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次日清晨醒来,却没有见到宋姨娘,床上空着,人不知去了哪里。池玉叹了一口气,也没去找,径自梳洗,不一会儿,还是昨天送饭的那个小姑子(W//RS//HU),又送了早膳过来,并道:“清远师父请施主用过早膳后,到大殿听讲。”
听讲?
匆匆吃过,池玉来到大殿里,却见殿里没有其他人,她来得早了。地上摆了不多不少,正好十一个蒲团,想了想,她挑了一个,刚坐下,就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咳,转身一看,却是清远尼到了。
“拜见师父。”
池玉对出家人一向尊敬,想也不想就拜了下去。
“你可醒了?”清远尼在最前面的一个蒲团上坐下,开口却仍是昨天的那个问题。
池玉愣了愣,若是昨日,她肯定说自己已经清醒了,但忽地想起宋姨娘的那番话,脑子里顿时又糊涂起来,只得苦笑一声,道:“糊里糊涂,还望师父教我。”
“跳出红尘外,自然见性明心。”清远尼微笑道。
池玉又是一愣,这是要……渡她出家?她虽然敬佛,但出家的念头,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师父,我……”
正要说明,清远尼却轻轻念了一声佛号,又问道:“红尘在何处?如何跳出?”
“啊?”
池玉一脸茫然。
清远尼却微微一笑,双掌合什停于心口,道:“施主们都来了呢。”
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有一个声音道:“这里就是大殿了,快点快点,不要迟到了……”
不用回头,池玉也知道,春娘等人也到了。
几个女子一进大殿,便见清远尼已经到了,顿时紧张起来,赶紧一个个蹑手蹑脚地学着池玉的样子坐在蒲团上。
春娘不安分,轻轻地捅了池玉一下,低声道:“你怎地先来了也不说一声,亏我还特地去叫你,咦,怎么不见宋姐姐?”
池玉闭口不答,只是轻轻嘘了一声,春娘一撇唇,不理她了,反而好奇地观察四周,数了数人头,发现昨天被带进庵中的女子,只到了八个,除了宋姨娘不在之外,还有一个被清远尼从三少爷的园子里挑出来的丫头也不在。
正想再跟赵三娘交头接耳说几句,却听一声木鱼响,春娘顿时一惊,连忙坐直身体,目不斜视。霏1凡l論i壇
清远尼却仿佛根本就没在意,敲着木鱼,口中开始诵经。池玉仔细聆听了片刻,发现清远尼诵的竟然是一篇《心经》,也叫做《摩诃般若波罗密心经》,摩诃是大,是包容,般若之意,即为智慧,波罗多密,是彼岸。
包容?智慧?彼岸?
红尘?跳出?
木鱼在耳边一声一声,如醒钟,池玉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想明白,但不安的心却渐渐平静下来。
《心经》里说,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这些都是虚幻的,没错,都是虚幻,毫无意义,那么清园里的一切,原本都是假的,她为什么还要在意,还要惋惜,还要因此而怨恨将这虚幻打破的人,不管是大少爷,还是宋姨娘,与她又有什么相干,她本来就是打定主意要走的,侯府里一团浑水,又关她什么事,是谁害了大少爷的子嗣,跟她更没有丁点关系。
为了这个而烦恼,何苦来哉。
第 129 章
宋姨娘不见了。
先前宋姨娘没有到大殿里听清远尼讲尼,池玉先还没有在意,直到晚上吹灯休息时仍未见宋姨娘回来,才知道事情有些不对,但此时天色已黑,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想了许久,才去找清远尼。
走不多远,忽见月色下,一尼独立,影子长长地拖曳在地上,随风轻摇。
乍见这一幕,池玉狠吃一惊,被摇动的影子吓得连退几步,然后定晴一瞧,哪里是影子在动,分明是僧袍被风拂动。
“净尘师父?”
看清了她的面容,池玉才缓过一口气来,心下稍定,重又上前道:“今夜月色甚好,师父真是好兴致。”
净尘尼转过眼望了望她,淡淡道:“夜里多风,小心了。”
言罢,转身便走,再不理会她,倒让池玉一时闪不过神儿来,来不及细想,忙又叫了一声:“净尘师父,请留步。”
净尘尼听若未闻,顿也不顿,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池玉站在原地发怔,她一直以为净尘尼跟大少爷之间有关系,不然碧姨娘怀孕这件事,又怎么会是净尘尼第一个发现,本来还想问一问净尘尼有没有见过宋姨娘,没想到净尘尼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见净尘尼的次数不多,以前还觉得这是位真正清心寡欲的出家人,超凡脱俗,可是现在看来,却是十分古怪了。若是真正的清心寡欲,又岂会掺和进侯府的浑水里,就连那位清远尼,在池玉眼中,也是有几分古怪的,但清远尼毕竟是英王妃请出来相助的,这还说得过去,而净尘尼又是因为什么理由而掺和进来?
