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害死了你,是主子害死了你!”玉仙轻呼道,“是啊,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要把匕首插在她心口上,可是我心口疼,匕首拔不出来,你替我拔?”
“不!”
“什么不?”那黑影冷然道,“王爷要你我办事,你现在办成了几件?我却死了……你很好!”
“王爷没有说你和我要合作……”
“是么?那王爷如何说给你听的?”
“王爷说,要好好地呆在辛夷坞,成都王兵力强,暂时敌他不过,让我探听清楚洛阳城中机密……你不与我一起,我自然不需与你合作。”
那黑影正是红蓼,听到她如此说,心中知晓了大半:“怎么不是一起,河间王如何说来?借刀杀人永远是上策。我借了你的刀,你却任凭人家用刀扎我……”红蓼拔出心口的刀,掷向玉仙。玉仙侧头避过,手中却抓住了白狐裘上的狐狸脑袋。她正心慌意乱,将那狐狸脑袋抛出,身上没了白狐裘,霎时间寒气袭人。那个刀也是“啵”地一声钉在了辛夷的窗沿上。
此时辛夷已然惊起,大声道:“水仙,水仙!”
玉仙手足冰凉,目光涣散,似乎又回到卧床当日。口中喃喃道:“谁说是颙王爷了?不是的,不是他……是东海王,是东海王!”她柔声道,“颙王爷,我不说,不会说的……”
外头守着的丫鬟忙掌灯进来,见到窗沿的匕首,脸都吓青了。蔓菁扶起玉仙,玉仙一手撑在桌子上,不料将那只水碗碰倒,里头的冷水洒了她一手。她本就全身如坠入冰窖,此时更是嘴唇煞白。
辛夷也直着眼睛道:“水仙,是水仙回来了……”说罢,咬碎舌尖,喷出一口血来。
玉仙听到辛夷口中念叨的话,如闻焦雷:“果真是水仙,水仙……她恨我不帮她……可是这怨不得我……”她刚一转头,辛夷口中的血便落到了她颊上。玉仙只觉得脸上又是一凉,伸掌抹去,便是殷红的血。这下更是吓得不轻,恍若灵魂出窍。
辛夷知道玉仙口中轻声说的是什么,怕她神智失常,大声将河间王司马颙云云脱口而出,便用力将她扯倒在床,轻声哄道:“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想,快睡吧……”说罢,便让蔓菁把床沿上的匕首拔走,倒是哄着玉仙睡觉。蔓菁一抬眼,却见辛夷双肩微微抖动着,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蔓菁悄悄地退去,辛夷眼见玉仙入睡,心中道:“要探听洛阳城中机密的王爷,定然是还在封地的王爷。在封地的王爷无非是成都王、河间王和东海王。玉仙说,这王爷对成都王有几分忌惮……那便是河间王司马颙无疑了。红蓼和我想到一处,于是套出了玉仙的话。只是接下来如何将玉仙不着痕迹地除去呢?”辛夷感到舌尖上一阵剧痛袭来,河间王此人着实不好相处,单是与他手下的大将张方交好便废了一番功夫。或许他对辛夷坞的戒心还没有放下,我就先将玉仙杀了,这岂不是在老虎头上扑苍蝇么?辛夷心中愈发犯难。越往这个险滩上走得远,心中越没有底了。若说刚才玉仙假装受惊,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若再试试她吧……辛夷转念道:“不对,不是试丽仙一人,而是试辛夷坞里头所有管事的!”
辛夷摩挲着腰间的墨玉坠子,心中叹道:“大单于,又要对不住你了……”
第二日一早,辛夷便将五个管事的都唤道大堂中,自己却在蔓菁的搀扶下歪在了一张黄花梨的小榻上。
“问主子的安!”五个管事的齐声道,辛夷望去,只有玉仙有些晃神。辛夷将手搭在蔓菁的臂上,轻声道:“你们都起来,好好地坐下吧。”
玉仙身子一晃,丽仙不及去搀扶,倒见铁划门的管事的在她身后将她轻轻托住。
辛夷见到了不由冷哼道:“这殷勤献得有些早啊!”说罢,倒是大咳起来。蔓菁忙将帕子递给辛夷,辛夷接过了帕子向蔓菁道:“你去把门关了,在外头守着,不许人走近,我们里头的人讲话,你一个字也不许听!”
