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每周二、四、六，晚六点到九点，小鹿需要去读旅游，自从被邱生揪回家后，这就是她为数不多可以自由活动的日子，被小八戏称为“放风”。
于是，这是小鹿放风的第一天，她没急着赶去学校，先是抽空回家了趟，把一猫一狗给带了出来，去上课前寄放在了守卫室，想来想去，小鹿觉得总不能一直麻烦旭尧去照顾吧。
安顿好一切后，她就拉着小八去上课了，这三个小时，基本全都花在了聊天上。还得长话短说，才能把邱生的斑斑劣迹向小八形容清楚。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一通发泄后，小鹿觉得畅快了，放学的时候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你现在是怎样哦，有钱人家的少奶奶咧，玩什么简朴啊，干嘛把自己搞得好像大学生一样，扮嫩哦。”尾随在小鹿身后，看着她的打扮，小八摇头叹气，有感而发，实在是为她尚未觉醒的女人味哀悼。马尾，双肩包，球鞋，运动装，活脱脱就是个未成年嘛。
小鹿没理她，幸好这话是向来口直心快的小八说出口的，如果换做别人，她一定会很敏感。撇了撇嘴，她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守卫室，冲着守门的大爷鞠躬，“大爷，我是来拿猫和狗的，谢谢你帮忙照顾哦。”
话音刚落，一只偌大的狗就朝着她扑来了。
紧接着，“奶牛”也很优雅地走到她脚边，蹭了几下。
反而是那个刚才还信誓旦旦说要帮小鹿照顾猫狗的大爷，没影了。
“啧啧，你真要把这只大东西带回邱生家吗？你要怎么跟他解释这只狗的来历啊。”小八凑上前，刻意跟那只大狗保持距离，好心地提醒小鹿，“总不能据实以报，说是卫生巾哥哥送的吧，可能会上演豪门血案呀。”
“就说你送的，套好词，别穿帮。”小鹿越来越会撒谎了，脸不红、心不跳、气也不喘，话还说得特溜，果然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啊。
“……我才不要！”开玩笑了，万一邱生不喜欢狗，那她岂不是会被整死，听小鹿讲述最近的点点滴滴就能感觉到，那是个多么腹黑的男人啊。
“喂，你怎么那么没义气呀。”
受不了小鹿酥软娇嗔的控诉，小八心一横，硬着头皮，破口大嚷：“好啦好啦，我送的！”
“哈哈，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目的达成，小鹿偎着她开始撒娇。
“我说程小鹿，你这又是何必，怕他怕成这样，这哪是爱啊，爱是平等的好不好！真受不了你，以前你就算傻，就算不了解他到底是谁，但起码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可是……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全部的生活重心都在他身上，围着他玩公转自转，这样委曲求全开心吗？”小八翻了翻白眼，忍无可忍，想要吼她，就算知道言辞激烈了，但字字句句都是在心疼她呀。
“我不是怕他……”闻言，小鹿嘴一扁，嗫嚅。
“你就是！”
“我只是怕失去他。”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邱生消失的那几天，她有多难熬，那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整个世界都是空的，那种滋味一辈子尝一次就够了，小鹿一点都不想再回味。
“嘁，还不都是一样！”看她都快要哭出来了，小八收敛了下气势，放软语气，好声好气地劝了起来：“我也不是说邱生不值得爱，是啦，从部分细节看起来，他对你是真的很不错。但是你们都要快结婚了，你总不能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担惊受怕，夫妻呀，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你要是怕，就告诉他你在怕什么；你要是怀疑他是因为孩子才娶你的，那就去问他，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说开就好了呀。”
“可是……”话是很有道理，问题是实践起来有难度。
小八轻笑，把头靠在了小鹿肩上，边走，边问，“你怕得到的答案会很残忍？”
“嗯。”点头，重复点头。
“你听我说，长痛不如短痛，现代女性要懂得快刀斩乱麻，不值得的爱就是毒瘤！快斩断才能快点找第二春！”
“……哪来的第二春啊？”对于这一点，小鹿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怎么也得先衡量自身条件呀。
“谁说没有，呐，比如这只狗啊。”
“……”狗？她已经沦落到必须屈就一只狗的地步？！
