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明妻子还没有察觉,可久木又觉得妻子早已看穿了一切。
妻子原本不是个嫉妒心强、喜怒无常的人,什么都不往心里去,总是我行我素的。她真实的心态不得而知,至少在久木眼里是这样的。
妻子的好脾气纵容了久木,他不断地在外面结交女友。
妻子那麻木不仁的沉静态度里,似乎隐含着丈夫迟早会回到身边来,唠叨也是多余的想法。
但是,这次情况与以往不大一样,久木是全身心投入的,可妻子怎么还这么满不在乎呢?
可能因为这段时间她正热衷于陶器顾问的工作,顾不上久木吧。不过,也说不定有别的要好的男人了。久木想象不出哪个男人会去追求一个快五十岁的女人。可又一想,自己比妻子还大呢,看来也不是毫无可能的。
如果妻子移情别恋,的确是一件令人不快的事。然而现在的久木根本没有资格去责备她了。
到达饭店时已是四点五十分,离颁奖开始还有不到十分钟。
久木把车存在停车场,来到二楼会场,会场里已聚集了一些书法家和书法爱好者等相关人士。
久木从人群间穿过,在接待处签了到。这时,早已在等候他的凛子走近前来。
凛子身着淡紫色和服,系一条白色绣花和服腰带,云鬓高高盘起,别着珍珠发簪。走近一看,和服胸前的图案是小朵*,越往下去底色越深,接近下摆时,变成了大朵绽放的*了。
久木情不自禁地看呆了,凛子惊讶地问他:
“你怎么啦?”
“哎呀,真是*哪。”
凛子穿西服和穿和服时,给人的印象迥然不同。她穿西服时,显得聪明伶俐,惹人喜爱。穿和服时,则变成了秀外慧中、光彩照人的夫人。
“左等右等不见你的人影,真让人担心。”
“车堵得走不动。”
久木在凛子的引导下走进了会场,坐在中央偏后的地方。
“你就在这儿先呆一会儿。”
“你坐哪儿啊?”
“我坐前边。颁奖会后在隔壁有个小范围招待会,你也参加一下。”
久木点点头,凛子转过身向前排的席位走去。她背后的腰带打的是鼓形结,鼓形结上有两个扇面图案。
在这次书法展览中,凛子获得了鼓励奖。其作品已在美术馆展出,一平方米左右的宣纸上,书写着“慎始敬终”四个字。
“慎始敬终。”久木读着。
“任何事情都要这样才对吧。”凛子曾经这样解释着。
话是不错,可是在久木看来,这几个字过于凝重古板了些;但他转念一想,这正是支撑凛子为人处世的支柱,就一个劲儿点头,表示赞同。
先颁发大奖和优秀奖,然后才是鼓励奖,这回有三人入选鼓励奖。
“你一定得来参加啊。”
应凛子之邀而来的久木,不由担心她的丈夫也会来,按说她应该不会把两个男人同时请来的。
按预定时间,颁奖仪式五点准时开始。
书法家和相关人士共有近二百人出席,首先由主办单位——某报社和书法家代表讲话。久木这才知道,这个书法协会具有全国规模,传统悠久,已举办过近三十届书法展览了。
主办者讲话后开始授奖。从最优秀奖开始,获奖者依次上台领取奖状和奖品。获奖者从书法家派头十足、身着盛装和服的老者,到妙龄女性,一位接一位地登台,每一位都得到了与会者的热烈掌声。
良宵(3)
轮到获鼓励奖的凛子领奖了。和她同时获奖的还有两位,一位是五十岁左右的男士,另一位是更为年长的女性。正值盛年的凛子夹在两人中间,愈显得光彩照人。
被念到名字的人上前一步领奖,凛子是第二个。
霎时间,会场里掌声四起,似乎比对其他人都要热烈。
凛子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接过奖品。久木不由充满了自豪感。
与会者仿佛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凛子身上。凛子因紧张而脸色略显苍白,恰与浅紫色和服相互映衬,既雍容大方,又不失姣妍和妩媚。
不知女宾们作何感想,男性们注视着台上的凛子,一定是从外表美一直想象到脱去衣服后的*美的。
然而他们没有一个人见过凛子的真实形象。她有着怎样丰满的胸部,身体里隐藏着怎样美妙的花芯,只有他们两人时,她是怎样的风情万种,这一切只有他久木才知道。
这种优越感也许就是拥有美丽的女演员或艺妓这样的妻子、情人的男人们所独享的*了。
就在久木品味这感觉时,凛子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走下了领奖台。评委作了讲评之后,颁奖结束了。
接下来,在隔壁大厅里有个庆祝酒会,大家站起来向那边移动着。
久木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参加时,凛子走过来对他说:
“去一会儿没关系吧?”
