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瓢泼少年时- 第3部分

　　　　“小妍你怎么了，怎么了，文迁小妍她……”丝雨的眼睛里和羽绯姸一样充满惊恐，只是对方的程度已经传到颤抖的全身。

　　　　文迁轻轻点头回应，什么都没有说。

　　　　是的，她猜对了。

　　　　是的，她看不见了。

　　　　眼泪告诉你她在想什么。

　　　　是梦。

　　　　她做了好多梦。

　　　　她梦见有个男生在热情的盛夏里跑到很远的地方给她买来一杯芒果冰沙，汗水沾湿了他的衬衫，然后他却拿起纸巾帮怕热的她擦去额上的汗，看着她大口大口满足地吃着冰沙也满足地笑了。

　　　　她梦见又是那个夏季某个细雨的早上，打开门一把天蓝色的伞遮住了她的天空，他没吃早餐就一直在这等着，问他为什么会有一把天蓝色的伞，他“嘿嘿”笑两声很不愿意地说，“有人很喜欢蓝色，因为她很怕热”。

　　　　她梦见了一碗稀饭在床边的小桌上，每半个小时被翻热一次。她发烧了，吐了一地都是，有个穿着衬衫的男生不停在眼前晃动，“饿了没？没饿继续睡……饿了没？不饿也得吃，要吃药了……饿了没？不饿也得先喝口水……”。第二天，他也发烧了。

　　　　她梦见车站人头涌动，发现钱包不见后她哭得声音都沙哑了，电话还打着他已经从家里跑到她身边，然后捏住还在啜泣的她的鼻子，“笨蛋，你一小时前不是打电话跟我说钱包漏在叶丝雨那了吗！”“那你来干嘛。”“你哭的时候我都必须在你身边，不然就这样哭很丢脸的。”

　　　　她梦见自己迷路的，那儿都是紫藤萝，她欣喜得像只兔子花间穿梭。他逮住了这只兔子，打算烤了吃，那就先从嘴巴开始吃起吧。她微微抬头，脸红得一片落霞似的。

　　　　她梦见吵杂的酒吧，他在聚光灯下的舞台闪着明星的气质，让她心醉得走不出直线。

　　　　她梦见他生气地把酒洒一地，然后骂她不应该在酒吧里说自己是她的男朋友。

　　　　她梦见了初秋树影斑驳的操场四周，她气喘吁吁的拿着赚来的钱没问原因就给他，结果他却怀疑自己的爱意。

　　　　她梦见一个夜雨的晚上，忘带伞的她从酒吧疲惫地出来，正欣喜一把伞又再次回到她的天空时，却发现那个是好姊妹叶丝雨。泪是酸了的，从鼻子到眼睛。

　　　　她梦见又是那个初秋，独自闲逛的繁华夜市里，他迎面出现在她面前，然后，直接从身边走过去。“对不起，昨天在和他们谈签约的事情所以没看见你。”“那那个薇薇是怎么回事？”“你想太多了，她是在路上碰见的。”

　　　　她梦见夏又来，那个熟悉而牵挂的身影出现在操场，那个熟悉而想念的吻出现在操场，那双熟悉而温柔的眼神出现在操场……而这次，女主角却不是她。

　　　　……

　　　　响晴的天突然瓢泼一场大雨，打落一地伤痛的紫藤萝。

　　　　梦，该醒了。
（6）她还是她，却怎么也不像她
　　　　知了节奏弹唱在枝头，紫藤萝如发串串垂坠，空气里清香沁入心脾，如果一切都还像昨天在眼前呈现。

　　　　“这是什么花？”

　　　　“紫藤萝，紫色的，像葡萄一串一串。”

　　　　“嗯，那很甜。”

　　　　她笑了。多久没这么轻易就笑了。不做作的笑从心里散发一种清甜的气质，一切还像昨天一样呈现。

　　　　他笑了。没有刻意回应嘴角却跟随她凹陷的酒窝上扬开来。粉紫色的紫藤萝，还像去年一样呈现。

　　　　“文迁。”她不知道该往哪里看，眼睛直视太阳。

　　　　轻走一步，他再次挡住透过斑驳树影直射在她脸上的阳光，“嗯？”

　　　　她没发现他的移动。

　　　　就像她和他之间发生的微妙变化。

　　　　“我们以前是好朋友吗？”

　　　　“呃，呵呵，可以这么说吧。”他歪歪脑袋一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什么不好意思，她根本不会发现。“你跟丝雨是好姊妹哦，她每天都和你在一起，她常会在我面前提起你。”

