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点点头,对陆凤吟不由生出些好感,这个男人,还真是好风度!
“据说我上次坐牢,便是拜陆公子所赐,原因是我惹了这位张小姐不痛快。”清歌挑了挑眉,抛出了第一个问题,“敢问陆公子,和张玄小姐什么关系?”
人们一下子张大了嘴巴,这江清歌还真是胆大包天,大庭广众之下,竟敢问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什么关系,而那男子还是上京陆家的公子!这样大不敬的问题便是想想都不应该,更遑论这样肆无忌惮的问出来。
张玄表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清歌,眼神里有着明显的愤怒,除此之外,竟还有着明显的渴望。
陆凤吟深深的看了清歌一眼,却是神色不变,坦然道:“张小姐是清莲书社众多书友中的一个,我们有过几面之缘,仅此而已。”
陆凤吟声音并不大,可张玄的表情却是恍若雷击,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眼角的余光扫到张玄呆滞的神情,陆凤吟再不敢小瞧台阶上那个依旧云淡风轻的女子,不过是一个问题,竟然就完全压制了对手,这女子,果真是张玄信中那个为非作歹、横行乡里头脑简单的纨绔废物吗?!不过,这样也好,看张玄的神情竟果真对自己有些古怪!
清歌点头,神情潇洒的指向众人:“古人云‘一叶落而知秋’‘窥一斑而知全貌’,这里俱是你清莲社人,据称,个个满腹经纶文采风流,为民则必然德被世人,为官必然恩泽一方,不管居于何时何地,必不负清莲之美名。”
众人一向自视清高,心里面一百个认为这话说的对极了,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毫不避讳的公然说出这样的赞誉之词,大家心里都美滋滋的,脸也因努力的控制笑意而有些扭曲。
没想到清歌语声突然一转:“可事实又如何呢?我来到这天香楼前,自问并未和那四位有过哪怕一面之缘,”
清歌说着,用手指了指那几个刚被江辰揍过的女子,继续道:“可这四位却煌煌不可一世,开口废物,闭口没用;再看这位张小姐,更视官府如自己后花园,其威风凛凛放眼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度,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试想,若没有清莲社这个强大的靠山,他们那个敢对我这堂堂治玉贵家的嫡女横加指责?江清歌或是纨绔,却也知人生在世当能顶天立地,实在想不通,清莲社明明唤为清莲却为何个个蝇营狗苟追名逐利?听说世上有一种人,明明心里极爱,口中却偏说不喜,最好打着无限正义的招牌,背地里却做着卑劣糟污之事。只是清莲何其不幸,竟被人糟蹋至此!清莲若有知,当也必痛极而哭!不知陆公子认为我之言然否?”
“岂有此理!”
“真是一派胡言!”
“陆公子面前,竟也敢胡言乱语!”
众人愣怔了片刻,不由勃然大怒。
“哈哈哈――”清歌突然仰天大笑,看着陆凤吟道,“陆公子,我说的话,可有道理?你看看他们为了那虚名便群情汹涌,个个气急败坏几欲噬人,俗语有云,清者自清,若是没做这等亏心之事,现在恼羞成怒到底又为那般?”
场中诸人顿时张口结舌,脸色更是青白交错。
明明还是那个纨绔,却什么时候如此了得?竟是字字恶毒,句句见血!张玄暗暗后悔,自己真是大意,竟是看轻了这江清歌,以致自己在公子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
当下恨声道:“江小姐还真是巧舌如簧言辞咄咄,我等不辨,自是默认,若要辩了,便是心虚,既如此,是非对错,岂不是全由小姐一人说了算?莲花之风致,敢问世间,又有几人能及?却偏有那粗俗不堪之人,只慕虚名,便日日里以莲花为饰,没得贻笑大方,竟还敢沾沾自喜大放厥词!”
若尘很是不喜张玄话里话外对清歌的蔑视,皱眉道,“张小姐误会了,妻主并没有拿莲花做饰物。”
众人突然“哄”的一声笑了开来,这傻男人,和那嚣张的纨绔女倒也是绝配!秦婉扫了一眼若尘,几年未见,萧若尘竟好似比先前更呆了!而且越来越没眼色,这不明摆着承认自己和江清歌便是那粗俗之人吗!没有妻主允许,便敢随便插嘴,还被别人抓了痛脚,江清歌还不得当场发飙!
果然,张玄冷冷一笑,看着清歌道,“既然连你夫郎也已承认你们本就是粗俗之人,张某无话可说。”
清歌抬头,专注的凝视着若尘,心里却是暖暖的,明明平时宽厚的紧,只是一旦和自己有关,就心眼小的不得了!只是这样子,自己真的很喜欢!若不是人太多,真想扑上去抱抱他!
“谢谢相公,还是相公了解我。”清歌的声音诚挚至极。
等着看热闹的人眼睛一下掉了一地――
果然是近墨者黑!和傻子呆的久了,这江清歌也成了呆子吗?被夫郎这么糟蹋,她还竟然说谢谢?
