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一直躲在贾欢福全等人身后,一手捂着脸颊,这时候突然哭出声来:“哥哥前些日子还和我说,塔鞑那边得了消息是我们这边有内奸,主动把情报透露过去的。这才过了几天,哥哥就生死未卜,又有人来说哥哥通敌叛国,早知道,早知道我就该劝劝哥哥,干嘛管这些事呢!现在倒好,被说是叛国贼,人又不知去向,说不定、说不定是被人灭口了吧!”
霍玉这又哭又喊的,声音极大,一些靠的近的百姓都听见了。郭湛安为官清廉,上任一年里替百姓们做了不少实事,在许州的声望颇高。这会儿百姓们听见霍玉说的,又远远见到田七把霍玉给打了,更是认定这些将士正如霍玉所说,是来杀人灭口的。
这么多人看着,田七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领头的将士看着一直抹眼泪的霍玉,最终还是服软了:“小兄弟,是我的下属唐突了。但是你义兄的确有通敌叛国的嫌疑,我们只是想找到令兄,把这件事情弄清楚。如果他并没有做过,那我们一定会还他一个清白的。”
霍玉只是哭,贾欢在一旁说道:“各位军爷,算是我求求你们了,我们二少爷就十五岁,比我们在场的都要小,你何必仗势欺人呢?”
田七不满道:“谁仗势欺人了!”
这将士转头骂道:“闭嘴!”随后又转回来,好言说道,“是我们口气不好,但是还请小兄弟看在大义的份上,如果有你义兄的下落,还请告知谢秉谢大人。毕竟,这件事是皇上亲自交代给将军的,兹事体大,陛下要求将军彻查,绝不姑息。郭大人有嫌疑,只能先委屈他了。”
霍玉点点头,说道:“你放心,我自然会和我义兄一样,绝对不能徇私的。倒是不知道这位将军姓甚名甚,可是在西北军营里,如果能够告知一二,等我有了消息可以直接派人告诉那位将军,也省得让谢秉大人转达,白白浪费时间。”
这将士一时语塞,竟然答不上来,后来还是目光闪烁着回答道:“这个公子告诉谢大人即可。我家将军是陛下派来暗中监督西北局势的,绝对不能暴露了身份。”
等这群士兵灰溜溜地走了,霍玉命人关上大门,长出了一口气:“他们要是再不走,我可哭不动了。”
武鑫在一旁也是松了口气:“幸好有二少爷在,知道朝廷的规矩,这文官的事情武官管不了,要不然我们还真以为他们真的是奉命来抓大少爷的。”
霍玉轻笑一声:“其实这是我瞎说的。”
众人:“……”
霍玉继续道:“本朝的规矩,的确是文武双道并行,但如果文官犯事,是派文官去捉拿呢,还是派武官去更好一些?”
其中一个小厮想了想,回答道:“那、自然是武官更好一些了,这文官大多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些都七老八十了,估计撞一下骨架子都散了。”
“那就是了。”霍玉又道,“但哥哥是皇帝钦点的许州通判,就算真的要来拿人,那也得要有皇帝或者六部发下来的搜查令。否则随便一个人大摇大摆上门,说一句‘你家大人犯了杀头的大罪,上头派我来搜查’,就都能进来了。那这家还算家么?和菜市场没什么区别了。我随便瞎说的一句话他们都反驳不了,就证明这些人有问题。”
众人听了霍玉这一番解释,才明白过来。
只是一想到这些士兵竟然暴露了这么多破绽,而他们却没发现,他们就不由万幸还好有霍玉在,否则今天这些将士怕是挡不住了。
福全仍旧是忧心忡忡:“二少爷,我们这下子该怎么办?大少爷不在府衙,莫不是真的和你说的那样,已经被抓走了?”
“不会的,”霍玉边走边说道,“他们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根本就没有证据。这种人就和老鼠一样,是见不了人的,如果哥哥真的被他们抓去了,他们绝对不会再找到这里来。”
福全有些不信:“可是刚才那个人不是说了么,他们那个什么将军可是陛下派来暗中监督的,说白了就是陛下的心腹啊!这、这种人总不会撒谎吧?”
“哈哈,”听到福全说的,霍玉尽管现在担心郭湛安,可还是忍不住笑出来,“他们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么?”
