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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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机密-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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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妻:“可大碾子……”

    “就别再剜我的心了,先想想怎么让他们安生住下来吧。”大年打断妻子,道:“跟大队革委会说了多少遍,还是那句话,不准收留黑帮子女。”

    田妻无语。突然,她想起什么:“二蛋当上县里的革委会副主任了,今儿回来接他老娘去县上住,他娘看不上他做的那些事,不愿跟他去。咱们求求二蛋?”

    大年:“人家现在眼睛长在眉毛上面,凭什么听你的,除非你把他娘说动。”

    田妻:“……我试试。”

    “二蛋那小子,把他中农爹的坟头都平了,他娘连儿都不认他,你别费那个事,弄不好把火苗子引家里来。还是在屋里藏几天,等二蛋走了再说。”

    “巴掌大的村子,一下来了五六口人,能藏得住?”

    大年:“唉——过一天算一天吧。”

    清晨,微风吹着村路上的树叶、草棍。小村仍在酣睡。

    舒乔睡得不太舒服,翕动了一阵鼻翼,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朦朦胧胧的有样东西。那东西渐渐清晰,是搭在她胸上的一只脚——金达莱在地铺上睡横过来,脑袋枕在吴丁的肚子上,丁丁很幸福地抱着那颗脑袋。乔乔把金达莱的脚一下推开,睡意全无。她看着没有天棚的黑黢黢的屋顶,一个硕大的蜘蛛正在织网……

    舒乔心绪糟糕地爬起来,走出门,看见大碾子正兴奋地推着院角的石碾。

    乔乔:“解放,你干什么呢。”

    大碾子:“这东西,我好像特别眼熟。说实在的,这里的所有东西我都感到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当然,你是在这儿长到三岁时被接走的,你和这里有缘。”

    “也许是那么回事。”大碾子脱去上衣,打起“谢家拳”来。

    乔乔:“你真的准备在这儿当一辈子农民?”

    大碾子边打拳边说:“不!我又不是大碾子。”

    乔乔:“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大碾子:“等着招兵。借田大年贫农的家庭成分,当兵!”

    乔乔:“那我呢?”

    大碾子看了乔乔一眼,没回答。

    “说啊,难道你忍心我和两个妹妹就在这里一辈子住下去,直到给一个老农民当老婆,然后成天喂猪、种菜、侍候男人,最后埋在这儿?!”

    大碾子依然打着拳。

    “你倒说啊!”

    大碾子突然淡淡地说:“人家能过,你为什么不能过?”

    舒乔愣了片刻,咬牙说道:“好啊你个贺解放,你还在记恨过去的事,你……”乔乔突然看见小碾子不知什么时候背着粪筐站在院门处,刹住了口。

    小碾子一脸钦佩不已的神色。大碾子收拳。

    小碾子对大碾子说:“你的拳打得真好。”

    大碾子:“以后我教你。”

    “哎。”小碾子应着,欢欣地从怀里摸出那把海军刀来,“这是你送我的,我常带在身上。”

    大碾子从鞘里拔出刀,看了看,又递给小碾子,突如其来地说:“来,朝我刺。”“啥?!”小碾子呆住了。

    大碾子:“朝我刺……擒拿格斗,懂吗……来呀,没关系,伤不着我的……”小碾子一个劲摆手,后退:“不不不……”

    “我来!”舒乔一把抓过刀,发狠地朝大碾子连劈带刺。大碾子紧张地连连闪避。小碾子惊恐万分,手中的粪铲直抖。

    田妻出现在门口,手中的猪潲桶“咣”地落地:“大碾子……”她叫着,扑过来,搂住大碾子,用背挡着乔乔的刀。小碾子忙说:“妈,他,他们,这是,练,练武呢。”

    大年、楚风屏等奔出门来。楚风屏看见乔乔手中的刀,厉声问:“怎么回事?”田妻捂住胸口,蹲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说道:“没事,孩子们,玩呢。”

    楚风屏在大碾子身上乱找了一阵,问:“伤着没有?”

    小碾子为缓解紧张,笑着说:“妈,您刚才喊错了。我是大碾子,他是小碾子。”田妻掩饰着:“哦……妈吓糊涂了,吓糊涂了。”大年看看,转身回到屋里。乔乔注意地看看田妻,将刀交给小碾子,然后走向院门。

    楚风屏:“乔乔,你去哪?”

