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虚掩着,从门缝里隐隐透出了灯光来。
小区的治安很好,更何况还这么大胆地开了灯,也不可能会是小偷,那么就是……容清?
宋俨怔了怔,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床头灯的光线有些昏暗,却也足够将这间房的情形照了个大概——果然,也是一间卧室,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房间正中央的那张大床上,正蜷缩地躺着一个少女。她穿着棉质的睡衣,一头长发铺散在浅色的被单上,整个人几乎是尽可能地缩成一团,让她看起来显得更加的柔弱。
夏天的夜里,虽然温度不低,但不盖被子也还是会着凉的。宋俨皱了眉,几步走到床边,想要叫醒她回房好好去睡,刚弯了腰俯下/身,却忽然一愣——
那是……眼泪?宋俨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第一次有些慌了手脚,他以为容清就该是平时那样,温柔地笑着,偶尔有些迷糊有些害羞,却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样一个大雨滂沱、雷电交加的夜里,看见她在梦里默默地流着泪,是做噩梦了,还是……发生了什么?
“容清?”男人伸出的手微有些颤,握住了她的肩膀,微微摇了摇,床上的人却依然双目紧闭,没有半点转醒的迹象。他手下顿了顿,终于还是一点一点抚上了少女的眼角,指尖温热的湿意让他有些失措,蹙了眉,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眼角,想把眼泪抹去,却发现那湿意正渐渐地越来越重。
“爸……妈……”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宋俨浑身一僵,直到发现那不过是少女的呓语,才终于缓缓地舒了口气,却在下一刻,唇抿得更紧——
他终于知道自己这几日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违和感是什么了。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天,他从来也没有见过容清的父母,容清更是半句都没有提起过,他只知道她有个弟弟,那么她的父母呢?他甚至没有在这栋房子里看到有除了姐弟两人之外,其他人生活的痕迹。她的父母在哪里?是就这么丢下了尚未成年的一双儿女不顾,还是……根本就已经没有办法照顾他们了?
少女的呓语仍旧在断断续续地传来,一声一声颤抖地唤着“爸妈”,声音很低,可在这样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混着窗外的雷雨声,好像一下一下地敲在男人的心上。
伸手绕过容清的颈后和膝盖,男人有些僵硬地将她打横抱起。宋俨只觉得她的身体比看起来的还要轻,还要柔软。她下意识地揪住了他的衣领,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口,温软的感觉让男人脚下一顿,还没有痊愈的腿忽然微微踉跄了一步,才终于稳住了身形,抱着怀里的人穿过客厅,放到了她自己的床上。
“容清,你先放开我。”男人微微俯着身,看着揪在自己胸口捏得指节都近乎发白的手,低声道,却没想到从自己胸口传来的力道反而越来越大。
“爸爸……不要走……”
苍白的脸色、无声的眼泪,还有颤抖的呓语……宋俨觉得他大概是疯了吧,不,他一定是疯了,就这么不由自主地将她半拥进怀里,着了魔一般把自己的唇贴上了她光洁的额头,声音沙哑,近乎诱哄:
“别怕,我不走。”
……
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多久,等到宋俨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容清已经安静了下来,脸上还有些没有擦去的泪痕,手却是已经安静地垂在了身侧,呼吸绵长。宋俨定定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终于敛了眸,放开她,替她盖好被子,关了灯和门出去,又把刚才那个房间的灯和门全部都关上,才终于回了房。
这一晚,男人睁着眼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夜,直到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透过厚厚的窗帘照进屋内,他才终于抵不过困意,合上眼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宋俨推门出了房间,就见容清正在厨房里炖着汤,大概是听见了声响,回过头来,带着笑意的脸上有些懊恼:“抱歉,我今天起晚了,我们大概只能直接吃午饭了。”
她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淡然,恬静,宋俨几乎要以为昨天晚上的事都是自己的臆想,视线却在看到她有些红肿的眼睛时顿了一顿。
“没事。”宋俨面无表情地点了头,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漱。她不可能会没想过是谁把她抱回了房,但是既然她不想提起,那他又何必提起?就装作不知道好了,反正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宋爸爸= =和自己没有关系什么的,这口是心非的别扭劲啊╮(╯_╰)╭
