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黎连忙走进屋里,看见众人正拉着一个灰糊糊的身影,“住手!”
众人听到这声音连忙让开,泽黎这才看清楚那抱着柱子不放的人是个女子,女子一直低着头含含糊糊地哭嚷着。
泽黎上前去轻声唤道:“姑娘?你……”
女子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微微一错愕,连忙推开他往外跑,泽黎看到那张脸心里一惊,连忙抓住她,见她挣扎不休,便取出银针在她颈后一扎,霎时间她晕了过去,他细细地打量着她那张毁容的脸,边上有人问道:“泽公子可是认识她?”
他摇摇头,道:“不认识,只是,这位姑娘似乎神经失常,而且,她的脸中了毒,看她走路也有腿疾,我在想,她也许是求医的。”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泽公子是唯一一个可以在宫外开设药庐的太医,而且心地善良,没有钱的人也都来找他,这女子残到这种地步,却也赖对了地方,泽公子是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夏流流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暮色,身下不一样的感觉,自己居然躺在久违的软床上。
“姑娘,你醒了?”泽黎手里拿着一叠衣裳,走到床边,夏流流看见他便缩到了床脚处,抱着自己的头嚷道:“唔……不要,不要,我不要!我要回家,我要吃小小……”
“姑娘安静,别怕。”泽黎对于一些心病也是有所了解的,把声音放柔,轻声道:“姑娘安静便可以回家了,姑娘……”
“啊!走开不要碰我!”夏流流反应更大了,一向奏效的方法居然失灵了,泽黎微微蹙眉,不知如何安抚她。
“姑娘莫怕,我先出去了。”他放下衣物转身离去,夏流流这才放下手,狰狞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悲哀。
夜色初浓,夏流流房间的门悄悄地打开了,夏流流瘸着腿,慢慢地往外走,没有傻乎乎地蹦跶、吵嚷,只是静悄悄地离开。
走到后院,她没有把门打开,只是开了一道缝,避免门框的吱呀声,她侧身往外钻,整个身体都出去了,还有一只手按在门上,她刚想缩回手,手上却一紧,被人猛地一拽,整个人朝前扑,一下子撞开了门,整个人又跌回了后院。
“你装疯。”那人肯定道。
夏流流不说话,不用抬头都知道这是泽黎的声音。
“为什么?”
夏流流仍是不说话。
“姑娘,或许你是有苦衷的,但是,你确定要疯疯癫癫一身做个疯乞丐吗?你装疯装得很像,但是,你却装过了头,就算是疯子,她在孤独的时候也抵抗不了别人的温暖,而你,只是一个劲儿的逃避。”他顿了顿又道:“你可以选择疯癫一生,但是,你不能抹去那些让你疯癫的事实,你若是执意要留在过去,我却也不能强求,你走罢!”
夏流流从来都不知道冷清的泽黎会对一个毁了容的残废说这么多话,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声音里会带着失望的情绪,从来都不知道,他能这么敏锐地洞察人心,字字都沉重地砸在她的心头,是的,她不要、也不想留在过去!
“等等……我……想……”不同于她尖叫时发出的声音,她的声音略带些沙哑,糙得渗人心,“想”后面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想的了。
泽黎停住了,回头看着她那张噩梦般的脸,还有她眼中燃起的一丝希望,失望的面容慢慢变暖,勾起唇角道:“想就好,想了才有希望。”
每个人都有希望,他也有,可是他做不到,但是,亲手燃起另一个人的希望,心里都是满满的充实感。
夏流流看见了他那百年难得一见的笑容,有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底涌出,好像,“想”的不只她一人……
泽黎,再次的重逢,不知道是不是另一种绝望的开始,但是她仍是选择了相信他,就好像当初初识在离秋山上。
如今,命运让她又以残废的形象与他相遇,她还是要赌,她不怕输,因为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输的,连绝望都没有了,就看看老天还能怎样扭曲她的命运,还能让她输掉什么,若是死,她便也无力挣扎了,她只想自己活着的时候,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破开这多舛的命运。
紫湛皇宫里,初七的夜晚,月卿一夜难眠,木然地看着从两年前每月初七出现的画面。
一个女人抱着一颗头颅,在他周围飘荡……
☆、第三十章 相见不欢
“昨天晚上,你们又没有看好他。”
“这……月卿公子他……他用了迷药……”
“算了,他昨晚做了什么?”紫湘蹙着眉问道。
奴人们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埋东西。”付安答道。
“这次他又埋了什么东西?”