    “我转转。”

    司马童:“我陪你去。”

    “用不着。”

    乔乔走出院门。

    村里的鸡这时才纷纷叫起来。大碾子跟小碾子在井台学着用桶打水,丁丁扫着院子,金达莱喂猪,楚风屏与田妻一个忙灶上,一个忙烧火。

    小碾子挑水进门时,楚风屏看见他肩上有个口子,说道:“大碾子,衣服破了,来来来,我给你缝缝。”

    小碾子不好意思地说:“有我妈呢。”

    田妻看看这真正的母子俩,柔声说:“楚姨疼你,就让楚姨缝吧。”

    “哎。”小碾子欲脱衣服。“别脱了,小心着凉。”楚风屏说着,让小碾子坐在门槛上,自己一针一线地缝着。曦照中,这情景十分动人。田妻蹲在灶口,忘情地看着那对母子,不觉有些眼泪汪汪。大年推了推她,田妻醒过来,忙转脸添柴,并在脸上抹了一把。

    乔乔独自沿着一条小河走着。走着走着,她站住看那清澈的河水。过去试了试水温,水很凉,她离去几步,又走回来,左右看看,发狠地解开发辫,脱去长衣,抱着肩膀,抽着凉气朝水里走去。乔乔时而潜泳,时而仰游,大口大口喷着水泡,像吐着心中的郁闷。

    不远处的丛林里,有个三十二三岁,披着棉军大衣的人,那人冲着河水,瞪圆了一双猥亵、贪婪的眼睛。这人正是那个二蛋。他戴着军帽,穿着过长的军衣、揉皱的军裤、没系好带子的军用胶鞋。军大衣在他身上也显得十分造作,衣摆几乎盖到了脚面。

    棉大衣与泳者,反差极大地久久处在同一个视界里。

    二蛋的吉普车前围了一群衣衫破烂的小孩。小孩们触触碰碰,觉得十分神秘。

    金达莱走过来,猛然按了一下喇叭,孩子们惊恐四逃。金达莱大笑,扬手招呼:“回来,回来,都回来。”她优越感十足地说道:“知道这叫什么吗?”

    一男孩说:“汽,汽车。”

    金达莱:“那是笼统的说法,准确地说,这叫212北京吉普。想坐坐吗?”

    孩子们有摇头的,有点头的。金达莱先坐到驾驶位置:“来,都上来。我带你们兜一圈。”十几个小孩纷纷爬上车。小碾子在井台看着这里。

    “没钥匙……没关系,看我的。”金达莱说着,捣鼓了一阵,把两根导线接到一起,车“轰”地发动起来。

    金达莱真的把车开走了。小孩们大声欢呼。小碾子惊奇之余,傻呵呵地跟在车屁股后面跑。金达莱边开车边吹牛:“我爸爸有一辆‘东方红’,比这破吉普棒多了。七岁我会打真枪,九岁会开汽车,十二岁时又跟老号长学过擒拿格斗,咱起码算百分之八十合格的侦察兵……要不要开快点儿?”

    一小孩紧紧抓住伙伴:“已,已经,够快的了。”

    “这才多快?得,让你们真正过一次车瘾。”金达莱一踩油门,吉普“呼”地飞蹿,一溜烟驶出村去,留下一片哭爹喊娘的声音。

    村民各自在家莫名其妙地张望。不一会儿,村外传来“咚”的一声巨响,接着是小碾子的喊声:“不好了,车翻啦!”村民们潮水般涌出村口……车没翻,只是撞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歪在路沟里。孩子们一个一个爬出,幸好没有受重伤的。金达莱最后一个披头散发地爬出来。

    楚风屏气极,冲到前面大吼:“我的小姑奶奶,你,你逞得什么能!”金达莱强辩道:“不怪我,他们揪我的头发,还咬我胳膊,你看……”金达莱展示手臂上的牙印。

    村民们宽容、朴实地笑了。一妇女推过一个男孩:“谢谢这位姐姐,要不是人家,你一辈子也开不上这份洋荤。”村民们又笑。这时有人小声道:“不好,二蛋过来了。”

    二蛋边走边耸着大衣,装模做样地走过来。大年把金达莱搂在身边,叹了一口气:“孩子,你这祸可惹大了。”

    二蛋走到车前,看看撞弯了的保险杠,又绕车走了一圈。他出人意料地没发一点儿火,倒是满脸笑容地走到楚风屏面前:“是老楚吧?”

    楚风屏赔笑:“我是楚风屏。”

    “听这个大队的主任说了,你要送一群革命烈士的后代来这儿落户,欢迎啊!我代表县革委会特此批准。田大年,口粮不够吃,到大队去领。有什么困难,我会常去你那儿看看。车就放这儿,一会儿叫司机来弄。”二蛋说完朝楚风屏哈了两下腰,晃悠晃悠地走了。

    大年、田嫂和村民们迷惑地看着二蛋的背影,不知这家伙怎么突然“善心大发”。金达莱极看不惯地嘟嚷道:“有什么了不起,早晚有一天,我会有一百辆汽车。”楚风屏看看金达莱,无可奈何地摇头说:“金金,你还是跟我回江海吧。”

    一阵秋风,树叶又落去许多。

    晨雾中,大碾子跟着小碾子在路上拾粪;司马童挑着水,走得已很稳;丁丁忙着做早饭:乔乔赶着两头猪在收割完的地里觅食。

    白天,祠堂里,他们与老头、老太太挤在一起“天天读’;在批判大会上斗地主;在垒造梯田的工地上挑土、搬石。

    夜晚,田妻纺线;大年编筐;乔乔钩着一条围巾,钩钩拆拆,显得很烦躁;司马童自己跟自己下着跳棋;丁丁百无聊赖地蹲在院角,用树棍把一只癞蛤蟆翻过来,敲着蛤蟆的肚子,越敲越鼓;大、小碾子光着脊背在摔跤,显然大碾子是教练。

    小碾子被摔了个结实。大碾子说道:“光使蛮劲不行,动作要快,要有爆发力,这样……”小碾子又被摔趴在地上,爬了几下,没爬起来。

    田妻煞为心疼:“大碾子,瞧你把小碾子摔的……不,小碾子,瞧你把大碾子摔的!”