忽地想起有一回她来定慧庵,听见净尘尼的房中有男子的笑声,心中顿时惊疑不定起来,当时她也在庵中遇到了三少爷,只当那时在净尘尼房中的男子是三少爷,后来也就没有多想,此时再想来,却有些怪异之感,若那男子不是三少爷呢?
难道会是大少爷?
不,不是,大少爷不会那样的笑,她进府这一年多,就没见大少爷那样笑过,就算是难得高兴了,也不过是翘翘唇角而已。
不是三少爷,不是大少爷,又会是哪个?
池玉心里一寒,夜风吹在身上,只觉得全身都发凉了。宋姨娘说得对,这侯府里水太深了,不但深,而且浑,就连定慧庵这一个方外之地,恐怕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这样一想,她心中更加犹豫,徘徊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去敲了清远尼禅房的门。出来支应的是一个比丘,池玉记得她名叫妙真,白日里清远尼在大殿里讲经,这个妙真小比丘就一直侍立在身后。
“冒昧前来,打扰了,不知清远师父可曾睡下?”
妙真低头稽手一礼,道:“师父已经睡下了,不知施主有何事,若是事情紧急,小尼这便去叫醒师父。”
池玉心里一沉,思忖了片刻,终是摇头道:“也没什么,只是白日里听了师父讲经,心中有些迷惑,原想请师父指点,既然师父已经睡下了,我明日再来。”
说着,她向妙真回了一个佛礼,转身离开了。
宋姨娘不见了不是小事,但问题是,现在也不能确定宋姨娘是真的不见了,还是仍在定慧庵里,池玉心里没底,也不敢小题大做,清远尼是什么身份,为这点还不知道算不算是个事儿的事去惊扰她,她还没这么大的胆子。
从清远尼的禅房离开,她又去找庵主,可惜庵主也睡下了,守在屋里的小比丘没有妙真好说话,根本就不肯帮她去叫醒庵主,池玉无可奈何,只好又去找赵三娘和春娘两个。
赵三娘和春娘两个人住一间屋子,还没睡,吹了灯正并头躺在床上闲聊,声音隐约传到外头来,池玉脚步一顿,放轻了一些,仔细听了几句,却发现这两个以前的冤家对头正在讨论清远尼把她们带进定慧庵来,是不是准备让她们出家。
“唉,在清园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好歹逢年过节也能开一顿荦,胜过一辈子当姑子呀,当了姑子,可就再也沾不得半点荦腥,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你呀,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清园的事,到现在你瞧不出蹊跷么,小赵妹妹死得突然,玉儿妹妹又莫名其妙的落水,按我说呀,咱们能保住一条命从里面出来就万幸了,还计较什么,当姑子也好,至少再也不用为了男人而跟人争来斗去。”
“这倒也是,别看这会儿咱们两个躺在一块儿说闲话,亲热得跟亲姐妹似的,若是侯爷真把咱们俩个接回去,马上咱们俩就得又斗得死去活来,你信不信。”
“信,我怎么不信,所以我才说,当姑子没什么不好,有侯府供养着,不缺吃,不缺穿,间或还能与那些贵人们打打交道,旁的不说,光听她们说说那些人家的八卦事,便也胜过闷在园子里好。至于荦腥嘛,反正定慧庵里也不似园子里看得那么紧,偷偷弄些油水吃的机会还是有的。”
池玉在外头听她们这一番话,显些笑出声来,这两个人,还没有当姑子呢,就在发愁以后的吃食问题。不过她的心情这会儿倒不似方才那么沉闷了,于是伸手便敲了门。
“谁?”
赵三娘的声音立刻从屋里传出来,显得有些紧张。
“赵姐姐,春娘姐姐,是我。”池玉略略抬高了声音。
屋里迅速亮起灯来,不一会儿赵三娘来开门,将她请了进去,道:“玉儿妹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池玉叹了一口气,道:“自我早上起床,就再也没见过宋姐姐,直到吹了灯,也不见她回来,心里有些担忧,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便来寻二位姐姐讨个主意。”
赵三娘和春娘面面相觑,良久赵三娘方道:“你去别处寻过没有?”
池玉还没答话,春娘就道:“你傻了吧,咱们都是刚进的庵门,哪个敢随意乱走,还不知以后夫人要怎么发落咱们呢,这会儿谁敢行差踏错。”
赵三娘一想也是,顿时不好意思道:“是我疏忽了。”
池玉也没怪她,只是又道:“我去寻了清远师父和庵主,原是想请她们派人去找一找,只是去得晚了,她们都睡下了,我也不敢惊扰,这会儿心里正害怕呢,你们说宋姐姐不会出什么事吧。”
“呸呸呸,快快别说这话,大家在园子里苦熬了几年都没出什么事,怎么刚一出园子就出事。菩萨保佑,大吉大利……”
春娘呸了几声,正要再说几句吉利话,蓦地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谁呀?”春娘的吉利话没说完就被打断,顿时没好气地喝了一声。
“是我,素兰。”
屋里的三个女人同时一愣,素兰怎么也来了,难道她那里也出了什么事?
