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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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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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叶子掩人耳目。
  孙嘉遇呆了片刻,惊讶之下脱口而出:“靠,这衣服哪儿是给人穿的?纯粹就是让人脱的嘛!”
  声音还挺大,于是举店皆惊。那中国店员翻译给同伴,两人同时看向我,笑得花枝乱颤。我大窘,恨不能就地找个地洞钻进去。
  出了门,我照着他屁股就踢了过去。没想到他早有防备,利索地跳开。我使的力气太大,脚下一空平衡顿失,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已经几步蹿过马路,转身看到我的狼狈样,忍不住大笑。
  我耍赖不肯起身,等着他来扶我。
  他也不动,站在马路对面满脸坏笑着与我僵持。
  此时的天气已经相当暖和了,阿卡迪亚海滨大道的两侧,爬满断崖的山楂树争先恐后绽放着粉白晶润的花朵,偶有随风飘落的花瓣飘落肩头,暗香袭人。
  太阳照在鹅卵石铺就的人行道上,路边的法国梧桐刚刚长出嫩绿的新叶,有轨电车从轨道上叮当叮当经过。
  湿润的海风扬起他乌黑的头发,他身后就是繁花如炽的山楂树,那一树一树雪白的山楂花,象挂满枝头的细碎冰片。
  我坐在午后的阳光下有点恍惚,觉得日子美好得不象真的。
  我并不知道,这幅春天的画面,日后竟会成为我回忆中最美丽的一瞬,因为这一刻的存在,如暗夜里的烛光,照亮了所有关于乌克兰的记忆,让它不再那么狰狞。
  但人们却说,秋天的时候,白桦树金黄的落叶,簇拥着满树小红灯笼似的红果,景色更加宜人,说得我心向神往。
  不过眼下有一个更吸引人的节目,奥德萨四月一日传统的愚人节狂欢游行,盼了很久,终于到了。
  
  在乌克兰人的心中,愚人节其实是起源于奥德萨的。这个位于黑海东南岸的地方,曾被称为南方的“巴米拉”,拥有和圣彼得堡一样辉煌的过去,全世界唯一一个把四月一日愚人节定为官方假日的城市。
  这一天的奥德萨,是一个疯狂而快乐的城市。从早上九点开始,就有三五成群的年轻人从四面八方向市中心的滨海公园汇拢。
  我和孙嘉遇沿着普希金大街,被裹挟在欢快的人流里,不停地往前走,因为怕失散,我一直紧紧拉着他的手。
  我用方巾裹着头发,戴上眼罩扮成海盗的模样。孙嘉遇今天也扮得格外引人注目,妮娜客厅中的两只孔雀翎被他绑在头顶,迎着风呼呼乱颤,象京剧里的武小生。腮帮上还贴着一颗海绵做的巨大肉瘤,颜色形态几可乱真。
  说起来都是我的主意,难得他不反感,并不怕影响自己的形象,竟兴致勃勃地随着我胡闹。
  一路上不时被素不相识的行人用充气锤敲到脑袋,回过头就能看到各种稀奇古怪的装束,还有灿烂的笑脸。
  在半圆广场,军队的方阵先过去,后面就是五彩斑斓的花车游行。每一辆花车经过,我们随着身边的奥德萨游人,肆意地跺脚、吹口哨、鼓掌欢呼,兴奋得一身热汗。
  下午三点表演完毕,人群轰然四散,纷纷涌向路边的餐饮店。
  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拉着孙嘉遇飞快跑进一家餐厅。侍应生迎上来劈头就是一句:“圣诞快乐!”
  我楞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摇着孙嘉遇的手臂咯咯直笑。他却翘起嘴角不屑地说:“知道什么是‘四月傻瓜’吗?就你这样的。”
  论起煞风景的冠军,一向非此人莫属,我悻悻地坐下。
  菜送上来,第一道竟是生菜沙拉。晶莹的玻璃碗里,碧绿的生菜叶子上撒着碎芝麻粒和绿胡椒,倒是非常悦目。
  我还没有接受教训,埋怨道:“这家大厨是不是犯困了?怎么头道菜就把沙拉上来了。”
  孙嘉遇眉毛眼睛几乎全皱在一处,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明天我得带你去测测智商。”
  “嗯?”我听他话里有话,掀起生菜叶子一看,下面居然藏着两小碟开胃酒,原来是愚人节的把戏。
  “傻瓜。”他喝口酒说。
  接下来一道烤土豆,表面惟妙惟肖,切开来才知道是烤面包和蘑菇。最后的结束游戏,是两颗放在药盒里的口香糖。
  “真好玩儿!”一顿饭的时间,我吃了不少,也笑个不停,心情极其愉快。
  孙嘉遇却没吃什么,早早放下刀叉,叼起一支烟看着我微笑。一缕轻烟从他的唇间袅袅升起,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身上头顶,光影斑驳间有种真实的温暖。
  
  这顿饭消耗了很长时间,等我们走出餐馆,太阳已经落到海平线以下,天色逐渐暗下来。
  沿着街道慢慢散步回去,在普希金的雕像旁边,我们遇到一个吉普赛女人,她正用一副破旧的纸牌给人占卜。
  早在1824年,叶卡琳娜二世下令修建这座城市之前,奥德萨其实是一个吉普赛人的聚集地,在俄罗斯地区,他们被称作“茨冈人”。城里如今还有很多这样的吉普赛人,居无定所,以算命、贩卖旅游纪念品为生。
  我好奇心发作,非要上前占上一卦。
  孙嘉遇对此类封建迷信的勾当一向鄙视,哼一声说:“她就和那些算命瞎子一样,除了信口胡扯混口饭吃,有什么真本事?”
