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华利伯爵在望远镜里见到了策马回奔的胡仁,他抹了一下额上的汗水,喃喃说:“罗宾汉,你还是怕了吧?你来啊!英国皇家陆军的火炮足以把你撕碎!”这时在他望远镜里,那丘陵边的堡垒突然崩坍了小小一角,却是已方的一次误射,还没等他发火,那丘陵边的堡垒裂出无数道缝来,从内里迸发出强烈的火光,然后一股黑烟早起,那个堡垒已经只有一堆残砖剩瓦了。
“这不对劲!”也许朝阳终于跳出了海面,又或胡仁不再迫近让康华利伯爵的逻辑恢复正常,他发现了那队法国陆军。而穿着红色军服的英国皇军陆军士兵,已经四散着从阵地往这边跑来,康华利伯爵知道这下不妙,不单敌人占领了一个离他指挥部不到二千码的阵地,关键是这个阵地上还有两门火炮。
不过也许是为了让他心安些,有侍卫向他报告,海面发现帆影了。“好了,我从来没有和现在一样强烈地感觉西蒙兹是个好人。”他指的是约克河小舰队的司令官。
胡仁在回撤路上,如同踩着了毒蛇的尾巴一样,一串炮火“轰轰轰轰”鞭子般向他犁了过来,尽管他不停地用马刺踢胯下的战马。
但毕竟,马是跑不过炮弹的。
第二卷 去国 第十九章 胜兵上
战马在悲嘶中被气浪抛起,它在空中无奈地划动四肢,当蒙眼的布条被震裂,一切又映入它的眼帘时,竟是已在痛苦与死亡的边缘。它终于无力的落下,不再有以前一样发力腾空后踏在实地上的的英姿,而是悲壮的侧着身子,重重砸在地面,无数被炮弹激发赋予动能的细小沙石,这些平时被它踏在蹄下的微不足道的沙石,在它身躯上割出无数细微的伤口。
还没等鲜血溢出染碧身下的土地,重伤的骏马已在划动它的四蹄,它是一匹马,不是屠宰场上的猪牛,无论如何它仍在坚持最后的努力,尽管动物远比人类敏锐的直觉已然知道这种抗争是如此的无奈,还没有等它昂起头颅,还没有等它翻过身躯,又一轮疯狂的炮火就把它淹没了。
康华利中将在指挥部的阳台上放下望远镜,接过副手奥哈拉将军递来的高脚酒杯,把里面的葡萄酒一饮而尽,仿佛他们痛饮的是胡仁的血。虽然一千多码以外的阵地被敌军占领,但这也没有什么,已经报告海面上有帆影了,等约克河小舰队回来了,强大的舰炮足以把那个阵地夷平。“再来一杯吧老朋友,那位罗宾汉的确是个英雄!今晚我想绝不会失眠了。”康利华伯爵举着酒杯对他的副手这么说,脸上的皱纹一时间全舒展开来,仿佛实现了比击退约克敦外的大陆军和法国人更重要的事一般。奥哈拉将军显然也很认同这一点,他给伯爵斟满,举杯说:“为了那下地狱的罗宾汉……”
“英雄不应被诅咒。将军,注意你的风度。”
“那么,为了那上天堂的罗宾汉,来吧,干杯!”
“干杯!”
远望镜从陈甦鸿的手上无力地滑落,他的眼眶已泛红,汉密尔顿叹了口气,想过来安慰他的好友,谁知他的手还没落到陈甦鸿的肩膀上,突然胸腹一痛,整个人腾空飞起,直到摔在地上感觉身子几乎要散架似的,他仍不明白陈甦鸿为什么会把他踹飞,而这时的陈甦鸿双目通红,泪水已然无声淌下。
他身边的那些广州一期的小孩,也大多咽泣抹着泪水。突然陈甦鸿冲离他不到十码的华盛顿一指,大喝一声:“非我族类,其心必诛!就是这番鬼逼校长去送死的!”他话音末落,十八个广州一期的小孩,已有十七人把装着底火的铜雷帽插入引火孔里。
法国援军的营盘里,罗尚博伯爵下令压制英国佬的炮火,以让那些刚占领阵地的法国兵缓上一口气。然后就翻身上马带了几个侍从,带着来报信的汉密尔顿策马向十四州的营区里奔去。
事态很严重,那位英勇的中国大公,他的学生认为是华盛顿迫逼胡仁去做这件事,以导致出现目前的结局,所以他们胁持了华盛顿,伯爵在马上无声地苦笑,说起来似乎实际情况也就是这样,的确是华盛顿威逼利诱胡仁的结果,为了一个阵地,致使这位被罗尚博伯爵十分看好的将领就这么个结局,罗尚博也对华盛顿很有看法了。不过他必须保住华盛顿,这不单是作为独立战争正义性的符号,而且的确大陆军里也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来当总司令了。
罗尚博伯爵勒住马,他摘下手套抱肘支着下巴,望着十码外被十几把枪顶住的华盛顿,华盛顿并没有愤怒,只是一遍遍地和胁持他的小孩们说:“你们州长是一位英雄,这个结局不是我想见到的,不单你们十四州需要他,北美人民或者大陆议会都一样非常需要他……”。当然华盛顿的侍从们也用短火枪顶住陈甦鸿,但陈甦鸿挺着胸往他们枪口上撞,嘴骂着:“来啊,开枪啊!告诉你们,今天要没个说法,你们另选一个人当总司令吧!”
