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这件案子蝶蝶胜出,中第一特奖了!”曹姊摸索抽屉时拿出药瓶,听到老公哀叹地吐露苦水,可兴奋了。
甚为苦恼的秃顶中年人既爱且怜地白她一眼,倾身抢过她手上的药瓶。
“亲爱的,千万则被小佟瞄到妳得意的小人脸嘴,我和孩子需要妳。”幸灾乐祸的女人!倒两粒阿司匹林,仰头服下,他心中无限感慨。
懂得适时、适度讨女人欢心的男人,永还不会惹人嫌,呵呵,老公的涵养真好。
“不怕,有老公在嘛!”曹姊撒娇的回敬老公一瞥,方旋过座椅,仰头瞧着墙面成金字塔形状堆栈的各色档案柜,梭巡片刻……“找到了!”愉悦地发出胜利欢呼,她站起身抽出一只绿色卷宗夹,入座回转。
“那件预算达五千万的翡翠广告?”马头差点被药片噎着,以抗议她趁势抢人的手段太不人道,罔顾多年夫妻相知相契之情。
“天助我也。”曹姊快乐的扬动卷宗,笑得十分开心,哪管老公摇头又晃脑。
“别高兴得太早,人家不会答应的。”曲脚勾来椅子,马头心存挑贷落坐,泼起冷水来。
“谁说的?”好胜心出头,曹姊不甘示弱地合起卷宗,双眸正为某事而炯炯发亮。“要不要打赌?”
“赌注呢?”双肘支上光洁的桌面,他温柔的对着她笑。
曹姊倾身香他一下,恋恋不舍的秀鼻诱惑地磨蹭老公的莲雾鼻。
“老公,咱们家那两个小鬼快放暑假,我们好久没一起出国散散心了。”她爱娇地顶顶他额头,甜甜的低喃。
“马尔代夫?”何其有幸,娶到一个善于掌握时机的老婆。马头无怨亦无悔地揉抚她俏丽的短发。
“帛琉、关岛勉强也行。”大人大量给了对方选择的空间,她一脸准赢家的骄傲神态。
老婆那份企划案他多少有参与,也了解内容,胜负的机会应该各半吧?马头心动了。
“先说好,不准赖皮。赢要赢得漂亮,输家要有起码的运动家风度,而且只赢半套可不算。”赢不了便耍赖是老婆最要不得的缺点,他可不能像前几回那般软心肠了,事关私赚多年的积蓄,那些钱上面可是滴满他的血和汗,心软不得。
“我是那种人吗?”曹姊大感不悦。堂堂不惑之年的大男人,空有脾酒肚,竟没相等的容量,羞死人。
结缡十二载,马头焉有读不出老婆那纠结的眉心意味着什么,不好,大难临头。
“请你可怜可怜妳老公一个月的零花钱没几文,要顾料三餐、应酬,还得偶尔买花给我那老嫌生活没情趣、不够浪漫的老婆,以及带我那两个适值花样年华的心肝宝贝逛街shopping,男人好命苦。”他重叹一声,戏剧化地垂下双肩。
彷佛被压榨得多凄惨一样,她又不是吸血鬼。“好啊,你可以免除我和女儿们这份,我们不希罕。”她说得极其开明,头却没风度地一撇,宁愿瞪着斑白的墙。
“不要这么嘛,求求你让我宠好不好?”马头可怜兮兮的握住她欲拒还迎的手。
努力板着脸不苟言笑,无奈马头挤眉又弄眼的模样太滑稽,曹姊忍俊不住喷笑出声,惩罚似的夹扭他多肉的手背,厉声恫喝:“下次敢再把责任推到我和女儿们身上,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老婆万岁。”他赶紧伏首称臣。
“太迟啦,这回我一定要花光妳的钱,男人一有钱就会作怪。”她拿起卷宗狠敲他一记。
“就怕偷鸡不着……”他小小声偷笑。
“等着瞧,出钱的人绝不会是我。”曹姊满脸自信地替自己加油打气。
“是吗?我好象彷佛依稀记得合约上言明,商品的广告代言人只能有一个,效力通达所有媒体。妳我都知道大老板一向把广告主力放在CF,就算小佟遭受重大打击,偶尔下海客串模特儿,顶多限于平面。”马头稳当按着腾空奔来的卷宗,白牙大剌剌露出。
沉不住气的人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大戏,哈哈。
“广告主是自家人,没问题。”她和大老板的三姊,同时也是珠宝公司和广告公司掌理生杀大权的南宫凰是同窗七载的老同学,任何事都有商榷空间,就算不成,她也可以反过来说服澄空破例拍一支CF。
