墀德祖赞脸色阴沉,都快拧出水了,却是强忍着没有发作,右手举起,哄笑声这才停歇下来。眉头一掀,如同出鞘的利剑,墀德祖赞喝问道:“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辈,竟敢谎报军情,就不怕军法从事?本赞普问你们,破壶口无冰无雪,更有悬崖峭壁,唐军怎么可能打下破壶口?说啊,说啊。”
以他想来,这肯定是斥侯贪生怕死,不敢去打探唐军的动静,这才来谎报。
虽然每当有关积山中的败讯传来,他都是不信,眼下他仍是没有吸取到足够的教训,还是不信这是真的。
不能怪墀德祖赞,实是因为破壶口太难打,要想打下破壶口除非神仙临凡。
斥侯苦着一张脸,憋得通红,都快哭出来了:“唐军是飞到破壶口里的。”
“哈哈!”墀德祖赞脸上的怒气竟然荡然无存了,大声笑起来,极为欢畅,指点着斥侯,笑骂道:“狗东西,说笑倒是有些本领,比你们打探军情强多了。如此好笑的话,你们也想得出来。”
“嗯!”
群臣、军队、百姓狠狠点头,大为赞成这话。
“赞普,我们要怎么说您才相信?”斥侯万分无奈,不住摊双手。
“你们怎么说,本赞普都不相信。”墀德祖赞脸一肃,指着斥侯斥责,道:“破壶口两侧是百丈高的悬崖峭陡,唐军怎么飞得下来?就算唐军是铜筋铁骨,也会摔成铜渣铁渣,如此天大的谎言,亏你们想得出来。来啊,军法从事。”
从百丈高的悬崖峭壁上摔下来,就算是钢铁也会砸坏,谁信谁是猪。
“赞普啊,唐军是飞下来的,不是摔下来的,不会粉身碎骨。”斥候那张脸都扭曲了,他们磨破了嘴,却是无一人相信。
“好吧,就算是飞下来的,他们怎么飞的?那里,离地十丈高,你去飞飞看。来人,让他们去飞。”墀德祖赞手中马鞭朝左侧一指,那里有一个十来丈的土包。
禁军冲过去,把斥侯围住,就要擒拿他们,准备让他们当一回飞人。
几个斥侯脸色发青,想分辩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眼睁睁的给禁军擒住,朝左侧的土包而去。若是从土包上摔下来,还有命么?
“你们不是说唐军会飞么?难道唐军长得有翅膀?都是两个肩膀扛一颗脑袋,你们要是能飞下来,本赞普就相信你们说的是真的。”墀德祖赞眼中精光闪烁,一副英明无比的样儿。
“没错!”群臣还有百姓大为赞同。
“赞普,是真的,我们说的全是真的。”斥候一边挣扎,一边分辩,道:“唐军是没有长有翅膀,却是做了翅膀,才飞进城里而的。”
“等等。”墀德祖赞一挥手,禁军把斥侯押到身前,墀德祖赞手中的马鞭狠抽在他们身上,骂道:“撒谎也要动脑子,莫要信口开河。你们说说看,唐军做的翅膀是什么样儿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哼哼。”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要斥候当飞人。
“是这样的,跟鹰一样……”斥侯一边说,一边比划,弄了好半天,方才说清楚。
“哈哈!”他们得极是认真,却是惹来一片大笑声,笑声中含有讥嘲与不屑。
墀德祖赞一挥手,禁军押着斥侯来到土包前,不顾斥侯挣扎,来到土包上,几个禁军架一个斥侯,狠狠一用力抛了出去。
“把十万火急的军情当笑话听,昏君!”斥侯们身在空中,悲愤欲绝,痛斥墀德祖赞。
这辈愤的吼声很快就没有了。斥侯重重砸在地上,鲜血飞溅,抽搐几下,就没了动静。
“都听清了,谁再谎报军情,这就是他的下场!”墀德祖赞满脸的怒气,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大声吼道。
吼声如同雷霆,群臣、禁军、百姓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唐军来了!唐军来了!”就在这时,远远有吼声传来。
第五十六章 灭国危机
刚刚处置了一批“谎报军情”的斥侯,很好的震慑了那些胆小怕死之人,墀德祖赞对这效果还是很满意。让他想不到的是,竟然还有胆小怕死的斥侯说着同样的谎言,脸色铁青,死盯着疾驰而来的斥侯。若是目光可以杀人的话,这些斥侯早死了十回八回。
积石山中的险关要隘很多,座座难以攻克,每当墀德祖赞接到丢失关隘的消息时都难以置信,不过,只要说出丢失的原因他又能接受,虽然他很不想接受。
以他的精明,只要弄明白原因他一定会相信,然而破壶口丢失的原因实在是让人能以接受。唐军从百丈高处飞下去,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要古人相信人可以飞,比登天还要难,也不能怪墀德祖赞。
“禀赞普,唐军来了!唐军朝逻些杀来了!”斥侯没有大祸即将临头的觉悟,仍在尽着自己的职责。
“你们是不是要告诉本赞普,唐军是从左右两侧悬崖上飞进破壶口的?”墀德祖赞眼睛瞪得滚圆,怒火足以把空气点燃,一字一顿地问道。
“赞普英明!”斥侯齐声颂扬,一脸的钦佩之色:“赞普有未卜先知之能,竟然连这等事也知晓,英明英明。”
墀德祖赞听了这话,摇摇晃晃,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他没有丝毫欢喜之情,反倒是更加气愤,就要喝令禁军把这几个胆小怕死,而又不会说谎的斥侯弄到高处再做一回飞人。
就在这时,只听远远有人声嘶力竭地吼道:“唐军来了!唐军来了!”
