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玮突然不吹了,他有几分怔仲地看着那个年轻女孩。她大大方方地朝他点头微笑:“Hello,我是业务部的Ellen,今天第一天来上班。很高兴认识你,你是哪个部门的同事?”
方君玮却只是看着她发怔,他是随口一吹的旋律,但她唱出来的歌词却让他震动。‘我想偷偷看呀看一看’……天,他怎么会吹这首歌?这算曲由心生吗?
电梯门在某一楼层停住打开,方君玮也没看是不是到了自己该到的楼层,就匆忙走出去了。留下那位一脸诧异莫名的Ellen小姐。
第四十章 下
订婚仪式在即,简睿几乎每天都要陪方君瑶出去,试衣服试首饰试发型试妆容……他非常的厌倦,完全没有即将成为准新郎的激动兴奋。虽然脸上挂着应情应景的笑容,却总是淡淡的。
真的,就要这样订婚吗?和自己不爱的女孩。简睿被动地接受父亲的安排,心情十分的茫然痛苦和压抑。
这天晚上,简睿回到家,看到书房门缝下的一线橘黄灯光,父亲还没有睡吗?正好,他有些积压太久的话,想要好好和他谈一谈。为了自己的爱情与婚姻,他想最后争取一下。敲敲门,里面却没有反应。轻轻推开门一看,父亲却并不在屋里,书桌上凌乱地堆着一些书籍纸笺。
简睿走进去,信手替父亲整理一下凌乱的书桌。书归拢在一起时,一本厚厚的《外科学》中滑出一张照片。他本能地拿起一看,是年深月久的老照片了,泛黄发脆,但照片上一对少年男女却青春依旧。各自立在一丛柔嫩轻红的海棠花两端,两张笑容比花容更灿烂耀眼。照片下方的留白处,有一笔漂亮的钢笔行楷书写着两行字。虽然字迹在岁月的侵蚀中有些模糊了,但还是可以分辨出写的内容——“莫负好时光,彼此当年少”。
简睿的手微微一抖,虽然老照片不够清晰,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照片中笑靥如花的少女,是如今的方夫人香蕙若。这张照片中的她顶多十七八岁,蓓蕾初绽的美如霞光过目般教人一见难忘。照片中的少年却是谁呢?两道眉生得格外浓也格外挺,带着一付执拗坚定的神气直插两鬓。所谓剑眉入鬓就是如此吧。他和香蕙若是什么关系?
简睿正看着手中的照片发怔,门一开,温素心睡眼惺松地走进来。看见儿子一怔:“简睿,原来是你在这里。我还以为你爸忘记关灯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回来,看到爸的书房没关灯以为他还没睡,就进来看了看。妈,爸已经睡了吗?”
“你爸已经睡下了,他白天在医院做了两台连台手术,十点钟才回家,只在书房稍坐了坐就去睡了。”
简睿看看手中的照片,忍不住问母亲:“妈,这张照片里的人您认识吗?”
温素心凑过来一看:“你哪里翻出来的这老照片?”
“爸爸的书里掉出来的。”
“简睿,你爸最讨厌别人乱动他的东西了。你干吗去动啊?”
“我只是想帮他整理一下书桌,不是故意乱翻乱动。”
“好了,快放回去,别再乱动了。不早了,你也快点去睡吧。”
“这里面的人您认识吗?”简睿执著地问。
“这是你大伯学生时的照片。”温素心简单地一语带过,一付不愿多说的样子。“好了,把照片放下,你快回房睡觉去。”
大伯学生时的照片。简睿知道父亲的这位兄长早早地就因意外故世。他居然认识香蕙若,还留下这样一张合影。父亲为什么一定要他和方君瑶结婚,他心中恍然有所明了……
次日清晨,一夜都没有睡安稳的简睿早早醒来,听到父母陆续起床的声音。然后是大门旋开,母亲出门去买菜的声音。接着是书房门推开,父亲进了书房。睁大双眼看着天花板良久,他突然从床上跳下来,直奔书房而去。
简明有几分愕然地看着连门都没有敲,就直接冲进来的儿子。这完全不是素日沉静温文的简睿。
“爸,我不喜欢方君瑶。我不想和她订婚。”简睿斗士般倚门而立,一字一顿清晰地道。
“你说什么?”简明愕然得无以复加。
“我说,我不喜欢方君瑶。虽然大伯喜欢君瑶的妈妈,不代表我也一定要喜欢她的女儿。”
简明的目光瞬间尖锐:“你怎么知道你大伯喜欢君瑶的妈妈?”
