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的帝驾来至清凉殿后殿时,一身暗花素色曲裾外袍的韩嫣早就已经出殿迎接,不过他的身边还有另一名身穿松纹锦衣的年轻人,刘彻远远的看到他们竟不由吃了一惊。
“张骞!”刘彻快步走上前去,一脸的阴郁已被刹那的惊喜所代替,他双手托住将要下拜行礼的张骞臂膀道,“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入的宫,事情办得如何?”
张骞比之离宫前略微瘦了些许不过精神却非常好,潇洒中带着果干干练,比之从前还要挺拔。他的皮肤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白皙,不过古铜色的皮肤更增添了成熟男子的味道。
刘彻不让张骞行礼,张骞也就不再坚持,爽朗笑道:“下臣不负陛下重托,今日刚从京畿禁军虎贲营中归来,驰了半日的马特来禀告陛下,陛下让下臣挑选的优等将士已经选出,经过训练整支卫队的士兵各个是赤胆忠心敢为陛下肝脑涂地的好男儿。”
“好!”刘彻大喜,有一支属于他的嫡系禁军卫队一直是刘彻的心愿,如今张骞帮他达成心愿刘彻哪有不喜之理。
韩嫣见刘彻高兴也打趣道:“都说军中锻炼人,陛下看张骞去了两月有余就像脱胎换骨一般。”
张骞连忙辩解道:“当着陛下你可不要乱说,只是略有改变,我从前也不差。”
一时间亦君臣亦兄弟的三人都开怀大笑,刘彻让曹小北在清凉殿后殿摆了酒,遣开多余宫人,与韩嫣张骞开怀畅饮。半个时辰的饮酒过后刘彻兴奋劲慢慢过去,又不由蹙眉谈起了太皇太后命他废止建立明堂辟雍的政令,这一说就收不住,哈钠盐张骞都是他最心腹的近臣兄弟,借着酒劲满肚子的苦水就往外倒,从新政的实施不利举步维艰到皇权受制难以行权,直将即位一年多的苦闷全部说了个遍。
“你们,你们说朕容易吗!”刘彻将身前的几案拍的当当作响,抑郁和愤怒令他暴躁烦闷。
张骞韩嫣都知道刘彻的不易,反复劝了他几句,刘彻听了劝言又想起陈娇之前劝他三思后行徐徐图之的话,心中竟然觉得无比凄凉。
“朕现在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她,她怎么变了呢,明明还是那个她,她怎么就不跟朕一条心了呢。”
刘彻伤感之下把陈娇从前怎样知她解他,那日如何气他恼他,今日又如何冷他远他,总之一口气都说了,听得张骞也不知说什么好,不过他是正直的谦谦君子,没有韩嫣那些小心思,还是劝说刘彻道:“下臣觉得娘娘说的也不无道理,以娘娘的聪慧若是不在乎陛下何故说那些不讨好的话?陛下是天纵英主,朝上大臣的忠言逆耳陛下都听得进去,怎么娘娘说几句劝解陛下的心里话陛下反倒误会娘娘了呢。”
“误会她?你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她今天对朕置若罔闻的样子,好不容易在乎朕一下可又……呵,罢了”刘彻摆摆手忽然苦笑道:“还是韩卿跟朕分析的对,她要是不明白朕,朕就是把心掏出来又有什么用,不值,不值!”
张骞蹙了眉心余光瞟了韩嫣一眼又继续对刘彻道:“下臣只是觉得陛下应与娘娘深谈,这世上还有什么话是挚爱之间说不清的?陛下现今也醉了,不如早会椒房殿歇息。”
伏在案几上摇头叹息的刘彻一听椒房殿三个字,立刻听起身烦躁道:“去什么椒房殿!朕就在清凉殿,哪里也不去!”
张骞见刘彻是这个态度,心说这时候劝他去椒房殿也未必是好事,还是醒酒后在去尾号,只得又劝道:“陛下万金龙体,日理万机朝事繁忙,既然不愿去椒房殿也宜移驾宣室殿早作休息,宫中也快到宵禁的时辰了,下臣和韩侍中也要早些离宫。”
“离宫?哈哈哈。”刘彻忽然大笑着指向韩嫣道,“韩卿你看张骞在军中这些时日越来越刻板了,你告诉他你在清凉殿都住了多少日子了。”
刘彻此言一出张骞震惊的目光立刻射向了一旁跪坐的韩嫣,韩嫣有意避开张骞的目光,偏头不自在道:“下臣为陛下日夜绘制西域地图效劳,已是三生有幸。”
张骞的眉心蹙的更紧,绕过案几避席跪地正色道:“陛下,宫中宵禁下臣与韩侍中夜间怎可伴驾,宫中女眷千人之多,陛下万万不可无视宫中礼制。
刘彻不屑一挥衣袖道:“朕让你们留下你们便留下,你们要是觉得不方便朕明日就下一道旨意让你们自由出入宫禁如何?朕是江山之主,你管旁人做什么,这里有你,还有韩卿,朕与你们在一起畅聊破凶大计岂不美哉,朕才不去什么椒房殿宣室殿!”