  那女人闻声蓦然抬起头,街边的路灯照着她满脸的皱纹,象只风干的核桃,只有一双眼睛,碧绿深邃得接近妖异,不像人类,倒像是猫儿的眼睛。
  我吓得倒退一步,下意识地躲到孙嘉遇身后。
  她却紧紧盯着我,干瘪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嘶哑的声音:“你,身体在一处,心却在另一处。在神的驱逐下,永不停息地流浪。”
  语气中充满萧索不详之意,令人遍体生凉。我揪住孙嘉遇的外套,怯怯地问:“她说的什么意思?
  孙嘉遇反而笑了,索性上前一步,问她:“那我呢?”
  那吉普赛女人上下端详他,咧开没有牙的嘴微笑,凑近他轻轻说了两句话。我离得远,那女人的俄语发音又十分模糊,除了几个单词,并没有听太明白。
  孙嘉遇唇边的笑纹愈深,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钞票放在她手里,拉着我转身离开。
  我紧张地追问:“她跟你说什么?”
  “甭理她!江湖骗子嘿,居然给我念诗,以前听过这种新鲜事儿吗? ”
  “诗?什么诗?”
  “让我想想……哦,好像是普希金的,什么‘在你孤独悲伤的日子,请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听听,多有诗意多浪漫!”他低下头笑,轻轻捏住我的鼻子,“哎,不对啊赵玫,这话明明是对你说的……”
  我却笑不出来,那女人的声音仿佛一直追在身后,如同古老的魔咒,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愚人节,愚人节……”我拼命安慰自己,努力想把这两段话从脑子里赶出去,一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直到周日妮娜进城,瓦列里娅也带着伊万来看爸爸,屋内一时人满为患。纠缠几天的不安,才在这种人间烟火里慢慢消散。
  下午妮娜要去参加教堂的主日弥撒,我担心她行动不便,便自告奋勇陪她过去。
  
  来乌克兰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进教堂,相当好奇。教堂正中华丽的祭坛,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抬头仰望上方的耶稣受难图,心头竟涌起异样的感觉。
  仿佛脑海中所有的起伏波澜都已远去,只余宁静和安详,身心似找到休憩的港湾。渐渐胸口酸痛,有流泪的冲动。
  这是非常奇怪的感受,我有点不知所措,低声讲给妮娜听,她微笑,却没有说话,伸手搂一搂我的肩膀。
  等弥撒结束,孙嘉遇开车来接我们。出了教堂门,我一眼就找到他的车。
  车的主人正仰着头,专注凝望教堂顶部的钟楼,神情恍惚象飘在千里之外。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轮廓清俊,映着斜阳侧面看过去极美。
  我远远地欣赏地看着他,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妮娜回过头叫我:“玫……”
  我脸一热,追过去扶她下台阶。
  坐定以后我问孙嘉遇:“你怎么不进去?” 
  他关上车门,却用中文回答我:“这种地方不适合我。”
  “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适合?弥撒挺有意思的,我听得都快流眼泪了。”
  他笑笑:“有信仰的人,会对世界生出敬畏之心,我不需要。”
  嗯,这话说得真有气质!我一时没有咂摸出其中真实的含意,正琢磨着,他又说:“你那点儿脑容量,别想了,想也想不明白,代沟,知道吧?”
  我最讨厌他用这种口气羞辱我,趁妮娜不注意,在他手臂上狠拧一把。
  当着妮娜,他不好意思出声,只把脸皱成一团。
  但妮娜还是看见了,不过没有揭穿我。她轻轻抚摸他的鬓角,心疼地说:“孩子,你瘦多了,是不是太累了?”
  孙嘉遇显然不习惯这样的温存,又不好做得太明显,略微侧身,他解释:“马上要到春夏换季的时候了,水路进口的货物上得太集中。”
  我插嘴:“你事事都要亲自动手,谁都不放心,不累才怪。为什么不找人帮你?”
  妮娜表示赞成:“玫说得对。”
  他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却不好朝着妮娜去,只能教育我:“你懂什么?大人说话甭多嘴!”
  妮娜无奈地对我笑,我吐吐舌头,冲着他的背影凌空做了几下扇耳光的动作。
  送妮娜回到郊外的别墅,又留下几箱食品和水果,孙嘉遇载着我回城。
  路上我依然纠缠刚才的话题:“你和老钱合作那么些年,干嘛不让他多干点儿?”
