个人自然成不了气候。”
“是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要不是我孙秀的人,都可杀!”
十四、差池铸毫厘,刺刺语如麻
“紫竹,这一次,又是多亏了你!”辛夷闭着眼,用小银勺调着碗里的茶粥。四周一片漆黑,外头也是一片昏暗。偶尔只有一两条鱼儿的拨水声,但转瞬便没有了声响。北风猎猎,窗外的树枝上的叶子早已落光。
紫竹见辛夷语气比以往愈发凝重,于是道:“这没什么,不过接下来可要费心了。玉仙被这么押走,到现在衙门里也没有人传信出来让辛夷坞的人去问话。玉仙要么死了,要么就是被洛阳尹背后的大人物救走了。”
辛夷将茶粥递到紫竹眼前:“我已经让拓跋猗迤的人去给丽仙传信过去,让她今晚就去牢里探监。若玉仙不在牢里,就立刻问了狱卒的话,再去和洛阳尹对证。若衙门里的大人要说玉仙死了,辛夷坞就是尸主。丽仙就可以要回玉仙的尸身去安葬;若是洛阳尹有一句推脱,那就说明其中有诈。你在衙门里的眼线也要盯紧了,不要再有一点差池。有些人经得起,有些人可是经不起半点闪失了!
紫竹端着茶粥的玉瓷碗,静静地听着,辛夷又道:“这番动乱,才不会安静下去。再会有一个王爷按捺不住要出手了!”
“噢?”紫竹将玉瓷碗放下,“主子有了主意?”
“孙秀此人睚眦必报,我们不妨激怒孙秀让他对那些王爷们下狠手。司马冏必然隐忍再三再也受不了这窝囊气,于是……”
“我们隔岸观火……”
“如何?”辛夷道,“这也是孙秀太过精明才能觉察细微之处,我正是拿捏了他这一点,不然他也不会上钩……倒是为着我辛夷坞的事情,坑害了天袖馆的掌柜的。”
“我命人为主子多看着天袖馆一些,必要时让天袖姑娘出了洛阳避一避风头。”
“就怕她连洛阳也出不去啊。”辛夷和紫竹在黑暗中将床铺理好,一齐坐在了榻上,“让我再想想吧。”
辛夷不再与紫竹搭话,她想让红蓼门中之人去保护天袖。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左膀右臂了。她已然失去了清荷,如何使清荷坊再顺利运作下去,而不落入他人之手?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只剩下丽仙、听雪、紫竹、天袖、红蓼和芙蕖了。可是人心易变,怎能确定她们是不是只对自己忠心?就像玉仙和水仙两个……对了,听雪自从那年贾南风死后,就越来越少与我联络。事情太多,我也忽视了这一点。现在想来,也很是不妥。
“紫竹,你是清荷的姑姑,据你说来,谁接手清荷坊更妥当些?”
“这些但凭主子定夺。”紫竹将床帐放下,只是听到辛夷提起清荷,心中仍有一丝淡淡的感伤。
辛夷哪能不知紫竹的心,便道:“你听我说,我对你现在紫竹门门众并不是个个了如指掌,只是知道有哪些人罢了。你是她们的掌事,自然能辨别其中有谁能担清荷坊的重任。第二,清荷是你的侄女,我还是想让你紫竹门的人担任清荷坊的掌柜,也算是你的人了。你就当还了我这个愿吧。”
紫竹沉默了半晌,终道:“那就让高天巧担当此任吧,一来她在宫中呆过很久,知晓宫中礼仪规矩。二来她也有这个胆识。”
“好,还是一样的规矩,等到她真正能胜任的时候,再告诉她,清荷坊的真正金主是我。”
“属下明白了。”紫竹道,“我明日便去交代她清荷坊的生意。”
“大人,不怕你恼。丽仙说一句不知上下的话:虽说玉仙有罪,但毕竟是辛夷坞的人。就这般在你们牢里不见了踪影,你又说不出锁去哪里拷问了,是打量辛夷坞今时不同往日了么?”
“你放肆!”洛阳尹大喝道,“本府单独接见你便是给足了你面子!”