“……”连付安都不敢答话了。
“付安,是什么?”紫湘问道。
“是您的那串紫琉璃……”
“什么?!”紫湘不听他将话说完,就猛地起身带翻身前小几,整个人已经冲出去了。
她跑到花苑中,找着新翻过的泥土处,不顾自己的身份去用手刨土,神色紧张,似乎找不到会要了她的命。
“阿湘。”月卿看着不顾满身狼狈的皇姐不由得愧疚。
紫湘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递过手里紫琉璃,干干净净,在阳光下发出炫目的紫光。
“阿湘,对不起。”他垂着头道歉。
紫湘接过紫琉璃心蓦地松开了,她朝月卿摇摇头道:“月卿,这不是你的错,是阿姐的错,是阿姐没有保护好你,让你染上这种怪病。”她小心翼翼地将项链收入怀里,又絮絮道:“你每月初七都犯病,犯病的时候就要挖东西、埋东西,谁要是敢阻止你,你就杀谁,这样的怪病,没有一个人能医治,阿姐真是没用,当了皇帝还是不能保护好你。”
“阿湘,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想去冀栾国,你知道的,冀栾国的离秋山上有很多珍贵的药材,我自己本来就懂毒,我想,去那里找些药材。”月卿如是说道。
阿湘面色顷刻间冷了下来:“你不是想找药材吧!我看你分明是想那个人想了两年,如今终于按奈不住了,要亲自去冀栾国了。”
月卿没有反驳,垂下眼帘,默认。
“难道你就看不出来她只是在玩你吗?紫月卿!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家一国王爷再落魄也是王爷!你觉得她会接受你这个已经不是清白之身的人吗?”紫湘知道自己说的话对于月卿而言是狠极的话,这是月卿心中最深的伤,但是她不想看着他一辈子的幸福就这样毁了,她不觉得那些尊贵的人是真心能接受他的,对于一个男子而言,没了贞洁,活着都是一种耻辱,月卿他再坚强也是个男人,要遵守男子经的男人,而那些女人,永远都只会随意玩弄他的感情,她绝不会把他交到那种人手中。
“月卿,你听着,萱翎几日后就到,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女子是真心待你的,我只相信那个人是萱翎。”紫湘坚决道。
月卿没有说话,径自转身走了,远远地,仍听到他的话:“阿湘,我只要我要的,我要的,必须是我的。”在他不可以去追求的时候,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从他身边离开,现在他可以去追求了,他要把过去流逝的东西统统都抢回来,包括感情。
“姑娘,你……”
泽黎有些惊讶地看着夏流流,夏流流只簪着一根竹筷。
冀栾国的女子可以三夫四宠,同样也有一生一世只娶一个夫郎的人,这样的人,为了证明她对爱人的衷心,单以一根竹筷为簪,一辈子只爱他,就算是他死,也都不再娶。
而泽黎之前并不知道她是有夫郎的人,但此刻她的夫郎却不在身边,她自己也落魄如斯,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的夫郎,死了。”夏流流嘶哑着声音低声道。
泽黎这才收回疑惑的目光,对自己的冒失颇为自责,“真是抱歉,是我唐突了。”
夏流流摇摇头,摸着脖子上的小珠子道:“没什么,他一直都在。”“心里”两个字未明说,两个人却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夏流流拒绝了治疗嗓子,一旦嗓子治好了,她定会被认出来,泽黎看过她的脸之后为她配了些药膏,需要一直敷在脸上,不能洗掉,这点正合她心意,即便是她的脸恢复了,只要她一直敷着药膏也不会有人认出她来,而自己的腿,一如从前需要如卿针灸活血,腿是在冬天的时候被冻伤的。
药庐里的人对她并没有太排斥也没有多亲近,或许是她的情况太吓人了,一个毁了容、破了音、瘸了腿的乞丐,不知道如何相处。
锦成大哥算是比较爽朗的人,没有半分忸怩,耐心教她,也没有刻意的把她当残废对待,而是以正常人相处的方式相处。
她突然发现这样的生活真得很好了,认识一些药草之后,自己还可以上山采药赚些钱,那些伤痛的日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心也愈发的趋向于平静。
“酒鬼!滚出去!都说了这家店已经转让给我了,你还来做什么?!没钱就滚远点!”前面一家酒楼又扔出了一个酒鬼,这种事情酒楼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夏流流也是冷眼旁观,毕竟这些人是自作自受。
“阿紫……阿紫……”夏流流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得顿下脚步,看着地上抱着酒坛的酒鬼。
她轻轻地用脚推推他,露出了他的脸,果然,这个人是莫连初!
他又假装喝醉酒了,估计是有别的任务吧,想到这儿夏流流便打算走人,可是脚却被人抱住。
“阿紫,不要走……我不做了……我不做了……你不要走……”他抱着她的腿嚷嚷着,周围的人都朝他们看来,可是那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抛弃夫郎的负心汉。
“喂,放手啊!”她压低声音,不停地拖着自己的腿,怎么都抽不出来。
“我说你这个怪女人,大白天的戴什么斗笠啊,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你夫郎都那样了,还不把他领回家!”
