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之勿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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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之勿忘我-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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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去派出所!你小子老实一点!”他又对林霁月说:“好了,没的事了。小姑娘,你可以起来了!”
   可是林霁月还是在啊啊地尖叫。我凌空的双腿乱蹬,逮住这个空挡赶紧说:“我是她同学。不是色狼!我有学生证!在书包里!”我可不愿去派出所,林霁月现在看上去神志不清,不能指望她来解释了,被拖去那里,十有八九被□□当成流氓来处理。
   大汉鼻子里哼出声来:“少来这一套!你当老子不知道,小广告贴得到处都是,花几个钱,假身份证都买得到,学生证还买不到?你看人家小姑娘都给你吓坏了!还不是色狼!”他将我重重地仍在地上。
 
 
 ☆、流年篇二(4)
 
   这一摔,非同小可,我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我暗暗叫苦,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这下怕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啦!
   可是,我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仿佛是置身于幻境中,有一点失真。我抬眼努力想看清大汉的脸,可是他的脸也蒙上一层雾。我陡然一沉,夜间做梦也曾有这样的感觉,与不认识的人骤然相遇,无论靠得如何近,但都看不清对方的脸,而且越是想看清,就是越是看不清,最后连那个人也与雾气化为一体。
   对了,雨呢?我明明记得是瓢泼大雨,可是大汉的墨绿色雨衣上竟没有一点水渍。刚才我感到寒冷,但是现在剩下的只有痛觉,细细一分析,这却不仅是猛然摔在地上应有的重重的疼痛,而且还有累到极致的四肢乏力。
   我又有新的发现,林霁月的叫声对我来说渺远若隔了猛浪若奔的河流,仿佛是另一个女人在喊,我越听越觉得像是那日冯碧落在手术室里的惨叫哀嚎。
   医院里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我记得手术室就在一个废弃的厕所边。厕所的窗户似乎没有关,雨漫漶了一地,终于流出来,如火山口上的湖泊,满了,流出一小股,像一条青蛇蜿蜒在死寂的走廊里。
   我带了冯碧落走进讲座里提到的那家医院时,绝没有想到它条件简陋的地步。我也知道这种手术马虎不得,稍有差池,就会毁了一个女人的下半生,强烈建议冯碧落换一家,比如去鼓楼医院。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关乎到两个生命,需要慎之又慎。然而冯碧落斩钉截铁地说:“就是这里了。我等不及了,出了什么事,我自己负责。”
   年龄是女人的隐私,我从没有问过冯碧落她的年纪。但是,她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正是那种刚学会要自己负责的年纪,但是这一次她要负的责也太大了。
   我试着劝说:“你还是通知一下你妈妈吧!她是最亲的人。这事最好还是要她知道。都到这份上,她不会骂你的,只会想办法帮你。这对你自己有好处。”
   “我没有妈妈!”她掷下这句话后,昂首挺胸地走进手术室,像一位捐躯赴国难的女英雄。
   一双苍老的黑手伸了出来,在门上挂了一个写着“手术中”的木牌。木牌一看就知道使用了很多年,破破烂烂的,左上角缺了一小块,而字是重新喷了漆的,红得发暗,像是别咬过一口的青春,虽然被刻意修复过,但还是少了原先的鲜活。
   不知是因为光线,还是因为心情,我来来回回地走在极其阴仄潮湿的长廊里,感到极大的悲哀。时间被我的主观感觉拉得像最纤细的蛛丝一样长,我觉得在医院里的每一秒钟都很难熬,我不停地看表,而表上的指针似乎都生锈了,根本走不动。我使劲地拍了拍,它勉为其难地向前移动了一小格。
   在安静得只能听见我的脚步声的长廊里,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福楼拜的一句话:“对于她来说,未来只是一条漆黑的长廊,而长廊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大门。”
 
 
 ☆、流年篇二(5)
 