“丽仙今儿个就是放肆了。玉仙呢?插翅飞走了?我们可是苦主,大人头上悬着的匾额上题的是什么字?为民请命!大人是我们洛阳百姓的父母官,我们求爷爷告奶奶,还不如大人的一句话来得中用。”
洛阳尹道:“丽仙姑娘,并不干本府《‘文、》的事情。实在是《‘人、》有下情,但你却《‘书、》是不可让你知《‘屋、》晓。便是辛姨娘现在站在这,我还是只能说这句话。你辛夷坞素来是洛阳城里最省心的,我与辛姨娘虽说不相熟,但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女子和辛夷坞过不去……”
“丽仙知道了,是大人也无能为力,那我也不勉强大人了。”丽仙料定了玉仙已被孙秀的人提走,于是上前盈盈一拜,轻笑道:大人,快要新年了,知道大人不得空儿,些些薄礼已送到大人内堂的夫人手中,与姨娘在时还是一样的,万望大人不要嫌弃。
“丽仙姑娘客气了。自然以后,还是与辛姨娘在时是一样的。”
丽仙道:“现在这堂中只有你我二人,小女子深居简出,不知道宫内之事,还要请府尹大人提点一二。”
“牙门将赵奉今日早朝向皇上说‘昨晚宣帝神谕云:伦宜早日入西宫’朝中又有一两位宗亲向着赵王,想要去夺皇上的玉玺,让皇上禅位。其他有兵权的王爷都不在宫中,赵王要继位之事已经通告了三部司马。宫中驻守的士兵都是赵王的,王爷登基那就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好,那赵王如此倚重孙秀大人,丽仙也该去拜会一下。多谢大人提点,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落入其他人的耳里。”
“丽仙姑娘很有当日辛姨娘的行事气概,本府若不放心,怎会将此大事说出来?”洛阳尹送丽仙出了二门便回到内衙,心中暗道:“此时你知晓此事也无甚紧要了,到了明日天一亮,皇榜一贴,还愁全城百姓不知晓么?权当卖你一个人情。丽仙啊,你离辛姨娘的本事还差得远呢!“
天阴沉沉的,偶尔下一两点冻雨。直到立春后,一场大雪才姗姗来迟。空中如扯絮般,大片大片的雪花洋洋洒洒,将洛阳城笼罩。虽仍是张灯结彩,但一夜过后,那些绮丽的大红色都被白皑皑的雪覆盖住,没有了行人。
“快,都做什么呢?还不起来铲雪!”
“误了今天的大事,还要不要脑袋!”各府里的管家们纷纷吆喝着府中的仆人丫鬟开门扫雪、扫街。
“这年过得昏了你们的脑袋么,现在都年初九了,该清醒了……还这般慢吞吞!”管家们骂道。
“您老担待着些!您双脚踩在屋内,不知屋外结冰积雪有多难走路……一不小心就要摔一个倒仰……”
“行了吧!摔烂了你的屁股要紧还是你腔子上没了你脑袋要紧!”那管家啐道。
太阳依旧没有升起,天色仍像是晨曦未露的模样。三三两两的行人和大小的官员在迎接着新皇登基的前奏。司马伦的仪仗队在洛阳的街道上缓行一圈后,终于向宫城去了。司马伦登基称帝,改年号为建始,大赦天下。惠帝在张衡的看押下从华林园西门出宫到金墉城居住,自此之后由张衡严加看守。司马伦尊惠帝为太上皇,改金墉城为永昌宫。皇太孙被废为濮阳王,立世子为皇太子,司马馥为京兆王,司马虔为广平王。他的军师孙秀为侍中、中书监,封为骠骑将军、仪同三司,郡守县令都封侯。一时间,以前低如草芥的官吏都光芒万丈起来,由于事出突然,来不及铸造印,各府的官员就只能用无字光板代替官印。
“老爷,辛夷坞的丽仙姑娘来候着大人下朝很久了,老爷您见还是不见?”
“好笨的东西!丽仙是个什么货色,敢踏进我的府邸?你去和她说,我公务繁忙,没这个闲心见她,请她回去吧。”
“丽仙姑娘说料得了老爷会这么回她,她说现下的辛夷坞不比从前了,凡在洛阳城中都要看孙大人的面子才有口饭吃,想当初王爷们在的时候,还会请手底下的人经常照顾着辛夷坞。现在孙大人是洛阳城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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