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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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辛夷-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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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无力起来,张口却已经沙哑。外头丽仙急道:“主子,主子!我知道你在里头,你答应丽仙一声吧。”

辛夷勉力叫道:“进来,你进来吧!”

丽仙还是没有听见,辛夷只好取下腕上的一只镯子奋力向门上掷去。镯子落地,碎成几瓣。那碎裂的声音让丽仙心中大急,轻呼了一声,“主子恕罪,我顾不得了,只好进来!”话音未落,便推门而入。丽仙看见地上碎裂的镯子,不及再去拾捡地上的碎片,便快步到了辛夷床前,跪在床侧。

辛夷沙哑道:“丽仙,我和你说药方,你去替我煎药。现在我后背有伤,刚才裂开了,你替我包扎好。辛夷坞的一应事宜,这几天都由你管。若是天巧有什么事情要来找我,直接带她进来。”辛夷适才见丽仙急切,心中反倒安静了几分。若此刻我再慌乱,那整个辛夷坞便支撑不下去了,红蓼的一番苦心,岂不是白费?

丽仙忙将纸笔递上,辛夷支撑着写下药方:“甘草二钱,用酒煮沸;橘梗二钱、天麻一钱,蜜炼;三七、贝母各一钱二分,拌糯米炒,只待米黄,将米筛出。将这几味药小火煎了再送来我喝。辛夷边写边嘱咐,声音愈发地沙哑。丽仙对着药方用心记住,不多时,也将辛夷的伤口包扎好了。

丽仙倒了一盅水,将辛夷扶起,慢慢地喂她。只是此时辛夷的喉咙如火灼般疼痛,连一口清水也咽不下去,只好将那盅子推开。到底怎么会突然这样,所有的症候都不期而至,那她还怎么应付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辛夷撑着小榻用力咳嗽起来,将喉咙里的血痰一次一次地咳出来。她感觉自己的心肺都要被这一下又一下的剧烈咳嗽咳将出来,但如果咽不下水,如何才能将药吞下?辛夷就差将金簪拔下,往自己的喉咙口直刺下去了。丽仙见辛夷辛苦,但知道劝说反倒无益,只好拿过一只脸盆放在辛夷床前去接辛夷喉头吐出的东西。

鲜甜的味道终于从她嘴里涌了出来,辛夷咳出一口血痰后又吐出一口血。但这反倒使她自己略微宽心,“总之暂时是死不了的了,现在死,岂不是太吃亏了些。司马颙,你这个人太深了些……若你不死,我怎么对得起红蓼,对得起枉死在你手上的人!”

一个时辰后,丽仙将药碗端了进来,她用银勺子一点点地喂着辛夷喝下去。辛夷的喉咙口仍是疼痛,她拿过丽仙手中的银勺,在药里头一搅,然后将银勺递给丽仙,端起碗来大口将药灌下。

丽仙见辛夷如此爽快地将药喝了,心中也是宽慰。忙接过碗道:“主子晚上想吃点什么?”

“你自己看着办,容易克化的食物都可。”辛夷的声音虽仍是嘶哑,但比先前有了些力气。

数十天后,辛夷终于可以起床看看账本、练练字了。她背上的伤口开始结痂,声音也与从前没有什么大差别。辛夷此时重又开始应付事务,这样一来,丽仙身上的担子终于轻了一点。

直到半个月后,辛夷的身体才完全好了。那天,辛夷正在整理着辛夷坞数月以来的账目。却想到长沙王和河间王的冷战已经到达了一触即发的关头。紫竹将成都王司马颖也加入到这场战争中的消息告诉了辛夷:本来皇上下令让成都王带兵去攻打乱民张昌,却不曾想那张昌被别的人灭了。想想出兵时兴师动众,现在这般回邺城也太不值得,便在陆机的怂恿下,与河间王司马颙联络上,两人都准备与司马乂一较高低。

但没有人能预料到,这场战役什么时候才可以真正地打响。应该快了吧,辛夷这么想着,已经春末夏至了。若王爷们再不动手,倒显得矫情了。“早晚都要开始的,你们等得及,我却等不及了。”辛夷想着,若时间拖得太久,自己是否应该推波助澜一番!

丽仙“哗——”地一声推开辛夷房间的门,气喘不已:“主子,不好了,河间王的兵奉了王爷的令旨,要来搜查主子的房间!”

“什么!”辛夷“啪”地一声将账本合上,身后的几个大箱子里放着和一些王爷、夷狄部落的通信,还有洛阳城内商铺的账本,若被一股脑抄去了,麻烦可就大了。辛夷道:“你把箱子里的书信全给我堆到案上来,把我收藏的书画全部放到箱子里用锁锁上,柜子前都用花架子倚住。等会看我眼色行事!”