“要很长时间吧?”
“待上三四十分钟就可以溜走了。”
“好吧,我先去一会儿。然后在一楼的咖啡厅等你。”
凛子点点头,又回到书法家朋友那边去了。
酒会的会场里,来宾比颁奖仪式来的人还要多,将近有三百人。还是先由主办方讲话,然后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致祝酒词后,酒会正式开始。
久木在离入口处不远的桌旁喝着啤酒,一边环视着会场。凛子正站在靠近主桌的地方,和一位上年纪的男人交谈着。
书法名人除外,一般的书法家以女性居多。在这众多女性之中,凛子的姿色非常引人注目。虽然不那么雍容华贵,但是典雅的气质中,透出成*性的动人魅力。
出席者们似乎也有同感,凛子的身旁聚集了很多男人,都笑容可掬地跟凛子说话。
久木不了解书法圈的事,现在才知道,原来凛子是这个圈子里的后起之秀。他正望着凛子出神,背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你到底还是来了。”
久木回头一看,原来是衣川。
“你呀,是凛子叫我来的。”
“我本来不打算来,今天完事早,就来看看。”衣川说着,朝里边瞧了瞧,“看见她那么受欢迎,心里美滋滋的吧?”
这种时候遇到衣川,和凛子一块儿走不大方便了。不过一个人正无聊,有个人说说话也满不错。
“没想到书法协会里有这么多女性啊。”
“从事绘画的也不少,但不如书法的多。要说这也算是个问题……”
“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热闹是热闹,不过你也看见了,名书法家大多是男性,他们周围有这么多不同年龄、各种各样的女性围绕着,会发生什么呢?肯定会对年轻貌美的女性另眼相看啰。”说到这儿,衣川慌忙摆摆手,“这当然不包括她了。不过,弟子当中有位年轻女性,师傅的态度会不自觉地亲切和蔼起来。这与其说是偏向,莫如说是男人的本能吧。”
还有这事?久木听着点了点头,衣川压低了声音说:
“有的先生在弟子当中选定一个样板,让其模仿自己写的字,因而入选的。”
“那么,是不是分各种流派或集团呢?” txt小说上传分享
良宵(4)
“那是那是。流派掌门人的名气越大,弟子就越得势,否则就比较吃亏了。”
“这么说和舞蹈界、插花界类似了?”
“基本上都差不多吧。”
衣川以前在报社干过,所以对书法界好像也相当了解。
“那些展出的书法,什么人买呢?”
“除有名望的先生或在传媒界挂了名的极少数先生的作品外,几乎都是被弟子买走。”
“弟子买去做什么呢?”
“以此来表示对先生的忠诚啊。”
一想到凛子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久木忽然同情起她来,同时,也很钦佩她。
会场最尽头的凛子好像注意到了久木在和衣川聊天。
衣川好像也发现了,就朝凛子招了招手,见凛子走过来,就笑着说:
“今天你可真出众啊,一进会场就看见你了。”
衣川平日总叹息自己太腼腆,不会对女人说好听的,现在可是一反常态了。
“刚才他给我讲了些书法界的内幕。”
久木转了话题。凛子有点紧张地问:
“什么内幕呀?”
“跟你没什么关系的。”
衣川摇着脑袋说。就在这时,一位记者模样的中年男子递给凛子一张名片,后面跟着的摄影师走过来,咔嚓咔嚓地给凛子拍起照来。
尽管不是优秀奖,却受到明星级的礼遇,想必是因为凛子的美貌吧。
久木退后一步观看着,衣川问他:
“待会儿你们有什么安排?”
久木支吾着“这个嘛……”,衣川立刻明白了。
“行了,别为难了。今天晚上两人也该干杯庆祝一下噢。”
衣川善解人意地说道。
“她家里今天没来人吗?”
久木也正担心这个,又环顾了一遍会场。
“不过,你也真够大胆的,要是她丈夫来了可怎么办呢?”
听衣川这么一说,久木本想回一句“是凛子要我来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要说大胆的,应该是她呀。”衣川故意打趣地说,“你们不至于为了美女来一场决斗吧?”