☆、今昔
第6章
今昔
虽然某人说不怕苦,不过容清还是把家里的话梅找了出来,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最显眼的地方。说到话梅,这还是前些日子容池感冒,嫌药太苦怎么都不愿意喝的时候,容清特地去买的,挑去了核的那种,买了一大包。
宋俨现在喝药很听话,也不用容清看着,把药通常是把药端给他,过一会儿再去收碗就是了,至于那些话梅他到底吃没吃过……那容清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么一大包话梅,是不是少了几颗她是没本事看出来的。
日子就这么有条不紊地过着,容清没有问过宋俨叫什么名字,又或者当初是怎么受的伤,那些人为什么要找他,对她来说,无论答案是什么都没有意义,她只知道他是病人,她是医者,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有义务医治他、照顾他,偶尔她也会有一些好奇,但是好在至少她还是有分寸的,他不说,她也从主动提起。
其实容清已经记不得这个人到底在自己家里住了多久,她只记得,就在她几乎要以为以后的日子也会这样安静而规律地渡过时,她在一个早晨起床,却没有见到对面房间里的那个男人。她以为他是睡过头起晚了,却在客厅的桌上看到玻璃杯下压了一张便签纸。
“我走了,谢谢。”
字迹挺拔而凌厉,就像是……那个男人本身一样。容清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在写下这几个字时,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将那张纸夹进了手边的那本《神农本草经》中。
宋俨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腿再怎么样也绝不可能好得那么快,不过外敷的方子她先前就已经给过他了,只要他回去之后继续用,好好养着也就没什么事了。那个男人的模样,怎么看也绝对不会是个普通人,现在离开,大概是有事要回去了吧?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容清倒并不太担心他的伤,她只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吧……
真是的,那么大个人了,连告别都这么别扭,当面说一句要走了就这么难么?留书出走,你以为你是言情小说的女主角么?
笑过之后,生活就彻底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只是做饭的时候还会下意识地做两人份,端着菜上了桌,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拿着碗筷过来,看着书做着作业的时候,也没有人在不远处看着杂志,自己一个人,居然偶尔会觉得家里冷清,还有……容池回来以后,看到大清早起来熬粥的容清,一脸诧异地问:“姐,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容清只是笑了笑,看着已经长到高过自己的弟弟,踮起脚揉着他的头发催他去洗漱,说自己刚好醒了,就起来了。容池不疑有他,乖乖地应了。后来容清每每早醒,才想起那个人已经回去了,家里再也没有人等着吃早饭了,就又合上眼继续睡。起初大概是那半个多月养成了习惯,清醒着怎么也睡不着,后来也就慢慢地又回到了以前的作息——一直睡到快中午,才起床做饭,炖了汤,去对面的房间喊容池起床,就好像,家里从来没有来过那样一个人一样。
这一次完全是个意外,大概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他了吧?容清这样想着,却没想到过了整整五年,居然在实习的时候遇到他。时过五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不得不说他的长相的气质实在是足够让人过目不忘,更何况就像她说的,五年前那样狗血程度堪比小说的事,也不是谁都能碰到的,只是比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好像更加冷了些吧?
宋氏总裁吗?沈雯妍说,他接手宋氏,好像也就是五年前左右的事吧?难怪……
大概,这也算是缘分的一种吧?
“吃饭了,想什么呢?”容清盛了饭,看着身侧那个有些走神的男人,不由得低声催促道。
“没事,吃饭吧。”男人不动声色地敛去眼中的情绪,接过碗,淡淡地应了声。
过了这么久,她的厨艺好像又见长了,汤里带着淡淡的药香,即使宋俨从来都对中药的味道深恶痛绝,这时候喝到胃里,也只觉得那股暖意随着汤一路熨帖到了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整个人都舒畅了起来。明明都是这么简单而家常的菜,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男人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温暖。
还要挣扎些什么呢?根本早就逃不过了,从五年前她说你跟我回去的时候,他就疯了吧……
“容清。”男人忽然停了筷子,唤道。
“嗯?”容清抬头,有些疑惑。
“我……”
“抱歉,我接个电话。”客厅的电话恰到时机地响起,宋俨几乎有一种想要把它整个丢出去的冲动,却偏偏在看到容清带着歉意的神情时,说不出话来,几乎是用鼻音“嗯”了一声,黑着一张脸低头喝汤。
“喂,阿池?”