这时华盛顿的副手林肯少将也赶来了,他连忙驱散围着陈甦鸿的侍卫,谁知陈甦鸿扯住一支枪管,劈手抢过其中一个侍卫的短火枪,一个前扑就把林肯压倒在地,抡圆了把枪托冲林肯少将头脸上疯狂地砸打,还边骂着:“你这只无声狗!也有你一份!还来装好人!”围着华盛顿的小孩,马上分出四人背向陈甦鸿围成一圈,枪口对外。
林肯少将虽然不懂“Mute dog”是什么意思,但他很清醒,一边挨揍一边还下着命令:“不许开枪!大陆军不准向十四州警卫队任何人开枪!啊哟!”
“好了。”罗尚博伯爵瞧不下去了,把手套递给侍从,伯爵制止了要贴身保护他的侍从,对他们说:“不用,他们不会向我开枪的,按他们的习惯,斩下一只鸡的头,喝过混着彼此血液的酒,并在向上帝祷告时,把写着生日的纸烧掉,胡已经是我的弟弟了。”
伯爵走过去,随手拔开一个小孩的枪,用脚轻轻地点了一下陈甦鸿的肩膀,陈甦鸿愤怒之中转过头就要扯住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来继续泄愤,但见到是伯爵,他哼了一声,又回头继续殴打林肯少将,伯爵“喂!”了一声,向再次望过来的陈甦鸿轻轻摇了摇头,又一次用脚点了一下陈甦鸿的肩膀,于是陈甦鸿就被“踢”得从身边四个小孩的缝隙间飞了出去。伯爵扶起林肯少将,问他有没有什么事,林肯少将揉了一下青肿的脸,苦笑地摇了摇头,喝止了边上准备去找陈甦鸿撕打的侍卫。
罗尚博伯爵走到包围华盛顿的那些小孩身边,对他们说:“如果你们州长,噢,按你们的习惯,是校长,你们校长在场的话,他一定会很失望,因为你们都不是合格的军人。如果是大陆军做出这样的事,我不奇怪,但十四州警卫队,胡的学生,做出这样的事,太令我失望了,一个军人,他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战场上!这是你们校长和我的共识,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听他说过,但我知道,你们校长常说的,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他是一个军人,就必须服从命令,并不是谁骗他或谁逼他的……”
“嘿!你们瞧!”从始至终举着那个作为独胆英雄奖品的望远镜的秦剑,突然高叫了起来:“校长!我就知道校长行的!”
胡仁敢出去,是因为他观察约克敦的炮手习惯之后,有很大把握才敢去的。因为他确信约克敦的炮兵军官和炮手,都是职业军人,而不是新兵。当面对炮火或枪口时,最怕的就是遇到新手,新手完全没有节奏感和习惯可言,躲得开他的前两发,不能保证能躲开第三发。
而老兵就不同了,长久的训练和射击,使他不自觉的形成一种射击节奏。如果在战争中,目标能躲开同一个狙击手的前两发子弹,只要地形不太差,通常在很短的时间内,同一狙击手如果不做调整,继续以这种射击频率射击,第三发子弹很难命中这个目标,假设这个目标有足够的战争经历和保持警戒状态的话。
胡仁在战马被轰飞之前,就在心里计算着节奏,然后纵身跃入一个弹坑,出发前他就观测过,这个弹坑是那天第一轮轰击造成的,而他昨天和今天出发计算了英军的上百趟炮火,这个弹坑的周围一码,都没有落下过炮弹,这就是一个射击习惯造成的盲区了,所以胡仁出发前就把它选为一号紧急掩蔽处。
这一趟有惊无险,最让胡仁心惊胆颤的,是在躲在丘陵和目标堡垒夹角时那顿炮火,他当然不知道是康华利伯爵的杰作,只是那顿炮火太不符合原先的节奏和射击习惯了,以至令胡仁当时有点害怕不知能不能回得去,万一英军换一批炮手,怕就玄了。
第二卷 去国 第十九章 胜兵中
但还好,英军没有调换炮手,而且康华利伯爵也没有再指挥炮兵群,所以胡仁在弹坑里抱着头,等侍了一个他估算出来的炮火间歇,向他选中的二号紧急掩蔽处——半颗烧焦了的树桩跑去,秦剑见到他时,他已经到达三号紧急掩蔽处,离法国陆军的阵地不到两百码了。
在接近法国陆军凹入部阵地的五十码时,本来这里已经比炮兵阵地还要靠后,不再受到炮火的威胁了,但一路平安的胡仁,偏偏被一片给炮弹炸飞的石片割伤了左大臂的表皮,这和他身上被沙石擦损甚至连血也不流的一些伤口,是这一次的所有损失。
法国陆军没等他包裹臂上刚被石片割损的伤口,就把他抛起来欢呼,直至胡仁头昏眼花踏到地面上,望着已自己结痂的左臂,苦笑说:“法国人的热情,比英国人的炮火更让我昏头转向。”
一件大衣披到他的身上,那是罗尚博伯爵的来到,身后还跟着秦剑,伯爵低声训斥胡仁:“你疯了?一个指挥官,怎么能干出这种蠢事?”不过没等胡仁作声,罗尚博伯爵已拥着胡仁对他的士兵喝道:“绅士们,。电子书给勇士让出一条路吧!”