“她说的是狗的主人。”有人很及时地出现，替小八解答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蓦地传来，让小鹿和小八立刻转身，寻找声音的来源。
接着便瞧见苏飞抱着一大叠书，颊边挂着一丝带有几分痞味的笑容，没个正经的样子，朝着她们俩走来。
“我的妈咧，你是孟德兄转世哦。”小八抚额惊叹，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八妹过奖了。”
“噗……”小鹿忍俊不住，喷笑了出来，他还真像那么回事，居然还作揖行李，“你又来遛狗吗？”
“不错哦，有长进，会调侃人了。”苏飞眉儿一挑，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一脸赞许的表情：“我来读书的。”
“读书？”医生还需要读夜校吗？这不是在歧视医学院嘛！
“上次陪你姨妈来体检的时候，你不是说还是中医可靠吗？所以，我来学中医的，望闻问切，多实在。”
要不是靠在小鹿身上，小八差一点就要“五体投地”了，深深地打量了苏飞几眼后，她哀叹出声：“作孽哟，世风日下啊，痴心男子负心女，世道变咯。”
“啊哈，八妹的见解真是深得吾心。”
“惨了！我忘记我还有约会了，那个……卫生巾，我们家小鹿就拜托你了，送她回家就不用了，能让她笑着回家就好了。”小八一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表情，拍了拍苏飞的兄，丢下嘱咐，很豪气干云地抛下小鹿走了。
瞪着她的背影许久，小鹿想唤又没能喊出口，她可以肯定，小八是故意的，故意把她丢给苏飞，想让她体验传说中第二春的存在！
在小八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苏飞才转过头，看着小鹿，收起笑意，表情很深沉：“走吧，聊聊。”
“我……我、我没什么可以聊的呀。”其实她有不少话想问他，然而又不想太节外生枝，总想着自己快要结婚了，还是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
“那就当是陪我聊聊，也不是只有你会心情不好的。”
“好。”小鹿也不再扭捏拒绝了，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总算发现今晚的苏飞有点不对劲。尽管他刚才还跟小八相见甚欢，胡扯得很开心；可是那个眼神，憔悴得有点不像他了。
第五十章
会议是结束了，但是舆论炸开了。
小八这个八卦会会长无疑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同志们当然无心工作了。
所以，还没下班，邱生就瞧见小鹿待在他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
“为什么不进来？”憋着笑，邱生丢开笔，故意板着脸，问着门口的她。
“唔……林助理说只能在门口看，不能进来打扰你工作。”
“他在放屁，你也要闻吗？”
小鹿用行动表明了她的心迹，一溜烟地窜进了邱生的办公室，她才不要闻别人的屁呢。
“不是让你下班等我就好了吗，怎么过来了？”说着，他冲小鹿招了招手，等她乖乖走到他身边时，便顺手把她拉过，按在自己腿上。
“我是想问你呀，什么叫约了爸妈吃饭，你爸回来了吗？”邱妈妈她是见了很多次了，熟得跟一家人似的；可是关于邱爸爸，小鹿听了不少传闻，有点怕。都说他想给邱生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即使家境一般，也一定要在工作上能帮到邱生。小鹿认真地审视过自己，总之怎么看都不符合邱爸爸的要求。
“我是说你爸妈。”
“我爸妈？！”开什么玩笑！小鹿一激动，猛地站了起来。
可惜，腿还没站直，就又被邱生按到了腿上，“有什么问题吗？你不觉得是时候让亲家见面了？”
“话是这样说的，可、可是……”她爸妈都以为她和邱生早就结婚了呀，现在才说要见亲家、办婚礼、去注册，会不会太夸张了？要她怎么解释？
“我在电话里已经跟你爸妈解释过了。”
“欸？！”他还真会先斩后奏，当真是一点都不顾及她的意愿，“那我爸妈……”什么反应呀？
“骂呗，不过还好，我在他们骂得最兴奋时，挂了电话。”
“你你你你……”也太不尊重她爸妈了吧。
“放心，骂归骂，你爸妈还是答应了今晚来吃饭，顺便跟我父母见个面，我会很慎重地跟他们道歉，顺便让他们放一百二十个心把女儿交给我。”事实上，邱生的安排并不像他所表现出的那么无所谓。
“跟你父母见个面？那也就是说，你爸真的会在场哦？”小鹿很敏感地抓住了重点。
“嗯。”看出了小鹿的心思，邱生轻笑着安慰，“我爸没有那么可怕，况且，我只是觉得结婚这种大事，必须要让他知道，至于他会不会同意，我不在乎。”
“……”他不在乎，他什么都不在乎！只有她一个人像个傻瓜一样，什么都在乎，可是在乎又有什么用，任何事她都没有主动权，更别提决定权了。结婚这种大事……呵，她也不过只需要执行就好；现在就连亲家见面这种大大事，她也不过像是被抓去充数的。