靠!这位大婶,你是怎么看出他是她夫郎的!
“瞧你头上还簪着竹筷子,还真以为你是个专情的人,原来就是要把人家的身子骗到手,吃干抹净后扔在大街上。”
我靠!那位奶奶,她要他身子干什么?!吃乳猪都要比吃他带劲好吧!
“还是说,你是妖怪,根本就是靠采阳补阴为生的采花贼?”
……
“这位夫人,能不能拜托你带着你家夫郎让个道,在下有急事要走。”
夏流流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身去一把揪住那人的前襟,扯到眼前,隔着一层纱恶狠狠地瞪着他。
只是……
那男人的相貌太熟悉,眸子如同一眼望不到低的潭水,深邃的让人害怕。
她连忙放手,可是他却抓住她贴在他胸前的手不放,她再也没了那种盛气凌人,而是一副想快点逃开,又怕被发现的蹩脚模样。
“这位夫人,你是不是该向我道歉?”这话确实如此,可是却带了几分刻意放在现代就更像调戏了。
她不敢开口,她甚至害怕自己粗噶的声音都会被认出来。
月卿放开了她,他本无意为难她,只是不知道刚才看见她身影的瞬间,动作比思维快,待他反应过来时,只看见自己无礼地握住她的手,他脸上微微泛出了红晕,那么多年,他小心翼翼、谨慎度日,从来都不曾这么失态过,今天居然当众抓着一个女人的手……
“付安,我们走。”他似要恼羞成怒,一甩袖,身后跟着侍从一同离开了。
夏流流留在原地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刚才来不及跳动的心现在狂跳,他来做什么?这两年他都在哪?为什么现在好像变了一个人,没有当年那么献媚的做作姿态了,他身后跟着的又是谁?
看他的样子,如今不似当年的身份了吧,如果知道自己还活着,他会不会再杀她一次呢?
她伸手摸着脖子上的珠子,才微微地得到些安慰,他如何又与自己何干,难道还对他留有感情吗?她已经有丈夫了,她只会喜欢她的丈夫,八岁又怎样?八岁,却比所有人对她都要好。
见着仍握住自己脚的莫连初,她叹了口气,踹了他一脚,也只得把他一道带回去了。
☆、第三十一章 牢房被劫
当锦成看见夏流流背着一个男人回来时狠吃了一惊。
“小夏,他是?”小夏是夏流流临时编的名字,倒也没有人把她和流夏王联想到一块儿去。
“这……他……”她要不要告诉他,她其实不认识这个酒鬼然后还刻意去惹他,最后被人抱大腿,不得不带回来。
“是这样的,这个人他醉了,而且他的妻子还抛弃了他,他躺在大街上蛮可怜的,所以我就把他带回来了,你知道的,最近城中马车频繁出没,万一把他给踩死了怎么办,好歹也是条人命。”这样说就不怕穿帮了,如果他们真不信的话,随便去拉一个街坊问问都是这种版本。
锦成听了这个理由倒是没有什么怀疑,只是看着夏流流的眼神有些变了味,朝她头上的簪子瞟了一眼。
夏流流本不明白,但转念一想也是,这种事儿要放在她的那个世界,同一时期,有个姿色不错的女人醉酒倒在了地上,肯定也会有很多“好”男人想要“好心”的帮帮她的。
在锦成眼里,她无疑是个“好”女人了。
想到这儿,她勉强的拉拉嘴角嘿嘿两声。
“付安,我想去一趟皇宫大牢里看看。”如卿沉思了很久冷不防地冒出一句,饶是付安也被吓一跳。
“主子请三思,这并非我紫湛境内,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好。”
付安松了口气,但是又被月卿的一句话给噎住了。
“你不去我去。”
紫湛宫内,紫湘蹙着眉看完付安传来的密信,她知道月卿那执拗的脾性,谁都劝不了他!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纸上回以一行字:护他周全。
天将将要黑的时候,夏流流才看见泽黎满脸疲惫的回来,手里还拎着食盒,里面的菜都是整盘未动。
“泽大夫,你回来了。”夏流流打着招呼。
泽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放下食盒忽然叫住她:“小夏,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什么忙?”夏流流问道。
“我想叫你帮我向一位故人送饭菜。”泽黎说道。
“当然没问题。”夏流流一口答应了。
只是,夏流流没想到他的这位故人居然会是她。
那个女人再也没有当初的霸气了,她说江山比一切都重要,她说牺牲一切也都要保住江山,可是她到底还是成了江山的祭品……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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