若尘却是看也没看众人,语气平淡地道:“我种了一院的菊花,秋末凋谢了,花瓣却还是趴在枯枝上,枯萎的花瓣哪里又比明媚的花朵差了呢?若是真爱花,便不会只爱惜那皮囊。真爱清莲的话,怎么好只看着它盛开时的风致?”
没想到若尘竟能说出这样有哲理的一番话,所有人都呆住了,便是陆凤吟,看向若尘的目光竟也有些惊异。
“是啊!可是世间人太多肤浅,只知留恋花的明艳,却不知花开虽美,可明媚鲜妍有几时,真真爱花者,又岂会受皮相所限?”清歌温声道,眼波流转间,是对眼前男子的真挚爱意。
张玄回头,清楚的看到了陆凤吟眼里的欣赏,心里嫉妒的几乎发狂,咬着牙冲清歌道:“即是不受皮相所限,雕琢时,又何苦弃残花而选艳丽?如此口是心非,真真虚伪至极!”
清歌摇头,看向张玄的眼神满是怜悯,“张小姐何苦如此执着于外在?岂不闻‘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你自己执念横生,便以为别人便同你一样吗?鲜花也好,残荷也罢,又有什么不同呢?左不过表达一种心思罢了!”
说完,不再搭理面色灰败的张玄,转而冲陆凤吟道:“我的问题问完了,若有得罪,还请海涵,只是不知,公子认为,小女言语可有一些道理?”
陆凤吟沉吟片刻,终于苦笑道:“江小姐好锋利的口舌!只是目前而言,陆某却不能不承认姑娘见解确有独到之处。”
说着,看了一眼其余清莲社人,眼中失望的神色已是显而易见。
张玄身子晃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住,公子本来就高高在上,自己唯一可用来讨公子欢心的也不过就是这颇有盛名的清莲社,却不想,竟被那江清歌说的一无是处,便是公子竟也有赞同之意!
这陆凤吟虽出身高贵,确可算是一位光明磊落之人!有他做仲裁,必不会故意偏袒那个,更重要的是,看张玄的样子,自己两个问题的答案,对她的打击恐怕小不了!清歌终于展颜而笑,恭恭敬敬的冲陆凤吟行礼道:“陆公子果然明理,清歌佩服之至!清歌愿意接受公子来做这仲裁者。”
83、任尔东西南北风(二十三) 。。。
又一阵马蹄声响起,众人回头看去,来人一身黑衣,和江府铁卫打扮一般无二,知是江府中人。
没想到天香楼前站了这么多人,来人微有些惊讶。只是又很快消逝,紧跑几步,把手中的两个小巧的莲花状的漂亮物事奉给清歌:“小姐,舒伯说天冷,特意让属下给小姐和爷送了手炉来。”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都被那精巧物事所吸引――物事不大,不过盈盈一握,却胜在精巧至极。清丽的花瓣,自在舒展,虽是方寸之间,却涵咏高华;四面嵌以翠丝,宛若碧波荡漾,更有四只鸳鸯或交颈而眠,或嬉戏游乐,平添了无限情趣。更奇妙的是,物事所过之处,竟还有若有若无的清香,缓缓的氤氲开来,让人四肢百骸都是无比舒爽。
刚才听那江府护卫称这物事做手炉,可在场诸人竟是从未听说过这么个东西,饶是见多识广如陆凤吟也是茫茫然全无所知。
清歌笑吟吟的接过,点头道:“江鸿,辛苦了。回去了别忘了替我谢谢舒伯!”
仆人侍奉主子,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高兴了赏给她们些银子就是,哪有纡尊降贵和个下人道谢的?这江清歌,还真是个怪胎!
陆凤吟眼睛闪了一下,对从前听信张玄之言,抓清歌入狱一事不由有些后悔。原还以为,这江清歌定是个天怒人怨、民怨沸腾的恶徒,可今日一见,这女子虽是行事嚣张,却并不曾主动冒犯过那个!所谓嚣张,也只是对那些敢于惹上她的人而言!再由刚才的事看,若是连仆人的付出,都能如此真心感谢,又怎么可能做出那些鱼肉乡里的行径?!
清歌却是没注意到众人的异态,赶紧的把其中一个手炉塞到若尘手里,小声道:“冷风里站了这么久,有没有冻着?快拿着暖手。”
“嗯。”若尘接过来,触到清歌冰冷的指腹,不由大是心疼,忙嘱咐,“你快暖着吧,手这么凉。”
人太多了,若尘不敢妄动,尽力强忍着把清歌冰凉的双手揣在怀里暖暖的冲动,只是眸中流转的情意,却泄露了若尘的心思。
清歌笑着偷偷捏了捏若尘的掌心,又很快抽出手,只是心里却暖洋洋的。
“敢问萧公子,这是什么?”陆凤吟终于忍不住问道,神情竟似很是喜欢。
“啊?”全副心思都放在清歌身上,好长时间若尘才反应过来陆凤吟是在跟自己说话。
清歌也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抬头打量周围人群,才发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手炉,个个看着都是好奇的不得了的样子。想想也怪不得他们大惊小怪。自己来了后才知道,这个大陆上竟是还没有出现手炉这种东西。可自己实在太怕冷了,没空调已经够让人绝望了,要是连个暖手的都没有,这大冬天的,自己就只能每天裹在被子里下蛋了!今天出门时急了些,竟忘了带两个出来,这东西本是下个月才能在自己店里面世,却没想到竟是让大家提早就认识了这东西。不过清歌倒也不怕别人会仿造,这东西,自己可算是独家生产!