“我昨晚在书房看到他们合影的那张照片。爸,您就是因为这样才一定要求我要和君瑶结婚是吗?上一辈没有完成的心愿您希望我来完成是吗?可是我不是大伯,我有我自己的意愿……”
“住口,你怎么会看到照片的?简睿,你居然私自开我上锁的抽屉?”简明的头上青筋直爆。
简睿急急辩解:“我没有,爸,那张照片是从您那本《外科学》的医书中掉出来的。”
简明一怔,拿起那本《外科学》一翻,那张旧照片蝴蝶般飞出来,飘落在地。突然明白,昨夜太过疲倦,拿出哥哥那袋遗物看过后再草草收起来时,疏漏了一张照片在桌上,被医书盖住了。这么恰又被简睿看见。
简睿几步上前,弯腰捡起照片,再一次细细地端详。突然眉头一跳,想说什么又忍住了。默默地把照片放回书桌上。
“简睿,没错,这就是我要求你娶方君瑶做妻子的理由。你大伯当年爱香蕙若爱得不顾一切,可是却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他没能完成的心愿你去替他完成。”
“爸,大伯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和君瑶的妈妈有关系?您坚持要我和君瑶结婚,真的只是为了要完成他的心愿吗?还是您……想借婚姻打击……”简睿激情昂扬的一番话,说到最后突然迟疑起来,他并不愿意这样猜测自己的父亲。
啪——重重一个耳光甩在简睿脸上,打掉了他未曾说完的话。简明的眼睛在发红,恶狠狠地瞪着儿子,像瞪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简睿长这么大,父亲虽然一向对他严厉,动手打他却是头一回。呆了半响,他转身大步冲出了房间。
***
一大早,顾芳喜还在睡梦中就被人敲门吵醒。睡眼惺松地开门一看,方君玮站在外面。她一时有些羞与窘。她刚爬下床,睡衣凌乱,头发也凌乱,一付妆容不整的模样。忙把门掩成一线,躲在门板后问:“这么早,你来干吗?”
“你舅舅叫我来接你。他说你这个懒鬼一定还在睡,叫我把你吵醒后直接拖上车。不过我还是不会这样做,你可以去洗漱后换了衣服再出来。我等你十分钟。”
“这么一大早的去干吗?”
“当然是你舅舅有活要差遣你了。”
“他老人家又有什么花样要折腾我呀!”
“去了你就知道了。动作快点啊!”
没奈何,顾芳喜只得洗漱一番换了衣服跟着方君玮下楼。楼下停着他那辆越野吉普车,车胎上全是泥沙草茎,似是刚从哪处野外回来。
“你一大早就出去了?”
“我是一大早回来,昨天晚上出去的。”
听起来是在外面玩了一个通霄,可他看起来居然还一付神采奕奕的样子。顾芳喜真是佩服他的精力充沛。
越野车风一样开到宁致远家门口,老先生已经满脸欢喜地等在外头:“小方,难为你这么有心,钓到了活蹦乱跳的大活鱼还送两条来给我尝鲜。我借花献佛,活鱼做鱼丸最好吃不过了,一会就让芳喜下厨做两碗鱼丸出来,咱们大快朵颐一番。”
顾芳喜听得一下头就大了。敢情这一大早地把她传来,是要叫她做鱼丸。做这道菜比狮子头还要麻烦,可是——“舅命难违”。
“宁老先生,知道你喜欢吃新鲜的鱼虾。我一钓到这么大的活鱼马上就想到要给你留两条。”
方君玮边说边从车后厢里拎出一只水桶来,顾芳喜探头一看,桶里两条一尺来长的鲢鱼真是鲜活得很,搅得满桶水花四溅。这样新鲜的活鱼现杀,用来做鱼丸确是上等材料。难怪她舅舅立时三刻要宣召她来下厨。
满腹呜呼哀哉地进了厨房,顾芳喜围起围裙准备做鱼丸。方君玮跟进来:“要帮忙吗?”
“你能帮得上什么忙?”
“我会杀鱼了。昨晚我们一群朋友钓到的小鱼直接在岸边烤来吃了,我跟着学会开膛剖腹,还一下就成了熟练工。”
“是吗?那好,你把这两条鱼杀了。”顾芳喜正头疼这两条大鱼不好下手。
方君玮果然手脚利落地把那两条大鱼处理了,开膛剖腹剥鳞,收拾得干干净净。顾芳喜很满意:“好了,接下来的技术活我来就行了,你到外面陪我舅舅去吧。”
顾芳喜把鱼剖成两片,用刀慢慢地斜刃刮出细细的鱼蓉。刮好的鱼蓉加上少许盐、水、姜汁,用筷子打成糊状后制成鱼丸。再把刮完鱼蓉留下的鱼头、鱼骨加上少许姜片、白萝卜片熬成雪白的汤。鱼丸在汤里烫熟,洒上一点葱花、白胡椒粉,就可以盛碗上碗了。
方君玮和宁致远早等在餐桌旁,迫不及待地要尝鲜。顾芳喜做活鱼现做的鱼丸格外松软,象豆腐一样嫩滑,又有着浓郁鲜甜的鱼肉鲜美。那一大锅鱼丸他们两个人连汤带丸全部吃光了。
方君玮放下碗筷就冲着顾芳喜笑:“我的胃已经被你抓住了。”
宁致远也笑呵呵:“我们家芳喜的厨艺呀!抓住男人的胃绝对不成问题。”
顾芳喜听得面上一红,却佯装没听见,收好碗筷扭头进了厨房。方君玮跟进来:“顾芳喜,为了答谢你的鱼丸,晚上我请你吃饭。”
他的邀请让顾芳喜心微微一跳,又有些欢喜又有些慌乱。单独和他一起去吃饭,她似是有几分害怕。当然不是怕他,却又是怕他,她怕会再次对他产生那种奇妙的灵魂震荡的感觉。方君玮这个人,做朋友是上上之选。可是做爱人……想想他那些形形色色的女友,她都忍不住要却步。于是摇头:“不要了,好意心领。”
“要了,我吃了你好几顿美味佳肴了,总要请回你一顿的。否则你不是太亏了。”
“真得不用了。亏一点就亏一点吧。”
顾芳喜一再婉拒,方君玮看定她的眼睛,脸上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不敢跟我单独出去吃饭,是不是怕接触一多会爱上我?”
