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玖此刻再也忍不住,侍宠道:“太妃娘娘喝王妃娘娘三思,虽然这话不该老奴插口。只是到了现在这步田地。卢大人还遮三瞒四,不是白白地让大伙儿都不放心。莫说是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不安,便是老奴看了,心里头也是难受得很。若是此行有不妥之处,老奴等人又无法及时知晓,那卢大人是想陷王爷于危难之中么!”
卢志微笑道:“孟公公尽可放心,王爷于臣议定之后自然会让太妃娘娘和王妃娘娘知晓。无关紧要的人,那就不必说了。免得人多口杂。到时候有了什么疏失,更是难办极了!”
司马颖虽心中明了孟玖与卢志不和,但此刻分说明白也不是他所能及的。乐氏王妃却道:“孟公公呢,是为母妃和臣妾想了。但卢大人所言极是,顾全大局方能长久。大家先退下吧……”
孟玖坚持道:“老奴是王爷的人,王爷说什么,老奴做什么。若王爷不用老奴跟在身边了,那老奴就走。”
司马颖分明听出孟玖语中带酸,但终究不想苛责他:“这里都是本王的至亲,又有对本王忠心耿耿的亲兵。卢大人不必顾忌,有什么好的打算立刻说出来,我们也好速速动身,免遭横祸啊。”
卢志见孟玖的张狂连王妃乐氏都不能止住,司马颖又如此纵容,只好道:“依臣下的愚见,公师藩将军一向与王爷交好,不若引兵投奔与他。等王爷到达将军辖地,再知会太妃与王妃,让兵士护送两位娘娘与王爷早日相会,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程太妃听了卢志的话,点头道:“这样最好,一时间也没其他法子。公师藩此人是最妥当不过的,哀家信任他。”见孟玖欲说还休,程太妃又加了一句,“卢大人的意思,也是最让哀家放心的,都照办吧。谁敢不从,王爷那哀家管不着,但哀家的话,敢不遵的,也试试他的皮有多厚!”
乐氏王妃也道:“王爷的平安是重中之重,有功自然大赏,若有过的,也要重罚。此行艰难,请各位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众人齐道:“请太妃娘娘、王妃娘娘放心。臣等定竭尽全力保王爷平安!”
乐氏知道自己今天已算是多口,于是向太妃道:“母妃,容他们议事,臣妾扶您回去歇歇吧。”
程太妃明白乐氏的意思,便向司马颖道:“王爷万事小心,母妃没什么好挂心的,只有你和两个孙儿……定要平平安安……”
司马颖起身道了“是。”恭恭敬敬地目送程太妃离开。
半个时辰后,司马颖只携带两个儿子坐上马车,与数百名将士做了商人和侍从打扮,一路忽紧忽慢地行进。但究竟是走漏了风声,顿丘太守听说一个商队路过,竟有百人之众,心中暗暗思忖料想此商队定不是凡人。若是司马颖一行固然绝佳,若不是,与巨贾相交,更是不会折本的买卖。想到此处,忙点兵将司马颖一行截住。
司马颖本按照卢志所说一路让士兵分成几队,远远跟着,便于照应。可奈抵不住孟玖的话,为了便于发出指令就让数百将士紧跟。这一来,便让明眼人看出端倪。有道是树大招风,果不其然,这下让顿丘太守产生了怀疑。
当顿丘太守命人排查之时,孟玖忙不迭地下令抵抗。这下简直是不打自招,更是完完全全地将司马颖暴露了。顿丘太守知道车里就是司马颖,一声令下,数千名士兵将那数百名将士围住。又有小校飞奔到城门口,勒令立刻关城门。这下,司马颖便是插翅也难飞出城了。又是一场肉搏战,那数百名将士拼死砍杀围攻上来的士兵。鲜血横飞,将马车的布帘染红。马车中的人心下更是忐忑,每听到一声惨叫,心中的恐慌便多得一分。司马颖将幼子搂抱在怀,他知道自己终究也免不了成为阶下囚的命运了。
“卢志,他安排的好去处!”司马颖到头来觉得自己真的信错了卢志,他曾将一切的信任托付给卢志,便是母妃也完完全全地信任他……但是,他为何总陷他于更深的困境!马车的布帘,终于承载不了那么多鲜血的重量,更多的鲜血,将马车内的地板染红。司马颖向两个儿子道:“你们不怕么?”
“怕,但怕也是无用的。”
司马颖点头道:“这就对了。”话音刚落,便掀起车帘大声喝道,“都给本王住手了!”
顿丘太守见司马颖现身,才收起兵刃跪拜道:“成都王殿下千岁,下官顿丘太守冯嵩奉旨,请成都王回邺城!”
“好!”司马颖见马车四周都堆积满新死的士兵,道路已被尸体堵塞。知道再抵抗也是无济于事,不由心中一寒,“本王答应你,由你送本王回邺城。所有的功绩,让你一个人占了吧!”