第 130 章
赵三娘开了门,素兰进来看到池玉也在,顿时一愣,但也没有多问,只是道:“玉儿妹妹也在啊,正好,你们一起帮我拿个主意,跟我同住一屋的丫环白芷自早上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她话还没有说完,屋里三个女人就异口同声道:“什么,又不见了一个?”
素兰一怔,问道:“怎么,难道还有别人不见了?”
春娘嘴快,抢先道:“可不是,宋姐姐也不见了,玉儿妹妹正找我们讨主意呢,没想到你那儿也出了这事……怪了,两个大活人,好端端的,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她突然一哆嗦,紧张道:“这庵中不会闹鬼吧。”
“呸,刚才你还让玉儿妹妹不要瞎说,这会儿你自己就瞎说开了,呸呸呸,菩萨保佑,大吉大利,封了她这张乌鸦嘴吧……”赵三娘嗔骂道。
春娘一缩脖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跟着念了几句大吉大利。
“素兰姐姐,那个白芷,是不是白日里也没去听清远师父讲经?”池玉心里更沉了,想了想,便问道。
素兰一拍大腿,道:“对呀,宋姐姐白日也没去听讲经。”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
“这事太蹊跷了,要不然咱们几个趁着夜色,出去找一找?”赵三娘低声道。
十个人,一起来到定慧庵,这才第一天,就不见了两个,谁心里不紧张害怕。刚刚她还在和春娘聊着以后的生活,可是突然发生这种事,总让人觉得不安。今天不见的是宋姨娘和白芷,那明天不见的又会是谁?
尤其是池玉,更觉得心惊胆颤,昨儿晚上宋姨娘才跟她说躲进清园是为了保命,可这刚一出园子,她人就不见了,也不知是生是死。
“那就找不找,我就不信,两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素兰道。
春娘想了想,也点了点头,道:“今天夜里月色好,也不用点灯,我和三娘一组,玉儿妹妹和素兰妹妹一组,咱们分头找。”
池玉也没有异议,当下和她们出了屋子,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各自寻找起来。
“玉儿妹妹,你说宋姐姐和白芷会不会已经离开了庵中?”素兰轻声道。
“离开庵中?”池玉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她们又能去哪里,宋姐姐也就罢了,白芷可是有卖身契的。”
“那会不会被人害死了,尸体也许就扔在哪个角落里?”素兰的声音越发地轻了,还带着些颤抖,仿佛自己也对这个猜测感到害怕。
池玉哆嗦了一下,道:“休要胡说!”
“可是……那天夜里推你落水的就是宋姐姐……玉儿妹妹,你别这样看着我,当时我都瞧见了,是宋姐姐把你推入池子里,你是不是怀恨在心,要报复宋姐姐,所以……你就暗暗害了宋姐姐。”
素兰的声音开始还很轻,但说到最后,嗓音却变得尖利起来。
池玉大惊,猛地想起昨夜宋姨娘说过,自己落水时素兰也在场,当时三更半夜的,素兰为什么也在外面游荡,还正好走到池塘边。她越想越觉得心惊,当即警惕起来,后退两步道:“你说什么?”
“我说,是你害了宋姐姐。”素兰冷冷瞪着她,眼神像一根针,又尖又利。
“胡说。”池玉大怒。
“难道不是吗?宋姐姐和你住一间屋,昨儿夜里如果你要害她,再容易不过。”素兰咬牙切齿道,瞪着池玉的目光变得又凶又狠,仿佛池玉真的成了杀人凶手一样。
池玉又气又急,道:“你疯了,我入清园的时日虽不长,但与你们也是同甘苦,共患难的,按你说的,那白芷是不是就是被你暗害了?你跟她同住一间屋,要害她也是再容易也不过。”
“你们在吵什么,我们在西边都能听得到声音,小心不要把那些姑子们都吵醒了,让她们发现我们在这里乱转,还以为我们要逃跑呢。”
这时赵三娘和春娘跑了过来,一过来就开始埋怨。
池玉一怔,忽然惊道:“逃跑?对呀,宋姐姐和白芷会不会……跑了?”
定慧庵毕竟不是清园,看守并不严密,真的想跑,还是有机会的。宋姨娘既然说她是为了活命才入的清园,那现在没有清园庇护,逃跑也是正常的。至于白芷,她就想不出原因了,但大概总也是有什么缘故的吧。
池玉突然发觉,清远尼带进来的这十个女子,只怕人人身上都有一些事,并不是无缘无故地点了这十个女子的名字。
赵三娘低头想了想,蓦然轻叹一声,道:“有道理,宋姐姐只怕是跑了,这也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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