偌大的饭店包厢里，有个偌大的圆桌，圆桌上坐着六个人。
场面有点冷，邱生和小鹿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讲话。只瞧见鹿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鹿爸则始终像是沉思什么大事一样。
好半晌后，作为一家之主，鹿爸清咳了声，说话了：“这么说，我们家鹿宝和你们家儿子其实根本就没结婚，现在才刚准备谈婚事？”
“大致是这样没错。”神奇老太太笑眯眯地点头。
“我靠！那也就是说，你儿子之前是在招摇撞骗，就这样跟我们鹿宝非法同居了？！”鹿爸激动了，他搞不明白，对面那家人怎么就还笑得出，这是一种多么卑劣的行径啊，居然一点羞耻感都没有。
“爸，冷静、冷静。”小鹿伸出手轻拍鹿爸的背，试图先把他安抚下来。
效果还是有点的，可见女儿对爸爸的影响力绝对不同凡响。
这边鹿爸算是安静了，正在考虑要不要面对现实算了。那一边，刚回家，急着赶来见传说中亲家的邱爸爸暴走了：“你靠什么靠？你有什么资格靠？你女儿嫁到我们家来是捡了个大便宜，你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哎哟，我说你个死老头子，这话讲得也太难听了。什么叫捡了个大便宜，你别以为穿个西装打个领带，就高人一等了。我还觉得你儿子能娶到鹿宝是捡便宜呢！”鹿妈跳了起来，后悔怎么这次就没雇那些临时黑衣人来充场面。
“大家一起捡便宜，一起捡。这才更证明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神奇老太太堆着笑脸打圆场。
“哼！”邱爸爸不屑地哼了声，“你还好意思说话，看看你挑的这是什么儿媳妇，人家再差也是个聪明脸孔笨肠子，她连个聪明脸孔都没有！不但在生意上帮不了你儿子，搞不好还要一天到晚给他找麻烦。”
“喂，你适可而止点好不好？什么叫我挑的，还不是你逼的，小鹿能不能在生意上帮忙，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我生的儿子喜不喜欢她。怎么着都比你挑一个儿子不喜欢的好，还把他逼得离家出走，你现在是想吵架对不对，好啊，我奉陪啊！”方才还想着息事宁人的神奇老太太，再也按捺不住了。
“刚才骂你死老头还骂客气了，他妈的，你就是个狗眼看人低的死老头。我们家鹿宝好歹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名牌广告公司的创意部组长，你凭什么看扁了她不能帮你儿子，凭什么？”
“别吵了。”鹿爸沉着声打断了两个女人的怒吼，“鹿宝，跟我回家，这婚咱不结了。”
眼看着亲家见面的欢喜画面，渐渐演变成了三对一的战争。邱生起先只是轻笑着安抚小鹿，直到听闻鹿爸这句话，他再也维持不住镇定了，霍地站起身，阴冷的目光扫过自家父亲，拉起小鹿，转身就往包厢门外走。
“你干什么呀？” 任是小鹿再傻，也知道这种时候一走了之只会让局面更难堪。
“挑婚纱去。”
“别闹了啦。”小鹿不安的目光瞟向邱爸爸，试图挣开邱生的手。
“你也不想结婚了？”这下邱生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过头，皱眉问她。
“想呀，可是……”可是她更想要两家人都开开心心地参加他们的婚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
“现在根本就谈不下去。”他爸显然是对小鹿有偏见，这种时候，即使小鹿留下来，也不过是把场面搞得更僵。想着，邱生看向自己爸爸，眼神坚定，“这个婚我是结定了，你可以偶尔尊重我一次吗？”
“你有尊重过我吗？”
“她有孩子了，我的孩子。你就算再不甘愿，这事也已经成定局了。”
四位老人家消声了，终于发现自己的行为似乎太不顾忌那两个当事人了。
可惜，这种安静并没能维持多久，就在邱生拉着小鹿离开后，战场序幕又拉开了。基本分为两个阵营，一边以鹿妈为首，神奇老太太和鹿爸尾随其后；另一边邱爸威武不屈，独自应战，可谓高风亮节。
邱爸爸回来了，所以即使那天邱生当着大部分管理人员的面，亲口叫了小鹿一声“老婆”，她的厄运还是没有结束。
因为只要是长眼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大老板极其不满意这个未来媳妇。程小鹿到底能不能顺利踏进邱家大门，这还是个未知数。
那边，邱生依旧马不停蹄、风雨无阻地筹办着婚礼，甚至一早就给小鹿发来消息，云淡风轻地丢了句。
——平安夜请假，早上十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我们去登记。
这边，小鹿连消息都懒得回了，她知道不管她怎么拒绝，都拗不过邱生的。
可是真的要这样什么都不管不顾地结婚吗？
那是一辈子啊，她和邱生总不能就这样笑笑闹闹地过上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