冯嵩这才命士兵们收起刀剑,恭恭敬敬道:“委屈王爷了,若蒙王爷不弃,可在下官府中歇一歇。下官再亲自送您回邺城,定不致让王爷受一点委屈。”
司马颖“嗯”了一声,命两个儿子下车,一手携住一个,再不理孟玖等人,由冯嵩带路,向着太守府去了。
冯嵩虽是说让司马颖歇脚,但心中却巴不得快一些将司马颖送到邺城,免得再生变故。于是才奉上茶,让司马颖喝了,便请司马颖上了马车,由一千将士护送,亲自将司马颖送到了现在邺城统领范阳王处幽禁。
范阳王司马虓将司马颖幽禁在邺城,但是并没有加害于他。他知道司马颖毕竟是王爷,论亲疏,自己倒远不如司马颖,更担不起杀害司马颖的责任。
邺城是司马颖多么熟悉的地方,这几年来,他将邺城园林的每一个角落几乎走遍。他腻了,想要去洛阳,想要成为洛阳永远的主人——不,是天下永远的主人。但司马颖终究是败了,败在了后力不足。虽蓄势、蓄谋良久,却没有忍住。或许在这样的斗争中,后发制人才是永远的上策。铜雀园,依旧是如此地辽阔。他登上最高的铜雀台,瞭望着平时不曾平心静气看过的景色,看着市集上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默默无言。他不能再出宫城一步,尽管司马虓对他极尽宽容。但毕竟圣旨在那里,司马越的严令在那里。若司马颖有任何闪失,唯他是问。
笼中的鸟儿,总是想要飞翔。何况,司马颖本身就不是一只安于困在笼中的鸟儿。金丝线拴不住他,何况是草绳?他不知道该和谁商量了,孟玖?卢志?他还应该信任谁……
卢志乔装改扮,来到洛阳的辛夷坞,找到了辛夷。
“请辛老板施以援手,卢某感激不尽!”卢志带来了数千两黄金,命从人一股脑摆在辛夷面前。
“又是金子银子,我看了都嫌累。”辛夷站在蔷薇花架下,吸食着寒食散。一件薄薄的云纹羽纱衣,一支通透的白玉嵌珠簪,将她的面颊衬托地愈发白皙。
丽仙煮着茶粥,将那长柄银勺不断地在小炉里搅着,浓浓的茶香蒸着花香,只钻入卢志的鼻孔里。
“把这些有的没的都收起来吧,有什么事情,大人说便是,不然就是怪我了。当初,卢大人与我默契至深,怎么真与旁人一般将辛夷看做了俗人。”
卢志勉强笑道:“事到如今,我来求你,这金子辛老板但收无妨。这件事情办起来万分艰难,各处总要使用金银,辛老板收了,我才安心。”
辛夷早料到他所求何事,便笑道:“卢大人先说说是什么事情,我才敢收钱。不然,我办不到的,又要将钱退还,可是有失颜面得很。”
“杀死范阳王,范阳王一死,便火速通知我,这钱就是辛老板的了。”
“哈哈哈哈!”辛夷笑得沙哑,“卢大人说笑,不过是数千两黄金,辛夷坞虽败落,也不差这个钱花吧?你要么将这数千两黄金买下辛夷坞,要么,就将这金子带走,免得在贼人面前露了眼,不好收拾!”辛夷笑完,随即咳嗽起来。
“主子已经没有心力来与你开这般玩笑。”丽仙抬起头来,将茶粥盛了一碗递给卢志,随即走上前去替辛夷轻轻捶背。
辛夷道:“卢大人,你走吧。”
卢志道:“辛老板,你我志趣相投,可惜所侍之人皆非常人,你若为难……我也不能强求于你。”
辛夷道:“知己难觅,为了你这句话,我尽力一试!”