“热水给你准备好了,你先去洗完浴再说吧。”伯爵拉住准备和胡仁说话的秦剑。胡仁笑着点了点头,在战火中仍有热水浴,也许联军里就只能在伯爵这里才能找到吧。
在华盛顿的指挥部里,华盛顿暴跳如雷,他咆哮着要向大陆议会提请开除第十四州的邦联资格,或者认定第十四州叛乱:“就是那骄慢的法国佬 也不敢这么对我!太放肆了,如果我不是总司令,我刚才就和他们决斗!决斗!那些还没有我肚皮高的小鬼,给我一把马刀,我就能把他们全部送下地狱!”
坐在边上的林肯少将,包扎得和木乃依一样的脸上,眼光依然锐利无比,他小心地张了张嘴,确定以这个幅度说话不会拉扯到伤口,才对华盛顿说:“宣布他们为叛乱?这不是个好事情,这样会造成另一个叛变的阿诺德,大陆军,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而英国人,我相信会接受这把来东方、锐利无比的马刀,然后用来砍向我们。”
“我们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实话说吧。”林肯少将有点无奈地说:“哪一个军官,别说民兵了,全部正规军里面,不要说一个州长,就是一个少尉,也不会因为答应司令部完成一个任务,然后在这种情况下还努力去完成。
注意,并且是能把任务完成。而不单纯把自己交代掉。
对,也许他做为指挥官这样是不合格的,但对于大陆军,乔治,你说吧,能套上哪个国家的正规军操典?大陆就需要这样的疯子,如果我们之前有多几个这样的军人,我相信法国佬会更尊重我们一些。”
华盛顿点了点头,但他还是愤懑地说:“是的本杰明,胡是个勇士,是个绝好的军人,我不会拒绝把任何的赞美用在他身上!但他的下属呢?我相信没有一个州的民兵有这么大胆!”
“缺少军饷而哄变,与缺少他们尊敬的指挥官而哄变。”林肯少将说了太多的话,终于扯动了伤口,以至要用手按着腮帮子才能说下去:“怀疑议员吞没了军饷,而去找议员争议;怀疑司令部陷害他们尊敬的指挥官,而殴打一位少将。我完全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我也不认为这两者有什么质上的区别。”
“那么本杰明你认为怎么处理这事?”华盛顿问他的副手。
“提升他为高参。”
“但其他的人……”
“除了侍卫武官和十四州的人,有谁知道?就算他们知道了,让他们和胡仁一样,能活着回来,我愿意辞职让出陆军部长的职位。”
“但作为指挥官……”
“如果他真的是个疯子,乔治,法国佬会去欣赏一个疯子?”
胡仁当然不知道他已经成了陆军部第一副部长。他正在训斥陈甦鸿。
“建立了规则就必须遵守,如果你可以为了我破坏规则,最后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可以抛开规则,要找一个理由还不简单?而你我,也不会因为规则而得到保障,你明白吗?比如说,以后你要求秦剑出操不要睡懒觉时,他可以告诉你,他的枪法比你强多了,而你不让他睡下去,会影响他的枪法的发挥……丹尼尔不就是这样吗?他觉得伤亡太大了,他就可以不守规则,拒绝再派出爆破组!……”
最后,陈甦鸿和丹尼尔一起被下放到炊事班背行军锅和做饭,警调连被改编成三连第四排,秦剑被提升为该排排长;原三连四排改编为警调连,该排排长提升为警调连代理连长,因为第一组爆破手,就是在丹尼尔犹豫不决时,四排长下决心派出的。丹尼尔的连队由胡仁自己暂时先带着。那两个被炮火吓得往回跑的士兵,马上被枪决。
这时刚好华盛顿带着汉密尔顿过来,准备告诉胡仁司令部任命他为少将高参的消息。
当夕阳西下时,在落日的余辉下,十四州警卫队的营区奔出一匹骏马,胡仁仍然赤裸着上身,包裹着绷布的的手臂举着十四州火红的战旗在阵地上盘旋了一圈,这被在指挥部阳台上观测战况的奥哈拉将军见到,尽管将军没有看清胡仁的脸,但康华利中将得知这个消息后,轻轻的摇了摇头,他今夜恐怕又要失眠了。
康华利伯爵今天的运气实在不是很好,这不是他收到的唯一一个坏消息。
约克河小舰队失利的消息已经放在伯爵的手上,本来他拒绝撤退的建议,因为他相信在纽约的英军统帅克林顿,马上就会派出部队来接应他的,但收到胡仁仍活着的信息,让他改变了主意,听从手下的建议,准备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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