  “说你懂个屁你就是懂个屁!”妮娜不在,他说话也就不再顾忌,“能让他做我早让他做了,还用等到今天?”
  “我就是不懂才问你,到底为什么嘛?”我并不生气,依然低声下气地询问。
  他被我烦得不行,三言两语妄图蒙混过关:“清关这生意,有三条线是命根子,一是海关,二是运输,三是那什么……那个……嗨,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吧……把这三条线交出去,就等于把生意和盘送给别人,明白了吗?”
  “还是不懂。”我摇头,“为什么老钱不行?你们不是合作伙伴吗?你不信他为什么还和他混在一块儿?”
  他刷的扭过头,飞快地扫我一眼:“口口声声老钱,你得他什么好处了?”
  “胡说,我是心疼你。”
  他笑了笑,转身凝视着前方,明显迟疑,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口:“不是我不信他,而是他做过几件事儿,让人不敢信他。不然我傻呀,你以为我不愿意做甩手掌柜?”
  “哎,那你们为什么凑一块儿的?”
  “我刚来乌克兰的时候,是老钱最倒霉的时候。他辞了公职跟人来淘金,做了两单进口就赔了两单,把亲戚朋友凑起来的本儿赔得精光,赔得他几乎上吊。那时候我俄文不行,急需一个帮手,就找到他,这么着才凑到了一块儿。
  “这么回事呀,那就算了。”我把手伸进他的毛衣领口,仔仔细细摸着他的胸口和锁骨,“妮娜说你瘦了,我怎么不觉得呢?难道是因为天天在一起?”
  他被摸得上火,低头作势要咬我:“一边儿老实呆着去,别趁机占我便宜。”
  我不理他,索性再多摸两下,一边吃吃笑。
  他直叹气:“你学坏了小妞儿,以前多淳朴一姑娘!”
  “哼,还不是你教出来的,这会儿心里不定多乐呢,装什么纯情啊?忘了您老人家英勇神武鸟生鱼汤比韦小宝韦爵爷还生猛的时候了?”我嗤之以鼻。
  
  过几天就是孙嘉遇的二十九岁生日,外面大队人马要在奥德萨饭店给他做寿,他带我一起出去吃饭。
  饭桌上他显然变成攻击的目标,人人都责备他重色轻友。
  “你小子太过分了,自己上岸就不管兄弟们死活。”
  他被骂得几乎钻到桌子下面去,连连告饶:“兄弟这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吗?”
  众人大哗,纷纷上来灌他喝酒。他自觉理亏,也不推辞,一杯接一杯,很快进入临界状态。
  邱伟最后看不过去,上前解围,“得了吧你们,别口是心非了,你们那点儿小心眼儿谁不知道?有他在,小姑娘的眼睛都粘他身上了,还有你们什么戏?”
  孙嘉遇啼笑皆非,抱拳说:“哥哥,哥哥哎,求你了,您这是帮我呢还是毁我呢?”
  那帮人还是不肯放过他,我看他脸色已经发白,连眼圈都红了,依旧死命撑着来者不拒,忍不住一脸愠怒夺过酒杯:“不就因为他天天呆在家里吗?这酒我喝行不行?”
  满桌喧哗顿时安静下来,象电影中的定格镜头,众人的眼光,包括孙嘉遇,都落在我身上。
  他有些尴尬,伸手按住杯口:“别胡来,这儿没你什么事儿!”
  我赌气推开他,抢着把大半杯威士忌一口气喝下去,再将酒杯重重墩在桌子上:“还有没有?我陪着!”
  噗嗤一声,有人打破沉寂笑出来:“哎哟小孙,真看不出来,你这小女朋友挺豪横的,行,厉害!”他翘起大拇哥,“得,咱也别难为人小姑娘,来吧,哥几个自己喝!”
  孙嘉遇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在桌子下面把手按在我的膝盖上,低声问:“你没事吧?要不咱们先回去?”
  我酒量其实甚浅,一杯酒下去就头晕得厉害,但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不想扫兴,坚决地摇摇头。
  酒至半酣,遗下满桌狼藉,二十多人呼啸一声,直接杀去了卡奇诺。
  坐进车里我醒过味儿来,心虚地问:“是不是我做错事儿了?”
  “没有。”窗玻璃镜子一样映出他的脸,那是清晰的微笑,“就吓我一跳,平常看你墨墨叽叽的,想不到还有这血性。”
  我捧着滚烫的脸颊没有说话,亦为自己的勇气吃惊。
  时间已近十点,卡奇诺里热闹依旧,一层大厅里人声鼎沸。
  方才喝下的酒精,这时候开始彻底挥发,孙嘉遇怂恿我试试轮盘赌,我酒壮人胆,真的坐上去,捡了最简单的红黑单双来玩。
  谁知那天的运气竟出奇地好,如有神助,连赢数把,不一会儿我的面前就堆起一堆筹码。
  庄家神色如常冷静,双眼却分明微露惊讶之色,连孙嘉遇都提起兴致,甚至破了五百美金输净离场的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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