蔓菁怯怯地道了声“是”便转身离开。
“这里你们五个,在我心里头都是自己人。你们怎么来的辛夷坞,我很清楚。说起来,都是辛夷坞里的老人了,与我也有十多年的交情。你们中铁划门、金弋门、铜雀门的三位都比我年纪大,却也是尽心尽力地扶持我,我很是感激。丽仙和玉仙两个,我也当做自己的妹妹一般。”辛夷略顿了顿,又续道,“现在京城里是这样了,水仙也死了。昨儿个也把玉仙吓得不轻,实际上前日晚上我也被水仙的魂吓到,现在双脚不能着地走动……既如此报应,有些事情,我也不得不与你们分说明白。”
那几个掌事的都屏息静听,见辛夷脸色苍白,心中也不由隐隐为她担心。
辛夷将墨玉扇坠拿了出来托在掌中,微微笑道:“今天我就把我的一切与各位讲了。你们叫我主子,叫我辛姨娘。其实我本名就叫做辛夷。这块墨玉是鲜卑大单于拓跋猗迤的信符,他将此信符给我,就是要我替他眼观洛阳八方,为他搜集情报。当然,我虽答应了他,但我本来就是一个王爷的部属。这个辛夷坞能在洛阳城那么红火,一半便是因为他给了辛夷坞一席之地。”辛夷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他们五人的神色。他们虽是诧异,但也并未大惊。想来为辛夷办事久了,也知道辛夷来历非凡。辛夷将那墨玉收起,又道:“那位王爷救我性命,我便指天发誓今世定要助他功成。当年我为何要给你们恩惠,便是要让你们也尽心辅佐我替那王爷办事了。你们想必定要知道那王爷是哪位,我这会子也不妨告诉你们,是长沙王。王豹之死,也是我告诉王爷要下手除之,齐王才能尽失人心。等到这时,洛阳城中只有长沙王,我辛夷坞也必能助他一臂之力。今日我与诸位坦诚,也望各位知道此中关节后,还能待我如初,帮我一道将长沙王推至宝阙之巅!”
当辛夷说道长沙王时,各人的神色都微微有些异样。辛夷道:“有谁不愿再跟随我的,大可以当做不知道此事,我也不为难你们了。”
只听五人都道:“没有主子,便没有我们今日,我们岂可忘恩负义。主子说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辛夷点头道:“难为你们了。现在我也算是半个废人,腿脚都不知何时才能好。这辛夷坞的上上下下,都要你们更加操心了。”
辛夷阖上眼,五个掌事的知道辛夷累了,便又请过安才出去。
到底接下来有什么变故?红蓼,盼你给我盯紧了他们几个!辛夷睁开眼,望着贴满泥金的梁柱,心中暗道:“长沙王,各为其主,若是没了法子,莫说是你,便是逼死我自己,我也甘愿。”
“成都王是骨肉至亲,立了大功,他推让了功劳回到封地,更加得人心。齐王毕竟是皇室外枝,他倒是老实不客气越过了正统的王爷们独揽大权,现在连早朝也不上,让多少大臣不满!”
河间王司马颙听着长史李含铿锵有力的话语,站起来道:“嗯,你说的有道理。本王在洛阳的眼线昨日也命人送来线报,长沙王竟也有夺嫡之心。你道洛阳城中的辛夷坞是谁的首尾?正是那长沙王司马乂的。我平日里也小看了他,竟不知道他在十几年前就有所安排,将辛夷坞作为他在洛阳城中的屏障。”
李含道:“既如此,何不发出檄文,让长沙王去讨伐齐王。齐王听到风声定会诛杀长沙王。我们把此作为齐王的罪状再去讨伐他,这样一来,齐王失却民心,朝堂上也不会有人拥戴他。我们乘此机会拥立成都王,安定社稷,也好得一个拥戴之功。更能与云端更近一步,为今后铺路。”
“这话不错!”司马颙立刻上表陈述司马冏的罪状,请求惠帝让长沙王司马乂去废黜齐王司马颙,并恳请让成都王司马颖辅政。
“张方!带上奏表,领兵去洛阳,务必要让皇上同意!”
“臣领命!”
“莫要忘了,辛夷坞是司马乂的,不论是司马冏死还是司马乂死,必要回明皇上去辛夷坞查抄一番!辛夷坞甚是碍眼,一下子端了也没什么不好。”司马颙微笑道,“若张将军不舍得辛姨娘,倒可以留她一命。”
“王爷言重了!下官岂敢?此番进京,必功成而回!”
“好!”司马颙大笑着将张方送出府邸,“明日校场,本王摆酒为你和诸将士送行!”
十六、万念不由心,浮生任蒹葭
窗外的狂风呼啸了一夜,等辛夷起床时,天却是大亮了。辛夷道:“天巧,现在几时了?”