   对于我来说,冯碧落是生是死,是过得好,还是过得不好,都是无关痛痒的。但我作为一个人还有起码的良知。她虽然是烟花女子,但也是个人。就凭她与我都是人,我就应该尽一份绵薄之力。她虽然不说,我虽然没问,但我能感觉到她深入心底的恐惧。但是为了尊严,她义无反顾地强压下泪水,坚毅地在脸上挤出一丝明媚的笑容。我与她清楚地知道,现在后悔已经来不急了,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心平气和地接受。
   她的生活我知之甚少,反正是光怪陆离,像霓虹灯一样点缀城市的夜空。不过我始终认为,我的生活虽然平淡,甚至可以称得上平庸,但正是因为我的循规蹈矩,我没有遇到太多的波折。人间有味是清欢,平平淡淡最好。再光彩夺目的花朵,过了花期也要谢,再倾城绝色的佳人,上了年纪也是一块朽木。好景不长在,与其在失去花团锦簇的日子后,无休无止地抱怨而伤感,还不如从未有过珠光宝气。
   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不会有失去后的伤心。
   在艰难的等待中,我为冯碧落的未来担忧,她这样纵情欢娱,到头来吃亏的是她自己。
   然而我的担忧也是空担忧,冯碧落的未来不是掌握在我手里,甚至由不得她本人。现实中,许多人是身不由己,因为种种原因违背初衷。也许昨天还盘算得妥妥当当,但今天却有了变故,没有人能精准地预测出未来。谁都无法抗拒命运,即使是叱咤风云的英雄,而别说普通人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庸常的日子,只要平安,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而此时的冯碧落,平安都成了问题。
   我烦躁地跺跺脚,有暗尘飞起,我明显感到空气的浑浊。我再一嗅,迎面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然后,我听到了冯碧落歇斯底里地惨叫,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尖过一声。她每叫一声,我全身一阵痉挛。痛苦是可以传染的,我强烈感受到冯碧落此时的苦楚。我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我想为她做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做什么。
   “糟糕,忘打麻醉了!”似乎是一个护士高叫一声,接着同一个声音又冒出一句话,“哎呀!麻醉用光了!”
   没有麻醉,冯碧落岂不要活活痛死!我闻言震惊!这个医院也太不负责了!简直是拿人命当儿戏!我忙冲过去,捶门大喊说:“快停!快停!”门上原本就斑驳,白色的小漆块簌簌而下,像人纷纷涟涟的泪水。
   “叫什么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满脸横肉的中年妇女满不在乎地拉开门。她似乎是主治医生,双手戴着的塑料手套血淋淋的。我心咯噔一下,她手上沾的是冯碧落的血呀!她白了我一眼,说:“手术做了一半,不能停!”她叽叽咕咕地说,“什么东西!没钱做手术,我们免费给你们做,不谢谢,还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流年篇二(6)
 
   她咳嗽了一声,重重地吐出一口痰。绿色与黄色糅杂的痰落在我的脚边,黏黏的,像苍蝇被拍死后溢出的体液一样恶心。她轻蔑地瞥了我一眼,“门敲坏了,你赔得起吗?”然后嘭地一声带上了门。
   在这些医生护士眼中,冯碧落与我都不是好东西。
   人们常常根据一鳞半爪的确凿证据,推测出自以为正确的结论,并自鸣得意地向别人宣扬,但实际上,真相往往与人们的猜测南辕北辙。比如说,这家医院里的人都以为我与冯碧落是无业青年,弄了一个假学生证来做免费的手术。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我的学生证是千真万确的。这一点,连冯碧落都被我瞒过了,她以为我仅仅是个酒吧打工仔。
   我从口袋里掏出学生证,照片上是更为年轻的我,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淡然的笑容,清新、久远,如同一幅云烟袅绕的水墨画。照片是岁月的痕迹,是逝去的年华的凭证,如果没有它,我很难想象出过去的我的模样。
   当初办学生证时,我的近照用光了,我只翻出一张初二时的一寸黑白照出来,便交了上去。于是,我在我的大学学生证上看到了初二时的我。
   初二时的我在干什么呢?
   日子过得好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幅幅欢乐或者忧伤的图景纷沓而过,我隔着流年,只看到了四月里滂滂沛沛的雨,一把雨伞,和伞下看不清面容的小女孩。
   尖声的叫喊刺痛了我的耳膜,引起了我神经高度的紧张,仿佛是将我扔到多年都未开启过的地窖里,一氧化碳像潮水一般向我涌来,令我窒息;又仿佛是将我毫不留情地推到烧红的铁板之上,浑身被烫得发黑。意识以道德的名义以感觉的形式向我实施惩罚,把我的心掏出来,放在天平秤上测量良知的重量。
   在悍妇式的医生粗暴地说出了狠话后,我选择了沉默。其实,我本可以有所为的,只要我据理力争,她们一定会让步。然而,我在患得患失间,选择了袖手旁观。直到我背着昏迷不醒的冯碧落出了这家黑医院时,我才意识到我的软弱给冯碧落带来不可抹杀的伤
   她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资格。
   胖胖的女医生施舍性地扔给我消炎药与止痛药,盛气凌人地像赶走两只狗一样赶走我们,说:“走走走!走得越远越好。”她很不耐烦地将我们打发出去后,轻轻地关上门。哐当一声,我听见锁落下的重重声音,觉得我与我背上的女子都是被世界遗弃的角色,就像路边的野草,墙边的野猫,无人关心,自生自灭。
   直到后来,我回忆起发生在阴暗潮湿的雨里的这一幕时,我才回想到女医生话音中难以掩饰的害怕,她的声音在发颤,她的手臂在发抖,还有她关门时那一声轻微而放松的长吁。她心里在打鼓,她怕我们反抗,那可是一起不小的医疗事故呀!然而,等我想到要去为冯碧落讨回应得的赔偿时,一切都太晚了。我没有证据。我根本没办法证明那天在那家医院里,一个苦命的女子悲惨的遭遇。
 
