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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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涅槃-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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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十年 第十六章 其镗!

风声在耳边呼啸,陈宣的睡意荡然无存,眼睛已几乎被吹得睁不开。尽管眼皮被风刮得火辣辣的痛,脸上也不时被脚下踢起飞溅的山石带过,陈宣死死的咬住牙关不敢出声。或者早已忘记胡仁和他说过不出声,但恐惧在此时已接管他的神智,他还没反应过来,他只知道被胡仁拉着在努力逃避些什么。

胡仁的步子越来越快,而他们也早已偏离下山的羊肠小道,当陈宣的脸被树枝刮破时,这位少爷突然感到莫名的刺激。侠,以武犯禁,这就是以武犯禁!陈宣肺活量本已不足支持这么剧烈的运动,但此时方才清醒过来的他无端冒出一股力气,从荆轲专诸到博浪沙;从红拂女梁红玉到闹东京的五鼠;自己便是那花和尚,眼前就是野猪林,前面有那命在旦夕的生死之交林教头;自己就是武二郎,眼前就是快活林,前面就是那为恶邻里的蒋门神!

“啊哟!”陈宣还是出声了,精神可以暂时忽略体能上的不足,但不能长久支持下去,随着陈宣一个“饿狗抢食”之后,吐出刨进嘴中的沙石,刺激的感觉,即时不知所终。汗湿了单衣的胡仁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秒钟,把陈宣架起来,继续进行本已艰难的旅程。

陈宣无声地哭了,泪,留在风里。自己跟反贼在一起,杀了官军,现正在被官府追杀。

苏杭的城门上,许已贴上画了自己头像的海捕告纸,那天津的铺子,指不准早已被贴上封条,铺子里那和自己从小玩耍长大的小厮,还有看着自己长大的老许头,也许已经被砍了脑袋。

胡仁这时收住脚步,陈宣的重量压下来,一进向下溜了几步才站住脚,回头那刘逸成和王宗祺还有三四个洪门兄弟跟在身后,都是气喘乎乎。胡仁不解地问:“你们练功夫的,不练轻功吗?”

“轻,轻个屁功!从山上下到这里起码五里路,哪个门派的轻功可以持续施展这么长时间?”王宗祺的长须被汗水湿透,贴在下颔甚为狼狈。

刘逸成挥手止住他们道:“快走!其他兄弟可是舍命在那拖住敌人让我们撤退!”

胡仁一听就欲哭无泪,拖住敌人?留下的也就七八个人怎么拖住敌人?在山上他卧地听声,光是东南面来的就起码有五六百人。这时候分成几路撤退才是最合理的战术,怎么可能留人在山上等死?

这时那王宗祺凑过来低声道:“莱阳分舵是离这里最近的落脚点了,我问了留在山上的阿牛,翻过前面这两座山,那山后面的寺院他偷偷养了几匹马,信物在我这里,我们取了马下山东。”阿牛便是那小个子的当地洪门中人。

此时天际一片漆黑,却是黎明前早黑暗的时刻,西南面和东北面不时传来一些草和枝叶掠过衣帽的声响,胡仁卧在地上听了,官兵的前锋已然过了半山腰胡仁他们现在所在位置,正在向山顶前进,胡仁隐隐约约感到有些不对劲。

胡仁向其他人指了指两边,又指了指山顶,低声对身边的刘逸成道:“两边都是敌人,摸几个官兵的衣服下山吧。”刘逸成有点不解,但仍点头,胡仁拉了陈宣,低声吩咐小心别弄出声响,便向东北面摸了过去,突然陈宣一把扯住胡仁,胡仁回头,隐约见到王宗祺正拉住刘逸成在说什么,刘逸成想了一会便点头向胡仁这边走来,低声道:“我和你一起吧,令高徒还太年青了。”

胡仁心里莫名的感受动,在这生死关头,刘逸成这位刚认识的大哥还代自己考虑到这个,他用力握了一握刘逸成的手,带头向前摸去。但走在中间的陈宣,却脸上满是厌恶之色,一个商人最恨的不是赚了多少或赔了多少,而是对方明目张胆的算计自己,而此时陈宣心中,无疑刘逸成便是在明目张胆的计算自己师徒二人,不过是怕自己师徒二人向清兵出卖他们,所以才要求同行。只是陈宣知道生死一线,不容多说,只是暗暗把手按到腰间的三眼铳上,扳开那夹着火石的击锤。

陈宣就在他身后十步,胡仁第十一次拉住要跃起的刘逸成。离敌人最近的一次,那猫着腰向上爬的清军的辫子,扫过胡仁的前额。胡仁一直在等,在等最适合动手的时机,一个狙击手,决不同于一个敢死队员,狙击讲究的就是一击必中,一击即退,尽最大可能不陷入缠斗当中。

狙击并不只限于狙击步枪。

没有狙击枪的胡仁,仍是一个狙击手,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因为他坚信自己,有狙击的意识并可以实施,就是狙击手。