卢志刚想道谢,辛夷道:“我只收一半的金子,若事成,你再将另一半给我。”
卢志知道辛夷作出的让步已经是给了十足的面子,于是不敢再驳她的话,忙道:“多谢辛老板,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有辛老板在,我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辛夷将丽仙递上来的凉冰含在嘴里,皱着眉头,想着如何才能有两全其美的计策。范阳王若死,卢志必会联合司马颖残部攻打邺城,将司马颖营救。虽说司马颖复辟已是无望,但平白无故又添事故,更是不明智的举动。这次又是我私心,莫要因为这件事,又让主子知晓,到时候的责罚便不是上次那般轻松了。
直到口里的冰块融化,辛夷终于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法子。范阳王将司马颖软禁,东海王司马越早有不满。若趁机除去范阳王,最多拼上一顿斥责,但同时也不能让司马颖走脱。据卢志的意思,他不过是要我除去范阳王,然后及时知会他。我只收了一半的金子,那么,及时或是不及时知会他,那他怎能得知呢?待得他领兵杀到邺城,司马颖已死,那就怨不得我了……谁让司马颖死了,那卢志就会与谁为敌!想到此处,辛夷转身回房,丽仙自收拾茶粥的炉子、杯碗。
“琬琰,王浚那儿,从此以后不必再去。他做什么,现在我都可以知道。你去邺城,找准时机,杀死范阳王司马虓。范阳王死后三日,再传书信给卢志知道,告诉他范阳王已死的消息。”
“是。”
半个月后,范阳王司马虓暴毙。司马虓的长史刘舆见司马颖在邺城仍有余威,司马虓一死,司马颖旧部就会蠢蠢欲动,怕再也没有人能够降伏住司马颖,未免于后患,刘舆于是秘不发丧。同时令人装扮台使,假称有诏书到,惠帝赐司马颖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辛夷心中微微一喜,但随即猛地抽了一口寒食散。她想到当年与卢志扶乩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司马颖却被缢杀。司马颖虽然平庸,但总不是一个残暴之人。当日见到司马颖的第一眼,倒是觉得闻名不如见面了——长眉若柳,身如玉树。虽没有卢志的才调绝伦,但总是极美的。他有卢志在侧,便宛若潘岳在世……只是,很早以前,世上已没了潘岳。就在昨日,世上也没了司马颖。
“二十八岁。”辛夷狠狠地吸食了几口寒食散,垂下了眼睫,蔷薇花落,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她的身边,“司马家的王爷们,怎么都没有能寿终正寝的呢?司马玮、司马乂,现在又有司马颖……都英年早逝。虽说惠帝整日里担惊受怕,但并不用整日里筹谋,未必不比这些王爷们更快活些吧?”
司马颖死后,官属争相奔散,惟独卢志随从不怠。他与汲桑起兵起出司马颖的棺木,带着它行军。每有事都启奏司马颖,以行军令。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再去征讨司马越,于是退而求其次,杀死了司马腾。这样一来,司马越和王浚未免心有不安起来。自古同气连枝,司马腾与王浚是司马越最有力的臂膀,如今一只臂膀已断。司马越不由要重新为自己筹谋、打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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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清夜暮色重,漏声断难察
司马颙听说司马颖已死,知晓现在只剩下自己能与东海王一搏。谁胜了,谁就将成为最后的赢家。本来自己也没什么必胜的把握,但司马腾已死,司马越必然伤了几分元气,若现在就去攻打他,胜算便可多得几分。
刘弘知晓司马颙的心思,不由劝道:“王爷,近年来兵戈迭起,战事纷乱。诸王之间相互猜忌,是是非非反复无常,王爷们轮流挑起战事,有史以来,哪有如此惨烈的骨肉相残啊!万一四边的夷人乘虚制造变乱,这也如同二虎相斗必有一伤。而这老虎虽然勇猛,互相撕咬到最后必然疲惫不堪,不死即伤,哪还有力气去应付其他事情,最后都将成为卞庄的猎物。现王爷兵力稍强,何不请皇上向东海王下诏,令双方解除猜疑,各保自己的封地。今后若有兴兵动武的,才可集天下兵力共同讨伐他!这样就算四方夷人觊觎,那两位王爷也有恃无恐,夷人自然会忌惮几分,不敢轻易动作。臣下愚鲁,想着只有这样,才能保全我大晋王朝万世基业啊!”
张方听了这话,冷笑道:“刘大人此言差矣。既然王爷比东海王强,那也断无迁就东海王的道理!”他一面说,一面向司马颙跪道,“臣手下仍有十万可战之兵,主上仍是在关中,不必回京。臣挥军北讨博陵,如此天下可以稍稍安定。等北方平定,大势所趋,天下必然是王爷一人的,此后再也不用顾忌其他了!”
刘弘见张方残暴,心知司马颙必败。当下就不再多言,只是暗中偷偷遁去,从此为东海王司马越出谋划策了。
司马颙顿时产生了小小的挫败感,为什么许多旧臣都不坚持到底帮助自己呢?离那至尊宝座,明明只有一步之遥了,他们难道都看不见么!废立皇后,成为了司马颙显示自己威仪最好的办法。他在与司马越发难之前,伪造诏令,留台赐羊皇后自尽。羊皇后不断地在废立中惶惶终日,现在终于明白地被赐死,也算是解脱了吧?
但她不能这么就死。朝中还有人不同意,他们不能看着司马颙一人兴风作浪。若司马颙独大,惠帝的皇位岌岌可危。当然,惠帝的皇位一直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只是,还是有忠臣想要保全他。毕竟,皇帝是先皇册立的,那就是天命所归。就算惠帝再无能,再庸碌,也要做一个贤德的臣子。君为父、为天。皇后母仪天下,怎能由一个王爷不停地废立?
司隶校尉上奏力争,羊皇后才免于一死。司马颙听说一个小小的司隶校尉也与他过不去,心中大恨,立时要逮捕司隶校尉。司隶校尉早知道司马颙不会善罢甘休,自己怎能任人鱼肉?在救下羊皇后以后,便收拾行囊,连官印都不取,便连夜逃亡。
“终于有些盼头了。”辛夷向着丽仙微笑道,“我唯一保全的人,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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