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突然便流下了。
第 83 章
“爹、娘……”
她喊了一声,跪了下去,心中无数苦想诉,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化成两行泪。
水荷忙扯了芙蓉,两个丫头点了香烛,烧了纸线,然后陪着池玉一并跪了下去。被涤尘派来跟随的四个家仆远远地站着,并不靠近。
“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哭得怪招人疼的。”
突然,有一个声音从墓园一侧的树林中传了出来,话音未落,便有十几个人骑着马,从林中小道跑了过来,领头的是一个一身猎装的男人,年纪看上去不大,二十上下的模样,面容也生得清秀,只那双眼睛十分淫邪,看着就让人觉得讨厌,后面跟着的都是家仆打扮,其中有几个人的马匹后面还挂着几只血淋淋的锦鸡、野兔之类的,显然是个公子哥儿带了人进林打猎,只是不知道是走迷了方向还是怎么的,竟然从墓园这一头出来了。
池玉吃了一惊,忙拭去泪珠,以袖掩面,避到了水荷的身后。芙蓉小丫头则横眉竖目,挡上前去,道:“我家姨娘是太平侯府的,今日回乡扫坟,你这登徒子,还不快快走开。”《|WrsHu。CoM》
远处,那四个家仆见势,忙快步走了过来。
“太平侯府?”那公子哥儿笑了起来,语气轻佻,“这倒巧了,咱们竟是一家人,太平侯夫人,便是我家姨母,这位小娘子,不知是哪位表兄、表弟的姨娘?”
“呸,谁与你是一家人……”
芙蓉又骂道,却被池玉轻轻拉了一把,在后面向她微微摇首,虽不知这人说的是真是假,但若真与侯府有亲,必然非富即贵,得罪不得。
这时那四个家仆已然走近,其中一人似是认得那公子哥儿,忙上前一揖,道:“原来是张府的五少爷,五少爷万福,小人齐鸣,给您请安了。”
这个公子哥儿,果然还真与侯府有亲,他的母亲与太平侯夫人原是表姐妹,未出嫁前倒未见得有多亲密的,后来一个嫁到了侯府,另一个嫁到了张家,巧了,却正同处一城,这才多了些来往。张家门第虽不如侯府尊贵,但也是数代豪绅世家,城外良田数以万倾计,倒有五成都姓张,若论奢华,只怕还在侯府之上。这位五少爷是家中幼子,单名一个宾字,素来倍受宠爱,自然也养成了一副眠花缩柳的纨绔习气。
“本少爷好像见过你?”张宾看了看齐鸣,拍拍额头想了起来,“大表兄身边的长随?”
齐鸣忙笑道:“正是,去年贵府太夫人寿诞,小人随大少爷前往庆祝,难得五少爷还记得小人。五少爷今儿可是来打猎的,有鸡有兔,还有一头獐子,真是收获颇丰,尤其是这头獐子,最是难猎,五少爷出手不凡啊。”
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齐鸣一通狂拍,直拍得张宾笑容满面,道:“大表兄身边的人,个个都是伶牙俐嘴的,上回还见着一个叫涤尘的小僮,眉清目秀,又会说话,那张小嘴儿真叫人念念不忘。”
齐鸣皱眉,一眼便瞧见张家五少爷说出这话后,后面张家那些家仆们个个面有异色,就知道这位张五少爷的老毛病又犯了。这张宾别的什么都好,只有那眠花缩柳的性子,最是让人无奈,只要是漂亮的,不论少男还是少女,他都要想法子弄上手,就连涤尘都让他调戏过一回,若不是大少爷护着,还不知道会怎么着呢。
张宾的目光转到池玉的身上,笑道:“还是大表兄有福气,僮儿俊俏,姨娘娇弱,看得人心里都痒痒的。看着天色已不早了,怕是赶不及回城,不知小表嫂可愿收留小弟一晚?”