一瞧之下,只见十几个斥候正疾驰而来,人人一脸的汗水,疲惫不堪。
墀德祖赞心头咯噔一下,暗自寻思,难道唐军真的打下破壶口,还是从百丈高的悬崖上飞下去的?
真要如此的话,他自己抽自己这个耳光就太响亮了,无异于是吐蕃历史上最为响亮的耳光了,他只觉胸闷得紧。
这些斥侯冲到近前,一拉马缰,喘着粗气禀报:“禀赞普,唐军来了,唐军来了。”
“唐军可是从左右两侧的悬崖上飞进城里的?”墀德祖赞胸口急剧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如牛鸣。他万分不愿如此相问,却又不得不问。
“赞普英明。”斥侯们一脸的钦佩之色,打量着墀德祖赞如同见到神明似的。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禀报军情,墀德祖赞就知道了,这是未卜先知,这是神仙才有的本领,谁敢不钦佩?
墀德祖赞只觉这话太过扎耳朵,扎得耳朵疼,甚至连心都在疼痛,却是有苦难言,摆摆手:“你们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谢赞普。”斥侯大是欢喜,能得赞普亲口抚慰,说上一句辛苦,还有比这更让人自豪的么?
墀德祖赞双手颤抖,捂着脸,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当着上百万吐蕃百姓、数十万大军的面丢脸,还有比这更丢人的么?
大臣、军队、百姓面面相觑,个个低下了头,再也不敢说话,大气也不敢出。一开始接到唐军来了的消息时,他们当笑话听的,墀德祖赞要几个斥侯变成飞人,他们只觉很泄气,胆小怕死之辈就该如此。哪里想得到,转眼间就给证明,他们犯了一个大错误,斥候说的是真的。
“赞普,此时非追悔之时,得想办法。”小论最先清醒过来,忙提醒墀德祖赞,道:“眼下第一急务就是给仓觉下令,要他停止前进,就近找个城池驻扎,抵挡唐军的进攻。”
仓觉所率几万吐蕃军队是前锋,一个不好,撞到唐军,就会全军覆没。那是好几万军队,不能舍弃,一定要设法挽救。
“小论,谢谢。”墀德祖赞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谢一声小论,就要派人给仓觉传令。
然而,已经迟了,有斥侯飞奔而来,远远就在大嚷:“禀赞普,仓觉全军覆灭,唐军正朝逻些杀来。”
“啊!”墀德祖赞发出一声惊天的大吼,如同受伤的野兽,嘴一张,一口气血箭喷出来,一头从马背上摔下来。
“赞普。”群臣忙围上来,只见墀德祖赞已经晕了过去。
破壶口是扼守积石山的最后一关,若是丢了,后果不堪设想。这打击对于墀德祖赞来说,已经很严重了。再有仓觉数万大军覆没的消息传来,就是铁汉子也是扛不住,墀德祖赞要不晕倒都不成。
“这怎么办?怎么办?”以大论为首的群臣慌了,人人脸色煞白,没有一点血色,跟在土里埋过似的。
唐军正奔吐蕃都城逻些杀来,这对于吐蕃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应当设法挽救危局。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墀德祖赞又晕倒了,这是雪上加霜。
“莫谎。”还是小论沉得住气,大喝一声,包括大论在内,一个激灵,出奇的是,他们不再说话,打量着小论。
“各军回到驻地,做好守战之事。”小论大声下令,抱起墀德祖赞,道:“快回宫,请太医救治。”
“对对对!”无计可施的大论终于知道该怎么做了,分派人手,安排大军回到驻地,再派人安抚百姓,要百姓放心,唐军不算什么,若是唐军敢来,大吐蕃的勇士一定杀他个落花流水。
经过一通自欺欺人似的安抚,百姓的恐惧心理方才有所减弱,局势方才稳定下来。
回到红山宫,召来太医救治,一通忙活,墀德祖赞终于给救醒了。
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墀德祖赞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骂人,而是提起手掌狠狠扇着自己的耳光,一边猛抽自己的脸,一边大骂:“墀德祖赞,你个蠢猪,丢人,丢人!丢了天大的人!这是大吐蕃历史上最大的丢人。”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人,绝对是吐蕃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丢人了。
群臣听着这话,却是谁也不敢说话,唯有低垂着头的份。
还是小论大步上前,来到墀德祖赞身前,大声道:“赞普,眼下不是自责的时候,应当想办法化解危机。唐军攻下破壶口,直奔逻些而来,大吐蕃已经到了生死存亡关头,赞普若是自乱阵脚,大吐蕃危矣。”