    大年瞥了田妻一眼:“往后你也别大碾子、小碾子的,干脆叫他们大号,省得老搞错。”

    大碾子把小碾子拉起来:“田婶,别担心,摔不坏您儿子的。”田妻笑着说:“啊啊,我是怕我儿子本事大了,把别人的儿子摔坏了。”大年狠狠瞥了田妻一眼。小碾子则憨憨地说道:“嘿嘿,咱一辈子也学不出个本事。”

    树叶已光,枝杈间的月亮被割成数块。

    干校,椰林幽幽,月亮半遮。

    平房内,在组长的监视下,楚风屏打开一个巨大的旅行包,一件一件地往外拿秋、冬两季的衣物。金达莱和姜佑生坐在床沿上,父女俩亲昵着。

    旅行袋里还有一半衣物,楚风屏停住了手。

    组长:“完了?”

    楚风屏:“就这些。”

    组长:“那些呢?”

    楚风屏:“……这些,是给贺子达带的。”

    组长愣住了。

    姜佑生看看楚风屏,又去拨弄金达莱的“小刷子”。组长看看姜佑生,又看看楚风屏,惊异不已。楚风屏看了组长一眼,提起旅行袋出门。

    楚风屏走进了贺子达的门。组长跟进来,愣怔依旧。

    贺子达从床上爬起,笑道:“听见你来了。”

    楚风屏:“来了。”

    楚风屏不多言,一件一件取着衣物,一件一件交待:“这件毛衣重新打的,刚上身会紧一些。平时穿这件绒衣,干活时穿吧。秋衣、秋裤各两套,可能肥一些,先用水泡泡,缩缩水……”贺子达很乖地一一点头,一一应着:“哎,哎……”

    组长看看贺子达,看看楚风屏,更加困惑。

    楚风屏:“小碾子现在在当年收养他的老乡家,插队生产。”

    贺子达点头:“好,好。”

    楚风屏突然对组长道:“天已经黑了,我和孩子得在干校招待所住一夜。”组长依然没回过神来,因此未答什么。楚风屏看看贺子达,又冲组长说道,“我这个孩子在大串联时,和这个干校谢副校长的女儿是朋友。”楚风屏故意看着贺子达说后半句,“她也想见见她,说说话。”贺子达的眼神立刻闪出一片感激。组长依然无话。

    楚风屏:“老贺,我走了。”

    贺子达重重地说道:“楚风屏,谢谢你,谢谢你。”

    楚风屏走出门去。组长又看看谦恭得令他陌生的贺子达,跟着走出门。

    大年家,大碾子还在教小碾子摔跤。小碾子烦于技巧,一下把大碾子扛起来,转了几个圈,扔在地上。大碾子坐在地上,有些尴尬:“好些了,好些了,到底是有把子力气。”小碾子“嘿嘿”笑着。大碾子爬起来:“不过,这种摔法,在战场上不实用,应当这样……”大碾子表现出一种好为人师的干劲。两个人比画几下,小碾子一烦,又把大碾子扛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脆脆的叫声:“碾子哥!”大、小碾子同时应:“哎。”门推开,走进一个背书包的姑娘——黑枣儿。大碾子被扛在半空,弄了个大红脸。小碾子放下大碾子:“你回来啦?”

    “枣儿回来啦?”田妻迎出来。

    乔乔、司马童也走出来看。黑枣儿扑闪着直率的大眼睛,把四个城里人挨个看了一遍,然后又挨个鞠躬:“舒乔姐,吴丁妹妹,解放哥,马童哥。”大碾子等大笑起来。丁丁复述着说:“马桶哥!”司马童气得挥拳头。

    小碾子解释:“人家前面两个字是连在一起的,姓司马。”

    黑枣儿:“都赖你,你信上写的不是司令的司,是历史的史。”

    丁丁笑得更凶了:“屎马桶,马桶屎……”

    司马童火了:“丁丁,忘了咱们的名字是怎么起的了?你拿谁开玩笑!”丁丁想严肃起来,可笑在半路上,弄得脸上千变万化,十分滑稽。

    小碾子连忙说:“都怨我,都怨我,我文化低,对不起,童童兄弟。”黑枣儿也赶紧再鞠一躬:“对不起,童童哥。”

    乔乔拉住枣儿的手:“干吗一个躬接一个躬的,别把腰闪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儿不好听,你们尽管笑。”

    “叫什么?”

    “杨黑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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