语气竟然更加轻佻了,几近于明着调戏。
池玉皱了皱眉,心中很是反感,但已确认了亲戚身份,她也不能再避而不答,只得走出来,依旧以袖掩面,福身一礼,道:“婢妾不知是五少爷,多有失礼,还请见谅。家贫屋少,不敢招待,此去往西七、八里,有一个吕家庄,庄内有桃花坞一座,专为招待出城游玩、狩猎的公子、小姐们而设,五少爷不妨前往投宿,必能称心如意。”
“小表嫂连个面儿都不露,可是瞧不起本少爷?”张宾不依不饶,按说他已经知道了池玉是表兄的姨娘,早就该避开,现下他不仅不避,反而还要池玉放下掩面的袖子,也不知是纨绔脾气犯了,还是故意要找她的麻烦。
池玉面色变了变,心中有些慌乱,正不知该如何处理,眼角的余光忽见齐鸣暗暗递过来一个眼色,又有一个家仆悄悄地离去,顿时便知道是去搬救兵了,心中便忽然一定,又冷静下来。
“五少爷说笑了,婢妾身份低微,容貌粗鄙,怎敢污了您的眼。再者,此处是庄中墓园,亦不是叙亲戚之礼的地方,五少爷是命贵之人,不可在此久留,免沾晦气。”
她慢慢说着,有意开始拖时间。
张宾眼一眯,忽然冷笑,抬起手中的马鞭,指着池玉道:“果然又是一个会说话的,大表兄真会调教人,身边人一个个的,说出来的道道一套又一套,可是本少爷偏不吃这一套。本少爷要看你的脸,那是给你面子,今日就是看定了,还不放手。”
说着,就一马鞭抽了过来。
池玉万料不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惊呼一声,已是闪躲不及,眼看着鞭尾就要抽到手上,齐鸣一个大步迈上前,伸手抓住了马鞭。
“五少爷,看在我家大少爷的面上,还请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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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竟敢对我家少爷动手。”
张家的那些家仆们纷纷叫喝起来,一个个撸起袖管,气势汹汹地围上前来,直吓得水荷和芙蓉两个丫头花容失色,抓着池玉的衣袖颤颤发抖。
齐鸣背心已被冷汗湿了一片,却不敢闪让,与另两名家仆呈三角形挡在了池玉和两个丫头的面前,双手高拱作揖,深深拜下,口中只道:“五少爷见谅,大少爷命我等相护姨娘归乡扫坟,小人不敢疏忽,还请五少爷看在我家大少爷的面儿上,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是吗?”张宾冷笑起来,马鞭陡然扬下,重重地抽在齐鸣的身上,“我连我老子娘的面子都不给,他齐大又算老几。还有你,一个家养的奴才,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挡在本少爷的面前,闪开。”
齐鸣吃痛,身体微微一颤,依旧双手高拱作揖,深深拜下,不闪不避,只死死挡在池玉的身前。
张宾抽了七、八鞭子,见没有效果,也就收了手,目光在几人身上一扫,又冷笑道:“齐家的下人,果然跟齐大一个模子刻出来,都是死脑筋。咦,少了一个?想拖时间等救兵?也好,我倒要看看,哪个能来赶来救你们。”
说着,他一挥手,对着张家的家仆道:“把这三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拖下去往死里打,看是救兵先到,还是这三个东西先死。”
张家家仆得命,立时便一哄而上,扑向齐鸣三人,虽是拼死抵抗,但哪里吃得住张家人多,齐鸣三人独敌众手,很快就被打得倒地不起,直吓得水荷、芙蓉失声尖叫,眼泪都吓出来了。
“住手!”
池玉没有办法不出面,墓园离庄子有好一段路,救兵不可能这么快就赶过来,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保护自己的人,在自己的面前被人毒打。
她放下遮面的衣袖,抬起脸,神情凛然,道:“舍下离此不远,五少爷想必是累了,还请赏婢妾一点薄面,屈尊往舍下一坐,先前得罪之处,容婢妾斟酒陪罪。”
张宾催马过来,居高临下,以鞭柄抬起她的下巴,打量几眼,这才笑道:“这话儿说得才在理,小表嫂不光长得花容月貌,心思也是七巧玲珑,胆儿更是比别人肥些。既然小表嫂这样说了,本少爷就赏你这个薄面。来人,别打了,咱们吃酒去。”
“婢妾谢过五少爷。”退后了两步,池玉福身一礼,对水荷和芙蓉吩咐道,“你们留下照顾齐鸣他们。”然后又对张宾道:“五少爷,请随婢妾来。”
说着,便向二叔家走去。
张宾坐在马背上,眯起了眼睛,望着池玉婀娜的背影,大拇指在鞭柄上轻轻蹭着,口中低低道:“果然不同于一般女子,怪道有人让我来寻她的麻烦,欺男霸女,便是要这样的女子,才够有意思……”
第 84 章
虽是强自作镇定状,其实池玉心中早已紧张得半死,掌心都出了汗,只能紧紧攒着,努力挺直腰背,不肯露出半点软弱之态。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深知面对似张宾这等嚣张跋扈惯了的纨绔子弟,最是软弱不得,她一软,对方便要得寸进尺,但也硬顶不得,她若硬了,这纨绔子面上挂不住,恼羞成怒,真下手打死人也是有的。
这等事,并非她岂人忧天,实是邻里几个庄子都发生过的。这里虽是乡下,但有林有山,景色亦不错,时常有城中富家子弟结群成伴的纵马横行,或狩猎,或踏青,或游山,踩踏庄稼的事时有发生,却无人能管,那些人哪个背后没有强硬靠山后台,若有庄户看不下去出来指责,逮着了便是一顿毒打,运气好的,在床上躺十天半月,运气不好的,枉送一条性命,都无处喊冤。
她只能不软不硬的应付着,期望见到涤尘后,能有法子将这纨绔子给打发了。才走到半路,便见远处一群人奔来,领头的,正是涤尘。
“池姨娘。”
涤尘快走几步,将池玉挡到了身后,然后才望向骑在马上的张宾,那张清俊的面容便冷了下来。
“原来是张家五少爷。不知五少爷为何要为难我家姨娘?”