第129章 韩嫣受赏
“下臣惶恐,日夜自由出入宫禁不是陛下的恩赐,反倒是陷下臣于不覆。张骞不敢领旨,请陛下收回成命准许下臣于韩侍中出宫。”
刘彻醉酒本就心中压抑,见张骞忤逆他的意思立刻怒道:“张骞你什么意思!”
韩嫣见刘彻发怒也马上避席起身在张骞身边跪下道:“陛下,张骞刚从军中回来,军法严肃刻板张骞受了影响,陛下不是不知道他的衷心和性子,请陛下息怒。”
刘彻听了韩嫣的话醉酒中有一丝清醒,想起张骞刚刚帮他建立卫队在军中立威,他本不应为这等小事与他动怒,可是刘彻毕竟是天子,又恰逢太皇太后限制他的君权,张骞在这个时候不受天子承命让刘彻觉得万分恼火。
刘彻念着张骞的功劳还是忍住了脾气,但他到底生气,冷哼一声丢开手中的酒尊不耐烦道:“你要走就立刻给朕走,别提那些让人不快的宫规,韩卿留下来陪朕就寝,朕晚上还有话要跟他说。”
张骞今日入宫已经听说了一些有关韩嫣得宠的谣言,他只当是刘彻亲近重用韩嫣惹得那些朝臣权贵心中不快,没曾想刘彻竟然让韩嫣留宿宫中伴寝。他自知宫中女子成群宫规森严,又是太皇太后掌权,倘或有心人想要阻止刘彻的新政顺利推行,除掉他和韩嫣这一双刘彻的心腹那么就更容易在其中做下文章,所以对他们而言留宿宫中看起来是荣宠实际上却暗藏危机。
不过看刘彻刚才的反应这样激烈,这种话韩嫣思量后认为绝不能当着刘彻的面说,天子本就气闷自己不能掌握大权,若是说出他的近臣被他留宿宫中都有可能遭人暗算那么血气方刚的少年天子趁着醉酒真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事端。
张骞强思明辨,最懂得什么时候说哪句话能打动人心,他想起刘彻适才提起陈娇的态度于是心思一转道:“陛下与娘娘几日不睦恐怕与您强留韩侍中有关,娘娘一心认为陛下多疑对她不加信任,陛下在这种情况下又整夜与韩侍中夜谈,娘娘难免心生不快,就算她有心修好企望陛下回心转意可以她的高贵又怎能来找不信任她却只信任韩侍中的陛下呢。”
刘彻的黑眸虚虚眯了一下,张骞知道这是天子把话听到了心里,于是看了看韩嫣又道:“陛下若要强留韩侍中就是在为他人留取口实,既对韩侍中不利也有损陛下的威严,让那些不明真相之人怎样看待韩侍中?”
张骞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就算刘彻小醉也仍有判断能力,当下凝眸沉思不置一词。
韩嫣却在此时叩首道:“陛下,下臣不在乎流言蜚语,只要能为陛下竭忠尽力就是韩嫣的愿望。”
刘彻酒意微醺的沉思目光落在韩嫣的身上,看到他跪伏在地坚决的背影和硬朗的脊背,忽然就有些感动。
虽说韩嫣和张骞都是他自幼以来的伴读,感情很好,可是韩嫣到底跟张骞不一样,他过于令人惊叹的精致面容让他承受了很多莫须有的流言。这些年韩嫣一直为人诟病刘彻不是不知道,可他还是枉顾流言一直尽心尽力的为他办事,韩嫣的细致周到的办事能力为刘彻所欣赏,他的陪伴和忠诚更令刘彻动容。
韩嫣是他的人,他身为天子不能允许别人重伤他,不但是韩嫣,任何他的的心腹臣子他都不允许别人欺侮,他不是吕雉淫威下屈辱的惠帝,皇权固然难握,但连近臣都不能维护他这个天子做的又有什么意思!