无论如何,老公的腰包她掏定了。
“什么时候南宫家的万人迷在公事上和好商量画上等号啦?”太天真了,南宫隼也许好说话,但是那也仅限于他的床伴。
“抱歉哦,这件小CASE,人家公、私务都繁忙的万人迷看不在眼底,已经下诏由阿凰全权负责。”
“那是官方说法。事情的真相应该是她舍不得弟弟太劳累,自撄其锋,甘愿累垮自己,也不愿弟弟的额头多生一条皱纹。”台湾的工商界才多大,谁不知道南宫家族的女人联合将捍卫自家得天独厚的世子视同生死重任,不敢稍有懈担
“人家爱弟心切,替他分忧解劳,哪裹有错?”曹姊愤慨地咬牙辩驳,眼中的火光在正义感作祟下滋滋燃烧。
“防碍弟弟谈恋爱,可不算正常。”他就事论事般交握双手,叠起双腿,显得兴致勃勃。
“还有呢?”太过分了,这人的语气彷佛在讨论一个精神异常的个案。 故作不经意拿起笔筒玩赏,她卷起风暴的脸上,写着不言而喻的恐吓意味。
“清官难断家务事。”硝酸味好浓,快快转弯也。“别的不说,光是小佟的家人已不可能接受这支广告的调调。 别再瞪了,妳自己想想,别说我咄咄逼人。”马头摊开卷宗,大剌剌地呈献内文给老婆大人过目,顺便挡开她锐不可挡的怒火。
自己构思经月的案子,何用他多事。“大家走着瞧。”曹姊负气抢回卷宗,横他一眼。
澄空自学生时代进公司工读,便在自己领军的“竹组”待了三年,直到两年多前,她以优异的成绩破格调升老公的“菊组”,成为此组创立以来最年轻的组员;当时她尚在艺术学院夜间部就读。
“变月广告”除了自身出品的广告创意新颖,其领导潮流指针外,人材济济也是业界津津乐道的话题。就因精英过多,升官才不易,澄空年纪尚轻便以傲人的成绩拔擢进级,实属难能可贵。
马头不经意干咳两声,唤回老婆的注意力。
“嗯,我想想看这件企划案,除了露露肚脐,不穿内衣,不着内裤,妳的提案还算保守嘛。”存心不分送忧郁,他要笑不笑,非激起她勉强捺下的怒焰不可。
“妳以为刻意扭曲本小姐的提案内容,就可以打击我高昂的士气啦。 甭想!”这次调人“兰组”的若是他人,她或许不敢大放厥词,偏偏老天有眼,挑中了澄空的死对头温蝶蝶。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不是如得神助是什么?哈哈。她不会因老公一席没营养的话而退缩的,反之,越挫越勇。
“别傻了,就算小佟不爽到极点,她那位将军老爸也不会妥协的。”勇气可佳的男人不怕死地加足马力。
白痴,人在气头上哪管得那么多?何况澄空接拍广告的用意只在记取教训,而记取教训的媒介得靠咚爸爸成全,没有他,这项记取的动作哪有意义可言。
当年她既然能打动澄空拍广告,现在她当然也有信心引诱她更上层楼,只要时机抓对,澄空其实是很好利用……喔,不,说好商量比较好听。
“澄空到你那里几年了?”曹姊悄悄评估胜算。她与澄空私交甚笃,冲着这份交情和升迁无望的重大打击下,有七成夺魁的机率。
等老公上完断头台,她再煽风点火一番,这件大利多便告水到渠成,呵呵。
“两年半。”马头得意极了,“怎样,差你半年而已,了解还算深吧。”
够多了,这种信息爆炸的新新时代,半年可以做的事多得不胜枚举。“人事命令刚批下来?”她沉吟着。
“WHAT?”搞不清楚这是打哪重天飞来的问题?
“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嗯哼。”若有所思地收好散置桌面的原子笔,曹姊甩着笔,眼带估量,忽然笑了。
这朵甜美的笑靥,绚烂得骇人。“不值得哦,为了一趟旅行,牺牲老公。”
“嘿嘿,值不值得很难说。”原来还没人知道。这下可好,澄空一百怀抱升官美梦,毫无受挫的心理准备,下午老公先上场打响头阵,便轮到蝶蝶这个重头戏上场,然后地做压轴捡现成。这样还不赢?
“喂喂,妳在算计什么?”马头的头皮持续发麻。
曹姊神秘笑笑,忽然拿起话筒拨着号,瞧得老公一脸穷水。电话接通后,她炫耀地比出个“v”。
“嗨,你好,玩家旅行杜吗?”