福全听霍玉话里有话,便虚心道:“还请二少爷明示。”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大厅,霍玉交代道:“武鑫师傅,你这两天就多辛苦些,夜间多派些人手巡逻,尤其是后边几个偏门,平时要是没什么人走的,就让人先封了。对,就你,”霍玉指着一个小厮道,“现在就带人去把几个偏门都封了,再每个偏门派两个人守着,分三轮替换。还有,哥哥的书房多派四个人守夜,绝对不能让人靠近。至于人选,贾总管你亲自去挑。”
众人都领命下去了,霍玉坐下来,喝了口茶,这才继续和福全说道:“如果这什么将军真的是皇帝派来暗中监督的,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就透露给我们知道么?还有,石果敢贪了五年的军饷,大部分的银子到现在都不知去向,要是这位将军真是皇帝的心腹,会没有察觉么?哥哥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才从许州历年的卷宗里查到了蛛丝马迹,这将军身为武官,应该比哥哥更加清楚西北军饷的情况,可偏偏最后是哥哥发现的,你觉得这位将军真有这么大的权力?若真是有,他在许州这么多年都没发觉,最后被哥哥这个新来的通判给发现了,就这种办事的能力,皇帝会用他?”
福全只觉得眼前豁然打开,先前的那些担心也减了不少:“这么说来,这些人是假借陛下的威名,想恐吓我们,逼迫我们就范了!”
“没错,他们说哥哥通敌叛国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哥哥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他们一口咬定哥哥通敌叛国,非要闯进来搜查,我就更加坚信这些人有问题。”霍玉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可惜我没什么用,现在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替哥哥守住郭府。”
“那大少爷现在去哪里了?”
霍玉想了想,神色黯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握紧双拳,低头沉思片刻,又重新抬起头,目光灼灼:“哥哥不在府衙,说明他一定发现事情不对劲,想了个法子离开了。我霍玉别的不行,替他守住这郭府还是可以的!有我在,就不会让哥哥无家可归!”
第117章 邵老将军
夕阳之中,一群人正行走在官道上,这当中有年过半百的老人,也有背负幼子的妇女,还有两个行走在许州之上的行脚商人,以及几个成年男子。这些人似乎并不相识,虽然走在一块,却鲜少有交谈。
与其相距百米处,正走来一小队巡逻的士兵。
“前面的,都停下!”一个士兵高声喊道。
一行人只能停下,老人脸上隐约透露出焦急的神色,而原本在母亲背上睡着的幼儿或许是被士兵行走时盔甲发出的摩擦声而惊醒,闭着眼睛嚎啕大哭起来。
士兵们将众人围在中间,其中一个领头的上前一步,说道:“例行搜查,速速交出路引文书,你们几个的货物也要打开来检查。”
人群中一阵骚动,特别是那妇人,因为抱着孩子,孩子还哭闹不停,只能一手抱着幼童,另一只手费力地去拿路引。
两个行脚商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从怀中掏出一个虽小却沉甸甸的布袋子,伸手要塞给这士兵:“军爷辛苦了,这些是给军爷的酒钱,还请笑纳。”
这士兵双眉倒竖,怒道:“你爷爷我看上去就这么容易被收买么!哼,不过是例行检查而已,居然耍这种手段,我看你这东西肯定不对劲,来人,把这几个箱子给我打开,搜!”
几个士兵领命,两个上前一步,制服这两个行脚商,另外几个人则直接用刀把箱子砸开,一番搜查后,果然从其中一个箱子里发现了一种违禁药物。
这种药物是从西南边陲传入,中原人称之为“赛神仙”,因为这种药物有很大的致幻效果,服用之后该人很快就会神志不清,隐约间似乎能见到自己心中最迫切渴望之事,忘却周遭一切事物,甚至这时候有人用刀割他的肉都不会察觉。所以一开始,这“赛神仙”是被西南地区的郎中用来当做麻药使用。
但后来随着赛神仙传到中原,不少病人康复之后依旧迷恋赛神仙,甚至到最后已经成瘾,散尽家财只为一两赛神仙,弄得形容枯槁,家破人亡。官府这才出面收缴了所有市面上流通的赛神仙,又派人将各地种植赛神仙的农田全数烧毁,下令将赛神仙列为禁药,凡事种植、使用赛神仙的人都将受到严惩。
但官府虽然花了大力气,可赛神仙仍然在民间悄悄流传,而它最为泛滥的地方,正是军营!
战场上刀枪无眼,稍有不慎就会受伤,有些士兵伤势太重,即使康复之后仍然会落下病根,或许是阴雨天气隐隐发作,又或许是天气一冷皮肉就好像有无数小虫子才啃咬一般。有的士兵忍不了这难耐的疼痛,或许是自己主动服用赛神仙,又或许是同僚们的蛊惑下误用了赛神仙,总之是染上瘾了。
士兵一旦对某种药物成瘾,势必会影响他的作战水平。正因为如此,在西北,不管是官府还是军营,对于赛神仙的流通都视为重中之重。
如今从这两个行脚商的箱子里找出这种禁药,几个士兵都如临大敌,不用领队的士兵喊话,自发就将这两个行脚商擒下!