“啊?这个手炉吗?”若尘一愣,忙把手里的物事递到陆凤吟手里,“你试试,那个,不然这个送给你吧。”
说完最后一句,神情间竟很是忸怩,甚至是局促不安。
清歌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若尘的心思。这个笨蛋!送手炉固然有若尘本就宅心仁厚这一因素,更多的肯定还是怕自己待会儿输给张玄,会被狠狠的惩治!明明从不会耍任何心眼的,却为了自己,小心翼翼的去讨好别人!
试试就知道什么东西吗?陆凤吟已是一头雾水,却在触到手炉时一下张大了嘴巴――这东西,竟然是热乎乎的!而且果然有好闻的香气。忙把手炉翻过来,却并没有火焰啊,那这东西怎么会是热的呢?!
“那个,不但可以暖手,还能睡得更好呢,还有――”记得清歌好像说了很多,可自己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若尘苦恼的皱眉,讷讷着总结,“反正是很好用的,真的。”
看若尘笨拙而又不遗余力的想要把手炉给推销出去,清歌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忙把自己手里的那个递过去,塞到若尘手里。
若尘愣了一下,又忙忙的塞回清歌手里,清歌不依,若尘快速的把手炉合在清歌掌心里,坚持道:“拿着,我身上有功夫,不怕!你拿着就好。”
语气里竟是少有的带了些命令意味,听的清歌一呆,自己相公好像越来越具有自己那个世界男人的范儿了!好在,有自己,不然,若尘一定会被人当做是异类!
“真的吗?”陆凤吟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互动,而是激动的翻来覆去看个不停,“会一直是热的吗?真的可以让人睡得更好吗?”
真是这样的话,自己便是厚着脸皮,也一定要一个来,大哥他,实在活的太苦了!
“一直热?”若尘一愣,有些尴尬的拽了拽头发,“要隔一段时间添东西……”
不由很是羞愧,明明是自己想找人帮忙,可清歌特意嘱咐过,给别人的手炉用什么木炭他们自个备,自家那些浸过那什么草汁的银丝碳却是除了婆婆哪个都不给的。可自己不说的话,是不是太没诚意了些?
可是没想到这幅纠结的神情落在陆凤吟眼里,却是更加认准了手里这东西的奇效。说实在的,要真是江清歌在自己面前吹得天花乱坠,自己还真不一定敢相信,可是她夫郎的话却不一样!实在是这男子一看就是那种没有任何心机的人,而这样的人总是很容易就攻破别人的心防,纵算冷漠如陆凤吟,也绝无法讨厌面前这个朴直的男子,甚至连带着对清歌的印象,也是越来越好。能让这样好的男子如此维护的人,又能坏到哪里去?
看着陆凤吟捧着那所谓手炉喜笑颜开的样子,再瞧瞧清歌手里捧着的另一只,上面的鸳鸯竟是刺目无比!对若尘这个始作俑者更是痛恨无比!公子即使从没有正眼瞧过自己,可也绝不能和这个下作的江清歌有什么牵扯!
“什么粗俗东西,竟也敢拿来污了公子的眼?以为公子就看不出你的心思吗?不过是想要投机取巧,着意巴结公子罢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类不知羞耻之人,竟是指使自己的夫郎想要当众行贿!更可恶的是,不过是随意把玩的东西,竟也敢用莲来装饰,若是真爱莲,又岂会如此作践于它?”
本是开心不已的陆凤吟神情一滞,眼里堆满了怒气。
清歌也是没想到,明明看着陆凤吟那样喜爱,这张玄竟还敢和得了失心疯相仿,竟是乱吠乱叫个不停!可你咬别人我管不着,咬我男人的话,就得等着被我咬过来!
“张玄,你说你恶心不恶心啊?”明明看着挺清高一人,怎么这清高瞬间就变成尖酸刻薄了?嫉妒的力量果然大,竟是让人瞬间魔化!
“你口口声声自己爱莲,可你问过莲了没有,受不受得了你这种爱法啊?你知道什么是莲吗?你真的了解莲吗?你见过那株莲花挑肥拣瘦,镇日里喋喋不休的嫌这嫌那挑肥拣瘦?便是这世间最臭的污泥,也绝减损不了它的脉脉馨香;便是最污浊的流水,也能成就它的气度高华。所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之所以为莲,便是因为不管你是高官豪富,还是布衣白丁,不管你是谄媚奉承,还是威胁利诱,都无法折了它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