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以老大的EQ和IQ,估计——”
苏颖有些无奈的耸耸肩,其实那些龌龊的事情苏霆知道得比他们都多,所以苏承只要稍微暗示一下,想他应该也能猜得到,也肯定就能明白过去那段时间尹恪诚的表现是出于什么原因。窗户纸很白很薄,但毕竟还是不透明的,隔着窗纸彼此的脸面也能好过一点。
“嗯哼,也是。不过那边——”
苏承指的是丁玲,苏颖大大的叹了口气,“再说吧!”
以观后效
“你的腿,是不是又——?”
飞机上,苏颖靠在尹恪诚怀里,轻抚着他明显又瘦了一圈的腿,斜斜地瞪了他一眼。尹恪诚无法否认,过去那段时间他最多就给所剩无几的右腿做做按摩防止褥疮和过度萎缩无法穿戴义肢,其实所谓的按摩也就是跟挠痒痒似的间或抓一抓,根本不用费事;至于左腿,按摩起来太麻烦,几乎就只靠痉挛来实现被动运动,鲜少有精力特意伺候它。除了腿上的肌肉,他腰腹的肌力也退化了,上次坐飞机回北京的时候他还可以稳稳的坐在座位上,这次不得不时刻用一只手抓着扶手或者座椅保持平衡。看到苏颖那么难过的表情,他也很是自责,握住苏颖的手低声安慰她:“别担心,回去锻炼一下就好了。”
他越是这么轻描淡写的苏颖就越难过,肌肉重建有多痛苦她也见识过,而更恐怖的电击尹恪诚压根就没敢提。苏颖心里一酸,又不知该说什么,便只能用行动表示了。
苏承从前座的缝隙中偷窥着那俩抓紧一切时间补课的暧昧样儿,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爱情是一个很抽象的词,是占有欲和责任感的平衡,自私与无私的中和。绝大多数恋爱中的男女会将心中的天平偏向自私的占有欲从而导致爱情失衡,但像这两位,又往无私的责任感那边偏的太多,也差点分崩离析。这个活生生的案例让苏承对那个抽象的名词有了更多感性认识,如果不是还肩负着向大哥递话的艰巨使命,他甚至有种到了北京机场直接买机票回美国去实践这一新发现的冲动。
苏敬中从八九个月前就开始期盼这顿团圆饭,如今一家老少团团而坐的时候,老爷子又浑身不自在起来。
老大还没坐下的时候就心不在焉,拿起碗筷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老二聊着他这次极其短暂的上海之行;老二倒是主动一点,除了跟老大聊天之外还不忘隔着桌子逗弄侄子,又嘱咐妹妹要吃这个吃那个,但就是不肯主动跟老爹搭腔;女儿呢,那个他如珠如宝一般宠爱的女儿,居然——
之前司机把他们三个从机场接回来的时候,老爷子难得亲自迎到了门口,本来是想给那个虚情假意的、两面三刀的、越想越可恶的小子来个下马威,可是人家两个一下车,照面就深深的鞠大躬,尤其是那个尹恪诚,坐都坐不稳,还敢把腰弯到九十度,装什么可怜呢!不过苏老爷子还真就给他拿住了,他也有点抹不开面怒斥这么个病怏怏的晚辈。但是,老爷子的火刚压了下去,他居然又来了一句“爸爸,对不起,没能照顾好苏颖”,苏敬中就又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了。都怪大树那个臭小子,见到他小姑父好像比见了爷爷还亲,三两下就又爬到了尹恪诚的轮椅上,老爷子总不能连带着把自己的亲孙子一起骂了,只好忍气吞声的挥手让他们进了门。不对,什么小姑父!!老爷子又悻悻的白了一直不敢正眼看他的尹恪诚一眼,那不成他就想这么着浑水摸鱼蒙混过关吗?!