两个行脚商立刻大声求饶,相互将罪名推到对方身上。
一个说:“军爷,军爷饶命啊!这、这东西我真的不知道为何会在我的箱子里!是他、是他,是他说和我一块做生意,说不定是这个人放进去的!这、这真的和我没有干系啊!”
另一个也毫不示弱,大声喊道:“军爷你千万别被他糊弄过去了!这刚刚可是他要贿赂你啊,这分明是他知道箱子里有赛神仙,才想蒙混过关的!军爷您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这一小队士兵的队长不为所动:“堵住他们的嘴,把他们的箱子都拿下来,全抬回去!”
随后,他又转向其余几个人,目光最终落在站在最后的一个年轻人身上:“你的路引呢?”
这年轻人也不急,从怀中拿出一张路引来,主动交给士兵队长:“在下郝运,是许州府衙的一名衙役,这次奉命去庸城探望邵将军。这一路正好与他们顺路,就一块儿走了。”
队长先是仔细检查了这张路引,确认无误后,脸色缓和下来,又听说这人是去探望已经致仕的邵将军,语气跟着好了三分:“原来是这样,庸城距离此处还有一天多的脚程,前面三里处有一处驿站,你可以在那借一匹马。”
说着,他便把路引还给了“郝运”。
“郝运”接过路引,说道:“多谢军爷指点。”
士兵队长也不再多说什么,命令下属将两个行脚商连同他们的箱子一块带走,大手一挥,就让其余的人继续赶路了。
这“郝运”,自然就是郭湛安了。
离开许州后,郭湛安转头就往庸城去了——之前在府衙门前看那些士兵的服装,在军中的品阶绝对不低,能够悄无声息调动这批人的幕后推手,在西北统共就没几个。而且这些人既然能够借口是姜言年派他们来找他,只怕姜言年在军营里的情况已经不妙,军营里能够制住姜言年的,又有几个?
郭湛安担心西北军营已经从上头开始哗变,现在去军营找姜言年已经来不及了,而西北其他人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声望与西北军营抗衡,为今之计,只能去庸城求助于邵将军。
邵将军邵方比郭湛安的外祖父狄将军还要年长五岁,两人是一起在战场上砍杀敌人的过命之交,以兄弟相称。若不是当年郭湛安的外祖母,也就是狄夫人,不愿意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武将,说不定狄婉言就要嫁给邵方的三儿子了。
邵方是个豁达的人,虽然做不成亲家,但他依旧把狄婉言当成亲侄女一般疼爱,可惜他身为武将,不被李崇浩赏识,虽然历经两朝屡立战功,依旧被排斥在京城之外。最后更是因为他的战功在同代人中一骑绝尘,在李崇浩的暗中威逼之下,不得不早早解甲归田。
好在李崇浩要面子,看邵方如此识相,给了他一个子爵的头衔,还在西北划了一处小小的封地赐给邵方。可惜,邵方从此就被束缚在这一方小小的封地之上,连好兄弟狄将军病逝,侄女狄婉言在京城郁郁而终都不得离开庸城。
如今郭湛安在西北已经算是走投无路,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前往庸城,打扰邵老将军了。
郭湛安并没有在驿站处借马,他半路遇到了好心的商人,正好和郭湛安同路,干脆邀请他上马车,一同前往。
等郭湛安到庸城门口,已经是一天后的事情了。
庸城虽是邵方的封地,但邵方并没有拿出土皇帝的做派来,只是在城中靠西处建起了一座宅子,其余的都按照本朝的规矩来。
郭湛安交上路引,守城的士兵确认无误后,便放他进城了。
郭湛安直直地往西走,在距离子爵府百步距离时,就有值岗的士兵上前拦住他。
郭湛安掏出一枚玉佩,交给士兵:“晚辈郭湛安,特来拜访邵老将军。”
因为郭湛安自从拿回狄婉言的陪嫁庄子后,每年送往庸城的各式贺礼虽然不怎么贵重,但从不落下,又有邵将军时不时感叹自己好友的外孙命苦,所以子爵府上的士兵都对郭湛安的名字有所耳闻。
这四个士兵听到郭湛安的名字,又看他满身尘土,神色就没那么严肃了,其中一个说道:“还请郭大人稍稍在此等候,我立刻去禀报将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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