顾芳喜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叫起来:“谁会爱上你,你不要老这么自我感觉良好行不行?”
她越是面红耳赤地坚决否认,方君玮越是笑意深深:“那今天晚上七点,我来你家接你,一起去吃晚饭。”
顾芳喜一个上午的时间都花在厨房里。响午过后才有空替舅舅收拾房屋洗洗涮涮,方君玮本来要等她一起回城,可是方凯奕临时打电话要他赶回公司,处理部门的一桩临时加急业务。他就先走了,临走前不忘朝顾芳喜一眨眼睛:“晚上七点,我去接你。”
他一双眼睛仿佛也会跳舞般,浓密长睫一眨,如桑巴舞的舞步,引得顾芳喜一颗心也跟着摇曳起来。以致于他走了好一阵,她还坐着井台畔,对着满盆待洗的衣服发呆。心里知道这样危险,他像一个铺着厚厚软草毡的陷阱,能让她缓慢地陷……
正怔仲着,忽然听到有人推门进来。抬头一望,顾芳喜意外地睁大眼睛:“简总监。”
第四十一章 上
简睿出了家门,独自一人在街头公园坐了很久。然后去了欧阳旭家,借他一套衣服换下自己身上的睡衣,再拿上一点零钱坐车出城。
方才在父亲的书房,他捡起那张照片时,无意中发现照片上,那丛海棠花后遥遥露出一角房门。门旁有一竖匾,匾上的字依稀可辨——宁致远国画高级课程班。
宁致远国画高级课程班。简睿心中顿时一动,突然想起香蕙若说过她年轻时曾师从过宁致远学习国画,大概就是照片上的这段年龄吧。大伯和香蕙若会不会同是宁老先生国画班的学生吗?如果是,他们的过往,宁老先生多少会知道一点吧?
想要弄清事情真相的简睿,思前虑后一番,果断地找到宁致远家来了。来的路上,他就揣测着顾芳喜会不会也在这里,果然见到她的那一瞬,他纷乱的心有着尘埃落定感。
“简总监,你怎么来了?”
顾芳喜意外之极地立起来。简睿是快要订婚的人,他最近鲜少在公司露面。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也希望不要看到,努力地在遗忘。没想到,正在她极力遗忘的时刻,他却这样突然地出现在她面前,俩俩相望。
简睿深深地看她一眼:“你舅舅在家吗?”
“你找我舅舅,他在,你跟我来。”
宁致远得知简睿的来意,很有几分吃惊:“原来你是纪晨的侄儿,可是你怎么姓简呢?”
“听父亲说,我祖父祖母在他们兄弟俩中学时离婚了。他跟了祖母改姓简。”
“原来是这样。”宁致远点点头,“不过,你为什么想知道你大伯和蕙若之间的往事,上一辈的陈年旧事你问来做什么呢?跟你有关系吗?”
简睿迟疑片刻:“宁老先生,我有自己的原因。只是,不方便说。如果您知道什么,请您告诉我好吗?”
“年轻人,我虽然知道一些,却也不方便跟你说的。毕竟这是他们的私事,你如果确实想弄明白,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好了。你反正也是认识香蕙若的。”
宁致远代人保密,守口如瓶。简睿无功而返,顾芳喜送他出门时,看着他一脸郁色,宽慰他道:“简总监,我舅舅其实说得也没错了,反正是上一辈的事情,你何必知道那么多呢。”
简睿定定看住她,那双莹黑皎白的眼睛,充满了真切的关切。他从未说出口的烦恼,在这一刻自然而然说出来:“可是我父亲……他为了上一辈的事情,坚持要求我和君瑶结婚。其实我……并不喜欢君瑶。”
肩并肩地坐在山坳的一处绿荫下,顾芳喜专注地听简睿把他的家事徐徐道来。他一席长长的讲述结束后,她惊讶得无法理解:“简总监,你父亲这样做是非常不对的。虽说孝顺是为人子女应尽的本份,但不代表无条件的听话,你不能也不该由他安排你的一生。”
“我就是不愿意再按他的安排生活下去,所以,我才想知道上一辈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何父亲这样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