尹恪诚心虚得紧,饶是苏颖之前给他打了无数的气,好歹把进门这一关混了过去,但是岳父大人凌厉的无形之剑和大舅子蕴于沉默中的不满还是都毫不客气的招呼了过来,就连一向偏袒苏颖的秦岚,这次都没有任何善意的言行,只是一心拴着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大忙的大树。
苏颖当然也对尹恪诚的处境感同身受,这会儿不敢继续高调了,只是把椅子紧紧贴在轮椅旁,左手悄悄的搭在尹恪诚的腿上,尽管他感觉不到,但总能看到的。这个动作令尹恪诚心安不少,他也悄悄的把左手撤了下来握着苏颖的手,又静静地用目光鼓励她尽量多吃点东西。
尽管还在气头上,苏敬中依然能感觉到那两口子之间心照不宣的甜蜜在无声的扩大着,儿子们之间的话题已经把尹恪诚扯了进去,好像在说什么中美两国的教学差异。秦岚呢,还是那么不温不火的笑着,但显然那笑容里透出很多的欣慰。真是个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鬼话毫无原则地痴迷到了极点。而头发更长、见识更短的女儿呢,虽然她吃不了什么东西,可手里的筷子就没停过,尹恪诚是不怎么好意思上桌夹菜了,但他一点儿也没少吃,苏颖往他的餐碟里堆了小山高的食物。更可恶的是他竟然不知道遮掩,就当着老爷子的面跟他宝贝闺女咬耳朵,立刻把那个傻乎乎的丫头给逗笑了!那个很克制的、但同样极甜美的笑容彻底气饱了老爷子的胃,他重重的放下碗筷,咕哝了一句“你们吃”,便愤然离席了。
老爷子气饱了肚子便拂袖而去,秦岚保持着绝对中立,一如既往的哄着大树。大树一点也没感觉到这顿饭有多么诡异,还跟他亲叔叔和尹叔叔穷显摆他刚长的新本事。苏颖待父亲离席后才轻轻点了点侄子的小鼻头,问他:“大树,小姑妈结婚的时候你来当花童好不好?”
此言一出,苏霆和苏承齐齐的看了小人儿一眼,又依次看了苏颖、尹恪诚,最后才跟同样惊讶的秦岚对视着。漂亮的苏家长孙早就给很多人家盯上了,上个月就当过一次花童,所以对这个名词也不陌生。他大大方方的回答:“好啊。小姑妈,我能不能和陈可仪一起当花童?”
苏颖用目光询问秦岚,秦岚笑着跟她解释:“陈伯伯家的外甥女。”苏颖也笑着点头:“嗯,没问题。”
敲门进来的还是老大,苏敬中冷冷的瞥了长子一眼,苏霆一笑,端着秦岚泡的参茶奉到父亲面前。苏敬中用眼睛指了指身旁的小几,苏霆便把参茶放在了父亲手边,在小几旁坐了下来,第一句话就是:“爸,小尹也有苦衷。”
苏敬中扫了儿子一眼,表情还是没变。苏承刚才只用了几分钟就把他看到听到想到的都交代给了苏霆,苏颖果然很了解她家老大,苏霆立刻就明白了,当下也气了个半死。他能体谅妹妹的窗纸理论——这还是他传授给苏颖的经验之谈呢,毕竟尹恪诚是个男人,有时候是得揣着明白装糊涂才行。
“这件事其实我也只明白了八成,不过,爸,小尹这次就是为了小三儿才把事情搞成这样的。他想的太多了。”苏霆很少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语言跟父亲讲话,可是他又不想让父亲知道儿女们发生的那些不堪的往事,老爷子恐怕更受不了。
“爸”,看着父亲一脸的不痛快,苏霆最后只能打那张亲情牌,伸出手去轻轻握了握父亲的手,“小三儿的身体真是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好歹让她先把病治好,这段时间就看小尹的表现,您说呢?”