辛夷一面说着,一面把箱子中拆了封的书信揉成团,扔在地上,账目也随意乱折,房间里顿时一片狼藉。

等河间王的兵士闯进来时,辛夷正在习字,忽觉一字不好,便皱眉将纸揉了,向外掷去。一会支使丽仙重新取了字帖,将原先练的字帖推在地上。

张方刚跨进门来,便见一个纸团迎面而来,抄手接过,打开一看原来写的是贾谊的赋,写到“恨比长沙”之时,许是辛夷嫌“恨”字写得不好,便将整张字都揉了。

“辛老板好书法,怎么就扔了呢,我可要讨一张回去挂挂!”来人展开那张字团,略看了一眼,便抚掌大赞。

辛夷听见男子的声音忙抬起头来,忽向丽仙道:“怎么门上的人都死了?张大将军来了,都不知道通报一声!”

“不忙!是我让门上不要通报的,免得惊扰了辛老板。”张方望着辛夷道,“我家王爷不知道哪里的来的消息,说是辛老板藏了和一些王爷流通的书信,还有……夷狄之人的来往密函……怕是诬告,但我也不能怠慢,又不好让底下的人来随意来搜,所以亲自来辛老板房里查查。”

辛夷点头坐下,又练起书法。张方见状道:“花瓶儿里,床上都查清楚了,就算是角落里都不能放过!”

“是!”

辛夷听了,忙向丽仙使眼色。丽仙忙向伸臂挡住:“张将军恕罪,我们姨娘一介女流,卧房怎可让男子搜查,传出去可真是不好呢。”

张方嘿然笑道:“所以进来时,本将军并没有知会旁人啊!”张方握着丽仙的手道,“姑娘多虑啦,那妆奁匣子,柜子都打开看看!对了,还有辛老板身后的几个大箱子!柜子里头……都看着些!”

张方见丽仙有意无意地朝大箱子瞟,心中也是暗道:“怕是在大箱子里呢。”

丽仙望见张方正向箱子走去,不由拦住道:“将军,箱子里不过是些字画,弄坏了倒是不好!”

张方见丽仙提到箱子,心里更加笃定箱子中必有不可见人之物,但手上却是一下子将丽仙搂到怀中道:“值什么,都赔你们!”

那些士兵并不找钥匙,奋力将箱子砸烂,果不其然,里面都是字画,只是这么一砸,几幅字画都残破了。这下大出意料,张方放开丽仙去瞧那些字画,自然并没有任何不妥。

丽仙望着那些残破的字画,蹲下身去细细检视,竟失声道:“让你们不要开,你们不听。莫说这些字画都是姨娘的心头之好,单说这两幅吧,姨娘当时听说被人买了去,命我去追。那买主已经往长安去了,我追了三日才追上。那郅老爷见姨娘诚心,于是出价一千三百两银子便卖给了姨娘,倒还贴了姨娘一扇六博图齐地屏风。你现在手上这幅,还是当初烦劳了多少人情!从石都尉手上,到了王驸马手上,姨娘求了几回才得王驸马说,‘既然姨娘要,那就转卖给姨娘吧!’……这……”

辛夷的脸色本是阴沉的,听丽仙说了一通,也微微收起了愠色打断道:“算了,张将军并不知情……既然我见疑于王爷……这些,也算不了什么了。只怕王爷不喜欢时,我们的命都保不住,还去保什么画呢!”

张方一脸尴尬,本以为十拿九稳,哪知什么也没搜出来:“辛老板恕罪,丽仙姑娘说得郅老爷,想必是郅辅了,他和我可是过命的交情。这些……我尽力描赔……明儿个就先送三千两过来!”

“不必了,我试着修补着看看吧,张大将军也曾是辛夷坞的贵宾,我怎么能为难你,你也是奉旨办事。既然你也与郅辅老爷相识,我也就当物归原主了。丽仙,你带将军去前面花厅喝茶吧,我就不送了。”辛夷言下之意,已然是在下逐客令。

张方自然知晓其意,只是这回果然是自己思虑不周,便带兵辞了出去,“不了,这就告辞!”

辛夷见张方毫不停留就离开,心中暗道:“此番他也是秘密进城,并没有带多少兵士。看来是长沙王已经将洛阳城戒严,张方若是现在就出城,那下次进城必定不会那么容易。若张方现在不出城,那长沙王正好可以来一个关门捉贼。杀了张方,就等于斩下了河间王一条最有力的臂膀!

想毕,辛夷道:“丽仙,你去忙吧。这里有天巧就好了……”

十八、相望难相及,凌厉伴喑哑

惠帝又收到了司马颖与司马颙的联名上表。表上说,司马乂评定功劳不公,他与仆射羊玄之、将军皇甫商专揽朝政,建议惠帝诛杀羊玄之以儆效尤,长沙王司马乂不便辅政,请皇上遣送他回封国云云。

“司马颖、司马颙如果敢兴兵把矛头指向洛阳,朕将亲自率领六军去讨伐他们!两王均有逼宫之嫌,敕封长沙王司马乂为大都督,务必将河间王的大军拒于洛阳城二十里之外!”惠帝还是有些脾气的,司马颖和司马颙凭什么威胁他,还让他杀了他的老丈人!