刘彻的手指有力的紧握成拳,他锐利如豹的狭长黑眸看向张骞与韩嫣,语气铿锵不容辩驳:“朕说过朕要赐韩卿自由出入宫禁,以后宫中再敢有人乱传一句对韩卿不敬的流言,定杀不赦。韩卿是朕的臣子,朕会回护他的声誉。”
韩嫣能听刘彻说这么一句话心中的感激酸涩难以自抑,涩声再叩首道:“下臣谢陛下恩典。”
韩嫣背后虽从来不乏针砭之词但他自问清高诗书骑射无一不精,心底其实还看不上朝中尸位素餐的很多大臣,像他们那样循规蹈矩的上朝处政韩嫣根本就不屑,可是要如果要他为刘彻去死,他绝对不会有半分踌躇。
“张骞,朕的赏赐你要不要?这个宫禁朕也愿意为你打开,让你也荣宠无限。”刘彻目光灼灼的问张骞。
刘彻已经拿出了天子的威势,这个时候他还能说什么呢,告诉天子“邪恶”势力太强大你保护不了韩嫣?这不是找死么。张骞虽然忠于刘彻但还没有傻到愚直的地步,他的父亲在景皇帝身边做了一辈子侍郎,邓通、姚错这些天子近臣是什么下场,贾谊、周文仁年轻的时候又是什么境遇他会不清楚?他比出身列侯贵族的韩嫣更了解宫廷荣宠的黑暗和恐怖。
这个韩嫣平时冰雪聪明这个时候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张骞轻轻的叹了口气摇头道:“张骞心中能跟随陛下成就旷古垂今的霸业就是对张骞最大的赏赐。”
“好,你的意思朕明白了。”
刘彻丝毫没有犹豫,将内室的史官司马炎招来命他立刻拟制赐韩嫣宫禁自由出入并赏韩嫣张骞二人各黄金百斤银千斤,丝绸玉器各十件。
“宫中要宵禁了,你既然要走朕也不留你,苏一,送张郎官出去。”刘彻摆摆手,浮躁的神情中已有了一丝疲倦。
张骞行礼出去,韩嫣立刻请命道:“下臣送张郎官到殿外。”
刘彻默许了韩嫣,韩嫣便几步追着张骞除了后殿。
“你,你说你……”张骞见韩嫣追出来转身指着他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韩嫣明白张骞的苦心,张骞在殿中的劝说刘彻放他们离宫的话并非针对他而是为他着想,确实是兄弟尽心不加猜忌才会当着他的面将那些话说给刘彻听。
韩嫣将一个玉坠的小玩意塞在苏一手里说是冬至将近的礼物,苏一不肯收耐不住韩嫣相劝,他为人机灵明白韩嫣的意思只得收了玉坠到一边为韩嫣把风去了。
韩嫣拍着张骞的肩温声笑道:“我知道你为我着想,可是,我想留在这里为陛下分忧,他的状态你也看到了,还有那么多朝事,我若不在他怎能安枕?”
张骞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道:“外面都说你是佞幸,是陛下的……啧,这名声,白白玷污了你这个难得的人才,日后陛下大展宏图你要如何立在朝堂之上?我是真不希望听到那些人背地诟病议论你。”
在汉宫佞幸的意思就是近臣男宠,他们比之寻常官家的男宠更有些才华,通常能够随侍帝王,不过说到底不过是天子床榻上的玩具罢了,在朝中都是亲贵士子鄙视的对象。
韩嫣听了这话心中五味陈杂,说不上是喜是忧,苦笑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说我是佞幸我便是,只要我在陛下身边做的了让他放心的事随那些人说,我韩嫣……不在乎。”
“什么佞幸!说什么不在乎,我还不知道你么,从来都最不喜欢听那些话。你现在怎么转性了,这都受得了?”韩嫣的逆来顺受让军中回来血气极盛的张骞听不下去,“怎么你就非要住在宫里呢,这里面阴谋太多了……虽说我是猜测可是未雨绸缪总要做的,你长点心吧。”
韩嫣笑道:“我知道,你放心我没那么傻,况且不是还有陛下吗。”
张骞话已至此也没有其他可说的,他正想再嘱咐韩嫣两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正色道:“你硬要住在宫里,不会是相见皇后吧?”
韩嫣立刻二指对天严肃道:“我敢对天发誓,我对皇后绝无他心,我是见不到她的,你放心吧。”
为了掩盖自己的心思韩嫣还有意辩解了一句,“你我如今满心都是陛下的霸业,那些少年时的小心思早就放下了。”
张骞从来都不把韩嫣当外人,他既然发誓自己还有什么不信的,况且张骞也知道韩嫣在刘彻身边诸事繁忙,说是想见皇后恐怕也根本见不到。
韩嫣看到张骞眉心紧锁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便问道:“还不放心?”
张骞抬头眼中满是认真,他紧紧握了一下韩嫣的手道:“今日陛下提起你为他分说皇后的言语,猜测皇后的心思,你似乎分析的都是皇后的错处。我只劝你自古劝和不劝离,天子和皇后的关系你还是不要过问,皇后家世显贵,对陛下而言情意非凡,倘若哪一天你的话无意触怒了陛下或是让皇后知晓,你可有万劫不复的危险。”
韩嫣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张谦说陈娇对刘彻而言情意非凡就有些不屑和轻蔑,他冷冷的笑道:“都说了让你放心,你看陛下今晚亲口言说会回护我,有陛下在皇后不敢把我如何。”
张骞听了这话心里就有点不安和忐忑,还想再劝韩嫣,韩嫣却道:“你怎么婆婆妈妈起来,再不走宫门真的要下匙了,到时候你还真得跟我和陛下睡在清凉殿。”
韩嫣的意思是张骞走不了就要被安排在清凉殿休息,但张骞想起酒席间刘彻说要韩嫣给他伴寝他就有点不舒服,想想他若不走三个已经成年的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的场景他就头皮发麻,更别提其中还有他心目中誓死追随的天子了。
张骞无法直视脑海中那么诡异的画面,他赶紧放开韩嫣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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