最后这一句倒还像是人话,一直闷声不响的苏敬中端起参茶啜了一口,缓缓地吩咐:“把剩下那两成查明白再告诉我。”
这事儿可真不敢跟老爷子说!苏霆为难了片刻,这次为了妹妹,他不得不用自己在家庭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来与父亲抗衡:“爸,如果您相信我,这事儿,咱就别追查到底了。”
苏敬中眼中精光一闪,苏霆就连自己结婚离婚这种大事都没这么在意过,老爷子既为儿女们之间的亲情欣慰,同时也意识到他们试图向自己隐瞒的事可能比之前有关次子性向的问题更为沉重。他轻轻放下茶杯,倚进舒适的沙发里,沉默良久,挥了挥手,苏霆便告辞出去了。
苏霆去找父亲之前用右手食指一圈便把三个小的全指到了花房,这会儿四个人团团而坐倒像是在开圆桌会议。
待苏霆沉着脸点着自己的额头坐了下来后,苏颖连忙给大哥倒茶,苏承在一边事不关己的吐着舌,尹恪诚惴惴的等苏霆浅啜了一口茶,慢悠悠的放下杯子,刚想开口道歉呢,苏霆冷冷地给他来了句“以观后效”,前面那句“既往不咎”就被有意无意地省略了。当然那两个忐忑不安的人心里很清楚苏霆是给他们留面子才刻意简化的,尹恪诚和苏颖暗暗握了一下彼此的手,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
“嗯。谢谢大哥。”
尹恪诚微微颌首向苏霆致意,苏承则瞥了苏霆一眼,又懒懒地问尹恪诚:“就谢你大哥?”
“哦,谢谢——”尹恪诚刚想跟着苏颖一起叫“二哥”,苏颖轻轻扯了他一下,又瞪了他一眼,尹恪诚才想起来他还比苏承大一岁呢,这个“二哥”确乎有点肉麻,那该叫什么?
“谢谢小舅子。”
苏霆面前的杯碟发出了清脆的磕碰声,他一直绷着的脸上也露出一抹微笑。苏颖已经伏在尹恪诚肩上笑得不亦乐乎了,苏承有点不甘心,可是尹恪诚叫的也全然无错,还假惺惺做出的一脸恭敬的样子,他只能恨恨的踢踢妹妹的椅子,又把火媒子引到老大身上:“哥,你跟秦家老大那场官司打明白没有啊?”
苏霆悠悠然喝了口茶,丝毫不动气,挑着眉问妹妹:“你说回头他要是领一个进门——”,说到那个“他”的时候苏霆用眼神扫了扫苏承,缓缓续道:“大树该叫‘叔叔’还是‘婶婶’?”
这次连尹恪诚都绷不住了,死死的咬着牙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还好苏颖已经合身倒在他身上帮他稳住了重心,不然非得从轮椅上笑翻下去。
面对真相的时候
“你看你,肋骨都快凸出来了!”
浴室里,苏颖帮尹恪诚脱掉衬衣和背心、摘掉护腰之后,轻轻戳着他变化远没有左腿明显的前胸,不高兴的低声叱着。她还有很多的怨恨想冲着尹恪诚发出来,因为那是她的男人;可是那些怨恨多多少少的又都是因他而起,苏颖就又不忍心了,便只能拿他的身体说事儿。尹恪诚装模作样屈起胳膊绷住了他还能控制的几块肌肉示意苏颖去看,苏颖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轻轻推了推他的左腿:“别装了,有本事把你的腿也弄成这样!”
尹恪诚连忙嘿嘿一笑,右手食指轻飘飘地在苏颖脸颊抹了一下:“这个就要靠老婆大人帮忙才行了。”
跟苏颖谈了那么久的恋爱,尹恪诚倒是从来没好意思用过这么肉麻的称呼,名不正言不顺的说。直到苏颖跟他商量如何对付,哦,不,如何说服岳父的时候,非让他改口叫“爸爸”,尹恪诚才自觉主动的在苏颖耳边先叫了一声“老婆大人”。苏颖是很开心的抿嘴笑了,不过嗫嚅半天,终究还是没能叫出“老公”二字。这会儿尹恪诚又叫她老婆,她还是抿嘴一笑,依然不好意思用那个她觉得既恶俗又肉麻的称呼叫尹恪诚,便戳了他膝盖一下:“撑着,给你脱裤子!”