“嗯,我正在吃饭。”
“实习很好,没有问题,不要担心。”
“对了,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雨,你出门要记得带伞,别又忘了,到时候淋了雨感冒了,又该回来吃药了。”
……
容池,又是容池。宋俨从来没有觉得这个没有见过面的“弟弟”是如此地令人讨厌过,即使人不在,还是一样能恰到好处地打断他的话。
“宋俨。”容清挂了电话,回到桌前,看着一脸阴沉的男人,语气里有着不自觉的小心翼翼,“你……刚才是要说什么?”
“……”说什么?说什么都被你的宝贝弟弟给搅黄了!在心里对刚才打来电话的人恨得牙痒痒,宋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放了碗筷,看向容清,“我最近身体不太好。”
“哎?”容清怔了怔,正了神色,细细地盯着宋俨看了半响,点头,“脸色的确有些……一会儿吃完饭我替你好好看一看吧。”
……
“你这几年怎么过的?”沙发上,容清修长的手指搭着男人的脉搏,蹙起的眉几乎都要皱成了一团,“经常不吃饭?熬夜?思虑过度?心情郁结?”
“……”
“说话。”难得地没了一贯的好脾气和耐心,见宋俨始终沉默着不说话,忍不住出声催促,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声软语,只是这其中的不满,只要不是聋子,任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对着不爱惜自己、不听医嘱的病人,大概没有哪个医生会心情愉快吧?
“嗯。”看着对面那个得了自己回答后越发不满的人,宋俨面上不显,心里却是隐隐有些笑意,大概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失了平素的淡然,会生气、会不满,让他感到格外的生动,而不是像其他时候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一副淡淡的笑意,温暖、温柔,却让他觉得……根本就没有什么是能入她的眼、让她放在心上在意的,包括……他。
“五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了。”容清语气中的不满更加明显,“那时候你的胃就不好,你不听我的话好好养胃就算了,现在还越来越糟糕?你是不想要养好身子了还是干脆连命都不想要了?”
“这几年一直很忙。”男人低头,似乎并不因为她毫不客气的数落而生气,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将他的眼睛遮在了阴影里,看不清神色,“你知道的,宋氏不是那么好接手的。”
“……”容清怔了怔,忽然一阵歉意袭上心头——如果可以,一定没有人会不想善待自己的吧?无声地叹了口气,容清起身,“算了,我替你开个方子,现在开始好好调养吧。”
容清的字很秀气,却又偏偏带着些英气,大概也就像她的人一样,看似温柔,可是骨子里又带着近乎执念的坚持。宋俨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伏在桌前的女人,她轻抿着唇,神色认真,眉心微蹙,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和男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让他觉得……就像是她在他的怀里一样。
“这次一定要好好吃药。”容清抬头,把方子递给男人,“否则再这么下去,你都不知道要伤成什么样子。还有,除了吃药,也要多喝些粥和汤,少喝冷水,不要吃冰的东西……”
“……”
“怎么了?”见男人迟迟没有答话,容清疑惑,“这方子不苦,真的……”
“没有锅。”沉默了半响的男人适时地打断了她的话。
“啊?”容清一愣,眼神茫然。
“我家没有煎药的锅。”宋俨的眼神有些闪烁,微微侧过头不去看她、
“那就买啊。”堂堂宋总,怎么可能连买个锅子都要纠结?
“不会煎药。”
“丢进锅里,倒了水一起煮就好。”容清笑。
“不知道有什么禁忌。”
“……”
“没有时间。”
“……”
……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男人提出无数个关于煎药和饮食的“困难”之后,容清终于恍然大悟,眨了眨眼,很是识趣地接过话头,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留书出走,容清想的是“出走”呢……啧啧……
别扭傲娇什么的最萌了~弟弟人都没到,已经各种搅局了有木有!BOSS你想说神马啊?你B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