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学习好吗?想读哪一科啊?我在大学里当老师哦,你要不要跟我聊一下……”
席一桦看不下去,打断他说:“阿俊,你不要跟查身份证的员警一样,问那么多干嘛?”
黎承俊困惑地小声问:“不能问啊?失礼啊?可是阿睿都可以跟他没代沟,我觉得我起码比阿睿有意思多了。”
席一桦微笑着耐心说:“你当然比阿睿风趣幽默,但你今天只是跟这位同学第一次见面而已,留着问题以后慢慢问不是更好?”
“哦,”黎承俊恍然大悟,笑着说,“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阿翊啊,那我不问了,不好意思啊。”
林翊呆呆地摇头说:“没关系。”
“阿翊,来认识一下这位,这位我们警队的总督察桦哥,来,叫人。”黎承睿对林翊说。
林翊顿时紧张地手足无措,惊慌地飞快瞥了席一桦一眼,然后垂下头,用微小的声音叫了声:“桦,桦哥……”
“你的年纪叫我桦叔都可以了。”席一桦呵呵低笑,态度亲和,毫无架子,“阿翊是吧,看起来是很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别紧张,我们都是阿睿的兄长,你叫他一声睿哥,自然也算我们的后辈……”
黎承俊则一本正经地说:“我没觉得你是后辈,我对你有兴趣是因为你长得很有特色,像我们做实验要用的兔子或白鼠……”
“俊哥。”黎承睿满头黑线,忙打断他。
“怎么啦?”黎承俊困惑地问,“我经常想如果那些小动物会说话是怎样,今天终于用另一种方式看到……”
席一桦打圆场,笑容可掬地说:“你俊哥是夸你长得可爱,我也这么觉得。阿翊,你平时可以给阿俊打电话,他在大学里做研究,这个人从以前读书成绩就非常好,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请教他,我相信他会很乐意作答。”
黎承俊倒没不乐意,点头说:“好啊,我留个电话号码给你,但不要在工作时间打,我一般进实验室就不会接电话。”
他也不管别人的反应,从上袋掏出一张名片,摸了摸身上,发现没有带笔,于是自然而然抬头看向席一桦,说:“桦哥,笔。”
席一桦笑着摇摇头,抓住一位路过的侍应生,让他拿支笔过来,不一会,笔送来了,黎承俊刷刷在名片背后写下自己的私人号码,然后递给林翊,又观察了他一会,说:“你看起来呆呆的不是很聪明,功课求助我是对的。”
林翊有些回不过神来,接过名片有些不知所措。
“后面那个号码,记住啊,我工作时间不接电话。”黎承俊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揉揉林翊的脑袋,林翊吓了一跳,往后一缩,险些带翻椅子,黎承睿忙一把扶住,对自己大哥翻了个白眼。
“好软,跟小动物很像。”黎承俊认真地向席一桦交流心得,“这个阿翊不错,我喜欢。”
“你呀不要吓到人家才好。”席一桦无奈地摇头,对黎承睿说:“你们先走吧,不要管你哥。”
黎承睿笑了,马上点头,拉起林翊说:“那我们走了,拜拜。”
“拜拜。”
黎承睿开车送林翊回去,一路发现他都神情木讷,呆呆地不知道想些什么,黎承睿试探着问:“阿翊,对不起啊,没经过你同意就介绍你认识他们。俊哥那个人从小就那样,有什么说什么,我们都习惯了,你别介意。”
林翊转头看他,不解地说:“他很好啊,有什么问题吗?”
黎承睿想起自家小恋人也是这种少根筋的,没准真不觉得黎承俊这样有什么失礼,他笑了,问:“你有功课问题真的可以请教他,他毕竟在大学,就算解决不了,他也可以找到合适的人来解决。”
“嗯。”林翊垂下头。
“不开心?”黎承睿伸出手握住他的,捏了捏,柔声问,“是因为席一桦?你还是很讨厌他吗?”
林翊无声地点点头。
“为什么?介意告诉我原因吗?他其实很好人的,而且,”黎承睿斟词酌句,小心地说,“他好像并不认识你啊。”
林翊半天不作声,就在黎承睿以为他又要沉默似金时,林翊小声地问:“那个人,是很高级的警官对吗?”
“嗯,级别比我高。”
“所以,如果他犯罪,你没办法抓他,是吗?”林翊抬起头,慢吞吞地问。
黎承睿吓了一跳,转头问:“为什么这么说,你知道什么?还是你看到什么?”
林翊的目光悲怆而悠远,他淡淡地反问:“像我这样的未成年人,就算说出他是个罪犯,是个坏人,也没人相信,对吗?”