 
 ☆、流年篇二(7)
 
   即使是事情过去很久了的今天,我一听到有女生叫喊,身体便会不由自主地震颤,想到我一贯而来的怯弱给别人带来的伤害。我没有帮到冯碧落,反而领着她走进那个惨痛的境地,由着她像毫无知觉的东西一样被人屠宰。
   我记得那天出去时,我腾不出手打伞。雨从高处的枝杈间连续不断地掉下来,在我们的身上碎成一片一片。
   许多人在我身边来来往往,他们举着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伞,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如出一辙地冷漠,我仿佛走进一个荒漠的时空,在月黑风高夜里,赤足踩寸草不生冷如坚冰的流沙上,每一步都是踉踉跄跄摇摇晃晃,而旁边却有一条巨大的响尾蛇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阴森森地盯着我,细长的红舌头时不时地吐出来。
   许多时候,人的感觉都是似曾相识,对不断变换的场景,有相差甚微的体会。我不止一次感受到在极其喧闹的人群中的难以言尽的寂寥。比如在爵士乐大响的酒吧里,又比如在人潮澎湃的闹市口,我却感到格格不入,一种从心底漫溢而出的凉意席卷我全身。
   我的脑际中有一个声音循环播音,所谓的繁华都是别人的,我什么都没有,我不过是一个无关痛痒的看客。
   然而矛盾的是,与此同时,我还常常有一种被时刻监视的感觉,似乎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双眼睛密切注视着我的行踪。我能意识到有那样一束非同一般的眼光,却分辨不出它来自何处。
   每一次我左顾右盼去探究它的来历时,它总会适时地消失,而当我放弃去寻找时,它却又突然出现,不依不饶地步步紧逼过来。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在某些场合,我并非置身事外,而是被动地参与其中。
   换句话说,大部分时候是观众的我,偶尔在戏剧化的生活里客串一回主角。而让我大伤脑筋的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粉墨登场了。我几乎完全是以漠然的态度对待外界,因此在该我浓墨重彩地书写历史时,我却不合时宜地退避三舍。
   冯碧落奄奄一息地伏在我的背上。她很轻,呼出的气息也很轻,稍不注意,因为她已经没有了呼吸。我也顾不得钱,伸手去打出租车,可是所以的出租车都是疾驰而过,飞溅起路边的积水,但是没有一辆肯停留下来,他们显然害怕招惹是非。我忽然有一种恐怖的想法,要是冯碧落就这么死了,我该怎么办?
   那一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冒出来,我真的害怕再也见不到冯碧落了。人只有在意识到一件东西,一个人将要从自己生命中退出时,才能恍然了悟,它们对你的重要性。而在平时,那些激烈的感情被压抑。在简单而平常的生活中,人的感情都变得迟钝,只要到某个特定的时刻,才会大为显露。我暗暗吃惊,什么时候开始对冯碧落有了这样的牵念啦!
 
 
 ☆、流年篇二(8)
 
   这种感情可是远远超越了朋友的界限。
   难道我喜欢上了冯碧落吗?
   这个想法浮出水面时,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我喜欢她的容貌吗?显然不是,班有比她漂亮的女生。我喜欢她的性格吗?也不是,在酒吧里的寥寥几次见面,她身边的男人都不相同,她一定是个水性杨花的人。我痴痴地背着冯碧落站在雨里,极力在脑中搜寻我喜欢她的理由,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于是,我得出结论,我不喜欢冯碧落,因为她没有让我喜欢的地方。
   那个时候,我一直生活在顾香带给我长久的悲痛下,虽然在显意识的层面,存留的有关顾香的记忆已经寥寥无几。但并不是说有关于她的记忆不存在,只不过那些记忆被我刻意淡忘,进入到潜意识中了。只要恰时激发,还是能够提取出来的。所以,因为顾香在心中盘亘,我在潜意识里就对其他人有了抗拒,即我从心底不允许有人能够取代她。当然相通这一点是在很久以后。那个时候,我的大错已经铸成。
   在很久以后,我还想明白另一点,喜欢或者不喜欢都是不需要理由的。当时,我的确是在喜欢冯碧落,甚至直到现在还是喜欢。
   因为一些顾虑,人往往不能正视自己的感情。在前瞻后顾中,许多美妙的时刻都错过了。而且这种错过往往是连锁反应,错过了晨起柳树上的烟岚,只顾着懊恼,紧接着又错过了深夜只开一瞬的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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