“主子再多睡一会吧,外头冷得紧。若是要看账本,我去取来。”
“怎么外头如此光亮?我以为今天睡沉了……”辛夷接过天巧递来的水杯,漱了漱口,复又拿了叠好的被子放在枕头上,靠着也软和许多。
“昨儿个一夜大雪,这天色虽早,想必是雪光。”
“嗯……雪光……”辛夷微喟道,“怕是真有血光,免不了的。”
天巧见辛夷脸色甚是凝重,便道,“主子若是饿了,奴婢将早点给主子端来。”
辛夷挥手让天巧去了,拿起镜子来瞧自己。一看之下真是吓了一跳。一头青丝现如蓬絮般,几日没有梳洗下地,脸也瘦了一圈。这可是装病装出来的?不成,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不病也得真病了。
想毕,辛夷向天巧道:“巧儿,去帮我寻两根拐杖来,你也扶着我出去走走。便是就在游廊上看看风景也是好的。”
天巧答应着出去了。门一开,一阵冷风直灌进来,辛夷忙将水貂褂子披在身上,将头发用一支梅英采胜簪挽起。她看到了床沿上的那个匕首穿过的痕迹,那个约一寸长的口子将床最原本的颜色露了出来。
辛夷望着那一抹紫褐色,慢慢地揉搓着自己有些发麻的腿。
天巧回来了,帮辛夷扶好拐杖,陪着她一步一步朝外头走。
“扶我坐下来吧。”辛夷指着廊上的胡床向天巧轻声道。
天巧见辛夷精神好了些,便笑道:“主子还没用过早点,我一早就在清荷坊做了一些,不知道主子爱不爱吃……等我去端来。”
辛夷拉住她道:“不用去拿早点了,把我的梳妆盒子端来,你给我好好地梳个头,晚些我或许要见客呢。”
天巧忙将辛夷的梳妆盒子拿了出来,辛夷持着镜靶看着天巧梳头。天巧将两根白玉兰翡翠簪轻轻推进刚盘好的涵烟髻中。
“还要簪金钿和华胜么?”天巧轻声问道。
“不必了,还好这双腿还是自己的,你扶着我些,让我在这廊里走几趟。”辛夷将水貂褂子系好,扶着柱子站起来。
在游廊里走了几趟,辛夷微笑着向天巧道:“你瞧,我倒觉得我一个人也能走路了!”
天巧慢慢地松开手,辛夷在游廊上缓缓地向前挪动着步子。回头看天巧时,天巧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生怕她一个晃神跌倒了。
辛夷看着几只雀儿在红梅枝头乱窜,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喜色:“雀儿都不畏寒冷……”
天巧见辛夷在搓手,上前问道:“主子,我先回去把屋子里的炭点上,免得您回去了觉得屋里也凉。”
辛夷道:“你出来时没有关门?”
天巧“哎哟”了一声,“主子恕罪,因手里捧着东西,我却没随手将门关上!”
辛夷心中暗道:“我将那块墨玉放在了床上,不知现在还在么?还好,这块墨玉是被我用袖裹香和凤髓香天天包着的,若有人出到这块墨玉,身上的香气便是散不开来了。”想到这,辛夷跨进房门,向天巧道,“你就在这站着,等会儿我叫你。”说着,脱下水貂褂子去拿床上的白狐裘。手在枕头下一摸,果然墨玉不见了。辛夷向天巧道:“让管这院子的掌事的叫来,让他带上进出这院子的花名册子,我要问他话。把辛夷坞所有的门头也都封起来,无论是客人还是我们的人,不许放走了一个!”
天巧不敢看辛夷脸色,忙飞跑出去。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这院子里头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便是厨房的生火丫头小厮、种花栽树的匠人都被带了来。
“不巧得很,方才我房中失落了东西。你们中身上有袖裹香和凤髓香的味儿的,便是拿我东西的!”辛夷被天巧扶起,慢慢地穿过人群,“别自作聪明,以为拿帕子包了,煤烟熏了,手上便没有那个味道了……那袖裹香和凤髓香是最能长久留香的。好了,大伙儿都把手摊出来吧!”
众人纷纷觉得辛夷此次大张旗鼓地找寻一件东西,实在是有些不妥,但没有人敢说什么。
辛夷一一地在他们面前走过,轻轻地嗅着空气中从他们手上散发出的气息。忽然,她笑着接过那名册看了一眼道:“请各位先回去吧,玉仙留下,还有铁划门的掌事的留下。麻烦各位了,还请各位回到各门头向客人们致歉,和他们说下,今儿个辛姨娘请各位每人一两寒食散。”
众人纷纷请了安告辞,玉仙和铁划门的掌事分外不安起来。
“我失落的正是鲜卑大单于的信符。我看这册子上,却是记下了你们早上进了我这个院子!”
“主子恕罪,原来是想给主子请安,所以来了。只是见到主子不在房里又退出去了。”玉仙急道。
“回主子的话,属下并没有进这个院子啊,难不成是这个院子的看守记错了?”铁划门的管事道,“我虽想给主子请安,但主子曾说,不想让男人进到主子休养的院子里,于是我和其他两个门头的管事一直不敢过来,只是等主子召唤才敢涉足。今日……实在不知,为何有此一说。”
辛夷笑道:“我只是要问问你们,据你们想来,会是谁拿了信符。玉仙,我看这册子上记下的,只有你的名儿。你的手上是不是会有凤髓香和袖裹香的味儿?”
玉仙忙低头去嗅手上的味道。辛夷捉住她的手,冷笑道:“你去闻什么?难道你手上也是有袖裹香和凤髓香的味道!”辛夷的目光扫到铁划门掌事的脸,那掌事忙低下头恭敬道:“主子!”
“你说,她拿了我东西,怎么办才好?”
“主子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如何问我?”铁划门的掌事的道,“但凭主子做主!”
“讲!”辛夷厉声道,“现在我让你说,怎么处置这个蹄子。我若是想自己处置,便自己处置了!”
“让她交出信符,再革去她玉仙门掌事的职务。请辛夷坞法,将荆条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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