不知过了多久,如果不是大队的清兵就在身边经过,陈宣已经有几次快要磕睡了。连刘逸成也忍得快要受不了时,胡仁动手了。

因为清兵里终于有一个人眼力超群,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仍发现草丛中的一小锭碎银,当他的把碎银捡起笑意浮在脸上时,胡仁的刺刀快速地斜插入他左眼后拔出,神经中枢被破坏的兵勇无法把碎银揣进怀里,也无法松开手让碎银落下,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下去。

当他还没接触地面的时,胡仁已经把他接住,让胡仁吃惊的是,当他把那清兵轻轻放在地上时,那清兵身上已只余下一条犊鼻短裤,而他的帽子号衣裤子缨枪,已在刘逸成手中,刘逸成得意的冲惊愕的胡仁扬了扬下巴,爬过去把东西给了陈宣示意他穿上。

天开始蒙蒙亮的时候,清兵的前锋离山顶已不足二里。

在清军的后队里,相继的几个士兵踩空下溜了一截,惹得周围其他兵卒心中窃笑,如不是禁止说话,怕是最已笑出声来,那领队的管带有些发狠的盯了这边几个伍长,几个伍长虽事不关已,却也收敛了嬉笑。

那几个踏空摔倒滑下的士卒,也急忙爬起跟上队伍,管带一时也不便发作。

只是那管带走向前了些,那几个士兵便又摔倒滑下,如此几次,滑倒的人此起彼落。管带见后队一块区域有些乱哄哄,便又退回后队,这下子长官就在跟前,兵卒们不得不打起精神,却没有人注意,第一次踏空摔倒的几个人,已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如果有人注意,那几名士兵中,有一个的辫子似乎有点奇怪,仿佛长在帽子上而不是头上。但可惜明显没人去注意这一点,只因那清兵绿营众人,从三更来围山到现在天快亮,任谁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只求快点弄完可以收兵回营补睡一下。

这时胡仁三人离山下已是很近,突然听那西北方山脚下一阵喧嚣,“轰轰轰”几个炮花冲天而起,胡仁便听身边有人下令:“点火把!前锋围剿山顶匪徒,后队向西北合围。”身旁清军从身上摸出火把,用火折子点了,互相接了火,几欲将整座山变成白昼,喊打喊杀声铺天盖地,胡仁他们摸下那几个清军时也在他们身上找到火把,但三个都嫌碍事扔了,当下身旁人手一枝火把,提着军器蜂拥而上,倒也没人注意他们。只是胡仁三人想要立马脱身,也是极难,在这万军丛中,人挤人朝一个方向去,若要逆流而上,怕是就算不被识穿,也被当成逃兵斩了。

那本来没人的西北方山下也是漫无边际的火把,胡仁这时才想起这年头的人打仗最讲究围三阙一,只是没想到为了他们数人,竟出动这么大批次的部队。这时手上一紧,却是陈宣身胖体虚,差点给人挤倒在地,胡仁忙向刘逸成使了个眼色,两人架着陈宣拼命贴在一起慢慢在前进中向外线渗出,不时有军士越过他们,等到胡仁他们终于趁机滚了下山,稍在山下警戒的几队游哨不备,闪入大路那边的树丛之时,漫山的喊杀声已然平息。此时天色已是鱼肚白了,如再慢上一分半刻,胡仁等三人就是下了山,必也脱不了身。

第一卷 十年 第十七章 洵兮

庙外下了车辕的马不时打着响鼻,车夫老张刚刚给它喂的草料,仿佛不足填饱拉了整天车的老马那空乏的肚皮。猎猎的篝火把残破的山神庙,染出几丝温意。那破败的泥塑木雕,早已被风霜剥去上面的油彩,让人无分清,供奉的是那一路的神仙,香炉早已不知所终,只余两只脚的供桌上,是厚厚的灰尘与重叠的蛛网。

刘逸成拔弄着火堆,望着蜷曲在边上的胡仁,对托腮盘坐的陈宣摇了摇头,却又长叹了一口气,拈着那已所余无几的几根老鼠须,从火堆里抽了一根仍有余烬的树枝,低头点了水烟筒。

不知不觉,已近立秋了。陈宣紧了紧领子,尽管蚊子比前些日子少了许多,但夜里的寒意却让他偶尔有点哆嗦,如是往年在家里,这时必定还要闹腾父亲把冰窖的冰再弄些上来,放在母亲做的银耳莲子羹,捧一本三国演义或是宋人笔记,边吃边读,最是写意。胖人向来不怕冷只怕热,每年冬天是陈宣的最爱。但现在不是了。没有地火龙,没有皮衣帽,没有轿子,没有家丁,没有丫鬟。天热些,最多出点汗,让蚊子叮上几个包,若是冷了,陈宣很有点害怕,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突然胡仁伸展身子站了起来,他走到那塌了一半的墙边,扶着墙又蹲了下去,他发现自己实在不合适这个年代,以前曾有那个混蛋说过,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伟人,胡仁也曾想当然的赞同,但现在胡仁已几乎濒临绝望了。

“师父,喝点水吧。”

胡仁转过身,陈宣递给他一皮袋水,胡仁摸了摸陈宣的头,接过水袋,虽然他并不想喝水,倒不忍拂了徒弟的好意,但水入喉中,他心里的忧患却更深了,这水,有馊味。但在夏天里,用皮袋装起来的水,背在身上颠覆了一整天,如何会没有馊味?