对张宾,涤尘的态度比齐鸣强硬了许多,虽然年纪不大,但他是大少爷身边的心腹,自十岁起就跟着大少爷出入各种场面,面对张宾这样嚣张跋扈的纨绔,他要镇定得多。
“哟,竟然是涤尘呀,许久不见,出落得越发讨人喜欢了。”张宾大笑起来,“行,我也不为难她一个女子,原是小表嫂说要斟酒陪罪的,你既然替她出头了,那就让你给本少爷斟酒。”
涤尘冷着脸,打量一下双方情势,自己这一方并不占优,只得忍了这一口气,道:“五少爷大量,小人自然领情,这便给五少爷斟酒陪罪。来人,拿酒来。”
便有家仆立刻奔回池家,不多时便捧了两大坛子酒来。
“怎么,让本少爷在这路边上喝酒,涤尘,你就是这样斟酒陪罪?”张宾板起脸,一副要发飙的前兆。
涤尘也不理会,径自打开酒坛,道:“此处风景甚好,天高地远,禾青花黄,远有青山白头,近有潺潺碧水,正适合畅饮舒怀。五少爷爱喝酒,小人不敢让您独饮,便在这里相陪,这一坛子酒,是小人的,另一坛子,五少爷您自便,不限多少,只管尽兴。这庄子里头虽然没有金屋玉床供五少爷歇脚,酒却是管够的。”
说着,他举起一坛子酒,仰起脖子便灌了进去,直看得一众人眼都直了,即使是再不懂酒的人,光闻着这浓烈的酒香,便也知道坛子中装的都是烈酒,平常人吃了一二两,便是多的了,这一坛子,少说五斤,一口气吃下去,醉死人也是有的。
张宾的脸色迅速阴沉了下去,看着这个曾经被自己逼到痛哭流涕的清俊小子,竟然用一坛子酒就把自己堵在这里进退不得,心中一口气呼不出,咽不下。当着齐府这么些人的面,这酒,如果他不喝,就是他怕了一个小小的僮子,传出去他张五少爷的脸往哪里搁?如果他喝了,五斤烈酒,不死也醉数日,今天来这破庄子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啊,涤尘哥哥好厉害!”
旁边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拼命给涤尘鼓掌。
池玉原被几个家仆挡在身后,视线被挡,这时忽然听到声音,连忙从一旁探出头,惊道:“芙蓉,你怎么过来了?”
芙蓉绕过张家一群人,扑到池玉的身边,红着眼圈道:“姨娘,不管遇到什么危险,奴婢绝不离开您。”
池玉心中一热,摸摸她的头,道:“你过来了,那齐鸣他们三人怎么办?”
“有水荷姐姐照顾呢。”芙蓉撇着嘴,又看向涤尘,眼中露出崇拜之色,“涤尘哥哥好厉害,喂,张家那个什么登徒子少爷,你怎么不喝?怕了吧……不敢喝就快快走开……”
张宾本有些犹豫不绝,被芙蓉一激,顿时就大怒,他堂堂的张家五少爷,什么时候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瞧不起过。
“好,很好,涤尘你长进了,本少爷就看你有多大的酒量,这一坛子酒,本少爷也赏给你,喝光它,本少爷转身就走,喝不光,就别怪本少爷任意妄为,我倒要看看,齐大的这个女人有什么本事,能让齐大把你这个心腹宝贝派出来给她挡灾。”
听出他证据中的疯狂之意,池玉脸色大变。
砰!
涤尘已经喝干一坛子酒,将酒坛砸在脚下,也不吭声,伸手就抱起了另一坛酒。五斤烈酒,就算边喝边洒,至少也灌下四斤,他一张白脸现在已经变成了红脸,皮肤下仿佛有火在烧灼,看得池玉面露惊色,真怕他下一刻就会烧了起来。这还是一个孩子呀……涤尘的年纪,比她还要小一、二岁。
“够了,涤尘,别喝了……”
池玉上前几步,试图从涤尘手中抢下酒坛,却听涤尘嘶哑着嗓子道:“别过来。”
立时便有两个家仆拦住了她。
“放肆!”
池玉深吸一口气,拿出姨娘应有的派头,厉声喝道:“退下。”
那两个家仆被喝得一怔,脚步一顿,池玉已越过他们,一手夺过了涤尘手中的酒坛子。
“五少爷,您大人大量,是婢妾得罪在先,这陪罪酒,理应婢妾来喝。”
说着,她举起酒坛子,便吞下一大口去。烈酒入喉,仿佛一团火烧到了心,一路往腹中去灼去,她几乎被烧出了泪,却强忍着,又灌下去一口。她知道自己酒量不好,那糖水般的蜜酒,灌下几碗尚且会醉,何况这真正的烈酒,她要在自己醉倒之前,把酒全部喝下去,只有这样,才能逼走张家五少爷。她不信,这个嚣张跋扈的张家少爷,真的就一点脸面都不要了,非要为难她到底。
涤尘摔倒在地上,烈酒已经把他烧得全身无力,撑了几下,都没能起身,还是旁边两名家仆赶过来将他扶了起来。
“池姨娘……”
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望着池玉柔弱中透着刚强的身影,眼中却有了一丝敬佩。这酒是庄中人以土法酿制的,究竟有多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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