他的声音很大,如同雷霆,是吼出来的。
群臣为他捏一把汗,生怕墀德祖赞发怒,把他给给灭了,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墀德祖赞跳起来,跪在小论面前,重重叩了一个头:“谢小论提醒。”
“赞普。”小论也没有想到墀德祖赞竟然以大礼相谢,一下子愣住了。
“你说得对,本赞普不能乱。”墀德祖赞一颗头颅昂起,胸膛挺起,从榻上跳下来,抓过衣衫穿在身上,大声道:“都坐下,好好议议。”
群臣却是不敢动,个个站得象木桩一样。
“大吐蕃又不是没有经历过灭国危机,没什么大不了,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有一会儿。”墀德祖赞恢复了沉稳,非常冷静,道:“都坐下。”
群臣这才坐下来。
“都是本赞普的错,没有相信斥侯的话,让吐蕃蒙羞,本赞普这就传令,斥侯都是大吐蕃的勇士,厚葬。他们的家人,厚赏。”墀德祖赞先是一通自责,把几个冤死的斥侯之事处置一番,这才道:“眼下已到了大吐蕃的生死存亡关头,如何处置,你们都说说。”
见他如此沉稳冷静,群臣暗自松口气,目光集中在大论身上。
大论智拙计穷,哪里有办法,群臣又把目光集中在小论身上。
小论微一沉吟,道:“中原军队越过积石山这等事,数千年未之闻矣,唐军成功了,大吐蕃实已到了生死存亡关头。”
群臣微微点头,大为赞成这一判断。
“唐朝亡我大吐蕃之心不死,数十年来无不如是。薛仁贵攻打大非川,唐朝就是要以大非川为基,剑指逻些,好在薛仁贵兵败,唐朝这一阴谋失败。”小论开始剖析起来,道:“这次,唐军侥幸成功,不仅打下大非川,更是越过了积石山,唐军会不惜一切代价,直奔逻些。”
逻些是吐蕃的都城,是唐军的首先攻击目标,这不需要说的。
“以臣之见,大吐蕃眼下要做几件事:一是调集大军,准备与唐军大战。二是派人与唐朝和谈,在付出一定代价的情况下,换得唐朝退兵。三是稳定吐蕃,不使吐蕃发生动荡。”小论很有见识,所说正是吐蕃眼下最急需做的事。
“和谈?”墀德祖赞从牙缝里迸出这两字,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形势比人强,虽然他不愿,却不得不同意:“只能如此了。松赞干布娶了文成公主,本赞普娶了金城公主,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和谈借口。本赞普娶金城公主,就是为了打不过唐朝时,有和谈的借口。”
政治婚姻就是拿来做挡箭牌的,自从娶了金城公主后,吐蕃与唐朝的战争就进入了最为激烈的时期,一旦打不过了,墀德祖赞就打着和谈的幌子,请出金城公主来周旋。
大不了再重演一次,只是金城公主已经死了,少了一个有力人物。
“赞普,臣以为和谈虽然不得不为,却是成功的希望渺茫。唐军好不容易来到大吐蕃腹地,说什么也不会退走。”小论非常清醒:“为了有最大的胜算,臣请赞普下令废除奴隶,防止奴隶与唐朝同流合污。”
“胡说!”他一句话刚出口,就引来一片反对声。
上自大论,下至臣子,无不是怒视着小论。
第五十七章 朕要疯一回
长安,冰雪已消融,春意初现,一派盎然生机。
长安百姓欢喜不已,人人脸上泛着喜悦,仿佛大过年似的,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高声议论。
“终于开春了,大非川之战要开打了,吐蕃狗要吃大亏了。”
“听说去岁冬天,大唐向大非川增兵,至少是十万。加上原先的十万大军,如今大非川有二十万大军,比起薛仁贵征西时多得多呢。”
“如此之多的大军集结在大非川这是大唐的头一遭,吐蕃狗若是敢来大非川,准教他有来无回。”
“有消息说吐蕃狗也在调兵遣将,准备夺回大非川。”
“那还用说么?大非川对于吐蕃狗的重要性不需要想的,没有了大非川,吐蕃的国力就会削弱很多呢,吐蕃狗无论如何也要夺回大非川。”
对于长安百姓来说,他们最盼望的就是大非川的胜仗。谁都清楚,若是大非川这一仗打胜了,吐蕃就会一落千丈,唐朝在西北之地的边患就解除了,这对于唐朝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是这个冬天长安百姓议论得最多的话题,包括过年时节也在议论。
玄武门,龙武军驻守,站立如同标枪,个个身材挺拔,威猛不凡。
今天的玄武门与去岁略有些不同,去岁河湟大战进行时,百姓在这里等候消息,如今却是没有百姓,只有龙武军。
李昌国他们的谋划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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