尹恪诚老大不情愿的撑着轮椅把身体向上提起两公分,还故意叹了口气,苏颖一边给他把裤子褪下来,一边又偷眼看他,好像第一次发现这家伙撒娇的样子也很可爱。
“我就知道……”尹恪诚故意扁着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苏颖不肯上当,瞪了他一眼:“知道什么?”
“你嫌弃我……”
尹恪诚的本意是想说苏颖嫌弃他残疾,苏颖也没会错了意,当下就气呼呼的又拍了尹恪诚一下,“胡说什么呢!”
“那你为什么都不叫人家——”
尹恪诚觉得自己好像给妖怪附了身,那个被压在心底的正经人冲着苏颖高声呐喊“这不是我的本意!”,而攫取了理智控制权的妖怪则洋洋得意的挠着他的心,蛊惑着他继续向苏颖发嗲。
苏颖也觉得身上麻嗖嗖的,若是放在过去,她丝毫不会觉得这种小儿女的做作有什么不妥,只是现在,娇嗲羞涩还有隐忍多时的余怒未消以及对他没能好生保养身体的小小怨气同时反应了一下,她就又嘟起嘴,故意板着脸戳着尹恪诚:“好好儿的一个正经人,从哪儿学的这些贫嘴的本事。”
同样的话,若是过去,尹恪诚当然立刻冲口而出“近朱者赤”四个字了,但那一句“从哪儿学的”就又让他以为苏颖是在嫌弃自己曾经背叛过她的这个身体,妖怪和正经人一下子都消失了,心底里只剩下一个佝偻的身影缩在那儿。苏颖,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苏颖看着尹恪诚原本有点色色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忧郁,甚至不敢看她,直勾勾的盯着洗手池下黑暗的角落,也意识到刚才说话实在是大大的不妥,似乎是有点在暗示他跟丁玲的那段牵扯,当下也悔得肝疼,蛇一样爬上了他的身体。
饱满娇嫩的嘴唇像蜗牛一样从尹恪诚的颈窝开始慢慢的蠕动着,过去几个小时的练习已经帮他们找回了失落的记忆,熟悉的感觉迅速弥漫开来,尹恪诚的小蜗牛也开始在苏颖颈间爬行着。他的双手在苏颖胸前忙乎的时候,苏颖的双手也在他感觉不到的地方撕扯着,刚才只给他脱了裤子,还有一样东西没拿下来呢。
苏颖一回家便换了宽松的家居服,尹恪诚三两下就把她脱成了一条鱼,然而,原本光滑圆润的身体如今却干干巴巴的只剩了一把骨头,尹恪诚想起苏承离开前不无调侃的警告——
“我想我有必要本着医生的专业精神和职业操守奉劝两位一句,两位的身体都很虚弱,不适合做剧烈运动。尤其是你,苏小姐……”
苏颖警觉到尹恪诚的热情突然冷却了下来,他夹住自己的双臂也越搂越紧,在他耳畔轻轻一吻之后,问道:“怎么了?”
“你现在,不可以的,苏承不是说了吗?”
他的声音里已经没了激情,却饱含温情,苏颖这才想起来二哥的谆谆教导,泄气的叹了一声,软绵绵的缩进了尹恪诚怀里:“讨厌!”
“先把身体养好,我又跑不了。”
这一句掺杂着些许无奈的温柔才是苏颖熟悉的那个人,她觉得自己的眼角又有点润润的,抬起头吻了他的喉结一下:“我还是想叫你老尹……”
尹恪诚噗的笑了,弯过手臂又勾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