黎承睿心里升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猛地一下把车开到路边,在可以停车的地方停下了,郑重地问:“阿翊,对于席一桦这个人,你到底知道什么?别担心,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林翊直直地别过脸,轻轻摇头说:“你不会信我的。”
“谁说我不会?”黎承睿一把握住他的手,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一定事出有因才这么说,现在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你可以信我。”
林翊抖着嘴唇,犹豫地看了他一眼。
“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我是信你的。”黎承睿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阿翊,你可以信我。”
林翊愣愣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眸中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似乎在挣扎,又似乎在分辩,过了一会,他伸出手盖在黎承睿的手上,他的手掌跟黎承睿的一比要小很多,可不知为何,黎承睿却感到林翊在向他传递某种决心,似乎在刚刚,他下决心要做一件了不得的事。
“睿哥,那个桦哥,真是坏人来的,我不撒谎。”林翊看着他,笨拙地说,“可是我不能告诉你他干过什么,因为我,我不知道怎么讲,可是,可是他真的是……”
“阿翊,你慢慢来,你先跟我说,你为什么那么断定席一桦是坏人?你在此之前见过他做坏事?”
林翊点头,说:“我,我见过他,可当时他没看到我……”
“什么地方?”
林翊脸色苍白,可怜兮兮地看向黎承睿。
黎承睿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抱住,拍着他的后背说:“好了,你不用说,我来问,你说是或者不是。你觉得席一桦是坏人,是不是跟过世那位陈子南陈sir有关?”
林翊闷闷地“嗯”了一声。
黎承睿心疼他,可不得不继续往下挖:“那位陈sir,其实在你转学前就教过你,对不对?”
林翊浑身一颤,黎承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继续问:“他其实对你一点都不好,装作对你好,但却想欺负你,甚至,他曾经把你弄晕了绑起来想欺负你,是不是?”
林翊发抖起来,他开始无意识地挣扎。
“没事了,没事了,乖,我在这,那个人已经死了,他再也伤害不了你,就算他还活着,睿哥也会将他一枪崩了,别怕,没事了。”
黎承睿拼命安抚怀里的少年,直到他又一次软了下来,才继续问:“后来呢,你被他欺负了?没关系的,告诉睿哥,你可以信我。”
林翊拼命摇头,哆哆嗦嗦地说:“没,没有,他,他没绑好,我,我砸他,跑,跑了,可是,可是我没跑远,就,就看到两个人来找他,我,我躲了起来。”
黎承睿手一紧,问:“其中一个是席一桦?”
林翊呆了呆,点了点头。
黎承睿深吸一口气,问:“另外一个,你认出是谁吗?”
“我,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黎承睿柔声哄着他,“你想想,他们之间有说话吗?互相称呼对方什么?”
林翊想了好一会,才呆呆地说:“那,那个人叫席Sir,而席一桦,好像,叫那个人什么公子。”
“什么公子?”黎承睿皱眉,迅速在脑子里把嫌疑人过一遍,问:“郑公子?”
“不,”林翊摇头。
“那,可是庄公子?”
林翊一愣,随即点头,傻傻地问:“睿哥,你怎么会知道?”
43、第43章
黎承睿把林翊安抚好,送他回家,看着少年耷拉着脑袋慢吞吞走进自家大楼,他的心情也很糟糕。他脑子里一直在回响刚刚林翊告诉他的那个足以称为震撼的消息,可他无法消化,无法只凭林翊一个人的证词就断定看顾自己多年的兄长席一桦有嫌疑,因为他只是个普通警察,他也是人,他再秉公执法,再坚信正义法律,然而若面对的潜在嫌疑人是他生活当中重要的人,那种多年的信任和感情面临崩溃瓦解,任黎承睿性格再刚毅正直,他还是犯了难。
这几起相关联的案子已经把一个程秀珊拖下水,让他措手不及,犹如看着陌生人一般,目睹程秀珊以往温婉纯良的面目被一点点剥落,这个过程也像在活剥他身上的皮肉,疼痛难忍。现在难道还要再搭上一个席一桦?那可是比程秀珊更令他心存信赖和敬仰的人物,他怎么去怀疑和调查?席一桦几乎可算作他警察生涯的领路人,怀疑他和调查他,简直就等于在怀疑自己和调查自己。
闭上眼,黎承睿还能想起当年去美国受训,席一桦来送他时的模样,那时候的席总督察还只是席督察,意气风发,举手投足正气凛然。他拍着黎承睿的肩膀说:“好好干,我等着你回来跟我一起办案。”
“嗯,我们俩兄弟得破个惊天大案,名垂千古才行。”
“哈哈哈,”席一桦大笑,赞许地说,“你倒野心不小,不错,我看好你,加油。”
“是。”
这样一个人,从小到大几乎就没变过,他的价值观,他的影响力十几年如一日,人可以一件事两件事做戏,可怎么可能做戏做到这种份上,居然人我不分,居然戏梦人生?