　　　　“是哦……”相不相信好呢。

　　　　文迁看着羽绯姸点缀汗珠的额头，抽出纸巾放在她手里。

　　　　“对不起。”声调有点沉，手有些颤抖。

　　　　“傻瓜，这有什么。”文迁伸手拨开她遮住眼睛的刘海，这动作亲密却有点生硬。

　　　　是的，一切他理解。他懂她不想留在阴凉的病房，不想感觉床单的陌生，不想被安静打扰。

　　　　然而她已经超出意料地淡定面对突如其来的事实。

　　　　看不见了。

　　　　失忆了。

　　　　与其说是突如其来，不如说是一次新的开始。

　　　　醒来前的她还侵泡在咸涩泪水的回忆里。

　　　　忘了也好吧。

　　　　“小妍我回来啦，你看我帮你拿成绩单了！”到底该不该说出口叶丝雨显得有些徘徊。“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她摊开手里不小心抓皱的成绩单，汗水沿着脸颊滑落，“要不两个都先别听，我给你们去买冰淇凌回来再说。”

　　　　“现在究竟是谁要冰激凌了，分明就是自己想吃就在装好人，是吧绯小妞？！”

　　　　远处渐近声响，他是？

　　　　“你少在唧唧歪歪！呀，是冰淇凌，上缴了，速度！爱死你了，呼，今天真是热死人了。”某人还一头雾水，丝雨已经大口大口地啃起冰激凌来。“芒果味好吃，下次再买这个。诶，对哦，小妍好像还没见过你们吧，特别是你，深山老妖严老勋。”

　　　　“我切！！滚远点丝瓜雨！！！少在美女面前破坏我形象，人家可是美男之中的帅男，绯小妞你别听丝瓜说的破话，不信你可以上网搜搜我名字，我很快就要出名了……”某人声音越来越小。

　　　　叶丝雨一手肘就把他撞到边上去，疼得他哇哇大叫她则在原地啃着冰激凌斜视加埋怨，“你丫的谁让你说‘上网搜’的。”

　　　　声音停顿间只剩下知了的歌声，大家都尴尬得不知所措时。

　　　　羽绯姸有些异常地发出&；amp；amp；#61588；咯咯&；amp；amp；#61588；的笑声。

　　　　“表吓我啊小妍，你怎么了！”拿过冰激凌的手透着阵阵舒服的凉意，摸在额头上实在舒服。

　　　　“呵呵呵呵，你们不要这样啦，我很快会好的，不要太担心，听见你们这么开心我已经很开心了。来吧丝雨，我想听听你带给我的坏消息。”

　　　　“坏消息嘛……”丝雨停下嘴巴，冰激凌融化黏稠的芒果色滴在手指上。眼睛期待在两位男士的表情里找到说话的技巧。“就是……”

　　　　文迁接过丝雨带回来的成绩单，嘴唇抿了下。

　　　　严勋猜到答案，打破他讨厌的死寂，“绯小妞你放心啦，有我们这帮帅哥美女陪你上课，包你&；amp；amp；#61491；年高中开心到爆表。我看看哈，嗯。刚好能踏线进古穆莱，古穆莱也不错嘛，那校长我认识，我爸的朋友嘛。”

　　　　“老妖不说话你会死吗？”

　　　　没想到，“古穆莱离这里很近吗？我们会上同一所高中吗？听起来不错呢。希望眼睛过两天就能好起来，好期待看见你们的样子，好期待能和你们一起上学。”

　　　　风吹来夏风带着温度让她脸颊泛上清淡的粉色，她的笑简单得像墙上画着三个弧线的笑脸。

　　　　丝雨哭了。

　　　　“小妍你应该说‘该死的又开学了’或者说‘我怎么会进一间这么垃圾的学校啊，坑我的吧你死丝雨……”声音到末尾消失成咽哽。

　　　　她还是她。

　　　　却怎么也不像她。
（1）倘若消失
　　　　“严勋，听说你很喜欢吃盐焗鹌鹑蛋——”

　　　　“擦，谁说给你听的。准是那个丝瓜雨跟你说的吧，真不识趣。”

　　　　“你俩怎么就每天都有开不完的玩笑呢。”说着她笑点又低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车厢内弥漫一股淡淡的青柠味，平稳的车速下她依然紧紧抓着手扶处。

　　　　“绯小妞你要去哪啊？大热天的跑来跑去折腾得很。”他撅撅嘴巴侧脸去看凝视窗外的她。“美人胚子，不错。”

　　　　一滴汗无言流下。

　　　　“严勋你实在是逗。”

　　　　某人得意了，“嗯哼，所以说真不知道你没我们这些幽默分子在的以前是怎么过的。”

　　　　“我们之前不是一直认识的吗？”

　　　　“算是认识但是没见过面，与其说没见过面嘛不如说是有人一直在你身边偷偷打转，然后，我就是打酱油的咯。”

　　　　“谁？”感兴趣让她脑袋偏了几度。

　　　　“诶不就是——等等——不告诉你。”

　　　　下了车，她拉着他的衣角一路走还在一路问，“他是谁？他做什么了？”

　　　　只有不停地说话，不停地听见熟悉的声音才能抵抗陌生的恐惧。

　　　　身边人流穿梭，阳光炽热下不时传来阵阵从商店蹿出的冷气。她无神的眼睛被无数路人注视。

　　　　“诶我认得她，她不就是初中部的羽绯妍嘛。她眼睛怎么啦。”

　　　　“范昱辛管不了的事情你也少管。”