衣川一个人想入非非地自得其乐,见久木没有反应,觉得无趣,又待了十来分钟就离开了会场。
又剩下久木自己了,招待会酒宴方酣。
凛子又回到主桌附近去,和与会者谈笑风生,或者和书法家朋友们一起拍照。
久木的目光追逐着凛子的身影,同时想起了衣川刚说的“大胆”这个词来。
听他的口气像是在讥讽久木,不是人家的丈夫,还来出席招待会。不过,本来凛子就没说她丈夫要来,再说,即使来了,他也不认识久木,不会有麻烦的。
久木一边自我宽心,一边喝着啤酒,看了下手表,已过了三十多分钟了。于是,他离开会场,来到一楼的大厅,穿过大厅往左手去就到了咖啡厅。他坐在里面靠墙的位子上,要了杯咖啡。
正是周末,到处是来出席婚礼的男男女女。
咖啡很快就端来了,久木又瞧了眼手表,已经六点半了。
照这趋势来看,到箱根时得九点了。
久木闲得没事干,一边喝咖啡,一边翻看起了笔记本。点燃第二根香烟时,凛子在大厅里出现了。
和一位上年纪的女性告别后,凛子拎着个大纸口袋向这边走来。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咱们走吧。”
凛子大概是担心被人看见,想尽快离开这儿。
两人穿过大厅来到地下停车场,坐进车里,凛子才算放下心来,又恢复了平日温和的神情,说道:
“今晚把你弄得晕头转向的,真抱歉。”
“哪里,多亏了你我今天开了眼界,非常愉快。”
久木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
“直接去箱根,行吗?” 。 想看书来
良宵(5)
“按说还有第二轮酒会呢,不过我事先说好不参加的。”
“衣服用不用换换?”
凛子还穿着出席招待会的和服。
“我带了要换的衣服了,到那边再换吧。”
车子开出停车场,立刻被笼罩在赤坂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之中了。
“今天你太美了。我现在才知道你有那么多崇拜者。”
“哪有什么崇拜者呀。”
凛子羞赧地把头掉向车窗,拿出了粉盒补妆。
“有不少人向你献殷勤吧?”
“我总是和大伙儿一起出去。”
“不过,先生和大人物好像净是男性吧。”
“虽说是先生,可都是老年人,而且也没有像你这么脸皮厚的。”
“男人可不好说噢。”
“人家全是绅士,放心吧。”
车子朝霞关枢纽驶去,从那儿上首都高速公路。久木望着前方明灭的灯光说道:
“衣川说你胆子很大。”
“为什么这么说?”
“他的意思是,万一你丈夫来了怎么办哪。”
“他不会来的。”
“有事出去了?”
“不是,他说了不来就不会来的。”
凛子的语气很果断,丝毫没有犹豫。
车子从霞关坡道上了首都高速公路,经涩谷去用贺方向,然后转入东名高速,直奔御殿场。
久木踩下油门开始加速,然后又问道:
“他知道今天的颁奖式吗?”
久木还是省掉了“你丈夫”这个词。
“知道他也不会关心的。”
凛子凝视着灯光闪烁的前方答道。
“难道也没说想来看看?”
“没有,什么表示都没有……”
“你今天晚上不回家的理由呢?”
“我说和协会的人一起出去。”
“可是他对你外宿不归就一点也不怀疑吗?”
“可能会怀疑的。”
这回答使久木有些意外,他紧握着方向盘问她:
“就是说他无所谓?”
“也不是无所谓,他不爱刨根问底的。”
久木愈加不明白这对儿夫妻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是有所怀疑的了?”
“他这人自尊心很强,不愿意知道不利于他的事。若是了解之后确有其事,多没面子呀。”
“不过,如果对你不放心的话……”
“有各种各样的男人。有的人什么都想知道,也有像他这样的,害怕知道了有伤自己的尊严。”
“可是,老是这样下去……”
“是啊,他难受,我也难受。”
凛子出神地看着前方。
星期六的夜晚,南去的高速路意外的通畅。
车子过了用贺收费口,进入了东名高速路,有三条车道。久木又加大了油门。灯光璀璨的大城市迅速远去,静悄悄的住宅区和黑黝黝的森林不断闪过。
对于凛子夫妇,久木再怎么想也没有用。本来就是夺人之妻的罪魁祸首,倒为人家丈夫担心,太不合情理了。
于是,久木把话题转到了书法上。
“一坐到桌前,拿起毛笔,心情就平静下来了吗?”
“即使不太平静时,研着研着墨,烦恼自然而然被吸走了似的。拿起毛笔时,心境已经十分安宁了。”
久木还从未见过凛子写毛笔字的样子,但想象得出凛子研磨和铺开纸书写时的姿态,一定是非常端庄而优美的。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