如果用特种部队进行潜伏任务时用的专用水袋,就不至于这样。问题是:没有水袋、没有狙击枪、没有瞄准镜望远镜夜视仪、没有炮火支援、没有接应、没有队友……,也许这些不是最可怕的,最让胡仁无奈的是:没有基地。

这是最让胡仁感受到恐惧的问题,这个问题自从时空转换,就一直埋藏在他心里多时。他怕敢去触及,但终于在他下山成功逃脱的时候,山上传来那洪门弟兄死时哀号,让他不得不面对心中藏匿已久的死结。

没有基地,就是补给,那就等于没有一切。

那怕现在身边有一把突击步枪或狙击步枪,并且有一万发子弹,胡仁也开心不起来,假设枪枝部件在发射完所有子弹时不会有任何磨损,也没有意义。当打光了这些子弹以后呢?

要知道单单一颗子弹的生产流程,就要经过弹壳的铸造、抛光、底火、装药、弹体、披甲等等若干个环节,想想八路军抗战时,造子弹基本都是捡发射过的弹壳,重装底火凑合用,难道那么多留洋回来的、黄埔军校的八路军将领,不懂得这样会影响精度吗?他们不知道,一炸成两半的手榴弹,不如预制破片的好用吗?这一切,都是不得已为之。

胡仁想到这里,抽出腰后的刺刀,苦笑着想起到前世到了抗战时期,仍造不出合格的刺刀,一淬血就变形了,可见工业基础之薄弱。仅仅手中这把英国工业革命期间机器制造的刺刀,在这个多灾多难的祖国,都不知什么时候才造得出来。知道怎么做,和能不能做出来,绝对是两回事,任何一个班科出身的中学物理老师,都知道原子弹怎么做,问题是他绝对做不出来。

“嗖”,一只野兔被胡仁连着郁闷扔出的刺刀钉在树干上。

那去撒尿的车夫老张刚从树林里走出来,吓得双手抱头在地上发抖。

胡仁咬牙切齿扯着自己的短发咆哮:“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我知道怎么造出原子弹,但我连一颗子弹的底火也做不出来!机械!给我一台车床吧上帝!给我一台虎钳吧佛祖?实在不行,马克恩老人家你能不能给我空降一支游标卡尺!”

吼完胡仁又蹲在地上一言不发了。

这时陈宣费劲的跑去把刺刀拔下,拎着兔子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刘逸成招手让陈宣把兔子递给他,从靴帮里拔出解腕小刀把兔子料理干净,又用水洗好,串在火上烤了起来,陈宣虽说一脑子利益关系,但毕竟是读了圣贤书,考过秀才的人,尊师重道已经成了骨子里的东西,兔子一烤好,马上就割了一块肉,用包裹皮兜着跑过去对胡仁道:“师父,吃点东西吧……”

胡仁抬起头,眼里全是血丝,他脸上的肌肉不停的跳动,一脸好几天没刮过的半寸长的胡子和钢针一样外张着,突然他吡嘴笑道:“师父?好,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电视吗?你知道什么是PC吗?你知道怎么测算风力吗?你知道什么叫手机?什么叫无线电?你他妈的连什么叫煤气炉都不知道!那你怎么当我徒弟?给我滚!”说着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掀起陈宣衣领,眼看陈宣要是应答不当,许是准备一脚把陈宣踹到角落。

那车夫老张哆嗦走近破庙,见状也鼓起勇气劝道:“胡爷,陈少爷还小,有话好好说……”

刘逸成一见,撩起长衫前摆扎在腰间,沉声对胡仁道:“兄弟,有火不要对小孩发。”

胡仁冷笑一声,正想把陈宣抛个跟头,再和刘逸成来个生死相搏,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胡仁已然没有心思去思考,他只知心中如火似焚,只求一阵痛快最好死去醒来发现,回到原来的时空。

这时陈宣结结巴巴道:“子曰:有教无类;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

小知,就是小知识、小事情、小的考验;大受,就是大任、重任。胡仁虽不太懂古文,毕竟读完高中课程,这句话还要能听懂的,于是此话如铁锤也似的,顿时把胡仁胸间块垒砸个粉碎。自己不断设置一些“小知”来消磨自己的信心,的确是很可笑的事,胡仁有点清醒,也许思考以后何去何从的“大受”,才是首要的问题,但他仍有些尴尬地对陈宣道:“不积跬步,何以至千里?”这下陈宣从方才的惊愕中反应过来,极流利地道:“子曰:君子忧道不忧贫!”

陈宣被放开,胡仁帮他扯直了刚才弄皱的衣服,接过那块兔肉,拍拍陈宣已经开始瘦下来的脸,对他温声道:“你也快去吃点吧。”然后蹲在墙角,慢慢的撕食那块兔肉。刘逸成摇了摇头,对心有余悸的陈宣道:“别怪你师父,他应是练功入了岐路,有点走火入魔了,可怜一条铁打汉子,唉……,孩子,吃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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