　　　　两个男生的对话引来她的好奇，稍微的停顿引起了严勋的注意。“怎么了？”

　　　　“哎哟，换人接手了。”语气从普通言论变成嘲讽，“怎么是严勋这小子呀。”

　　　　“说什么了你们！！”

　　　　“说你啊，捡二手货这么凄凉！！”两个男生一唱一和了好一阵子后“呵呵”大笑。

　　　　“严勋严勋。”羽绯妍沿着衣角往上拉住严勋的胳膊想让他平静下来，没想到对方已经压不住火推开她的手直冲两个闹事的男生走去。

　　　　“想打架是吧？”

　　　　“小子，两个对你一个你不怕尿裤子吗？”

　　　　“谅你们多好打也打不过我一只手。”

　　　　面对比自己年长的人，严勋说起话来不仅充满底气，还好斗得像只豹子。

　　　　四下声音变得吵杂，刹那间好像被巨大的声音浪潮卷进漩涡里。

　　　　路人的劝架声，聊天声，皮鞋声，高跟鞋声，车声，车鸣笛声……

　　　　没有依靠，只有黑暗，连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路人的围观引起了碰撞，撞得羽绯妍像只盲头苍蝇，紧张与恐惧麻痹了全身，心似无底洞把自己吞噬。

　　　　“严勋……严勋……”泪那么不容易才收回去，又准备夺眶而出。

　　　　汗珠凝聚在额头然后滴下，手和脚却冰冷发麻。

　　　　“啊。”一个踩空，羽绯妍径直摔向马路。

　　　　紧接就是慌乱的汽车鸣笛声，急刹车声。

　　　　她蜷缩在滚烫的沥青路上，汗和累都混在一起。

　　　　“同学……绯妍？绯妍你怎么会在这里，绯妍。”

　　　　她反抗，她不要任何陌生的声音靠近。

　　　　手肘落地擦破了皮在撕裂地痛，衣服沾了灰尘感染了伤口。

　　　　“绯妍你眼睛怎么了绯妍！！”

　　　　“走开！严勋！！严勋！！”

　　　　“是我，我是昱辛。”

　　　　昱辛？谁？认识的吗？

　　　　一双厚实的手包住了抓紧的瘦弱的拳头。

　　　　然后，一切就听天由命。

　　　　“你恨范昱辛吗？”他一度怀疑怀里的并不是她，没有记忆，看不见。可是只有她，才能给予他那种独一无二的感觉。“他消失了好吗？”

　　　　她空洞的双眼有着锥刺心脏那般让人心疼的恐惧，嘴巴颤抖却十分清晰的吐出一个字，“好”。

　　　　范昱辛胸微微含着，仿佛疼痛要蔓延全身。

　　　　“医生，打给这个电话。”明明两个月前还带着稚气的脸，突然变得成熟。“他们来接这个女生的。”没说完，他从背包拿出十几张整齐的钱，“把她的病例复印一份给我。”

　　　　医院里弥漫消毒药水的味道，阴冷加上空调低温地吹，皮肤和心都感觉凉了几度。

　　　　他拽着几张复印纸，头低垂消失在阳光之中。
（2）过去现在未来，都因为你
　　　　消毒水针穿刺痛在手肘和膝盖，羽绯姸双手紧抓床沿，耳边重复响着镊子碰撞铁盘的声音、医生带着口罩交流的声音，突然夹杂熟悉的口吻。

　　　　“绯妍，没事吧？怎么会摔得这么伤啊！”

　　　　文迁的话说得很严重，像质问谁似的。

　　　　“小妍好可怜！严勋你这是瞎眼了还是上火了啊，你怎么可以，就就就……”

　　　　“好嘛好嘛，对不起。”

　　　　听见熟悉的争吵声，委屈的眼泪忍不住又崩堤了。

　　　　眼泪含糊在眼里，满载潺潺流下。

　　　　眨眼之际，眼泪更猖狂，刺痛逼得鼻子酸呛。

　　　　被紧紧抓住的床沿被换成一只厚实的手。

　　　　当一道光穿透眼睛，眼泪都瞬间成为阻挡。

　　　　“绯妍！你看见了？！！”模糊的一张靠近的眼渐渐变得清晰，陌生又熟悉。他眼睛因为紧张张得很大，那份紧张也经过手掌的用力传到她的手。”你真的看到了！！”

　　　　从失焦、眼球不懂移动到眼睛不停徘徊在眼前的一切，大家都雀跃她的重见天日。

　　　　她的心，就像剥去一层不透气的薄膜，哭着哭着，就笑了。

　　　　“丝雨。”

　　　　她抽出被文迁包紧的手，抱住叶丝雨，眼泪又是一个劲往下流。和她之间的感情，像从没经历什么失忆般都回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小妍你终于好了！！”

　　　　医生上前去检查她的眼睛，她的笑那般灿烂。

　　　　“小妍，他是文迁，我们是同一间初中的，还有严勋，他们是我的死党，现在应该是我们死党了吧！”

　　　　文迁穿着深绿色的&；a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