黎承睿心里乱糟糟的,他揉揉脸颊,掏出烟点燃,吸了一口,随着烟雾的吞吐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思考着这个问题,林翊所说的席一桦到底可不可信?撇开他对林翊的感情,林翊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他智力一般,行为笨拙,长相俊美却无自保能力。根据黎承睿之前的推断,他应该在十五岁的时候受过死者陈子南的骚扰甚至猥亵,这点在他本人的陈述中也得到证实。林翊出身贫寒,社交圈子很窄,在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认识席一桦这样的人,所以少年完全没理由,也没必要诬陷一个警队总督察,因为对他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所以林翊说真话的可能性很大。
但人说真话,却未必等于就是真相,因为人的判断力受自我的见识和周边环境影响,就算林翊说,席一桦跟陈子南是一伙,这也未必是事实真相。席一桦工作特殊,完全有可能出于任务的需要跟庄翌晨和陈子南打交道。
这似乎是一个比较能说得通,也符合黎承睿心目中对席一桦认知的解释。但这样一来问题却也接踵而来,席一桦若之前就见过庄翌晨,认识陈子南和郑明修,还被带去过陈子南的调教室,那就意味着他已经获得这些人极大的信任。可为什么陈子南的谋杀案出来,他却一点线索都不肯提供?
不,他不是没有提供,黎承睿摇摇头,他想起席一桦其实提点过自己的,他告诉自己,陈子南所拍的调教视频有同伙。
可他为什么要暗示而不是明示?难道他当初参与的案件是绝密级别,不能对外透露,所以只能如此迂回敲打?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黎承睿必须猛吸多几口烟才敢往下推敲,他想的是,要获得一群性虐者和恋童癖的信任,最直接简单的方法,莫过于表现出跟他们有共同的爱好。
难道他所尊重的桦哥,真的,是个变态?
黎承睿断然掐灭烟,他深吸一口气,掏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他大姐黎承思的声音热切地响起:“睿啊,怎么这么好死给你阿姐我打电话?”
黎承睿忽然觉得难以启齿,他咳嗽了一声,说:“没,我就是,想念你……”
“呸,少肉麻,我还不知道你?说吧,遇上什么难事了?还是你夜深孤寂,想找姐姐倾诉下心声?”
“黎承思,你当心你老公在一旁听了以为你干嘛。”黎承睿无奈地说。
“怕什么,我老公最理解我,老公哦?”
那边隐约传来姐夫的声音:“别玩了,阿睿这么晚给你打电话肯定有事,你快问问。”
“听到没?”黎承思的声音难得正经,“怎么啦?是缺钱还是工作不顺?难道你感情上有新发展?啊,那太好了,快跟我说说。”
“停,那些以后再跟你说。”黎承睿打断她,认真地说,“大姐,你能不能拿着电话离姐夫远一点,我,我有点事,想单独跟你说。”
“好,你等会。”黎承思窸窸窣窣地移动了一会,压低声线说,“好了,睿啊,你是不是做什么事被廉政公署盯上了?有什么都不怕讲,啊,大姐不会不管你。”
“我哪是那种人?”黎承睿心下温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大姐,我今天,听到有关桦哥的一些传闻,觉得,很不可思议……”
“席一桦?”黎承思的口气骤然冷淡下来,不耐地说,“爬得越高越招人嫉妒,有人诽谤他也正常。”
“不是警队的人,是,跟他完全无关的人,我听那个人说,桦哥,可能有些不同于我们的爱好……”
黎承思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她叹了口气问:“阿睿,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直说吧。”
黎承睿顿了顿,说:“姐,我不是想管你早年的私事,但那个时候你坚决不肯嫁他,是不是,你其实也发现他有问题?”
黎承思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你何必去掘开这些?我跟你说,当年的事大家都不好看,可是现在大家都过得开开心心,重提旧事有什么意义?你好歹也叫了席一桦这么多年桦哥,这点面子要给他,不要刨根究底,与你无关,对你也没好处。”
“可是,我现在怀疑他因为他的特殊爱好伤害别人……”
黎承思猛地截住他,说:“不可能,席一桦不是那种人。而且他,他永远不会伤害……算了,我这么跟你说吧,席一桦我是很恶心,这辈子都看他前面憎恨他后面,可我是成年人,对他我要讲句公道话,他不是人品差的人,席Uncle教出来的,不会人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