战鼓擂响,尘埃漫天。本该草色青青的季节,此刻已经被大军的铁蹄践踏地焦黄,河间王与长沙王的战争终于拉开了序幕。冷战到爆发,经过了一个短暂的春天,他们之间的较量不是一触而逝,而是成日征战了两个月之久。不过几日,司马颖决意任命陆机为前锋都督,带领二十万大军与司马乂大战。

赤日炎炎,兵士们血汗齐流,那热辣辣的液体一点一滴地落到京城的这片泥土里。兵戈相交,铮铮铛铛的声音日复一日。长时间的战争,让人麻木,让所有人的神经都被紧紧绷直。直到战争休止,兵士们的耳边也只能听到无数的嗡嗡的声音。头颅是不是还在头上已经不重要了,能不能为自家王爷拿得起手中的兵刃才是唯一能够记住的事情。为王爷效命的意念深深地扎根在他们的脑海里——没有了君父,没有了妻小,只有王爷才是他们的天。

树上的叶子都是蔫蔫的,无数箭矢被强弓射出,有的钉在了树干上,有的钉在了人身上。人的躯体流着殷红的血液,他们已经注意不到那些叶片油绿油绿的色泽一天天地黯淡下去了。兵刃洞穿了一个个鲜活的身体,让他们变成了一具具死尸,在这烈日的曝晒下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但蚊蝇不敢过来叮食腐肉和鲜血,它们似乎也怕被这密集的刀光剑影掠到它们羸弱的身体。

“主子,天巧求主子能否助长沙王一臂之力!”高天巧日日去那城楼上看望浴血奋战的司马乂,不能劝,不能帮。远远地望着,反倒让她的担心与日俱增。她这次跪在辛夷面前,泪流满面地向辛夷叩头,“奴婢知道主子在这洛阳城中不说是呼风唤雨,至少算得上是大人物。现在洛阳城危急,奴婢不求别的,能否保王爷平安?”

辛夷将天巧搀起,问她道:“若我不帮,你是否会恨我?”

天巧犹豫了一会,才说道:“主子,这个奴婢从没有想过。”

“你是从没有想过,我会不帮长沙王吧?”辛夷笑得比夏花还绚烂,“你总是个有打算的人。”

“现在洛阳城被围困两个月,起初还好,还能容百姓进出。现在形势越来越紧迫,洛阳城外一颗粮食也运不进来,全城百姓都只能指着城内的蓄粮过活,这怎么好?”天巧道,“奴婢不是铁石心肠,实在是万般不忍,既心疼王爷,也心疼洛阳百姓。再说那数十万将士,哪能不吃不喝地作战!”

辛夷微微一笑,“这个我可没有办法了,你倒可以去劝劝你的那位王爷。问着他,再过得几日,城内就要断粮,他为何还要执念着不削减给皇宫供应的物资呢。皇上虽是重要,但现在不比平常,老百姓三顿并作一顿吃,清苦非常。虽说宫中的那些金枝玉叶不能饿着,那里头的宦官宫女三顿并作两顿吃可使得?省下的口粮,倒可以让城头作战的将士们多一份力气,才可多支持些时日啊!”

天巧知道辛夷的话分外有理,但是她怎能去说?她将司马乂敬若神明,只知道听他的所有话,顺从他。若去这样质问他——就算是询问,那也是万万不能。

她刚迈出辛夷的房门,随即又进去跪倒在地板上:“主子,求主子再想想别的法子!”

辛夷微微叹了口气,终于道:“你心中明明知道,我现在身在洛阳,若洛阳城破,我未必会得什么好下场。长沙王那里,我自然会尽力去帮。”

天巧点头道:“那若主子您不管长沙王死活,万一城破还有一线生机……”

辛夷无奈地摇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骂:“河间王差点将我置于死地,这个你先前就知道,怎么这会子反而不明白了呢?我岂能助他……若你能去劝长沙王方才我和你说的事体,我便可尽力帮他。”

“奴婢这就去说……只是……兹事体大……”

“呵,你不放心我……”辛夷冷笑着道,“罢了,那我就什么都不做等着吧,有我辛夷在,辛夷坞的人,一个也死不了!”

“主子恕罪,天巧无心冒犯,只是……”

“只是深陷情网,不能自拔,所以以下犯上,言语不当?”辛夷深吸一口气,轻轻摇着小扇,“你何时冒犯我了?巧儿,我把你当做妹妹一般,你的事情,我好歹也要帮一把,不是么?”

天巧更是感激,刚要叩头,却被辛夷一把扶住:“你这是做什么呢?我不愿做的事情,你叩头一千个一万个,我也是不去做的。我愿意做的事情,你不说,我也会帮。巧儿,不必客气了。”

天巧总算稍稍宽心。辛夷立刻修书命紫竹送到中书令王衍手中,让他派遣使者,游说司马乂和司马颖、司马颙。

司马颖知道洛阳城内的粮食已经不足。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他知道,只要自己坚持,就没有失败的可能。

卢志道:“王爷,陆机虽有谋,但毕竟疏于战事。何况陆机曾是‘金谷二十四友’之一,趋炎附势之心总是在的……”

“卢大人,不必说了。本王信你,也信他。左臂右膀,你让本王折了哪一个?”

卢志不想再说下去,他知道,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徒劳。等着吧,若这次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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