※※※
气压甚低的会议室不复往日欢笑,此际正由两位脸色各异的男女主宰室温,气氛凝重得连风也拂不动了。
“澄澄。”他说得口干舌燥,把一道简单的人事命令,描绘成感人肺腕的血泪辛酸史,企图打动她,怎奈人家紧据着嘴硬是不甩他。
幸好他聪明,隔着桌子与她对话,这样至少在她一时失去理智时,还有一线逃亡生机。
“恶心。”佟澄空不领情地干呕一声,俏颜逐渐翻黑。
“我的爱将。”只要她高兴,甜死自己他也不厌倦。
“吐死了。”她轻啐一声,凶暴地瞪向他。“再诏媚阿谀,休怪我翻脸无情。你老兄兜了长长一大串,其中有百分之九十九是不着边际的废话,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怎能怪她以拳头相向,心情已经够差了,这人还在那裹有的没的屁话一大堆。
“小佟,即使我在这里说上一个月也不能改变既定的命令。”要被要剐随她了。马头投降地斜靠黑亮的U型会议桌,大有豁出命的觉悟。
“你再给我牛头不对马嘴试试看!”她拍桌而起,不巧对上玻璃窗外温蝶蝶同情的笑
花痴知道了!急猛地倒抽了口森森凉气,佟澄空恼得跳起身,乒乒乓乓,以秋风扫落叶之姿,撞得桌椅东倒西歪,她的双腿直发疼,也要死撑着尊颜移向玻璃窗。
上头想升谁入“兰组”,她没意见,唯独这号花痴不行。可恶、混蛋、王八蛋。她使劲扯动百叶窗的控制绳。
“小姐,那根绳子与妳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绕了它吧!”无名的悲伤油然而生,马头揉着隐隐作痛的鬓角,直觉死期已近,呜呼哀哉。
迫不及待向蝶蝶通风报信的好心人,八成是他亲爱的老婆。
“气死人了。”居然拉不下来,这下喝水肯定噎死。
背向玻璃窗的马头侧头见佟澄空扯得一把火,驻足在外的温蝶蝶却越笑越嚣张,实在看不过去,赶紧倾身构来绳索,三两下放下百叶窗,隔开对窗厮杀的双姝。
刺目的障碍物暂时不见后,愠怒的佟澄空几度欲言,偏又郁恨得吐不出半个字,不知不觉她咬着指甲焦躁地踱起步来。
为什么会是温蝶蝶?她想问,却怕真相太伤人,自己没法子承受。好几次,她停下脚步难堪地瞥瞥马头,话已涌上喉头,偏教自尊心硬生生给逼回,只好来来去去、来来去去晃昏马头的视线。
“好小姐,我求妳别走来走去制造紧张了,我的天哪!”老天爷,他的头还不够受罪吗?除了平抚下属的怨怨,还得抵挡老婆的诡计和大笔私房钱流失的风险,他到底招谁惹谁?
“为什么?”佟澄空冲口而出,哪知话一出,人受打击的自信心便发酵成剧烈的痛楚撕扯她的心。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强的。
为什么会输?
为了这件案子,她和小森花了两个月时间,几乎没日没夜地搜集数据、构思构图,甚至数次下台中和广告主沟通理念。草案完成后,马头明明说她们的创意比温蝶蝶那组来得好,不是吗?
“花董择定蝶蝶,我们必须尊重他的选择。”花钱的人是天子。
“那只无耻的超级肥猪,祝他得口蹄疫,早死早了。”不陪他上床,就来这套,也不想想自己的吨位和长相,逊猪八戒岂止百倍,想染指她?别说是门了,连窗户都没有。“钱多就是天皇老子吗?下流烂胚子,满脑子yinhui,一肚子污水。”心被挫败打击得好痛。
“妳上回赏人家两巴掌可能也是因素之一。”她义愤填膺的俏模样,惹得马头好气又好笑。
“活该,死好。”谁教他偷摸她的屁股,又色迷迷暗示她上宾馆谈,他的心情和精神会比较好。
好?好他个头啦?什么东西。
“当初不该让妳们竞赛的。”平心而论,他手下的几十员大将,就属小佟和蝶蝶企划的广告最为出色具巧思。
蝶蝶抓得住市场脉动,小佟以创意领先,两人各领风骚,如能相辅相成必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唉,若不是这两人优秀的资历和漂亮的成绩己至升官阶段,谁舍得放这种难求的人材展翅高飞。
“你本来就不该。”佟澄空愤怒地跌坐椅子上,颇感无助。“温蝶蝶自‘竹组’起便处处和我作对。真搞不懂,我又没对不起她,这女人却三番两次找我麻烦。﹂
“安啦,妳又不是省油的灯,不会被她扳倒的。”失眠了两年半,马头太明白她们敌对的程度有多惊人。坦白说,澄空在广告界有目共睹的漂亮成绩,泰半得归功于蝶蝶三不五时的寻衅和刺激,反之亦然。
唉,相辅相成?简直是天方夜谭。
“少借机损人,这次不就倒了。”真气人,奋斗了两年多,好不容易升迁有望,哪知人算不如天算。“败在她手下,我做鬼也不会绕过那只死肥猪。”刺痛的眼睛几度泛上泪水,都教佟澄空拚命压下,不愿将自己颓丧低迷的心情加诸别人身上,只想独自领受。
可是……自磋自叹的委屈化作泪水来势汹汹地欺上眼底,她猝不及防,急忙低下头,偷偷拭去。
马头见状,不敢上前安慰她,就怕她遭到二次伤害。
“别灰心嘛!蝶蝶至少早妳半年进‘菊组’,凭妳的天分和青春,后来居上不成问题。”花童好歹是“菊组”的大客户,往后合作的机会仍多,不能得罪。
“哼。”场面话一大堆,有个屁用。下星期人事命令一发布,她怕连哭的时间都没有,便被同事一波波急涌而至的同情声浪给淹没了。
当初冲着“变月广告公司”闪亮的名号,以及他们乱中有序的升迁制度,培训全方位人材的前瞻观念,又不计较她在学,才死拚活拚考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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